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偉瑜
河南示范大學文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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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邊緣人的困境與叛逃
——以文珍《錄音筆記》為例
吉偉瑜*
河南示范大學文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7
文珍的寫作習慣由愛戀悲歡、淺吟低唱或者是內心的風暴生發開來,漸漸輻射了更為廣闊的社會與時代?!朵浺艄P記》細膩地描繪了“城市邊緣人”曾小月現實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困境,并且安排了一次看似不成功的精神叛逃,將筆鋒直指現代都市人現實窘狀和“精神內傷”。
邊緣人;生存困境;精神叛逃
“80”后作家文珍是北京大學乃至中國大陸第一個創作學專業的碩士,她的寫作大多數都是“大城市”與“小人物”。在文珍的理解中,不只是進城務工人員才算邊緣人,有很多有正當職業、收入穩定、但是性格相對軟弱的人同樣也屬于都市邊緣人的行列之中。而文珍寫作的一大貢獻就在于對都市邊緣弱勢人群的觀察勘探和生動的文學表達,《錄音筆記》就是通過對曾小月挖掘出了當下都市人的生存困境和這個時代的“精神內傷”,并表現出了都市邊緣人的精神叛逃。
文珍只寫城市,這與她都市生活經驗有關。但是她的筆下并沒有真正的飽經風霜的市民,城市是年輕人的城市。這些年輕人似乎是這些城市的邊緣人,他們經常憂傷而痛苦地解讀著城市,同時忐忑不安地“經營”著現實和精神上的生存困境。
《錄音筆記》中就呈現了普遍存在的生存困境。她是蘇北小鎮上的外來者,相貌平平,能力一般,是個地地道道蝸居在出租屋里的普通上班族;每天早上被鬧鐘叫醒,洗臉刷牙,擠車上班;性格軟弱使得在公司沒有發言權,每天重復著單調無聊的接聽電話的工作;渴望著永遠買不起的北京房子;羨慕著“從早上就開始考慮晚上吃啥的富貴閑人”。而她是最普通的城市工作者中的最普通的一員,長期被湮沒,她的生活可以基本上概括為細節上的繁冗復雜和整體上的死板無聊,而這,也就構成了雙重的疲憊和厭倦,因而就形成了隱藏在現實的生存困境下的精神困境。
在《錄音筆記》中,舞臺很小,人物關系少而簡單,喜歡攻入內心的寫作風格使得文章出現了大段大段的獨白,同時也使得讀者清晰地窺探到了主人公曾小月令人同情和心疼的精神困境。
首先,曾小月是一個孤獨的存在。通過相親找的男朋友并非真心喜歡她,他并不知道她欣賞哪個明星,不了解她喜愛的花兒,只知道一味地輸出自己的情緒,把曾小月當成“永遠聽不厭告解的牧師,一個高級的應聲機,甚至是一個垃圾桶”;永遠是一個人踩著高跟鞋在別人還在熟睡的時候出門上班;在公司中她更是一個人際關系的絕緣體,曾小月就像是一個與這個世界沒有任何關聯和聯系的細小分子,在自己單獨的運動軌跡上周而復始的運動和生活著,她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夜里打過去的號碼”,她實在很想對什么人說點兒什么,卻只能獨自在家聽著熱水器漏水的滴滴答答的響聲、樓上腳步聲和隔壁小孩兒的哭聲,在岑寂無人的家中,獨自輾轉嘆息。
其次,就是曾小月被歸入到了失語者的行列中。
生活和工作中她永遠扮演著一個“聽多過于說”的角色,來自遠方的水滴聲、涂抹護膚品的聲音、開門聲、腳步聲、吃東西的聲音、打電話的聲音等等,曾小月通過聲音對這個世界感到失望、絕望。她總能聽見身邊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對話,也時常被淹沒在電話鈴聲、顧客的扯皮和投訴聲浪中。曾小月在各種聲音中苦苦掙扎,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成為“盲人中的女皇”,現實卻告訴她她只是一個“陷入狂想幻聽癥的電話接線員”。沒有話語權是她從生活從社會里聽來的最真實的存在,同時也印證了自己這個卑微的存在。她深知自己相貌平平,能力有限,所以她自覺地選擇“閉嘴”這種方式來保全自己。
曾小月的生存困境只是當下都市邊緣人的縮影,每個人都如原子般孤獨地存在著。無數的曾小月在現代潮流中被推來搡去、無法泊岸,看似深處現代城市的中心,實則漂浮在現代文明的邊緣。
厭倦,以及由此帶來的主動疏離,是彌漫在文珍小說里的一貫氣息,它產生于作者所熟悉的城市。但是城市人的生活軌跡:大學畢業、就業相親、結婚生子、按揭買房等按部就班、一層不變的生活自然而然的將人的厭倦情緒推至頂點,然后就是主人公們的迫不及待的叛逃。
《錄音筆記》中的曾小月用一顆活死人的心去面對、處理一大堆可以把死人逼活的工作和生活瑣事時,她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從內部激發出一種情愫來完成對現實的叛逃。
首先,她選擇了自我隔離。城市底層的灰暗給了曾小月巨大的阻隔,就如心臟病人時刻能感受到的巨石壓胸的窘迫,但同時著阻隔也形成了一股更大的反驅力,自內部生成,悄無聲息。這股反驅力的直接表現就是自我隔離。曾小月“喜歡聽多過于說”,無論是和同事還是和男朋友,無論是學生時代還是參加工作,她都是最安靜的一個。對于一個不了解自己也不愿意去主動了解自己的男朋友,曾小月選擇沉默,放棄與之交流。與朋友的關系亦是如此,渴望和兒時好朋友重聚也是她來到北京的原因之一,可是在目睹了朋友的蛻變之后,陌生的人物形象和陌生的交往方式使她不能接受的,所以她再次選擇了疏離,退回到自己的世界才是最安全的。在與同事的交往中,她習慣了被忽略,沉默成了她一貫的姿態。并且曾小月還保留著學生時代的對生活的理想追求,她不想每天在同事無聊至極的雞蟲得失和恩怨糾纏中虛度光陰,所以她將自己主動隔離起來,聽自己喜歡的歌,選擇將自己放逐出這個紛繁復雜的世界,來躲避開眼花繚亂的爾虞我詐。
其次,就是曾小月選擇用錄音筆建構一個全新的世界?!八释梢詫κ裁慈苏f些什么”,終于有一天她發明了一種游戲——用錄音筆將自己的聲音記錄下來,再放給自己聽。我們可以看到《錄音筆記》中的大段大段的獨白,從一開始的簡單的自言自語的對話,到給自己唱歌,讀自己喜歡的文章放給自己聽,再到后來抱怨同事,控訴領導。其實就是在構建一個屬于她自己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沒有生活的嘈雜與茍且,只有曾小月的隨心所欲。毫無疑問,帶上耳機后的世界是真正屬于曾小月的世界,在這里,她可以完全掌握主動權,有著充分的選擇權,甚至是拒絕的權利。這是她在現實生活中無法企及的彼岸世界。
文珍耐心地將曾小月錄下來的話語一段一段仔細忠實地記錄下來,慢條斯理地贊嘆著她風鈴般美好干凈的嗓音,其實是借助曾小月的耳朵將筆觸伸向看似人畜無害的現實,用嚴謹笨拙的語調沏茶一般慢慢道出那些令人煩躁的瑣碎生活。于是一個殘酷的情景被緩慢托起,一點點壓在曾小月和讀者的身體上,一個因真實而更加脆弱的靈魂,一顆孤獨、卑微的靈魂,一個令人窒息、殺人不見血的生存環境。
曾小月的精神叛逃看似是失敗的成功。雖然最后被定格在錄音內容公開的那一刻,這種毫無回避的逼視,這巨大的勢能將她打回了現實原型,她只是一個“陷入狂想幻聽癥的接線員”,或許更糟……但是,曾小月也從此獲得了新生,喃喃私語的錄音縱然使得曾小月的壓抑情緒得到了發泄,但是始終只有她一個,猶如一個躲在黑暗洞里的小老鼠一樣嘰嘰的發出細微的聲音。錄音被播放出來以后,無論結局怎樣,她的訴求已經廣而告之,她已經使用了她的發言權。文珍不僅讓曾小月的領導,同事聽見了她的聲音,同時也讓這個時代聽到了曾小月這類處于城市邊緣的生存者的生存訴求。
文珍的作品不急于做道德善惡的價值判斷,而是深入城市內部與精神深處,在生命思想與城市的真正交匯中盡攝城與人的神韻,通過記錄城市邊緣人的現實生存困境以及他們精神的叛逃直指我們這個時代的“精神內傷”。文珍以她深刻的體察和敏銳的發現,寫出了她自己的“城市小說”。生活在別處,別處也虛無。一個個孤立無依的標本集結起來,便落成時代痛切的癥候群。誰在逃離和突圍?誰又在世上的某處兢兢業業地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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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偉瑜(1992-),女,漢族,河南衛輝人,河南示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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