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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將:中國人的宇宙觀
麻將作為一種博弈的棋牌游戲形式,不但在中國,就是在國外也相當普及。現在,關于麻將的來源有不同的說法,那么,麻將到底來源何處,形成于何時?麻將牌中又有著怎樣的寓意和玄機,體現出古人怎樣的宇宙觀和做人的學問?
麻將起源于中國,原屬皇家和王公貴胄的游戲,其歷史可追溯到三四千年以前。在長期的歷史演變過程中,麻將逐步從宮廷流傳到民間,到清朝中葉基本定型,形成了一套144張牌和每把13張的定型打法。
關于麻將的起源有很多種說法。第一種說法是與捕雀有關。其實,麻雀牌這種說法是最主流的麻將起源的說法。麻將牌又稱“麻雀牌”、“麻雀兒牌”,本是江蘇太倉“護糧牌”。據有關資料記載,在江蘇太倉縣曾有皇家的大糧倉,常年囤積稻谷,以供“南糧北調”。糧多自然雀患頻生,每年因雀患而損失了不少糧食。管理糧倉的官吏為了獎勵捕雀護糧者,便以竹制的籌牌記捕雀數目,憑此發放酬金,這就是太倉的“護糧牌”。這種籌牌上刻著各種符號和數字,既可觀賞,又可游戲,也可作兌取獎金的憑證。這種“護糧牌”,其玩法、符號和稱謂術語無不與捕雀有關。
麻雀牌三種基礎花色的名字叫做“萬、束、筒”。“筒”的圖案就是火藥槍的橫截面,“筒”即是槍筒,幾筒則表示幾支火藥槍。“索”即“束”,是用細束繩串起來的雀鳥,所以“一索”的圖案以鳥代表,幾索就是幾束鳥,獎金則是按鳥的多少計算的。“萬”即是賞錢的單位,幾萬就是賞錢的數目。
此外“東南西北”為風向,故稱“風”,火藥槍射鳥應考慮風向。“中、白、發”:“中”即射中之意,故為紅色;“白”即白板,放空炮;“發”即發放賞金,領賞發財。
麻將玩法的術語也與捕雀護糧有關。如“碰”即“彭”的槍聲。又如成牌叫“和”(音胡),“和”與“鶻”諧音,“鶻”是一種捕雀的鷹。除此還有“吃”、“杠”等術語也與捕鳥有關。那么為何又叫“麻將”呢?在太倉地方方言中,“麻雀”與“麻將”讀音較近,打麻雀自然也就叫成打麻將了。
第二種則是馬吊牌起源說。到明代天啟年間,本來作為游戲的附屬品籌碼,經過逐漸演變,成為一種新的戲娛用具,即馬吊牌。合四十葉紙牌而成,成為麻將的雛形。牌分十字、萬字、索子、文錢四門(十萬貫、萬貫、索子、文錢4種花色)。
第三種說法是葉子格戲起源說。明朝名為萬餅條(或“萬秉章”)的人在“葉子格戲(葉子戲)”的基礎上創造麻將,以自己名字“萬、餅、條”作為三種基礎花色。
還有一種說法則認為麻雀是鄭和發明的娛樂工具。明朝鄭和下西洋時,船上沒有什么娛樂用的設備,船上的將士只能以投擲骰子賭博作為消遣。但是在長久的航海中,將士們厭倦了,經常有將士想家,甚至有試圖謀反的,鄭和殺了他們,后為了穩定軍心,鄭和發明了一種娛樂工具。
鄭和以紙牌,牙牌,牌九等為基礎,以100多塊小木片為牌子,以艦隊編制,分別刻了1-9“條”,然后又以船上裝淡水桶的數量,分別刻了1-9“桶”(筒)。然后又根據風向,刻了“東西南北”四個風向。又以吸引人的金錢刻了1-9“萬”。然后以“大中華耀兵異域”的口號。刻了紅色的“中”,然后根據一年四季刻了四個花牌,最后有一塊牌不知道刻什么好,就不刻任何東西,這個就是“白板”。
第一次玩的時候是鄭和、副帥、大將軍、鄭和的夫人(太監也可以娶妻)四個人一起玩,最后確定了游戲規則后,全船開始都玩此游戲,船上有一個姓麻的將軍,他玩這個游戲得心應手,于是鄭和給這個游戲命名“麻大將軍牌”,即是后人的“麻將牌”。
麻將的最終形成主要是在明末清初,當時馬吊牌十分盛行,同時由馬吊牌又派生出一種叫“紙牌”(也叫默和牌)的戲娛用具。紙牌也是供四人打,由紙制成的牌長二寸許,寬不到一寸。紙牌開始共有60張,分為文錢、索子、萬貫三種花色,其三色都是一至九各兩張,另有幺頭三色(即麻將牌中的中、發、白)各兩張。斗紙牌時,四人各先取十張,以后再依次取牌、打牌。三張連在一起的牌叫一副,有三副另加一對牌者為勝。贏牌的稱謂叫“和”(音胡)。一家打出牌,兩家乃至三家同時告知,以得牌在先者為勝。這些牌目及玩法就很像今天的麻將牌了。這種牌戲在玩的過程中始終默不作聲,所以又叫默和牌。
其后,人們感到紙牌的張數太少,玩起來不能盡興,于是把兩副牌放在一起合成一副來玩,從此紙牌就變成120張。在玩法上,除了三張連在一起的牌可以成為一副以外,三張相同的牌也可以成為一副。也就是說,上手出的牌,下手需要還可以吃、碰。這時牌的組合就有了“坎”(同門三張數字相連)、“碰”(三張相同)、“開杠”(四張相同)。此時的紙牌又叫“碰和牌”。
與此同時,骨牌中也出現了一種“碰和”,將21種牌色每種五張合成一副。并且有了開杠、自摸加倍、相公陪打、詐和受罰等規定。骨牌的這些打法和術語也由紙牌接受、繼承下來。
大約到了清末,紙牌增加了東、南、西、北四色風牌(每色四張)。那時人們最常用的桌子是方桌,又叫八仙桌。八仙桌的名稱是從就餐時可以坐八個人得來的。用于打牌時總是面向一方,這就限制在一方里不能坐兩個人。逐漸地形成了玩牌由四人來玩的習俗,四人各坐一方。人們還從四方得到了啟發,在紙牌中增加了東、南、西、北風。
至于三元牌中、發、白的增加,可能是人們對升官發財的向往。中就是中舉(中解元、中會元、中狀元,稱為中三元),發即發財,中了舉,做了官,自然也就發財了。白板可能是空白、清白之意。
后來人們發玩麻將時常常把牌拿完了,也沒有人做成牌,感到掃興。為彌補這個缺憾,于是又增加了聽用。最初的聽用只增加兩張,逐漸發展增加為更多的張,直到發展為有繪的麻將牌。
但由于紙牌的數量一多,在取、舍、組合牌時十分不便,人們從骨牌中受到啟發,漸漸改成骨制,把牌立在桌上,打起來就方便了。正宗的麻將牌從此開始。
麻將牌與我國歷史上最古老的娛樂游戲——博戲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甚至是“血緣”關系。現在流行的棋、牌等博弈戲娛,無不是在博戲的基礎上發展、派生、演變而來的。
古博戲始于何時,準確年代很難說清。據《史記》和其他有關文字的記載,博戲的產生至少在殷紂王之前。我國最早的博戲叫“六博”,有六支箸和12個棋子,箸是一種長形的竹制品,相當于今天打麻將牌時所用的骰子。
據《顏氏家訓·雜藝》所載,可知博戲又分大博、小博。大博的行棋之法已不可考。小博的玩法在《古博經》里有比較詳細的記載。其方法是:兩人相對坐,棋盤為12道,兩頭當中為水。把長方形的黑白各六個棋子放在棋盤上。又用魚兩枚,置于水中。比賽雙方輪流擲瓊(即骰子),根據擲采的大小,借以決定棋子前進的步數。棋子到達終點,將棋子豎起來,成為驍棋(或稱梟棋)。成為驍的棋,便可入水“牽魚”獲籌。獲六籌為勝。未成驍的棋,就稱為散棋。驍棋可以攻擊對方的棋子,也可以放棄行走的機會而不動,散棋卻不可。
漢魏以后,博戲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博戲中的棋子脫離瓊而獨立行棋,向象棋方向發展,成為一種游戲。而博戲的瓊變為五木,即五個木制的骰子,也獨立成為一種博戲用具,稱為樗蒲。以擲點分勝負。相傳這又為曹植所造的骰子當時用玉制成,后改用骨制。變五木為兩骰,立方體,其六面刻點,點數從一到六。所以當時又叫“雙六”。博戲到了唐代,骰子成為一種獨立的博具。并且由兩個骰子變為六個骰子。據《西墅記》所載,唐明皇與楊貴妃擲骰子戲娛,唐明皇的戰況不佳,只有讓六個骰子中的兩個骰子同時出現“四”才能轉敗為勝。于是唐明皇一面舉骰投擲,一面連呼“重四”。骰子停定,正好重四。唐明皇大悅,命令高力士將骰子的四點涂為紅色,因此直到今天,骰子的幺、四兩面為紅色,其余四面都是黑色。
自唐代后,用六個骰子合成各種名目以決勝負的戲娛方法,在當時稱為骰子格。在骰子格的基礎上演變而成的最完善的戲娛用具是宋徽宗宣和年間產生的骨牌(又叫宣和牌,即現在一些地區仍流行的牌九、牛牌、天九牌)。骨牌用象牙或象骨制成,變骰子的立方體為長方體,變骰子的六面鏤點為一面鏤點。骨牌有21種花色。每色都是由兩個骰子的點數組合而成,因此骨牌中最大為12點,最小為二點。每色有兩張或一張,共32張。
唐代中期,與骰子格同時,又有種叫“葉子戲”的游戲出現。關于葉子戲的由來,說法不一。唐《同冒公主傳》說,“韋氏諸宗,好為葉子戲。”這是最早的有關葉子戲的文字記載。此外還有幾種說法:系葉子青所作;系婦人葉子所作;系唐賀州刺史與藝妓葉茂蓮船上戲骰子格。這些說法似乎都牽強附會。其實,當時所稱的“葉子戲”,并非一種成形的游戲。只不過是玩骰子格時記錄輸贏數值的紙片。這可從歐陽修《歸田錄》中得到證明:唐人藏書,皆作卷軸,其后有葉子,如今之手折,凡文字有備檢查者以葉子寫之。骰子格本備檢用,故亦以葉子寫之,因以為名爾。文中所談的葉子,就是紙片,但這種并非游戲,只是記錄數值的紙片,我們卻可以把它看成是麻將牌的鼻祖。
從麻將牌的組合設計來分析,一副麻將牌中的任何一張牌都有著特殊的意義和作用,具有鮮明的中華傳統文化的特點和意境。
據文化學者的研究,在古代中國人看來,世界萬物是由金、木、水、火、土5種元素構成,這5類物質在天地之間形成串聯。他們還認為掌管天上眾星的是“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共108位神。所以,麻將中的108張序數牌,就是來源于這種思想,反映了中國古人樸素的宇宙觀。此外,人們又根據方位滋生出東、南、西、北4張牌,據宇宙衍生“天、地、人”三界的說法,創制了代表“天、地、人”的“中、發、白”3張牌。東、西、南、北、中和天(發)地(白皮)各4張共28張,共同構成了一個真正的天圓,這正是古人心目中的宇宙的形態。后來,人們依照一年有四季,又創制出“春、夏、秋、冬”4張牌。由于“梅蘭竹菊”分別占盡春、夏、秋、冬,人們又衍生出“梅、蘭、竹、菊”4張花牌。這樣,整副牌就達到了144張。
從麻將牌的牌面圖案設計來考量,不難發現,其實麻將牌中的每一張牌的圖案都是有某種寓意,暗含了某一種中國傳統文化的訴求。以“花牌”為例,人們通常采用梅、蘭、竹、菊為圖案。梅、蘭、竹、菊占盡春、夏、秋、冬,被人稱為“四君子”。“梅”表示高潔傲岸,“蘭”代表幽雅空靈,“竹”象征虛心有節,“菊”則暗示冷艷清貞,表現了人們對時間秩序和生命意義的感悟,也是對某種審美人格境界的向往,成為中國人感物喻志的象征。而“中、發、白”3張牌就寓意著“中正”“發達”“純潔”之意。事實上,與其說這些圖案是源于設計者的聰明智慧,不如說這就是中國人特有的美學思想的自然流露和表達。
更為獨到的是,在114張組成的一副牌中,每張牌身價平等、作用相同,相互間沒有大小、主從、尊卑、好壞之分。這又將儒學講求的公允平等充分體現出來。
另外,麻將牌數字里還暗含不少玄機。例如,麻將牌中的萬、餅、條3種花色,分別反映了物質的存在形式,數字則代表了物質存在的數量。在中國古代思想中,3為基數,9為極數,所以萬、餅、條分別有9張。除了5和3、9外,12在古代文化中也有重要的地位,在我們的生活中除了五行、五味、五臟、五色等和5有關的物質外,還有很多和12有關的,如12生肖、12時辰、12個月……這種思想在麻將中也得到了充分的體現,144是12的平方,108也是12的倍數。另外,在麻將規則中,規定每人抓13張牌,而13乘以4等于52,這正暗合了一年有52個星期的規律。
其實,麻將文化是最真實、最廣泛的大眾文化,它根植于每個國民大眾內心深處,它的游戲規則已成為中國人百年來真正的“潛規則”。中國歷史上的諸子百家思想雜糅,發展到如今,要看懂,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但要用“麻將”作為代表文化,恐怕是最適合不過的了。有位讀過金庸小說的外國朋友,曾經問中國的一位著名文化學者一個問題:“我究竟該用孔孟的原則來看你們,還是用老莊哲學、墨家的俠義來看你們,或者是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那位學者頗為幽默又意味深長地回答道:“那些書本上的你全都不用看,你只需學會打麻將,你就看懂中國了。”
麻將大約形成于清末民初,但不出數十年,其勢已大大蓋過了其他兩種博奕活動——象棋和圍棋。好像只要有四個以上中國人的地方,就能找到麻將。
麻將讓大多數中國人發現了屬于自己的天地,屬于自己的樂趣,屬于自己的人生價值。中國人天生適合麻將,麻將天生適合中國人。
有人說,圍棋是最聰明的人玩的游戲,但最聰明的人玩起麻將大概也會力不從心。中國就是這樣奇怪的國度,一個人不能因為極聰明就能成功,一個人成功的首要條件也不是聰明,而是會做人,有時甚至別的什么都不會而僅僅會做人就能獲得成功。麻將就是這樣奇怪的游戲,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在這里竟可以改成智者三慮,必有一失。你盡可以說麻將只是靠運氣沒有競技性、對抗性,但中國人自有中國人的邏輯:能讓最聰明的人也無可奈何的游戲,難道不是最復雜的游戲嗎?
實際上,做人就是一種綜合藝術。西方人演戲歸演戲,生活歸生活,但中國人卻合二為一,統稱為做人。演戲的成分太少,我們稱之為“不會做人”,是會被中國人瞧不起的,演戲的成分太多,稱之為“太會做人”,也是會被中國人猜忌的。麻將就是這種做人的綜合藝術的一個反映,在麻將桌上,最重要的不是聰明到能算出多少步,而是根據不同情況靈活適應采取相應對策,亦即善做人。做人方面的長處在麻將桌上總會得到相應的好處,比如說根據牌型和桌面上已打出的牌制定對策,能成大牌則成大牌,不能成大牌則成小牌,不能成小牌則阻止別人成牌,比如察言觀色以判斷別人手中的牌。做人的弱點也會帶來損失,比如性貪者過于追求大牌反連小牌也成不了,膽小者不敢成大牌只是廣種薄收,優柔寡斷者因舉棋不定而錯失良機……這些與其說是一門科學倒不如說是一門藝術,因為道理似乎很簡單,但運用起來全靠機緣和天分。
說到機緣和天分,這大概是中國人做人方面的兩大因素,也是麻將方面的兩大因素。機緣其實就是運氣,天分就是性格,亦即那種左右逢源的本領的領悟能力。中國人是樂觀的,既然決定麻將輸贏的因素有兩個,也就給了中國人一個選擇的空間,他贏了都是因為技術出色,他輸了都是因為運氣不好,他總是對的。哪怕麻將桌上的常敗將軍,也可以大談他成大牌經歷,自我感覺良好。
西方人的橋牌講求協作配合,公平競爭,中國人的麻將則要求盯著上家,防著下家,各自為政,但在某一方在做極大的牌時,另三家又可暫時聯合起來。中國的人際關系在西方人看來簡直是一團亂麻,但中國人自有分寸,他們從小就在進行著這方面的訓練,他們一生都在做著這些事,對很多人來說這可能是唯一的長處。每個人都有需要的牌在別人手上,每個人手上都有別人需要的牌,說明中國人的命運多多少少掌握在別人手上,而每個中國人又多多少少掌握著別人的命運,所以命運為另一些人掌握也就不覺得很要緊了。樂觀的中國人總能在掌握別人命運的過程中得到樂趣,哪怕那些人只是婦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