亦若傷

天下沒有和女兒記仇的媽
周末,冉冉嚷嚷著想姥姥了,非要我帶她去姥姥家。想想我已經3個月沒回娘家了,因為和老媽結下了“梁子”,正處于轟轟烈烈的冷戰期。在我追問下,小丫頭很快吐露實情:“姥姥經常去幼兒園看我,還給我帶好吃的,姥姥讓你周末帶我回她家。”
敢情是這老太太主動化干戈為玉帛了,給臺階就下才是明智的選擇。于是買了老媽喜歡的水果帶著冉冉殺回了老媽家,實際上是奔著那三鮮餡餃子去的。知女莫若母,老太太的這一招果然奏效。
開門的是扎著圍裙的老徐頭,我點了下頭,叫了聲徐叔。老頭很熱情地招待我們,倒讓我感覺很不自在,好像我到了別人家里似的。老媽在廚房里忙活著,老徐頭也鉆進了廚房。老徐頭的小孫子鵬鵬也在,兩個小孩子倒不生分,一見面就玩得不亦樂乎。
老媽在準備餃子餡,老徐頭在和面,兩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的。我低著頭叫了一聲媽,老媽頭也沒回答應了一聲哎,和平常沒有任何區別。我說:“我來幫你們吧。”
老媽搖著頭說:“得,你只會越幫越忙,還是一邊待著等著吃吧。”
“大義滅親”的老媽
飯桌上兩個孩子已經親熱得不分彼此,你給我夾菜我幫你夾餃子,冉冉還一再邀請小弟弟去我們家里玩。
老媽笑說:“這兩個小家伙倒是挺能合得來的。”
老徐頭說:“現在的孩子都是獨生子女,孩子太孤獨了,有個伴他們當然很高興了。”
豈止是孩子孤獨呢?大人也會感覺孤獨的,老年人更是。
其實我不是思想守舊不通情理的人,并不反對老年人再婚,只是真到老媽要再嫁時多少心里還是有點失落的,畢竟一下子多出來一個老頭和另一家人確實不大習慣,潛意識里我有種被拋棄的感覺。
其實,這次激烈的矛盾沖突的真正緣由并不是老媽不聲不響地找了個老徐頭。起因是我的女兒冉冉,我生下她的時候,因為婆家在外地,且南方人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婆婆并未過來伺候月子,還是老媽貼心,疼閨女親外孫女,跑來伺候月子幫我照顧孩子。幾個月后老媽還是放下了我們回自己家去了,她說別人的家實在住不習慣。然后她經人介紹找了個退休工程師老徐頭,過起了他們自己的日子。這也無可厚非,她獨自帶大了我,辛苦了半輩子,晚年是應該有個伴,過點幸福日子了。
我一個人帶孩子特別辛苦,重要的是,我不能一直做全職媽媽,老公陳鐸一個人賺錢,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當務之急就是我重返職場。那么冉冉怎么辦呢?我們唯一想到的就是老媽,可是她就是不肯來我家給我帶孩子。
冉冉周歲生日的時候,我只得狠心把她送到了幼兒園的小托班。為此,陳鐸頗有微詞,不滿地說:“你媽可真行,不就是放不下那個老頭嗎?舍得了外孫女舍不得外人,還是愛情偉大啊!”雖然我也對老媽有意見,可是受不了陳鐸的冷嘲熱諷,每次我們吵架老媽都倒戈幫他說話,這人真沒良心,我立馬回敬他:“你媽更狠心,到現在都沒看過孫女一眼呢,你還好意思說我媽,好歹我媽還伺候過我坐月子呢!”
因為這,我們經常吵鬧,動不動就雞飛狗跳的,于是我對老媽也愈加有怨氣,連帶著遷怒于老徐頭,對他也沒有好感。
冉冉3歲上幼兒園,仍舊得托管,我下了班才能接她回家,有時我們都加班到很晚,去接她的時候班里就剩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等在那里,可憐巴巴的樣子,看著就令人心酸。
更加令我不愉快的事接著就來了,老媽把老徐頭的小孫子鵬鵬接到了家里,開始給別人帶起了孩子,因為鵬鵬的父母在外地工作,且工作忙,帶孩子不方便。
我忍不住對她發火:“我們工作不忙嗎?你怎么就胳膊肘向外拐呢?”她不緊不慢地說:“什么向外啊,我這是向內呢,帶孫子是天經地義的事啊。”
聽聽,分得這樣清,真是夠大義滅親的了。于是我們開始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和歷時最久的一次冷戰。
有種愛從來不會遠離
飯后,老徐頭到廚房里洗碗。我和老媽坐著說話,兩個孩子玩得很開心。貌似這樣的場景很溫馨,記憶里從來沒有過,忽然有點感動。
老媽胃不大好,飯后半個小時,老徐頭給老媽倒了杯水,拿出藥瓶倒了幾粒胃藥出來,囑咐說:“水還有點燙,等下再吃。”再次被小小地震撼,我也曾給老媽端水拿藥,但是沒有細心到如此地步。也許人到暮年,渴望的就是這樣的體貼入微的溫情陪伴吧,不得不承認,有些關懷,兒女真的無法給予,比如相守。
臨別時,冉冉和小弟弟依依不舍。老媽和老徐頭說:“下個周末再回來。”冉冉愉快地答應了,揮手說:“姥姥姥爺再見。”
這小丫頭,也不知是誰教她的,居然會這么叫。老徐頭用力點頭:“好外孫女,真乖。”變故一夕之間產生,陳鐸毫無征兆地向我提出了離婚。我帶著女兒開始了孤獨無助的租房生活。崩潰絕望之際,老媽和老徐頭來接我和冉冉回了娘家。
欽佩老媽的胸懷,她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云淡風輕地說:“離就離了,誰一輩子還沒個看走眼的時候啊,重新開始一段更好的人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接下來的日子,兩個孩子天天一起玩得不亦樂乎或者打鬧得不可開交,老徐頭的廚藝一級棒,把我們的胃伺候得服服帖帖。日子雖然有點吵鬧卻也歡樂融洽。
某天,老媽說:“丫頭,這日子太鬧了,我還是喜歡清靜的日子。”心下一愣,老媽這是要趕我走了?她慢條斯理地接著說:“不久我就要搬走了,離你遠點,你也得搬走了,這老房子我賣了。”
什么什么?這是唱的哪出?房子賣了全家都去睡馬路不成?
她拿出一本房產證來給我:“房子面積雖然小,但是好歹在市中心,你上班冉冉上幼兒園都方便。省得你天天坐車來回都得3個小時。你老娘把這破房子賣了給你湊了個首付,月供自己賺去,我可幫不了你太多了。還有啊,我搬老徐頭那兒住去,你老娘可是傳統女人啊,懂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道理,何況他的房子一直沒人住多可惜。還是別指望我幫你帶孩子,我得看孫子呢!不過我老了你可得養我老,這事兒可沒商量!”
淚不知不覺就流了滿腮。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老媽白了我一眼,“實話告訴你吧,這其實是老徐頭的主意,他一開始就不稀罕住這兒,人家房子大著呢,他就是為了我才在這里擠呢。看看,愛情的力量多偉大啊,你也趕緊努力吧,快去找個真心疼愛你的男人過日子,別總賴著我不放,我可不欠你的!”
是的,一直都是我欠她的。這份貌似堅硬疏離的親情其實一直溫暖柔軟地陪伴我左右,從不曾遠離,更不會辜負。
編輯 / 張秀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