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偉
(陜西省社會科學院 陜甘寧邊區歷史研究中心,西安 710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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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初期陜西安吳青訓班的軍事教育及其歷史貢獻
韓 偉
(陜西省社會科學院 陜甘寧邊區歷史研究中心,西安 710065)
緣起于抗戰烽火中的陜西安吳青訓班,以培養服務于抗戰需要的青年人才為宗旨,軍事教育是其教育、教學的主要內容。青訓班延請具有戰斗經驗的指戰員擔任教員,編寫了符合抗戰實際的軍事教材,將軍事理論學習與實戰操演相結合,將軍事技能訓練與軍事政治工作相結合,探索出一條符合時代、國情的軍事教育之路,留下了寶貴的歷史經驗。
抗日戰爭;安吳青訓班;軍事教育;陜西抗戰;游擊戰
“聚在這兒,我們上了生命的第一課;再會吧,我們到戰場上去上第二課!”[1]524這是胡喬木同志在青訓班畢業證書上的題詞,它集中展現了青訓班的辦學宗旨。
抗日戰爭爆發后,中國共產黨迅速將精力投入抗戰,發表《抗日救國十大綱領》,提出了“全民抗戰”的總方針,“動員四萬萬五千萬中國人參加抗戰,組織他們,武裝他們”[2]63。為了實現這一目標,適宜于抗戰形勢的軍事教育就成為關鍵環節,造就一批掌握軍事技術、思想素質先進、能打勝仗的軍事人才隊伍,亦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現代軍事要求有豐富的作戰實際經驗,它需要從實踐中獲得。同時,軍事也具有理論性,需要經系統的學習掌握,故正規化學校的軍事教育十分重要。在延安,中共延續了紅軍軍事教育傳統,創辦了抗日軍政大學,專門負責軍事教育,陜北公學、中央黨校、通訊學校等也承擔了適應于抗戰的軍事政治教育、技術教育。學界對抗戰時期中共的軍事教育已經有一些研究*前期的相關研究,參見徐飛的《“青訓班”:抗戰時期政治角逐的戰場》刊載于《中國青年研究》1994年第4期;李文恭的《抗戰時期的安吳青訓班》刊載于《黨史研究與教學》1997年第4期。,但對設在陜西涇陽安吳堡的“戰時青年訓練班”及其軍事教育,尚缺少專門與深入的研究。本文即以安吳青訓班的軍事教育為主題,分析它對中共對抗戰的貢獻,以及中共游擊戰思想的傳承關系,冀以拓展中共抗日戰爭時期軍事教育的研究領域。
“七·七事變”發生后,戰火迅速蔓延至北京、上海等多個城市。戰爭帶來國家危亡、國民罹難的同時,也對正常的經濟、社會生活產生了巨大沖擊,大量的學校關閉,大量的工廠停業,導致數量眾多的青年失學失業無家可歸,這也更激起了青年們對日本侵略者的痛恨,激發了大家以抗戰教育來武裝頭腦和身體的熱情。全國各地的青年們聽聞中國共產黨在延安發表堅決抗日的聲明,獲知陜北公學等教授抗戰知識與技能,紛紛要求赴延安學習,以至于陜北公學負責招生的同志坦承:來信詢問“陜公招生”的人是太多了,“本處實答復不暇”[3]106。另外,“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國共關系雖有緩和,但國民黨方面仍不免猜忌和疑懼,大批青年若經中共途徑去往延安,仍存在諸多現實的困難。
1937年9月,時任西北青年救國聯合會主任的共產黨員馮文彬,與胡喬木等人偶然聚在西安附近涇陽縣的云陽鎮,談論起抗戰緊張的局勢,提出有創辦一個短期青年學校的必要,以鼓勵廣大愛國青年的抗日熱忱。馮文彬等人經過商議,很快就確定了學校的經費、名稱、組織系統、教育內容、時間、地點等等問題。1937年10月11日,全名為“戰時青年短期訓練班”的青訓班第一期,就在涇陽縣斗口鎮附近的村子開學了,通過陜西黨組織的關系,學校借用了于右任先生的農場,并將農場內的一些房舍作為學員的寢室。青訓班第一期學員僅數十人,持續15天,但存在教育經驗不足、人員匱乏等問題,“我們中間也沒有辦過學校做過教員,進行這個工作完全只憑著一些從事青年群眾運動的心得”[3]820。然而,首期青訓班的效果卻異常好,甚至超出馮文彬等人的“意料之外”。因各種原因,斗口鎮的地方無法繼續借用,于是青訓班遷到云陽的一座舊廟宇,馮文彬等帶領學校工作人員又進行了修葺打掃,待第二期開班,各地學員來了三百多人,并且還不斷地來,生源比第一期廣得多。到了第三期,學員增加至五百多人,用作校舍的舊廟宇更顯局促,又臨近寒冬,露天教室難于支持,手工造的粗紙糊的和草扎的宿舍墻壁門戶也搖搖欲墜,學校條件異常艱苦。前來學習的各地青年,卻未因物質條件簡陋而沮喪,不僅不嫌艱苦,還要求學校延長訓練時間到20天。
主持校務的馮文彬等眼見舊校舍難以為繼,又多方聯絡,終于在青訓班第四期時,將學校再遷到云陽北的安吳堡,據稱那里的房舍比較多。到了安吳堡才發現,實際情形并不樂觀,可以利用的房屋并沒有預想的多,更重要的是,各地來的學員還在迅速增加,第四期已經突破一千人,以后一直有增無減,至第七期時已經達數千人,其中有青年學生,也有一字不識的文盲,有產業工人、貧農,也有店東、小販、軍官士兵,甚至還有留學生,以及從暹羅、安南、緬甸等歸來的華僑。隨著青年訓練班校址的穩定以及教育教學的逐漸步入正規,青訓班的學制也開始延長,第四期時延長到一個月,第五期增加到兩個月,第七期更增加了三月班。
在教育教學中,青訓班本著“統一戰線”的原則,著力克服青年中存在的政治理想的分歧,以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將他們緊緊團結在一起。青訓班安排有政治、文化等多種課程,向青年們宣傳三民主義的民主共和國和抗戰建國綱領在中國的適宜性和必要性。更重要的是,青訓班以多種形式對青年學員進行適宜于抗戰需要的軍事教育,從武器彈藥到行軍宿營,再到戰術戰略,特別是圍繞著當時還不太受重視的“游擊戰”,開展了簡明扼要又富有成效的教育訓練活動,在推動全民抗戰中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安吳青訓班旨在喚起廣大民眾,尤其是愛國青年的抗戰熱情,提高他們的抗戰技能,軍事教育完全服務于此一目標,但是與常規軍事教育有所不同。具體而言,軍事教育主要包括抗日游擊戰術,戰時軍事政治工作等內容。
游擊戰爭是發動和組織全國的抗日民眾,以全民抗戰打敗日本侵略者的主要方式,故游擊戰是青訓班軍事教育的核心內容之一。青訓班編寫了《抗日游擊戰爭講授提綱》,對游擊戰在抗日戰爭中的意義和作用、組織領導、基本原則、指導要領等進行了詳細的闡述。就意義而言,游擊戰是在中國經濟、科技落后的情況下,對正規軍抗戰的有力補充。“中國的軍事技術雖說落后,但游擊戰爭能利用它的特點,群眾的經濟力量,群眾抗日情緒的高漲,就是最落后的武器也能發揮他的偉大作用,減弱日軍的技術威力。”[3]214-215在組織領導方面,共產黨在蘇維埃運動中,經過了嚴酷斗爭的鍛煉,積累了豐富的領導經驗,八路軍能成為一支模范軍隊,正是在共產黨的領導下,經過嚴密的游擊戰爭階段發展形成的。因此,黨的領導就是游擊戰最可靠的組織保證。
盡管如此,青訓班的授課中,對游擊戰爭也有著客觀的認識,在戰略上,它只是配合主力軍作戰,“是站在輔助的地位”。但是,游擊戰也不是無組織的盲目行動,而是依據大的戰略任務,根據主力軍隊的任務、敵情、群眾、地理諸條件,適應于戰場形勢變化,不斷調整戰斗的中心及方向。游擊隊需根據自己的任務,選擇敵人的弱點,于敵軍不利的地方,深入后方襲擾,吸引敵前線的兵力。一切戰術動作,要有計劃地組織,在敵人最感到危害的地方展開戰斗,破壞、削弱敵人的一切資財力量,從而在整體戰略戰役上,促成最后的勝利。
在游擊戰術方面,青訓班的教授也極為詳盡。針對游擊隊的動作要領,要求其時時占據主動地位,這就需要詳細的作戰計劃,要有明確的偵察和正確的判斷,選擇敵人的目標是其弱點,并且對我軍戰略戰役上有重大意義。更重要的是,游擊戰需與地方群眾密切地聯系配合,預計好轉移的方法,做好通訊聯絡保障。針對埋伏,講義解釋了埋伏的概念、目的、準備以及地點選擇、注意問題,“對火車的設伏,應在鐵路近旁的蔭蔽地。此蔭蔽地便于射擊或出擊。把前面的鐵路破壞一段,使火車不得不停止,然后,游擊隊則在其停止時對之射擊或出擊”[3]225。在襲擊中,要求選擇敵方警戒疏忽或兵力疲勞的時機,或者在拂曉、黑夜、大雪、風雨之夜,做好兵力修整、秘密偵察等準備工作。襲擊行進中,“步槍不要裝子彈,以免失火,保持極端靜肅,不咳嗽,不說話,不吸煙,不發光”。在游擊戰中,應有針對性地破壞敵方交通、通訊設施,如打伏擊時,在便于埋伏的地方,把地方電線剪斷,為造成大的破壞,還需要將電線收走,把電線桿掘起燒掉。“為了使敵方不易查出破壞點,對裸線可以于瓷碗旁搭上鋁線通過到地,或只插進電桿上,則電流不通。”“為了偷聽敵方的電話,就要懂得日本話的人,攜帶一個電話或只一個聽筒、一條電話線到敵方電線下,把電話線上,就可以偷聽得到。”對鐵路,用火藥炸其橋,或“卸去鐵路橋的螺絲釘”,卸其鐵軌,焚毀其枕木,挖斷其路基,遇到凹的地方,堆積石頭填塞起來,以阻礙交通線[3]231-233。在實施破壞時,特別強調要察明地形,出敵不意,動作敏捷,迅速撤退,其他隊員做好警戒、掩護工作。
可以看出,青訓班對游擊戰爭的教育,不僅高屋建瓴,對其地位、作用有十分準確的分析,而且非常具體、細致,具有操作性,諸如埋伏、行軍、襲擾等戰術問題,都有詳實的介紹,從而對實際作戰具有直接的指導作用。
軍事政治工作也是安吳青訓班軍事教育的重要內容,這也是中共領導下的軍事教育的鮮明特色。在青訓班的軍事教材中,專門有“抗戰軍隊政治工作講授提綱”一章,對軍隊政治工作的意義、任務、對象、方法等都作了十分詳實的介紹。提綱開宗明義地指出:軍隊中的政治工作,就是等于軍隊中的生命線。假如革命軍隊沒有政治工作,便不能達到它的戰斗目的和保證其勝利,也就不能負擔起革命政府給予它的任務。政治工作不是八路軍獨創,而是自孫中山以來就有的傳統,北伐之所以獲得勝利,正是依靠著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的新成立的兩個團為骨干,有著三民主義作政治工作的基礎。抗戰一年多之所以曲折艱難,軍事政治工作的弱化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在抗戰時期,軍事政治工作的中心任務就是提高部隊的戰斗力,保證戰爭勝利,驅逐日寇出中國,求得抗戰勝利,建立獨立自由的新中國。為此,必須要鞏固統一戰線,激發抗戰到底的決心,提高官兵勇氣、堅定信心。軍事政治工作不止要團結上下級官兵,發揚友愛、互敬、互信的精神,以保障戰斗任務的完成,還需要改善軍民關系,進行民眾戰斗動員,使軍民真正做到團結一致。基于此任務,抗戰時期的軍事政治工作的對象有三類,即我軍官兵、抗日民眾,以及敵軍。對我軍官兵,要開展適宜于戰斗情況的政治工作,普遍深入到全體士兵中,發動官兵,一致積極參加,要使連隊成為軍事政治工作的基本組織。政治機關應指派代表,到連隊中擔任指導員,政治機關須保證上下級的密切聯系,緊跟政治工作計劃和指示,讓有鼓動性、有教育性的報紙、傳單、宣傳品等,迅速傳播到連隊中。建立自覺的革命軍風紀,保證指揮員在軍事指揮上、行政上命令的執行,使軍事指揮員了解,一切是為著抗日民族利益。對于民眾政治工作,應該保護人民利益,使軍民“打成一片”。保障軍隊不擾民、不害民,做到買賣公平、說話和氣、借物送還、損物賠償等。在軍事上要求人民幫助時,須召集民眾代表會議,耐心地說服人民、鼓動人民,使人民自動地起來幫助軍隊。對居民的政治工作還要做好民眾的抗日組織工作,幫助人民組織抗日救亡團體,組織抗日武裝,發動人民的游擊戰爭,以配合正規軍作戰。在此過程中,亦須肅清漢奸,鞏固戰場與后方。對敵軍的政治工作,則需抓住敵軍內部的反戰情緒,經常對其進行宣傳鼓動,散發各種傳單、標語,瓦解敵軍。在戰場中,對敵軍進行喊話,或舉行戰場聯歡,散發宣傳品[3]280-282。俘虜政策也是政治工作的重要部分,為了使敵軍認識到我軍的正義性,采取優待俘虜的辦法,對其給予相當的優待費和物質上的慰勞、精神上的安慰,再以極誠懇的態度對待他,進行政治教育。
在抗戰軍隊中,連隊是戰時政治工作的基本單位,對連隊的政治工作具有重要意義。為了加強政治機關對軍隊政治工作的指導,須由政治機關指派代表,到連隊中擔任指導員,專門負責政治工作。連隊之下,再設立政治戰士,他們是政治指導員的助手,以加強班、排與雜務人員的教育。連隊中的政治干部必須忠誠于民族解放事業,有政治上的清楚認識,有相當的軍事素養,生活中又能作為表率,為士兵所信任。因此,軍事政治工作干部的培養十分重要,除了青訓班外,“應開辦教導隊、隨營學校、訓練班”[3]283等,以保證政治干部不斷地供給。此外,駐軍環境中、行軍中、戰斗時、戰斗后的政治工作,也都是軍事政治教育的重要內容。在戰斗前,要鼓勵戰士的作戰勇氣,提高勝利的信心。在戰斗后,則應關心傷亡的士兵,清理傷亡人數。陣亡者要安埋和寫信給家里,讓政府表揚他、尊敬他,要撫恤他們的家庭;傷者應送后方醫院休養醫治。可以說,戰時的政治工作既把握大局,又具體細微,成為保障戰斗勝利的必要舉措。
由于安吳青訓班是隨著抗戰爆發臨時成立的“學校”,不僅教職人員難以保障,學校駐地也幾經變遷,故無法采取與正規學校一樣的教育教學方式。根據實際情形,馮文彬等青訓班負責人采取課堂教學與演習訓練等更為靈活多樣的教學方式,不僅有效解決了訓練班存在的實際困難,而且很好地實現了快速獲得戰時急需的基本軍事訓練的目標,取得了很好的教學效果。
由于軍事教育具有較強的理論性,需要系統地教授,安吳青訓班雖班期較短,亦采取了常規課題教學的方式,只是較之一般學校更為靈活。每次上課之前,教員都會召集教育準備會,根據軍事教材相應的內容,指出一些基本的中心問題,作為主要的教學材料。在實際教學中,采取灌輸式、講演式、問答式、啟發式等多種方式,在課堂上分組講授實兵指揮。如講解進攻戰斗時,教員先講一般情況,學員聆聽后,教員再提出補充情況,啟發學員向戰術原則方面去運用。學員對教員所提出之情況,進行綜合分析判斷,教員根據學員的處置最后總結出正確的結論。課題教授后,再采取討論會的方式,彼此啟發辨疑,增進對教授內容的理解。討論會一般有精心的組織,教員出席參加指導,由教員制定參考材料的中心,擬出討論的重點內容及其著眼點,使每個學員在討論中互相解答,先進者幫助落后者學習。討論會之前,教員先召集學習小組長開會,講授怎樣主持討論,怎樣作結論,怎樣發動比較落后的學員發言。在討論中,學習組長應隨時記錄學員所發表的原則錯誤,指導如何糾正發言錯誤的學員,小組長不但要注意正確軍事原則的傳授,還特別要多舉實例以糾正錯誤認識。在討論中,除加深對一般軍事原則的認識,更需要注意到游擊隊如何組織群眾,怎樣發動群眾,怎樣提高群眾對敵的仇恨,使敵占區的民眾積極地、踴躍地參加游擊隊,加強與擴大游擊隊的戰斗力。
在課堂教授及討論之外,青訓班還采取實地演習的方式,加深軍事教育的效果。首先是教授基本的武器使用和戰斗動作,包括戰斗隊形的操練,步槍使用與手榴彈投擲,講解各種武器的性能、拆卸、保管、瞄準、射擊要領等。其次要操演戰斗指揮和政治工作開展,青訓班在分組上課完畢,學員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戰術原則概念后,即將各班組編成實兵演習的連隊,由學員中挑選班排連長、政治指導員等,來親自指揮部隊進攻或進行政治工作演習,指揮員指揮的正確與否,是以情況糾正的,教員并不直接干涉演習時指揮員的行動。演習完畢后,教員再將指揮中的優缺點作總的講評。學員孫毅人回憶野營演習時,“埋伏圈內封鎖了消息,靜靜地、耐心地呼吸著。他們跳進一個山坑里動也不動,只有化裝成農民的瞭望員自由地站在山頂上,沒有聲音,只有草蟲叫”[1]203。另一個曾經受訓于青訓班的學員王維之,在1938年經歷了一次為期20天的游擊戰軍事演習,他在日記中記述:“30日早4點鐘起床,臉沒洗,牙也沒刷就集合了,每人發4個饃,連一碗開水都沒來及喝。4個饃確實有些不夠,但是沒辦法,只好忍受。今天演習遭遇戰,我們先出發至縣城10里外的地方,由黃教官先教授遭遇戰的意義和內容,然后再講今天的任務,10點我們再向淳化縣境進發,隨即發生一遭遇戰,結果我們連活捉許多俘虜,奪回武器10余件。戰斗情況緊張激烈,和真的戰場沒什么兩樣”[1]164。
不難看出,青訓班的軍事教育完全是著眼于抗日戰爭的實際需求,更注重使學員掌握切合抗戰實際的作戰本領,接近實戰的行軍、襲擾、作戰演習,無疑可以讓學員快速地對實戰形成直觀的認識,鍛煉作戰的能力,從而能更好地轉化為抗戰力量。
(一)安吳青訓班軍事教育總結并發展了游擊戰思想
游擊戰是以毛澤東為核心的黨的軍事思想的精華,在蘇維埃時期以及后來的紅軍長征途中,游擊戰、運動戰的軍事思想就開始漸具雛形。1929年,在紅四軍前委給中央的信中,毛澤東初步提出了“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4]56的游擊戰基本方針。1936年,毛澤東在總結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時,專門論述了“運動戰”,他對墨守成規的陣地戰予以批駁,認為根據地的流動性、作戰方向的不固定,決定了紅軍需要實行運動戰,從井岡山到江西第一次反圍剿,紅軍的游擊性和流動性是很大的,根據地還是游擊區。游擊戰雖然取得戰果,但還是存在缺點,如不集中、不統一、紀律不嚴、工作方法簡單化等,“應當有條理地敘述到,應當給以總結”[5]233。由于國內國際形勢的急劇變化,毛澤東對游擊戰的深入總結并未馬上展開。
1937年創建的安吳青訓班,以游擊戰作為主要軍事教育的內容,對游擊戰進行了較為系統的梳理和總結,這種總結,包括了戰斗實際經驗的總結和軍事理論的提升,從而發展了游擊戰思想。青訓班之所以能對游擊戰作系統總結,有一批富有游擊戰經驗的軍事教員是重要原因。青訓班雖然是戰時青年組織創辦的,但在發展中,師資力量也逐漸充實提高,延請了不少有豐富作戰經驗的指戰員參與教學。辦學之初,軍事教員十分缺乏,毛澤東聽說后,“親自寫條給抗大教育長羅瑞卿,要他選送紅軍干部支援青訓班”[1]9。后來,陸續有一批軍事教員來到青訓班就職。擔任青訓班教務處軍事科科長兼教員的李東潮,就是身經百戰的老紅軍,他1931年參加革命,土地革命時期就任紅軍五軍團特務隊、指導隊排長、隊長,江西瑞金紅軍連長,紅軍學校六軍團分校營長、校長,參加過長征。1935年以來,又擔任“軍委干部團獨立營營長,陜北步校八營營長”[3]445,積累了豐富的作戰指揮與軍事教育經驗。李東潮等軍事教員的運動、游擊等作戰思想潛移默化地融化到軍事教學當中。
此外,青訓班也有不少有學識、有思想的理論家,他們善于將實際作戰經驗進行理論提升,從而成為系統的戰爭理論。青訓班的《抗日游擊戰爭講授提綱》雖然未標注作者,但該系列教材的首篇,即《三民主義初步》,編者署名是“喬木”,喬木即胡喬木,是黨內知名的理論家,也是青訓班的創始人之一。現在雖無法確定游擊戰爭的教材編者是誰,但胡喬木組織、參與了整個教材的編寫應該是無疑的,也因此,整個教材才顯得體系清晰、結構齊整。在游擊戰爭提綱部分,教材明確游擊戰爭的基本原則: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退我進,敵疲我打。這與毛澤東的游擊戰思想是十分相似的。“提綱”之襲擊一節,分為襲擊的目的、時機、準備等,與1938年11月毛澤東《論抗日游擊戰爭的基本技術——襲擊》又有諸多類同之處。之后,教材又對游擊戰的戰術動作、埋伏、行軍等進行了一系列總結,應該說是對毛澤東游擊戰思想的豐富和發展。與此同時,在敵后戰場上,中共領導下的八路軍從平型關戰役到百團大戰,在戰爭實踐上反復檢驗了游擊戰、運動戰。應該說,軍事教育與戰斗實踐,共同為毛澤東系統論述抗日游擊戰爭的戰略問題奠定了基礎。
(二)安吳青訓班軍事教育為抗戰培育了大批軍事人才
安吳青訓班雖然辦學條件十分簡陋,辦學時間也不長,但簡明實用的軍事教育,確為抗戰培育了一大批軍事人才。在《反對投降提綱》中,毛澤東指出,在中央直接指導下建立了抗大、陜公、黨校、馬列學院、青訓班等十七所學校,學生多的萬余人,少的幾百人幾十人[2]222。實際上,青訓班學員多的時候曾達到數千人,總計受訓學員超過萬人。馮文彬、喬木總結青訓班工作時說:八千以上的畢業同學,在魯西、皖北、豫北、晉南、晉西、晉東、冀中各地正規軍和游擊隊里,在華中、華南的群眾工作里,在若干高級的軍事政治學校和若干地方政府里,大多數都能表現出任勞任怨、視死如歸的犧牲奮斗精神。《新華日報》的記者看到工人、農民、學生都在安吳堡受訓,甚至楊虎城將軍的女兒也在這里受著艱苦的訓練,不禁稱贊青訓班“可以稱作戰時國防教育的模范”[6]。1938年,時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的蔣介石聽聞青訓班的卓越成績,欣然來電:“抗戰建國,事艱任重,切盼全國青年一致努力工作,效忠黨國,以期完成民族復興大業為要!”1939年10月,在青訓班成立二周年之際,毛澤東又親自題詞勉勵:“青年同志們的缺點是缺乏經驗,而革命經驗是必要親身參加革命斗爭,最下層工作做起,切實地不帶一點虛偽地經過若干年之后,經驗就屬于沒有經驗的人們了!”[7]據統計,安吳青訓班前后共辦了十四期,組建了一百多個連隊,為抗戰培養了12 000多名青年干部。青訓班的學員一部分又轉入延安抗大學習,繼續提高軍事技能;更多的直接參與到各地的抗戰部隊、軍事組織中,成為促進抗戰勝利的有生力量。
肇始于抗戰初期的陜西安吳青訓班,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以造就能服務于抗戰需要的青年人才為根本宗旨的戰時教育機構。青訓班的課程安排雖然是豐富多樣的,但軍事教育無疑是其核心內容。青訓班在安吳堡辦學期間,附近的城墻上就刻著朱德的題詞:“學好本領上前線”。1939年,朱德給西青戰工團作了《青年要學會打仗》的講演,這篇后來登在青訓班編輯的《中國青年》上的講演稿,指出青年們要知道怎么去打仗,不僅要會用槍刀、手榴彈這些武器去打,還要會動員群眾去打,會用政治工作去打。[8]與此同時,毛澤東等黨中央領導人又多次發表文章論述抗戰期間的游擊戰爭,這都為青訓班的軍事教育奠定了思想基礎,決定了青訓班必須以靈活、實用的游擊戰作為軍事教育的主要內容。
在短短的三年時間里,安吳青訓班共舉辦十四期,培養學員一萬余人,為發動和團結愛國青年投身抗戰作出了可貴的貢獻。通過簡短扼要又實用的軍事教育訓練,青訓班不僅初步總結了中共的游擊戰爭的戰略戰術,更將游擊戰思想全面地傳授給各屆青年學員,促進了靈活又有力的游擊戰在全國各地展開,有效地打擊了日本侵略者,推動了抗戰勝利。就青訓班軍事教育本身而言,延請富有戰斗經驗的教員,重視理論教學與實戰演習,將軍事技能與政治工作有機結合起來等等,都體現出鮮明的時代特色,直到今日仍不乏現實意義。
(本文寫作得到李忠全研究員、姚德強先生的幫助,特此致謝!)
[1] 紀希晨.戰火青春[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7.
[2] 毛澤東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3] 李智,仲炎.熔爐·豐碑——安吳青訓班文獻集[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3.
[4] 毛澤東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5] 毛澤東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6] 若望.國防教育的新實驗[N].新華日報,1938-02-23(04).
[7]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中卷[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143.
[8] 朱德.青年要學會打仗[J].中國青年,1939(1):5.
[責任編輯 朱偉東]
On the Military Education of Shaanxi Anwu Youth Training School duringthe Early Period of the Anti-Japanese War and its Historic Contributions
HAN Wei
(HistoricalResearchCenterforShaanxi-Gansu-NingxiaBorderRegion,ShaanxiAcademyofSocialSciences,Xi’an710065,China)
Shaanxi Anwu Youth Training School started as a result of the Anti-Japanese War, its mission was to train youth talents for the need of the War of Resistance, its education and teaching focused on military education. The instructors had rich battle experience and compiled the military teaching materials, combined military theoretical learning with actual combat training, military skill training with political work, having found a road to military education in conformity with the times and the national conditions, leaving us with a valuable experience.
Anti-Japanese War; Anwu Youth Training School; military education; Anti-Japanese War in Shaanxi; guerrilla war
K265.1
A
1001-0300(2016)03-0092-06
2016-02-16
韓偉,男,陜西綏德人,陜西省社會科學院陜甘寧邊區歷史研究中心副研究員,法學博士,主要從事革命根據地法律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