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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的健康,何處安放
近期,非法經營疫苗、問題眼用全氟丙烷氣體致盲、魏澤西等事件引發社會強烈關注,暴露出我國藥品生產、流通、監管以及醫療服務領域仍存諸多漏洞。
藥品安全到底如何保障,基本醫療衛生服務的公平性、可及性以及醫療服務質量怎樣才能提升,因病致貧、因病返貧的困局從哪里突破?這些都是健康中國建設過程中的難題,也是必答題。
先是魏則西,后是陳仲偉,一位病人和一位大夫的先后離世,震驚社會。層出不窮的醫患悲劇背后,折射出的是當前我國醫療體制改革面臨的深層問題。“新醫改”啟動至今已逾七年,有成就但依然沒有解決看病難的問題,中國醫改為什么這么難呢?
醫改為什么走不出死胡同
中國工程院院士、全國人大代表鐘南山在兩會上指出,中國公立醫院的改革正走向死胡同,醫務人員利益受損,集體沉默已從醫改的主力軍,被迫成為“阻力軍”。鐘南山呼吁由政府掏腰包為公立醫院醫護人員提供合理的薪酬,調動醫務人員的積極性,改善醫患關系,解決看病難、看病貴。
北京大學李玲教授在一個醫改研討會上指出:根據各方調研和公開的數據,醫療費用從2008年的1.2萬億,2014年增加到3.6萬億,醫療費用增長遠超GDP的增長,老百姓看病貴看病難的問題一直沒有緩解。
幾乎每年“兩會”召開期間,醫改這一事涉全民的話題都會成為代表委員討論的熱點,新醫改實施7年來,整體環境與醫改目標并不一致,在為人民幣服務的背景下,要扭轉醫院的趨利機制,確實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衛生部主要官員也坦言:醫療衛生機構這種“趨利”機制不改變,未來中國醫生可能徹底迷失方向,不知道如何做好醫療服務,也不知道自己所從事的職業應該具備什么樣的良心和良知。
人們或許還在留戀上世紀80年代之前的公立醫院,改革開放后,由于財政吃緊,于是部隊經商、教育收費,醫院掙錢,讓醫院掙錢緩解財政困難本是一個短期政策,沒想到變成了長期政策,就象當初高速公路收費還貸一樣,貸款還清了,收費的機制卻延續下來。當醫院和醫生都淪為收費機器,中國醫院和醫生的性質就完全改變了。
醫改不是失敗了,而是碰到了更難解決的問題
第一是醫保資金風險加大。中國醫療服務體系最大的支付方是醫保基金,隨著醫療需求不斷釋放,醫療支出水漲船高,醫保基金面臨幾個嚴重的挑戰:三大保險制度分屬不同部門管理,不利于統一管理資金。由于信息化設施落后,專業管理者缺少、管理部門協調等原因,醫保對醫院過度醫療和騙保等行為做不到“該打就打、該罰就罰”。
第二是基層醫療機構的能力和動力嚴重不足。基層醫生的臨床能力并無巨大飛躍,特別是農村,城鄉差異嚴重,現有的醫生不能擔當起守門人的角色,又缺乏新培養的全科醫生。基層醫療機構實施收支兩條線的財務激勵制度,收入全部上交財政,核定收入、核定支出、以收定支,這種大鍋飯的分配制度雖然保證了貧困地區基層醫療機構的運營,卻不能體現多勞多得的分配原則,嚴重阻礙了服務能力較好的基層醫療機構進一步發展。為了得到更多人頭補助,基層醫療機構養懶人、要財政的現象一直存在。
第三是公立醫院的激勵模式、人事制度依然沒有根本改變。一是財政激勵模式不當,公立醫院屬于差額撥款的事業單位,醫院收支不平衡時,由財政彌補虧損款項。所以,財政補助是公立醫院收入構成的重要來源之一,財政一般按編制和人頭、床位等因素補助,因此公立醫院更愿意通過擴大床位和人頭爭取資源。二是醫保支付制度不當。醫保是以按項目付費為主,醫院多做一個項目,就能多一份收入,公立醫院更趨向于過度醫療獲得收入。
目前公立醫院收入構成中,55%來源于醫保支付。三是薪酬激勵不當。醫生的勞務價值過低,往往體現在藥品和耗材當中,醫生更容易去開貴藥、用昂貴的耗材、開過量檢查。四是編制背后掛鉤的利益,仍然沒有去掉。
第四是藥品劣幣驅良幣。使用質量高、價格低的仿制藥是中國節約醫療開支最重要的方式。但是,由于歷史原因中國仿制藥審批大量灌水,藥品質量層次不齊,不達到原研藥的效果,大規模推進仿制藥一致性評價尚未開始。各地增補的基本藥物目錄涵蓋了大量中成藥。
越到深處、越觸及體制的弊端,改革也就越難。
是什么稀釋了醫改獲得感
其實,醫改大刀闊斧七年,藥價多次調整,醫保標準不斷提高,惠民力度已不斷加大,但不少人仍有看病貴、負擔重的“痛感”。是什么稀釋了醫改的“獲得感”?
某些藥品:加價任性。有人把當前的部分藥價比作“瘋狂的耗子”,這只耗子吞噬著有限的醫保經費。如一家醫院的一位醫生,在3個月的時間里,就開出了價值700多萬元的同一種藥品。這背后,有沒有非正常的因素?
醫用耗材:使用泛濫。如果說虛高的藥價像一只瘋狂的耗子的話,那么,醫用耗材則仿佛是一匹脫韁的野馬。五花八門的醫用耗材,正呈泛濫之勢。通常,材料費用占住院總費用的20%至30%,多的甚至高達50%以上。
醫學技術:拉高“對價”。應該承認,看病貴的另一頭,是現代醫學技術和材料的應用與更新,是治療的質量和療效的提高。新技術和新材料的應用,拉高了治病的費用。比如,膽囊切除手術,以前手術開一個大口子,要花近2個小時。設備更新后,現在只需要打幾個小孔就行了,風險降低了,時間縮短了,痛苦減少了,但設備購置、維護和醫生的培訓成本大大增加,導致病人支付的費用水漲船高。
擠不干的水分信息不對稱下的“被自費”。信息不對稱,是醫療服務的一大特性。患者在醫療消費中相對弱勢,在醫院和醫生面前是外行,消費基本是被動的,在“以藥養醫”的環境中,感覺特別容易“被消費”。
轉診、大醫院自費比例高。現在,我國基本實現了人人醫保,這是歷史的巨大進步。但是,醫保看病,不等于自己不需要掏錢。這是某省會城市部分三甲醫院2014年住院病人自費比例的數據:新農合病人轉診到省會三甲醫院就診的,自費率為57.93%;轉診到省會城市的城鎮職工,自費率36.48%;省會城市自身的醫保職工,自費率24.54%。無論是哪種情況,患者的“實際報銷比”都低于“政策報銷比”。什么原因?
轉診的層級越高,報銷的比例就越低,這是轉診的原則。以湖北當陽新農合農民為例,如果在鄉鎮醫院住院就醫,800元以內可全部報銷,800元以上則報銷85%;如果轉診到省級醫療機構,報銷比例就降為45%至55%。
級別高的醫院,基本藥物的使用比例就會相對較低;而轉診到高級別的醫院,報銷的比例也會因轉診而“打折”。基本藥物用得少了,自費的藥物和檢查治療等,就可能會多用。
還有,材料費有的不能報銷,有的只報一小部分。如果是跨省異地的病人,還有可能因為不同地區的政策和醫療價格上的差異,導致病人個人負擔加重,等等。這樣綜合下來以后,“實際報銷比”會低于“政策報銷比”。
同樣的手術懸殊的收費。同樣是痔瘡手術,此院收費近4萬元,彼院只需1萬元。一個很普通的手術,不同的醫院,手術的路徑和收費,竟有如此大的差別。
醫院的醫療費用,彈性還是很大的。對此,有人建議,對一些常見病,醫保可試行病種的定額管理。高于定額的費用,不能全部由患者來承擔,醫院也要承擔一部分;低于標準的,療效經過患者簽字認可的,可以對醫院實行獎勵,要讓醫院也產生少花錢、看好病的動力。
控制醫療費用過快增長,是醫改必須啃下的硬骨頭。
堅持醫保、醫療、醫藥“三醫聯動”改革,看病貴,就不會成為一個無解方程式。
目前,醫藥衛生體制改革已進入深水區,醫改成果亟待鞏固,體制機制障礙亟待破除,協調推進醫療、醫保、醫藥“三醫”聯動改革已經逐漸成為各方共識,也是下一步醫改工作的重中之重。那么,“三醫”聯動怎么推進?
醫與患:矛盾根源究竟在哪
一方面,百姓看病需求迫切,對醫療質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另一方面,由于醫保水平和層次總體偏低,病人自費看病比例較高,不少家庭遇到大病、復雜疾病時往往難以承受巨大的醫療開支。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病人沒有達到他們想要的效果,造成人財兩空,對病人和家庭的打擊是巨大的,由此也極易產生醫患糾紛。
“醫患關系對立的根源,主要在于當前醫療體制機制造成的醫患之間直接的經濟利益沖突。此外也與保障水平不高和醫療衛生資源分布不合理密切相關。”在北京大學教授李玲看來,應抓住機遇打破醫藥流通環節利益鏈,把醫務人員從依靠賣藥創收的桎梏中解放出來,讓公立醫院真正成為公益性機構,從根本上化解醫患矛盾。
談及醫改問題,國家衛計委主任李斌近日表示,醫改是個復雜的系統工程,需要在政策配套、組織實施等方面聯動推進。醫療、醫保、醫藥“三醫”聯動推進改革機制有待完善。
從目前看,我國公立非營利性醫院仍然占據主導地位。“由此,公共財政在醫療服務市場中的功能應定位在重點保障基本醫療服務需求上。”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院長梁鴻認為,應當強化政府責任機制改革。在推進三甲等大醫院發展的同時,還應當支持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的建設,促進醫療衛生機構轉制、加強人才培養和科學研究。
醫療改革應以公平為導向,而難點在基層。優質醫療資源欠缺是基層面臨的最大難題。據了解,作為農村三級預防保健網的重要環節,目前鄉鎮衛生院人才流失嚴重。很多鄉鎮衛生院已經無法開展基本的手術,只能進行簡單的內科診療。與此同時,社區衛生服務站普遍藥品品種少、存貨量少,不能滿足百姓的用藥需求。以情況較好的北京市為例,目前社區衛生服務站常備藥品平均僅約220個品種規格,而大醫院平均常備藥品約1200個品種規格。
“社區衛生服務站功能定位為常見病、慢性病等的治療,同時受到社區用藥安全、藥房空間小、藥劑師少的限制,導致常備藥品品種數與大醫院有明顯差異。”北京大學醫學人文研究院教授王紅漫強調,這會導致患者流向大醫院,加劇大醫院的負荷量。她建議,擴充定點藥店的設立,允許患者持醫療機構處方,到定點藥店購買藥品,并予以報銷,“這樣,不僅可以滿足患者的不同需求,還可以方便取藥報銷”。
梁鴻建議,政府要加強對醫療服務機構、藥品流通及價格方面的監管,尤其是建立醫藥專營制度和醫藥信息披露制度,以此打破醫藥不分的壟斷體制,促使醫、藥經營分開,以實現“醫院出方、藥店售藥、參保人員直接購藥”的國際通行模式。“信息的透明有助于減少或消除醫療保險相關主體(如醫保中心、醫院、藥品企業以及患者等)之間的信息不對稱,進而遏制由此產生的道德風險和費用上升問題。”梁鴻認為,信息披露的主要內容應包括醫療組和醫生的背景信息、醫療服務價格和明細清單、醫療用品及費用、各醫院和藥店主要藥品的出廠、批發和零售價格信息等。
收與支:缺口難題如何解
醫患關系矛盾的緩解,離不開一套完善的醫療保障體制。
一次針對北京、天津、重慶、黑龍江等10省(市)30個區(縣)的60個農村和城市社區醫保調查結果顯示,各地醫保水平盡管存在差異,但重復參保和異地報銷難現象共存。與此同時,隨著醫療服務需求的進一步釋放,醫療費用支出一路增長,醫保基金壓力越來越大。部分省份出現當期收不抵支的狀況,基金“穿底”風險凸顯。
人社部統計公報顯示,2014年全年城鎮基本醫療保險基金總收入比上年增長17.4%,支出則比上年增長19.6%,收入增幅明顯低于支出增幅。人口老齡化也帶來醫療開支快速增加,慢性病顯著增多,健康及醫療保險需求日益迫切。據統計,目前我國60歲以上人口已達2億。2052年,這一數字將達4.87億,未來醫保基金支付壓力更大。
浙江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何文炯指出,近年來,醫保目錄各地不同程度地有所擴展,定點醫院和定點藥店也有所增加,包括封頂線提高、報銷比率提高和起付線的降低,直接提高了職工醫保的保障待遇。“支”的部分增速逐年提高,這也導致“收”與“支”的缺口擴大。部分專家建議,下一步,要推進醫保支付方式改革,探索適合中國國情和各地實際的付費方式,推動形成“病種付費+臨床路徑+質量監控+醫生收入分配激勵”的改革模式。同時,可借鑒國外第三方監管的模式,讓中介機構、保險公司等第三方負責監管,體現公平公正,減少醫患間的直接矛盾沖突。
“應通過推進醫保制度改革,強化醫療、醫藥、醫保‘三醫’聯動,充分發揮醫療保險在醫藥衛生體制改革中的基礎性作用。重點改進和完善醫保支付方式,積極探索建立科學合理的醫療服務價格形成機制、醫保藥品價格談判機制,縮短臨床必需的創新藥納入醫保支付的評審周期,適應分級診療的發展需要。”金維剛認為。
醫與藥:利益關系如何理順
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醫保個人賬戶已經變成了一個問題很多的雞肋賬戶。這部分錢的使用缺乏社會共濟功能。
“我們在調查中發現,各地藥店普遍存在不僅擺放藥品,還擺放如化妝品、油、米、食品、肥皂、牙刷等生活用品的現象,城鎮職工醫保定點藥店存在刷醫保卡用于非醫療消費。這無疑是對醫保資金的浪費,需要引起高度重視。”王紅漫指出。針對目前的形勢,專家建議,要在穩定職工醫保待遇水平的同時,建立有效的機制,控制醫療費用不合理增長,杜絕醫療保障資源的浪費。
自2011年下半年始,新醫改便把醫療費用控制擺上了顯要位置,人社部、財政部、衛生部于2012年聯合發布《關于開展基本醫療保險付費總額控制的意見》,規定醫保管理部門在做好醫保基金年度預算的基礎上,向當地定點醫療機構預付全年的醫保費用,并按照“結余留用、超支分擔”的原則,確定醫保基金和定點醫療機構對結余資金和超支費用的分擔辦法。但在試點過程中,有的醫院為控費而出現醫保患者被拒的現象,原先的“過度醫療”可能變為“醫療不足”。
此外,專家們指出,醫改的關鍵問題還是要推進“醫藥分開”。今后改革總的方向就是讓藥品通過招標、談判、定點等方式回到一個合理的區間,減輕老百姓的負擔,也給公立醫院其他方面的改革創造空間。在我國,公立醫院是藥品銷售的主要渠道,占全國藥品市場八成以上的份額。這意味著,公立醫院今后如何采購藥品,事關每位患者利益。而取消政府定價的新一輪藥品價格改革啟動后,醫療機構的藥品集中采購,成了控制和形成藥價過程中最直接的一道“關口”。
部分專家指出,藥品價格只是醫療成本中的一部分,而醫療改革的整體目標,是為了降低醫療成本,真正體現出醫療公益性。因此,在解決藥品價格虛高的同時,應加快破除“以藥養醫”的體系性癥結,應完善醫療補償機制和醫保配套政策。
“我國的醫藥衛生體制好比一輛‘三駕馬車’,醫療、醫保、醫藥好比是拉動馬車的三匹駿馬,三匹駿馬只有‘齊心協力’才能促使馬車‘又快又穩’地前進。”何文炯說。
2016年是“十三五”規劃開局之年,也是“新醫改”進入深水區拉開改革攻堅序幕之年。為尋找“醫改這一世界性難題的中國式解決方案”,解決人民群眾“看病難,看病貴”問題,國家投入了大量公共財政,付出了巨大改革努力,取得了一些明顯的階段性成就,但還有一些需要我們繼續努力:
保證公民的公平醫療權是政府的基本責任
我們談醫療服務產業的時候,覺得它的產業。其實醫療最基本的東西還是醫療服務,產業這個概念實際上把醫療的外延擴大,比如把醫療器械融進來,把保險融進來,但是總的看醫療服務,從根本上還是要以人為主,對人的服務,對人才的擁有。
舉美國為例,作為發達國家,真正醫院不到6000家,只有18%是營利性醫療機構,美國政府的公立機構占22%,美國非政府的醫療機構占60%,大部分都是非營利的、非政府、民營的。實際上這個體系當中保證醫療服務的基礎的東西是以民生為主。
醫療服務這個行業基本的特點就是保證作為人的生存權、健康權、公平享受醫療服務權,這個公平誰來保證呢?
一方面,要政府保證,政府作為納稅人,這是最基本要做的。第二方面,社會救助。還有一些就是慈善,共同來支持這個事業。在整個供給側當中,對醫學的定義有其特殊性,不能完全把它定義成產業,而是要保證公民的公平醫療權,這是政府的基本責任。
從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方面來看,有兩方面。第一是人才的培養。比如去年年底、今年年初我國提出兒科醫學人才緊缺,甚至局部地區斷檔,同時,公立醫院產科的床位也不夠,建檔很多地方都建不上。究其原因,這些基本的學科的人才是不足的,導致不足的原因可能是20年前在醫學學科的設計上和招生上以及我們的人才培養上、對人才的激勵方式上的錯誤。所以現在政府放開二胎政策實施,但許多措施卻沒有跟上,現在是生孩子定不上床,十年以后呢?能不能看得上病?
第二,對現有的人才要提高其生產效率,醫生的職業環境十分重要。對一些有能力的公立醫院的一生,可以留出自由的時間讓他們在社會平臺上發揮專長,有能力自主執業的人可以去自主執業,但要注意的是,要有規范的環境,嚴格的監管機制,包括執業注冊的審核和能力的判斷。醫生自由執業的制度推進需要一系列的配合,比如人事上的改革,考核機制、職稱機制、待遇績效激勵機制,這些改革是促進人才合理流動的要素,在供給側研究中也應該有所體現,目前這方面有一些嘗試,但是缺乏規范性、宏觀性的政策。
醫療應進一步對社會資本開放
醫療完全市場化不現實,因為人道主義救死扶傷是醫院的天職,但是醫療必須尊重市場規律,中國現在醫療領域對社會資本開放,政策制度也很不錯,但在執行過程中還有很大的問題,需要進一步把開放環境做好,其中主要還是醫保政策制度的開放。
其一,醫保是一個信譽的象征,老百姓的感覺是:有醫保的醫院覺得是好醫院,是國家正規醫院,如果沒有醫保,這個醫院大家覺得是騙子醫院。
其二,中國現在98%的居民是參加社會保險的,如果一家醫院沒有醫保,老百姓到這些醫院看病不能報銷,他第二次、第三次還會來嗎?不會的。因此醫保核心的政策要完全開放。
第二個層次。如北京市的某三級專科醫院,92%的病人是全國各地的,去年做了3300例的手術,80%是四級手術,因為其神經外科是最高等級的。但是,又因它是北京市三級醫保定點,全國各地對這個醫保開放度不到20%。如果現在所有來的病人回去以后醫保都會有報銷的話,手術量會翻一番,可能會達到6千臺到7千臺。如果全國醫療保險互相都可以結算互聯互通,一樣的公平對待,那像這樣的民營醫院就會再上一層樓。因此政府還要開放政策,政策落地。
恢復公立醫院的公益性是首要問題
現在很多民營醫院的存在已經緩解了醫療供給的不足,為什么醫療服務當中存在的問題沒有完全被解決呢?
第一,恢復公立醫院的公益性是醫療行業供給側改革的首要問題。時至今日,即使藥價降了,即使醫療服務增強了,大醫院專家還是一號難求,小病大醫的情況依然存在。
所以,無論是分級診療難以實現,還是藥價虛高抑或是猖獗的掛號票販子,真正要解決的還是上游醫院公益性的問題。供給側改革可以從公益性方面做一個政策層面的探索,將其作為一個供給側改革的突破口。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醫生的合理收入來源、醫院的環境改善和醫療技術的更新、經費的來源沒有解決,公立醫院走市場化道路的步伐還難以繼續。如果這些問題都解決了,醫生也不會用太貴的藥,也不會要求病人做太多的檢查,醫生不會整天為錢去忙碌,相反可以把更多的精力和智慧用在提高醫療服務質量、專業醫療技術和減少醫療浪費上,從提高自己上去下功夫。
第二,改變醫生的績效考核和薪酬制度,是保障醫院公益性的必要舉措。
解決供給側的核心是改革醫務人員績效考核和薪酬制度。尤其增加基層人員的收入,改善工作和生活待遇,使基層醫生學得到、留得住、干得好,與此同時,還必須改革醫生的績效考核,作為一個引導機制,尤其是高層級醫療機構的醫務人員績效考核體系,把他們從繁重的常見病、多發病中解放出來,把研究重心放在疑難病人的救治和科研中。
第三,應該考慮到合理配置醫療資源和藥品供銷,這是維護公立醫院公益性的重要保障。醫療資源的不合理流向,源于分級診療不到位、社會資源嚴重分配不均衡和醫療偏差。當醫療資源分配不均勻,即使普通常見病也不能很好地在基層醫療解決,不得不求診于大醫院。當患者勞累奔波在大醫院就診時,很難獲得檢查結果的互認,不得不多次重復檢查。當患者費財、費時重新做檢查時,等待時間過長,付費增加,又會增加患者負擔或者產生怨言,甚至發生矛盾沖突,產生一些傷害醫務人員的行為。因此,合理配置或者改革醫療資源分配體制,是醫療行業供給側改革不可忽視的重要方面。
重點應放在改善基本醫療服務供給上
正常的醫療健康服務成本,每個家庭每年提供大概1000—2000塊錢,其實并不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一個家庭醫生和一個家庭護士在為家庭提供醫療服務的時候,實際上是可以有一個比較好的收益的,關鍵問題還是需要醫保的資金來支持。
實際上,如果醫保在家庭服務這方面有一定的傾斜的話,可以在相當程度上減少患者到三甲醫院去開藥或者去掛號的行為。
所以我(清華大學教授、清華大學醫院管理研究院副院長薛鐳)主張醫保基金要從現在的勞動人事部門里頭拿出來,成立相對獨立的醫保管理機構,另外在醫保政策的制定和醫保體系的建立上,衛生部門要有更大的發言權,在這種情況下整個體系向基層醫療傾斜,才能建立起一個良性的循環,基層醫生如果能掙到錢了,原來很多大家發愁的格局都可以被打破。
也就是說,人事制度有了突破,很多現在醫院面臨的問題就可以得到一定的緩解。最重要的意義是,讓醫生恢復他的社會尊嚴和與這個社會相互連接的地位,只有讓想學醫的人愿意干醫生,增加供給量,才能解決中國醫療的長期問題。所以,我覺得供給側改革的重點應該放在改善基本醫療服務的供給結構方面。
中國的醫改只能走中國特色的道路
巨大的人口總量,廣大人民群眾對醫療質量水平、醫療服務方便性的高度期望,各地區收入水平和醫療行業發展水平顯著的非均衡性,醫療行業天然所具有的高度專業性,都決定了我國醫療問題的解決,只能走中國特色的道路。
我國醫療行業的發展,有其自身的特點,既存在供給結構失衡問題,如沒能實現分層診療、農村地區缺好醫生、好醫院等;又存在供給總量不足的問題,醫療衛生支出僅占GDP的5.6%,公立醫院的財政撥款只占總支出的10%左右。進一步推進醫改,任何單打獨斗的措施,如控制藥價、啟動醫院治理機制改革恐怕都很難奏效。解決問題的出路只能從增加有效供給的角度,考慮系統性的改革措施。
醫療行業需求巨大、千差萬別,政府和市場兩大力量不是相互替代的關系,更不是相互對立的關系,二者需要形成合力,要政府和市場兩種力量都要集聚到增加有效供給這個大目標上來,要在“三醫聯動”的改革與發展中相輔相成,共同發揮有效作用。順著這一思路,最重要的是要想方設法增加這個領域的活力,要給各種醫療力量的發展留出廣闊的空間,要允許并鼓勵大家的健康發展,要讓大家在合規的道路上自主選擇。一方面,必須想方設法進一步推進公立醫院的體制改革,讓公立醫院有更大的資本投入、能夠以靈活的機制留住和吸引優秀人才,推動公立醫院獲得更好、更快的發展。另一方面,繼續想方設法借助市場的力量、推動更多的資本、更多的優秀人才進入民營醫療系統,推動民營醫院更好、更快的發展。
(《經濟參考報》2016.5.19、人民網2016.1.7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