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專利保護概述

施曉雷

歐洲專利保護概述

施曉雷★

筆者作為一個執業多年的歐洲專利律師，根據自己的經驗，對國內專利從業人員可能感興趣的歐洲知識產權，特別是歐洲專利申請的一些信息進行了介紹。希望本文一方面可以讓國內的專利從業人員對歐洲專利有一個基本的了解，另一方面能夠對實際操作起到參考作用。

歐洲 專利 知識產權 概述 區別

一、歐洲知識產權保護體系概述

中國客戶對知識產權保護的需求一般主要會涉及如下方面：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外觀設計、商標、著作權、集成電路布圖設計和植物新品種。

在此，筆者首先要明確一點，在歐洲“專利”（Patent）一詞只指中國的“發明專利”，不包括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所以它們的保護渠道也不同。

發明專利的申請人可以通過到歐洲專利局申請歐洲專利，以通過一個專利權獲得在歐洲多個國家的保護，即申請人可以選擇將一個已授權的歐洲專利進入《歐洲專利公約》（European Patent Convention，EPC）締約國中的一個或多個國家（現有38個締約國）以獲得保護。當然，申請人也可以不通過歐洲專利局，而是在歐洲的各個國家分別申請專利保護。

實用新型在歐洲沒有統一的保護方式，只能到各個國家申請。而且，并不是所有國家都有實用新型，比如德國和法國有實用新型，而英國就沒有。

外觀設計可以通過歐盟知識產權局（European Union Intellectual Property Office，EUIPO）（ 之 前 叫OHIM - Office for Harmonization in the Internal Market，OHIM，2016年3月23日才改為EUIPO）注冊歐盟外觀設計（Registered Community Design，RCD）以獲得在歐盟所有成員國的保護（注意：這里提到的是“歐盟”而不是“歐洲”。歐盟現有28個成員國，而《歐洲專利公約》有38個締約國）。當然，申請人也可以不通過歐盟知識產權局，而是在歐盟的各個國家分別注冊外觀設計保護。

在歐盟，商標和外觀設計類似，是通過在歐盟知識產權局注冊歐盟商標（EU Trade Mark）來獲得歐盟所有成員國的保護。同樣，申請人也可以在歐洲的各個國家分別注冊商標。

歐盟有統一的著作權（Copyright）指導性法規，但是沒有統一的著作權登記制度。而且據筆者所知，歐盟的大部分國家也沒有著作權登記制度。在發生著作權糾紛時，各方需各自提供證據以證明自己是著作權的真正擁有者。在中國登記的著作權可以用來作為證據。

歐盟有統一的集成電路布圖設計（Top ographies of Semiconduct Or products）指性導法規，但是沒有統一的登記制度。申請人需要到有相關保護的國家分別登記。

歐盟植物新品種保護權（Community Plant VarietyRight，CPVR）是通過一個位于法國的歐盟植物品種局（Community Plant Variety Office，CPVO) 來申請的。

二、歐洲專利系統簡史

雖然歐洲專利系統的簡史對國內專利從業人員處理歐洲專利事務沒有直接的用處，但是筆者希望以下內容能有助于讀者更好地理解歐洲的專利系統。

歐洲有數十個獨立的主權國家。在《歐洲專利公約》實施之前，一個申請人要想為其發明獲得歐洲所有國家的保護，必須將發明的說明書和權利要求書翻譯成每個國家的官方語言，在每個國家委托一個專利律師，根據各個國家不同的審查程序和審查標準來接受審查，并在授權后在各個國家分別繳納年費。這耗費了申請人和權利人大量的金錢成本、時間成本、精力成本，而在各個國家獲得的保護范圍區別可能很大。另外，如果發生侵權，訴訟和無效程序也要在各個國家根據不同的法律分別進行，其結果也很可能有非常大的差別。

“二戰”后歐洲開始一體化的進程。當時歐洲幾個主要國家開始籌建歐洲經濟共同體（后來改叫歐共體，現叫歐盟），而專利制度是科技和經濟的重要杠桿，其統一也是必然的趨勢。

統一歐洲專利制度的提議在20世紀40年代末就被提出了。然而，直至1973年《歐洲專利公約》才被簽署，到1977年才開始實施。為何其籌建竟然耗時20多年呢？根據筆者的理解，由于各個締約國都是獨立主權國家，主要障礙必然是主權問題。

第一個主權問題是司法主權。專利保護包括判定是否侵權的民事訴訟，甚至可能包括對惡意侵權進行的刑事訴訟。這些司法主權是一個獨立國家不會輕易放棄的。

第二個主權問題是語言主權。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官方語言，其是一個國家外交尊嚴的象征。另外，專利制度的基本原則是用公開換保護，而如果一個專利申請在一個國家公開時使用的語言是這個國家大部分人都不懂的語言，那就沒有達到公開目的，談何換保護呢？所以，語言主權也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

1973年簽署的《歐洲專利公約》其實對上述兩個主權問題都沒有給出實質的解決辦法。首先，《歐洲專利公約》只涉及專利的審批，不包括后續的侵權訴訟問題。也就是說，《歐洲專利公約》只完成了行政審批的統一，沒有真正觸及司法主權。其次，雖然《歐洲專利公約》要求專利申請文件只能使用英語、德語或法語，但是在歐洲專利局獲得授權后，申請人選擇將一個專利進入哪個締約國獲得保護就必須將其說明書和權利要求書全部翻譯成那個國家的官方語言，所以翻譯成本仍然非常高。

但是不管怎樣，《歐洲專利公約》的簽署和實施是一個巨大的進步。統一的審批程序為申請人節省了大量的時間、精力以及律師費，并帶來了統一的審查結果。

在1973年之后，歐洲的專利工作者們一直在為徹底解決上面提到的兩個主權問題進行不懈的努力。其中一個重要的里程碑就是2000年簽署的《倫敦協議》（London Agreement），其規定一個歐洲專利進入某個《倫敦協議》簽署國獲得保護時至少無需再翻譯專利申請的說明書。但是，直到8年后的2008年，《倫敦協議》才獲得其主要簽署國之一法國政府的批準并最終生效，從而開始為申請人節省大量的翻譯費用。

而相對于語言主權，司法主權是一個更難解決的問題。2013年關于歐盟單一專利（Unitary Patent）和歐盟統一專利法庭（Unified Patent Court）的協議的簽署讓人們看到了解決司法主權問題的曙光。根據此協議，申請人在獲得歐洲專利后可以選擇歐盟單一專利，統一在歐洲專利局繳納年費以獲得歐盟成員國的保護。這樣，如果發現侵權行為，權利人可以通過歐盟統一專利法庭進行侵權訴訟，而侵權嫌疑人也可以通過歐盟統一專利法庭對涉案專利提出無效請求。另外，翻譯問題也得到了更進一步的解決，即對于簽署協議的歐盟國家都無需再翻譯說明書和權利要求了，而這比《倫敦協議》的簽署國的數目增加了很多。

但是，歐盟重要成員國意大利和西班牙并沒有簽署這個協議。西班牙甚至還向歐盟法院提交訴狀，要求裁決沒有西班牙參與的歐盟單一專利和歐盟統一專利法庭是違背歐盟法律的。2015年，西班牙的訴訟被歐盟法院駁回，而意大利也表示愿意加入協議。這似乎預示著歐盟單一專利和歐盟統一專利法庭很快就要實施了。但是，協議的實施需要各個簽署國政府的批準。到現在為止，批準的簽署國的數目仍然沒有達到協議規定的數目。協議進入實施的預期也從2014年不斷往后推，也許是在2017年吧？希望至少不要再像《倫敦協議》一樣從簽署到實施耗時8年多。

三、歐洲專利系統和中國發明專利系統的一些重要區別

1.檢索和實質審查

歐洲專利的審查分為檢索階段和實質審查階段，且須為兩階段分別繳費：檢索費和實質審查費。原來兩個階段是相互獨立的，檢索報告只給出檢索到的對比文件，不包括詳細意見。后來發展到檢索報告包括詳細的檢索意見，但是申請人無需對此作答復。現在，兩個階段從實質上是融合了，即申請人如果想繼續申請，必須答復檢索意見，相當于答復“第一次審查意見通知書”。但是，在形式上兩個階段仍然是分開的。這種形式上的分開有一個好處：如果申請人在收到檢索報告后認為授權前景不樂觀進而撤案，已經繳納的實質審查費會被自動退還。

“實質審查通知書”的次數不確定。之前歐洲專利局對此并不控制，所以申請人往往每次答復時只做微小改動，以期獲得盡量大的保護范圍，造成“實質審查通知書”的次數很多，整個審查周期非常長。最近幾年，歐洲專利局為了加快審查速度，開始限制“實質審查通知書”的次數。一般來講，如果申請人在兩次答復后（包括針對檢索意見的答復）審查員仍然認為有實質性的問題，就可能不再發下一個“實質審查通知書”。

歐洲專利局的實質審查是由一個三人審查小組（Examining Division）負責的，其中第一審查員負責主要工作，而其他兩位審查員往往在審查的最后階段才參與進來，比如對授權和駁回決定作復核或參加口審。

2.實質審查階段的口審

歐洲專利局在實質審查階段提供口審程序（Oral Proceedings）。只要申請人要求就一定能獲得至少一次的口審機會。所以，歐洲專利律師每次在答復審查意見時都會要求口審，其目的是為了防止申請“突然死亡”。也就是說，在申請人要求了口審的情況下，審查員不能直接發出駁回決定，而是必須召集口審。而且，在口審前的一個月，申請人還有機會遞交一次書面答復。在這次書面答復后，審查員可能會被說服從而取消口審，也可能會堅持自己的意見從而進行口審程序。申請人可以選擇不參加口審，但口審仍然會進行，其結果幾乎可以確定是申請被駁回。

實質審查階段的口審以及其他程序中的口審都是非常正式的程序，類似出庭。所有參加口審的審查員和專利律師都必須穿著正裝。口審對專利律師業務水平的要求也非常高。專利律師需要在和審查小組的對話中及時找到審查員們觀點的不合理之處，從而能夠有針對性地說服審查小組，或是能夠從審查員們的話語中找到可能獲得授權的線索，并現場修改和遞交新權利要求書。

與中國審查程序相比，歐洲專利局在實質審查階段提供口審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和中國審查程序區別。在中國，一個審查員往往可以隨時決定發出“駁回通知書”，即便審查員的意見非常不合理，申請人也只能通過復審來繼續申請。而在歐洲，雖然前期所有工作都由第一審查員負責，但是在口審中，申請人就有機會對另外兩個審查員充分闡述意見。這大大減少了由于一個審查員的不合理意見導致一個申請被駁回的可能性。所以，在歐洲對于在實質審查階段的口審之后仍然被駁回的申請，申請人提申訴（appeal）的比例非常少，因為幾乎所有的問題和可能性都在口審中被充分討論過了。

根據筆者的經歷，很多中國的申請人不愿其委托的歐洲專利律師參加實質審查階段的口審，因為律師費比較高，動輒數千歐元。但是，對于重要的申請，而且在第一審查員的意見明顯不合理的情況下，筆者還是強烈建議參加口審，因為申請人有很大機會說服另外兩個審查員。這與提申訴相比，不但可以節省大量時間，還可以大大節省費用，因為一方面申訴的官費不菲，另一方面申訴程序中的一到兩次書面答復和最后的口審所需的律師費會高出很多。

3.審 級

歐洲專利局提供兩個審級。其中第一審級主要包括審查程序和異議程序（opposition）。異議程序是指在一個歐洲專利授權公開后9個月內第三方可以在歐洲專利局提出針對該專利的無效請求，其結果對所有《歐洲專利公約》的締約國都有效。如果錯過了上述的9個月期限，第三方現在只能到該專利進入的各個國家分別提無效請求；而在今后的歐洲單一專利系統中，第三方需要到歐洲統一專利法庭提起無效訴訟。第二審級主要是針對審查程序和異議程序中所作出的決定的申訴程序，由申訴委員會（board of appeal）來審理。

第一審級是行政審批程序，所以審查員依職權審查的權力相當大，而第二審級更傾向于法律意義上的復審，所以審查員依職權審查的權力會受到很大的限制。

歐洲專利局還提供可能的第三審級，即由擴大申訴委員會（enlarged board of appeal）來審理的復審程序（petition），其類似最高法院的性質，只針對申訴程序中遇到的如何解釋法律的問題，而不對案件本身進行審理。申訴程序后提交復審請求的案件的比例非常小，而所提交的復審請求被擴大申訴委員會接受并正式進入復審程序的比例也非常小。總之，歐洲的復審案件比例比中國最高人民法院的再審案件比例小很多。

4.法律和相關法規的結構

《歐洲專利公約》是基本法，其下是其實施細則（Implementing Regulations to the Convention on theGrant of European Patents）。這兩部分屬于法律的范疇。之后就是擴大申訴委員會在復審程序中作出的決定（由于這樣的決定的編號由字母G開始，一般被叫做G-decision），其類似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解釋的地位，對所有的第一和第二審級都有較強的約束力。再往后是《歐洲專利局審查指南》（Guidelines for Examination in the European Patent Of fi ce），其規定了審查程序和異議程序的具體操作細節。

這里必須注意一點，《歐洲專利局審查指南》只對第一審級有效。即在任何申訴程序中，申訴委員會完全不必遵循《歐洲專利局審查指南》的相關規定，其審理的法律依據只有《歐洲專利公約》《歐洲專利公約實施細則》以及G-decision。

另外，申訴委員會作出的決定一般叫做T-decision。由于《歐洲專利公約》并不屬于判例法，所以T-decision對于其他案件的審理并沒有約束力，而是只有參考價值。如果有些T-decision被《歐洲專利局審查指南》引用，那它們就對實質審查程序和異議程序的第一審級有相當大的約束力。此外，歐洲專利局還編纂了一本叫《歐洲專利局申訴委員會判例》（Case Law of the Boards of Appeal of the European Patent Of fi ce）的書，其系統地收錄了《歐洲專利公約》實踐各個方面的重要案例。在這本書中被引用的T-decision會比其他T-decision對案件的審理更具參考價值。

以上是筆者認為的歐洲和中國專利系統之間的一些重要區別。這些區別可能會導致在程序策略方面歐洲與中國、美國以及其他國家相比有很大的不同。

四、需要注意的重要細節

1.進入歐洲的時限

很多的中國申請人是通過PCT國際申請進入歐洲的方式來獲得歐洲專利保護的。PCT國際申請進入歐洲的時限有些與眾不同，即從優先權日起31個月，而不是30個月。另外，如果誤了這31個月的期限，申請人會收到“視為撤回通知書”。在收到此通知后的2個月內，申請人還可以通過一個叫“furtherprocessing”的請求恢復權利。

當然，對于根據《巴黎公約》在歐洲要求中國優先權的申請，12個月的期限是不會有不同的。而且，如果誤了這12個月的期限，是不允許通過“further processing”來恢復權利的。

2.語言和翻譯

對于PCT國際申請，中國申請人遞交的PCT申請的原始中文文件在歐洲的審查和異議程序中被視為原始申請文件。即申請人或權利人原則上可以在審查和異議程序中隨時根據原始中文申請文件修改翻譯錯誤。

另外，《歐洲專利公約》規定歐洲申請在遞交時可以使用任何語言，其英文、德文或法文的翻譯可以同時或之后遞交。所以，對于根據《巴黎公約》在歐洲要求中國優先權的申請，筆者建議遞交中文文件作為歐洲申請的原始申請文件，并遞交英文版本作為翻譯。這樣，申請人就可以在審查和異議程序中隨時修改翻譯錯誤。

3.文件的修改

對于通過PCT國際申請進入歐洲的申請，申請人可以在進入歐洲的同時對申請文件進行主動修改。不管申請人在遞交時是否已經作了主動修改，歐洲專利局都會發出一個通知書，給申請人6個月的期限作主動修改。在這次主動修改時機，申請人可以在不超出原始公開范圍的原則下作任何修改。6個月期限過后，申請人將不再被允許對申請文件作修改。直到歐洲專利局發出檢索報告后，申請人才能獲得下一次主動修改的機會。但是，在這次修改機會中，申請人的修改除了不能超出原始公開范圍，還不能超出已經被檢索的發明概念的范圍。之后，申請人將再也沒有主動修改的機會，而只能根據審查意見來修改，否則審查員可以不同意修改。雖然如此，根據筆者的經驗，歐洲審查員對于實質審查期間的修改的限制總體上把握得還是比較松的。只要修改的目的是積極的，而且不是明顯超出檢索范圍的，審查員都不會反對。

另外，歐洲對于修改和中國的一個非常大的不同是：歐洲專利局允許權利人在異議程序中對已授權的專利的說明書和權利要求進行修改。修改的原則一是不超出原始公開的范圍，二是不超出授權的范圍，三是針對異議理由或糾正明顯錯誤。只要符合這三個原則，權利人可以進行任何修改。其實中國的《專利法》及其實施細則的相關規定從原則上也是一樣的，但是中國的《專利審查指南》（2010版）進一步規定了在無效宣告程序中的修改只能是合并和刪除。這種通過行政法規對法律賦予權利人的權利進行非常大的限制的方式似乎不太妥當。

4.翻譯和修改的致命陷阱

談到歐洲異議程序的修改問題，再結合上面提到的中文原文加英文翻譯的遞交方式，筆者必須在此強調一個非常重要的翻譯問題。

中國的很多事務所及其專利代理人或翻譯在發現中文原始申請文件中的錯誤時，經常在翻譯過程中將中文的錯誤直接糾正過來。換種說法就是翻譯時并沒有完全尊重原文，而是進行了有意識的修改，并對此修改不進行任何標注，希望就此“蒙混過關”。這種修改在歐洲會帶來非常大的風險，特別是當修改發生在獨立權利要求中時。

比如，獨立權利要求中的中文詞“一”表述的意思是“A”，其準確的翻譯應為英文詞“一”。在翻譯時，翻譯人員往往是懂技術的，其發現從技術上講中文詞“一”不合適，而中文詞“二”似乎更準確，其表述的意思是“B”，于是翻譯人員就在英文中找到了對應中文詞“二”的英文詞“二”作為翻譯，而不是使用對應中文詞“一”的英文詞“一”。這樣的修改在歐洲的審查程序中一般是不會被發現的，因為歐洲的專利律師和審查員不懂中文，而即使像筆者這樣懂中文的歐洲專利律師也沒有義務去檢查翻譯是否有錯誤。這樣修改過的獨立權利要求一旦被授權，在異議程序中就可能帶來“滅頂之災”。異議請求人可以主張授權的“B”對于原始的“A”是超出了原始公開的范圍。如果權利人以修改翻譯錯誤的理由將其改回“A”，異議請求人又可以主張修改后的“A”相對于授權的“B”超出了授權的范圍。這就是歐洲異議程序中著名的修改陷阱，經常是無法克服的。如果其出現在從屬權利要求中，權利人還可以通過將相關從屬權利要求刪除的方式來克服。但是，如果其出現在獨立權利要求中，特別是權利要求1中，這個問題將導致整個專利被無效掉。筆者親身經歷過這種案例，雖然錯誤不在我們歐洲專利律師，但是教訓仍然深刻，也非常為權利人感到遺憾。

所以，筆者強烈建議，在翻譯時一定要把“信”作為第一準則。即使原文有錯誤，也要在翻譯中盡量將錯誤體現出來，并在主動修改時將錯誤糾正過來。這樣，歐洲專利律師在看到修改時可以根據其專業經驗來判斷這一修改是否可能落入歐洲異議程序的修改陷阱，并決定是否進行該修改。一個專利代理人或專利工程師在做翻譯工作時要牢記自己是翻譯而不是工程師，自己的技術背景是用來更好地理解原文的，而不是用來修改原文中技術上的不準確的。

5.歐洲允許的權利要求主題

中國現在進入歐洲的專利申請中有很大一部分屬于電子、通信和計算機相關的技術領域。在這方面，歐洲和中國的實踐有很大的不同。

雖然從法律原則上講，《歐洲專利公約》和中國《專利法》都不允許信號結構/數據結構、計算機程序及其存儲介質作為保護客體的，但是歐洲專利局緊跟科技發展的步伐，在實踐中充分允許這些作為權利要求的主題，從而給相關發明提供了更有效和全面的保護。根據筆者經驗，歐洲在計算機相關（特別是軟件相關）發明客體的把握上很可能是幾個主要專利局中最松的。

另外，對于一個以方法為主的發明，歐洲實踐允許申請人撰寫一個非常寬的功能性限定的裝置權利要求，比如“一裝置，被設置為執行權利要求1所定義的方法”（無需定義任何虛擬模塊）。

所以，筆者強烈建議，在撰寫中國專利申請時，只要可能就應該撰寫一套上述主題的權利要求，并將其放入說明書中，以便在進入歐洲時將其納入權利要求書中。

6.歐洲專利和實用新型的關系

很多中國申請人到歐洲申請專利并不十分關心保護范圍，而是更希望獲得證書。對于這樣的申請人，如果歐洲專利授權前景不好，或拖延的時間太長，筆者建議其考慮分出實用新型到德國和/或法國。也就是說，在一個歐洲專利申請的過程中，申請人可以隨時根據這個歐洲專利申請到德國和法國遞交實用新型申請。實用新型無需實質審查，可以很快獲得授權和證書。

另外，如本文一開始提到的，實用新型不屬于專利，所以也不存在重復授權的問題，即相關歐洲專利授權后進入德國和法國也不會影響已授權的實用新型的權利。

此外，德國的實用新型的授權客體比中國的多很多。原則上講除了方法都被允許。比如在中國不被允許的化學組分和由虛擬模塊組成的電子設備，在德國都是被允許的。

五、審查速度

一個專利申請從遞交到授權所經歷的時間往往是其申請人，特別是中國申請人非常關心的問題。

歐洲專利局的審查速度是比較慢的。雖然上面提到歐洲專利局已經通過限制審查意見的次數來加快速度，但是總體來講一個申請從進入歐洲到授權往往需要3～4年甚至更長的時間。

歐洲專利局用高薪吸引了一批平均素質很高的審查員，其審查水平也幾乎公認是全球最好的。但是這些審查員受到整個歐洲慢節奏的影響，審查效率并不高。一個審查員每天的有效工作時數往往明顯低于規定的8小時。對此，歐洲專利局近些年來采取了各種措施，希望能督促審查員們增加有效工作時數，但是收效并不明顯，反而引起審查員工會的不滿，不得不面對頻繁的罷工和游行。另外，雖然審查速度有些提高，審查質量也開始有下降的跡象。根據筆者的經驗，以前非常少見的明顯不負責任的審查意見現在慢慢地多起來了。

筆者作為歐洲專利律師，雖然對于歐洲專利局的效率感到無奈，但還是可以給申請人一些有效的建議，以從程序上縮短審查時間。

1.要求提前處理

在PCT申請進入歐洲時，歐洲專利局缺省的程序是：不管是何時進入的，歐洲專利局都在31個月期限屆滿后才開始處理這個申請。所以，申請人可以在進入時明確表明要求歐洲專利局提前處理該申請。

2.放棄主動修改

前文提到歐洲專利局會給PCT申請的申請人發通知以給予6個月的主動修改期限。對此，筆者建議申請人在進入歐洲時同時遞交主動修改，并明確表示放棄接收這個關于6個月主動修改的通知書。這樣，歐洲專利局就會直接將申請交給檢索部門，從而節省了6個月。

3.加速檢索和加速審查請求

歐洲專利局提供加速檢索和加速審查程序，名叫“PACE”。這個程序沒有官費。但是免費也意味著不確定。PACE程序是一個盡力而為的程序，即歐洲專利局盡量在6個月內發出檢索報告，并盡量在申請人的一次答復后的3個月內發出下一次審查通知書。根據筆者的經驗，歐洲專利局似乎不夠盡力，所以申請人很少能在上述期限內收到歐洲專利局的檢索報告或審查通知書。但是，不管怎樣，申請PACE還是能大大提高審查速度的。特別是，如果在上述期限內沒有收到歐洲專利局的相關通知，申請人可以以已經遞交了PACE請求的理由來催促審查員盡快處理。這往往很有效。

4.專利高速公路

另一種加速審查的方式就是遞交專利高速公路（PPH）請求。根據歐洲專利局的規定，PPH的程序管理是按照上述PACE的相關規定進行的。所以，從原則上講，PPH和PACE的速度是一樣的。

中國申請人在遞交PPH申請時需要遞交所有中國審查意見及其引用的非專利對比文件的翻譯，這個翻譯成本是比較高的。另外，歐洲專利局對于進入PPH程序的申請仍然要進一步檢索。而如果檢索結果不同，中國授權的權利要求書很可能不符合歐洲的檢索結果，從而喪失其意義。此外，即使在檢索結果類似的情況下，使用中國授權的權利要求也不一定適合歐洲審查的實踐，特別是經常會造成對保護范圍的不必要限制，因為歐洲的審查實踐在修改超范圍、權利要求以說明書為依據、以及創造性的判定上都比中國專利局要把握得松一些。

所以，筆者建議，中國申請人不要在申請進入歐洲時立即遞交PPH申請，而是遞交PACE申請。在收到歐洲專利局的檢索報告后，申請人可以再根據檢索的結果和檢索意見來評估中國授權的權利要求書是否符合歐洲審查的實踐。如果符合，可以遞交PPH請求；如果不符合，可以繼續PACE程序。

六、費 用

保護知識產權是企業的一項重要投資， 所以其成本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因素，也是中國客戶尤其關注的方面。在知識產權保護的各個程序中，費用主要由兩部分組成：官費和服務費。筆者下面將對相關費用做一簡單介紹，以供參考。

1.官 費

歐盟的外觀設計和商標，以及德國的專利、實用新型、外觀設計商標的官費不算貴，甚至可以說是相當便宜，都在數百到一千歐元左右的范圍內。相關的年費也比較合理。

但是歐洲專利局的官費就比較高昂。一個歐洲專利在申請階段固定的官費就有4千多歐元。另外，在審查階段申請人還需要為歐洲專利繳納不菲的維持費。審查的時間越長，按年繳納的維持費就越多。所以，一個歐洲專利在申請階段往往要交納總共6千歐元甚至更多的官費。雖然官費已經很高了，歐洲專利局仍然會每兩年漲一次官費，用于維持其收支平衡。正是由于歐洲專利局昂貴的官費和緩慢的審查速度，中國申請人在歐洲的專利申請量增加得不是很快。

上面提到的官費都是固定的，而德國無效訴訟程序和侵權訴訟程序的官費（法庭費）是根據標的計算的，即根據涉案專利的價值計算的（今后的歐洲統一專利法庭也會采用類似的方式）。德國無效訴訟程序和侵權訴訟程序官費的計算并不是一個簡單的比率，而是一個復雜的公式。比如，一個估值一百萬歐元的專利，其法庭費會近3萬歐元。這是一筆不小的費用，需要當事人事先將其納入考慮范圍。另外，德國的法庭訴訟是“贏者通吃”原則，即輸者最后需要支付法庭費和雙方的律師費。

2.服務費

這里指的服務費當然主要是指律師費。而在歐美，律師費是根據工作量來計算的，這和中國客戶要求包干費的習慣是格格不入。

現在一些中國申請人憑借其大量的申請也說服了一些歐洲事務所接受包干價。但是，這首先是以案量大為基礎的，其次一般是每次答復審查意見一個包干價，而不是所有答復一個總包干價，更不可能是包括新申請撰寫的一個全程總包干價。對于那些申請量小的申請人，要想找到接受包干價的歐洲事務所就非常困難了。而對于無效和訴訟業務，包干價就更不可能了，因為每個個案的工作量的差別很大且很難事先準確預估。從另外一個角度想，一個優秀的事務所有大量的支付正常價格的客戶，為何要花時間和精力去做很低包干價的業務呢？

所以，筆者并不建議中國客戶在歐洲尋找接受包干價的事務所，而是應該通過各方面了解去尋找一家優秀的事務所。歐洲的事務所，特別是德國的事務所，在收服務費時大多會考慮各方面因素并開出一個比較合理的賬單。這是以誠信和良好職業操守為基礎在長年市場規律的作用下形成的。

比如在德國，答復一次審查意見（面對歐洲專利局或德國專利局）的費用大部分情況下在500到2000歐元之間。與之相對，德國的專利律師對外公開報價一般在每小時200到400歐元之間。可見，德國的專利律師并不是嚴格按照報價乘以工作時數來收費的，而是根據一次答復中的各個因素來綜合考慮最終的收費，包括：工作時數、律師的貢獻、客戶的心理承受力等等。

另外，在中國，申請人在申請階段往往只愿意支付很少的費用，但是在無效和訴訟程序中更能接受成幾何級數增加的律師費。這一點其實是不合理的。在德國，很多資深專利律師甚至是高級合伙人日常都花大量時間處理新申請撰寫和答復審查意見的工作，從而保證所獲得的權利是相當穩定的。這是以后無效和訴訟程序的基礎，甚至是制勝的關鍵。所以，如果折算成每小時的費用，德國專利律師對無效和訴訟程序的收費并不會比對申請階段的收費有很明顯的提高。當然，由于無效和訴訟程序中的工作量比答復審查意見要大很多，所以總費用還是要高不少的。比如，一個歐洲專利申請在申請階段的律師費一般在4000～10000歐元的范圍內，而一個歐洲異議程序的律師費往往在1～4萬歐元之間（兩者都包括立案、流程管理、繳費、數次筆頭答復和口審的費用）。兩者之間的差距比中國的應該明顯小很多。

總之，中國客戶和歐洲律師在思維習慣上，特別是在律師費的計算問題上，有相當大的差異和分歧。一方面，很多歐洲事務所因為中國市場的長遠利益已經作出了一些適應性的改變。但是為了保證提供高質量的專業服務，這種改變不會是根本性的。另一方面，中國客戶既然投資到歐洲尋求專利保護，也一定希望獲得高質量的專業服務，使投資能得到應有的回報，所以不能一味壓低價格。只有通過雙方的充分溝通，在互相理解和互相尊重的基礎上找到一個平衡點，才能達到共贏的效果。

七、結束語

希望以上的內容能夠對國內的業界同仁們有所幫助，并在實際操作中起到一定參考作用。筆者之后還會撰寫關于歐洲專利的更詳細的介紹文章和大家分享。

德國慕尼黑Manitz, Finsterwald and Partner 知識產權律師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