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僑機工是在中國抗日軍事運輸困難之時,應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西南運輸處”(簡稱“西南運輸處”)等部門之急需由“南僑籌賑祖國難民總會”(簡稱“南僑總會”)統一招募而來。大部分南僑機工主要由負責軍事運輸的機構——“西南運輸處”管理和安排。各批南僑機工抵達昆明后,并沒有馬上參加軍事物資運輸工作,而是被送入設在昆華師范學校的“西南運輸處運輸人員訓練所”[1]接受訓練。本文主要以云南省檔案館的南僑機工歷史檔案為主要參考資料,深入探討西南運輸處對機工進行訓練的原因、內容以及影響,以深化學界對南僑機工支持中國抗戰的認知。
雖然南僑機工大多擁有駕駛證書或具有多年的技術經驗,但“西南運輸處”仍然對抵達機工分批進行技術訓練,這主要是由南僑機工所承擔工作的性質及其特殊身份等因素所決定的。
首先是因運輸軍事物資的性質所決定的。西南運輸處作為中國抗日時期最大的運輸機關,屬于半軍事性質,“是抗戰時期應運而生的機關,自負國際運輸的重要責任,其所負的使命何等艱巨,擔負抗戰建國的軍事運輸的任務”。[2]因此,軍事物資運輸的性質決定了運輸人員必須掌握基本的軍事知識和技能,“為抗戰需要起見,故于交通技術以外,兼及軍事知識之灌輸,寓軍人精神之培養,使其具備完全之人格,堪能擔負重大之任務”。[3]此外,運輸人員工作區域“臨近前線戰區”,必須掌握必要的軍事知識及技能,以便應對各種意外情況等。
國民政府軍政部認為,南僑機工“均非受有嚴格軍訓,于軍隊服務,殊不相宜”,[4]但擔負的工作是輸入抗戰前線的軍事物資,以及擔負運輸鈔票、為前線運輸武器乃至運兵的重任。可見,擔任此項重任,除了技術水平之外,軍事訓練實屬必要。正如西南運輸處副主任吳琢之在對南僑機工訓詞時曾說,“機工技術優良,本無需要訓練,惟抗戰必須統一步驟,始能有效一致,吾人必須養成遵守紀律服從命令服從長官指揮,養成集團生活的習慣,然后分配各位到前線”。[5]由此可見,軍事訓練,實屬必要。
其次是由南僑機工的特殊身份所決定的。“西南運輸處”管理人員認為南僑機工“言其性情,則爽直而熱烈,言其舉動,則活躍而放浪,且久居熱帶海島之地,又因殖民政府但求其勞作,此外不加苛求,平日故與放縱,不加管教。”[6]有鑒于此,華僑機工參加抗日運輸必須接受集體化生活和軍事化管理,才能符合運輸軍事物資的要求。1939年4月22日,經仰光入滇的第四批華僑機工抵達仰光時,西南運輸處副主任龔學遂向全體機工訓詞,強調集體化生活、軍事化管理的必要性;“我國所處地位,仍在戰期,一切生活環境須在于戰時狀態乃當然之事,故吾人之生活必須簡單化、軍事化,能吃苦耐勞,努力負責,實干苦干,決不能再如南洋海外之舒適,諸均須應明了。”[7]因此,為使南僑機工熟悉國內生活以適應中國戰時運輸機關組織化、紀律化,必須對南僑機工施以必要的培訓和軍事訓練。
此外,效忠國民政府的需要。1939年,在日本的支持下,汪精衛在南洋地區活動以收買部分華僑與日本合作。因此,在意識形態方面,國民政府要求運輸人員必須“嚴守秘密,切實主要保守國家秘密,言論行動切須小心謹慎,時刻提防漢奸,臺奸敵人的間諜活動。”[8]正因如此,1939年5月6日,西南運輸處副主任龔學遂在機工訓練開學典禮中,強調機工愛國教育的必要性,“我們迎來了1500名朝氣蓬勃的富于求知的華僑青年學生,無論是為著逾千的青年學生著想,抑或為求本處訓練這批青年得受完美的成果,都需要充實他們關心德育、智育,體育的學識和技能,使他們可以成為一個愛國的國民,模范的運輸員、盡職的優良員工”。[9]
1.返國南僑機工的編隊
為訓練及培訓軍事運輸人員,西南運輸處專門成立“運輸人員訓練所”。南僑機工抵達昆明后,直接安排進入“運輸人員訓練所”,并編入不同隊別接受訓練。例如,第四批返國機工抵達訓練后,其編隊及安排情況如下,“第三批回國服務機工五百九十六名,實到五百九十二名,該隊于四月五日連同庇能機工三十一人合編為臨時大隊,第一隊二百一十名,第二隊二百零五名、第三隊二百零六名,編調六大隊一名。旋以臨時大隊各隊人事過眾,乃于四月十五日改編為第七、八大隊,計七大隊二百二十一名,第八大隊二百一十名”。[10]
臨時大隊隊長由溫天一擔任,下設5個中隊,其隊長分別為古國元、李金長、劉航導、姜自璋、陳自才、黃興存擔任。為管理方便,每個中隊根據人數不同設班,如第一中隊設立15個班,每班人數在12-30之間。[11]1939年6月1日后,抵達昆明的華僑機工,采取新的編隊方式,“先考驗技術,據成績分別編隊”。[12]
2.訓練的方式
返國機工訓練時間一般為1-3個月。訓練期間,南僑機工身著統一制服進行訓練。訓練方式之一是生活集體化。主要體現“運輸人員訓練所”對南僑機工訓練時間的嚴格安排。“每早五點半起床點名,六時半升旗,八點時早操及早餐,九點休息上課司機修械課程,十一點下課回宿舍,十二時午餐,十二點半午睡,一時半起床,一時五十分出發,二點二十分上課課程同上,三時二十分出操,五時收操,五時半降旗,六點半晚餐,七時游戲,八點自習,九點熄燈,睡眠”。[13]
從時間安排可以看出,南僑機工從早上六點半到晚上九點,時間安排極為緊湊,南僑機工在整個訓練期間全部被封閉在“運輸人員訓練所”內接受訓練,他們基本上沒有個人外出和活動時間。
二是管理軍事化。軍事化管理可以從《軍事委員會西南進出口公司總經理處運輸人員訓練所學員保證章程》的內容體現出來。南僑機工進入“運輸人員訓練所”后須簽訂《軍事委員會西南進出口公司總經理處運輸人員訓練所學員保證章程》。該章程規定,參加訓練人員“四人連環互保”,以“確保之四人應各負連帶保證責任,不得相互推諉”。[14]而對于“在訓練期間無故中輟者”,不僅本人受到經濟上重罰(“賠償訓練費”熟練司機及機工100元,練習司機及機工200元)。而且規定,“如被保人不得履行時,應歸聯保人共同負責代為賠償數目”。在抵達中國之前,南僑機工已經做好思想準備接受艱苦的磨煉,因此,都能接受嚴格的管理和訓練。“連環互保”制度的實施,一方面,反映出西南運輸處對機工訓練之嚴格;另一方面,該項制度也使得南僑機工在訓練所互相監督,在一定程度上確保南僑機工逐漸適應軍事化、集體化的管理方式,從而為軍事物資的運輸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3.訓練內容
南僑機工訓練內容主要包括軍事、技術、政治等方面。軍事培訓。主要是向南僑機工講授必要軍事常識及部分實踐知識。“就是要懂得如何對敵人放槍,因為這一次的戰爭是我們中華民族爭取自由獨立的神圣抗戰,凡屬國民都有拿起去殺死敵人、日本強盜的義務,何況我們擔負運輸的人員,更有拿槍殺敵的機會呢,將來我們必來一次大規模的總反攻,我們的汽車運輸隊要跟隨大軍追上前線去,我們有一天一定能夠奪取敵人的很多槍炮,我們如不懂得放槍,不是失去殺敵的機會了嗎?因此所有的華僑同學,我們教他上操,教他放槍,教他們打仗的方法,是準備將來他們能利用去殺敵人的”。[15]
技術培訓。南僑機工抵達“運輸人員訓練所”后,首先按規定考核技術水平,“優良者偏重軍事政治訓練,低劣者照熟練司機課程訓練一月,再行考核。”[16]大部分南僑機工對平坦易行的南洋路況早已適應,而對中國西南滇緬公路惡劣的路況較為陌生,因“滇緬公路之險,為世界聞名,駕駛機工,非體魄健全,技術純熟者,恐難措置裕”。[17]因此,“運輸人員訓練所”根據機工技術水平的不同分別編隊訓練,訓練地點主要是在昆明市周邊山路,以練習山地駕駛為主。
政治培訓。目的是培養和增強機工忠于國民政府、擁護三民主義的政治意識。培訓途徑有“除定期召集華僑機工開展精神訓話外,并開設識字班,分為高初二級,每晚上課兩小時,由教務科職員擔任講授”。此外,西南運輸處“運輸人員訓練所”專門為南僑機工編寫政治常識講義。[18]其次是借助升降旗儀式等培養機工政治意識。“運輸人員訓練所”利用每天早晚的升降中華民國國旗儀式對機工訓話,訓話由西南運輸處官員輪流主講,時間約半小時,隨后全體華僑機工合唱《中華民國國歌》及《領袖歌》。其中,《領袖歌》的歌詞是“大哉中華,代出貴龍,歷經變亂,終能復興,今日救星,我們跟他前進,前途復興,復興。[19]
為確保機工的效忠國民政府政治意識,西南運輸處還設有國民黨黨部,黨部根據國民黨中央的安排定期舉行“總理紀念日”、“新生活運動”等政治活動,根據規定所有南僑機工必須參加上述活動。”[20]
當然,對于習慣南洋舒適生活的機工而言,“運輸人員訓練所”提供的物質條件不足,生活較為清苦。首先是訓練所設備簡陋。抵達昆明的機工全部集中到“昆華師范學校”訓練,但“課室工程,惟以云南工人工作遲鈍,不能如期完成,其中桌椅,全付闕如,包工定造,為時竟需兩月,先擬以大油桶作架,上鋪木條,以為書桌暫渡”。而所建廚房“業經大部完工,已飭各隊伙夫遷入應用,惟新增華僑八百余人,所需房屋,又感不敷亦”。[21]
其次是物質缺乏,生活清苦。“昆明地方,氣候無常,加之一切需用物品不易辦到,所以關于僑胞遽然回到國內,無論對于習慣,對于起居,及一切生活上的需要不能十分的充足來供應。”因此,機工在訓練期間,生活極為清苦,“早粥時間,沒有旁的菜,只有腌菜,白蘿卜之類,大家胃口都不壞,起碼三大碗稀飯是到肚的。吃快些的,有吃上五六碗的,菜完了只好不用菜,只好和啜白粥”[22]
此外,機工患病后難以及時醫治。“學生大多來自遠方,以不服水土,頗多患病。本處診療所又以房屋過狹,不能如數收容。而轉到昆明各醫院,又往往以客滿見拒,近在本所左鄰租到昆華實小校舍十四間,擬籍辟為本所療養院,作為收容本所病生之用。以本所每月醫療費三千元撥作該院經費,現正積極籌備中”。[23]
通過“運輸人員訓練所”的短期嚴格訓練,南僑機工基本上掌握了運輸軍事物資所需要的軍事知識和軍事技能,逐漸適應了中國運輸軍事化、集體化的管理方式。有的機工因其技藝高超而被“運輸人員訓練所”聘任為助教等職務。[24]當然,對于突然接受嚴格訓練及清苦的生活,少數南僑機工難以忍受,但絕大多數抱著為國運輸的信念和決心,抱有前來吃苦的思想準備,正如當時參加訓練的吡叻機工隊隊長給吡叻籌賑會信函中所言,“不苦胡為是,然固知而來,且極愿為。”[25]因此,大部分華僑機工克服困難,完成了軍事訓練并順利通過畢業考核。
[1]“運輸人員訓練所”是西南運輸處為培養訓練司機、修機、通訊而設立。所長由西南運輸處主任宋子良兼任,副所長由龔學遂、吳琢之,劉吉生兼任,教育長為張炎元。下設教務科、訓練科、會計科和總務科。另有管理受訓人員的總隊部,總隊長為張炎元,但由總隊副薛文蔚負責其事。
[2]《告本處全體同仁書》,《軍事委員會西南運輸處公報》,第5期,民國二十八年八月。
[3]《訓練所給總處函》,54-10-549,西南運輸處,云南省檔案館藏。
[4]《軍委會復辦公廳函:為僑務委員會關于峇株巴轄回國服務團事》(1939年2月7日)云南省檔案館藏,
西南運輸處檔案,54/6/546。
[5]《西南運輸處吳琢之副主任對南洋回國機工訓詞》(1939年4月25日),云南省檔案館藏,西南運輸處檔案,54/6/335。
[6]《鄭琦擬華僑機工狀況函(附件)》(1941年6月23日),云南省檔案館藏,西南運輸處檔案,54/10/463。
[7]《西南運輸處吳琢之對南洋回國機工訓詞》(1939年4月25日),云南省檔案館藏,西南運輸處檔案,54/6/335。
[8]《西南運輸處吳琢之副主任對南洋回國機工訓詞》(1939年4月25日),云南省檔案館藏,西南運輸處檔案,54/6/335。
[9]《發刊詞》,《西南運輸處公報》第1期,西南運輸公報編輯委員會編印,,民國廿八年四月1日。
[10]《運輸人員訓練所第三批回國華僑編調情形呈》(1939年5月17日),云南省檔案館藏,西南運輸處檔案,54/6/546。
[11]《昆明機工訓練所分隊訓練名冊(一)》(1939年),云南省檔案館藏,西南運輸處檔案,54/6/546。
[12]《西南運輸處陳質平致陳嘉庚函:機工在昆明訓練情形》(1939年6月10日),云南省檔案館藏,西南運輸處檔案,54/6/335。
[13]《檳城機工領隊致籌賑會函》,《總匯新報》,1939年6月5日,第3版。
[14]《軍事委員會云南進出口公司總經理處運輸人員訓練所學員保證章程》(1939年5月3日),54-10-22,西南運輸處,云南省檔案館藏。
[15]《張炎元給南洋僑胞的一封信》,《總匯新報》,1939年6月3日第3版。
[16]《西南運輸處陳質平致陳嘉庚函:機工在昆明訓練情形》(1939年6月10日),云南省檔案館藏,西南運輸處檔案,54/6/335。
[17]《復興公司駐緬運輸工程處有關僑工管理函》(1940年1月29日),云南省檔案館藏,西南運輸處檔案,54/6/335。
[18]《西南運輸處陳質平致陳嘉庚函:機工在昆明訓練情形》(1939年6月10日),云南省檔案館藏,西南運輸處檔案,54/6/335。
[19]《總匯新報》,1939年5月16日。
[20]《西南運輸處黨部對南僑機工的管理函》(1939年12月7日),云南省檔案館藏,西南運輸處檔案,54/12/335。
[21]《西南運輸處陳質平致陳嘉庚函:機工在昆明訓練情形》(1939年6月10日),云南省檔案館藏,西南運輸處檔案,54/6/335。
[22]《張炎元給南洋僑胞的一封信》,《總匯新報》,1939年6月3日第3版。
[23]《西南運輸處陳質平致陳嘉庚函:機工在昆明訓練情形》(1939年6月10日),云南省檔案館藏,西南運輸處檔案,54/6/335。
[24]據統計,當時華僑機工在訓練所任助教者27人。參見《昆明機工訓練所分隊訓練名冊(一)》(1939年),云南省檔案館藏,西南運輸處檔案,54/10/537。
[25]《吡叻隊隊長致吡叻籌賑會函》,《總匯新報》,1939年5月18日,第3版。
試論西南運輸處對南僑機工的訓練及影響
■ 夏玉清
“南僑機工”是抗戰時期應國民政府請求由“南僑總會”招募和派遣的來自南洋的華僑青年組成。根據西南運輸處的安排,返回國內的“南僑機工”分批在昆華師范學校的“西南運輸處運輸人員訓練所”接受必要的訓練,經過短期訓練,南僑機工掌握了在中國承擔軍事物資運輸的基本知識和技能,從而為此后運送軍需物資奠定了重要基礎。
南僑機工 西南運輸處 軍事訓練
中國僑聯課題《抗戰時期南洋華僑機工歷史文獻整理與研究(1939-1946)》(15BZK229)
云南師范大學華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