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想這樣老去

■文／本刊記者　徐　顥

如果可以，我想這樣老去

■文／本刊記者徐顥

提起老年生活，我常常會構思這樣的一幅畫面：一位獨居老人，暮氣沉沉，懷里永遠抱著一只貓，手臂上滿是被貓抓傷的痕跡，但仍不忍片刻丟棄，因為，“貓是唯一的伴啊”。可最近的一次采訪活動中，我被一群耀眼的老年人擦亮了眼睛——如果可以，我想這樣老去。

經濟獨立，就當全職股民

年輕時忙于就業創業，將事業看成最大的生活寄托，老了之后，依舊不失一顆“事業心”，但不再為生計所迫，大可以選我所愛，熱情澎湃。

70歲的董大爺每天早上6點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視，觀看股市新聞。7點多出去遛彎，順道解決早餐；8點半回到家，拎上包出門趕公交，目的地是離家6站的證券交易大廳，大約半小時車程，9點半開市之前準時到達。在交易大廳，每天像董大爺一樣準點的老年人不少，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稱謂——“股友”。股友們一邊閑話家常一邊討論分析當天的股市走向。11點半閉市，董大爺和股友們準時“歇工”回家。12點到家吃口飯，午覺是顧不上睡的，董大爺要在1點之前返回交易大廳。“至于下班時間，要依據當天股市形勢而定，形勢復雜，就盯盤到3點，如果大勢已經一目了然，就可以提前回家。”“全職股民”的生活，忙且充實。

炒股，是董大爺保持了十幾年的興趣愛好。董大爺在職時是高級注冊會計師，對數字感興趣也許是職業習慣。退休后，老伴樂在含飴弄孫，他則承擔些“買電、買煤氣、繳物業費”等與數字相關的經濟事項。更多的時間在“盯盤”，“我不會玩電腦，也不會玩手機，除了電視股市新聞，就是買份證券報來看，時不時也讓女兒將我感興趣的股票手抄給我，不過我還是更愿意跟股友們一起在交易大廳盯盤，大屏幕上紅紅綠綠，清清楚楚。還有人一起說話，時間過得特別快。”股齡超過10年，董大爺在股市一直“波瀾不驚”：“股價太便宜和太貴的不考慮，只買十幾塊和二十幾塊的股票，賠賺都能承受。”這些年，每月的養老金和房租，都被董大爺補充到股市中，滿倉操作，以至于在阜外心血管病醫院醫生建議做支架手術時，老爺子渾身上下可以支配的現金僅有2000塊。董大爺的子女早已聽膩了一句話：“你別著急，等爸爸股市掙錢了……”事實是，從進入股市，老爺子就一直“被套牢”。不過，充分相信未來經濟形勢的老爺子仍信心滿滿，勁頭十足。

曾有門頭溝一家養老院來小區進行宣傳，推介機構養老服務的理念，董大爺顯得十分淡定，“養老院再好再便宜我也不去，去了就沒法炒股了。”近兩年，老爺子還迷上了木工，從外面撿來的木頭原料被他塞滿了家里的各個角落，有礙觀瞻。女兒無奈提議：“給你在郊區弄個院子吧，放置的地兒大，做得開。”老爺子堅決“抵抗”——“哪兒都不去，去了就沒法盯盤啦。”

當然，股市有風險，需要的是年輕強大的心臟，但如果只是將交易大廳當作興趣相似之人的聚會場所，每天有這樣一個向往之地能欣然前往，也是樂哉！

自由行走，“廣交50歲以下的人做朋友”

6月底，劉清平從馬來西亞回到廣州，稍作休整，即出發前往北京，作為恩師，7月初要參加3場師生會：分別是湖北某中學93級、86級和83級同學們的班級聚會。

執教40年，教了兩代人的湖北省物理特級教師劉清平在當地頗有名氣。經常有學生說：“我們一家人都是劉老師的學生。”此話不假，93級的學生黃小猛一家就與劉老師淵源頗深，“劉老師教過我媽、我舅舅、我哥和我。”在本次93級同學的班級聚會上，同學們給劉清平頒發了獎狀——“史上最強班主任”。在同學們的印象中，站在講臺上的劉清平曾是那么嚴厲，不許看小說、上課不許打瞌睡、會隨手抄起苕帚拍人、會讓人罰站罰到雙腿癱軟……不過多年以后，這位嚴厲的恩師早已轉變了畫風，變得健談、感性、精力充沛。如今的師生關系，更像是忘年交，可以完全袒露心扉，嬉笑玩樂，毫無壓力。

“盡管歲月滄桑，世界依然，生命依然。師生之情，永遠是內心一道美麗的風景。”每次跟同學們相聚，劉清平習慣在微信朋友圈里圖文并茂地加以紀念，學生們熱情呼應。他自己打趣：“來參加聚會的時候我是76歲，參加完83級、93級的班級聚會，我一共年輕了50歲，回廣州的火車上，我是26歲。”

76歲的劉清平耳聰目明，走路生風，連同行的學生們也自嘆不如。他桃李滿天下，退休后參加的師生相聚有百場，火車、飛機，千里迢迢，樂此不疲。十幾個微信群，絕大多數都是班群，他是其中的發言積極分子。同時，他還費了不少心思掌握攝影和多媒體技術，親自操刀為幾屆同學會制作聚會光盤。“我喜歡跟同學們在一起，這讓我覺得時間從未流逝，我們都停留在最好的年紀。”

平日里在廣州的生活，劉清平也沒有顯露一絲“老態”：會給孩子們買菜做飯，去附近公園里日行萬步，凡事身體力行，對身邊人給予的老人待遇敬謝不敏。他非常熱衷倒騰房子。初來廣州買了套80平方米的小住房，親自裝修后過兩年賣掉，賺個差價，再買，再裝修，繼續賣，如今到手的已是一套260平方米的大別墅。

這樣“有為”的人是沒有時間去廣場找同齡大爺大媽聊天的，關鍵原因是，“我不喜歡跟老人接觸太多，時不時傳來不好的消息，讓人覺得沮喪。我經常交流的朋友，年紀沒有超過50歲的。”

年近80，劉清平希望，“只要我能自由行走，就盡可能多去一些地方，跟舊友新知多交流感情。如果有一天我無法自由行走，生命對我而言，也就到了盡頭。”他自由行走的下一站早已確定：9月3日，飛往美國。

年齡，有時候也許就是一種心理暗示，暗示你需要像身邊的同齡人那樣去生活，如果你舍得拋開這種暗示，你會發現，一切都沒變，恍若當初。你的心態，決定了你的年紀。

發揮所長，依然為“志愿”瘋狂

退休林業專家董云嵐，現在有了個新的身份：古樹保護志愿者。頭戴鴨舌帽、隨身斜挎包，79歲的古樹名木專家董云嵐曾是河南林業系統公認的“銀杏王”，長年累月游走在山坡地頭，“河南省的三百河流、四大山系、四大水系幾乎全讓我跑遍了。”如今的他，步伐不再像年輕時矯健，耳朵也開始有點背，卻因一個偶然的機會加入到古樹保護志愿者的隊伍中來，并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每天的日程都排得很滿，沒歇過周末。沒活動的時候，董云嵐會坐公交車自己轉悠，四處察看古樹情況。“不僅是古樹，古村落、古民居的活動只要邀請我，都會去。”董云嵐盤算著：哪個古村落、古民居沒有幾棵古樹呢？

2013年，鄭州高新區丁樓村150年的文冠果樹被人為鋸斷樹皮，這是鄭州唯一的“獨苗”。看到鋸口后，董云嵐非常痛心，和志愿者一起報案、聯系媒體，多次前往為古樹傷口涂抹愈合劑、消毒包扎，終于將這棵瀕臨死亡的古樹搶救回來。

為了向年輕人更多地宣傳古樹知識，他學習使用QQ、博客、微信，網絡成為他的宣傳主陣地。在博客里，他呼吁叫停古樹進城，發表古樹調查報告，介紹古樹復壯更新技術，宣揚古樹的名人軼事等，集聚了不少年輕的粉絲。

董云嵐身體底子不錯，志愿活動中，不論爬山還是遠途，從無畏難情緒，但年輕人可以在外面吃點燒餅充饑，他年歲已大，牙口有時難以對付。董云嵐也有辦法：每次出門，挎包里都裝上點心和酸奶，這是他的隨身“干糧”。如此將就，卻甘之若飴。

最近，董云嵐在編寫兩本書：一本是河南省銀杏古樹志，一本是全國的銀杏樹情況。“志愿者”董云嵐坦言，還有不少地方要走，還要為保護古樹做更多的事情。

老驥伏櫪，這通常被用來勵志的話也不失為一種健康向上的養老方式。放眼望去，返聘的老教授、老專家、資深顧問大有人在，戴著一身的專業勛章，繼續發光發熱，也算是老年人在群英輩出的年代刷存在感的一種極好方式。

沒有廣場舞的陪伴，沒有醫院掛吊瓶的傷感，沒有為子孫日復一日的瑣碎忙碌，這群活出了自我的老年人，歲月只是衰老了他們的身體，放慢了他們前進的速度，但愉悅自我的選擇，依舊能帶給他們生命豐盛的饋贈。相比之下，我接觸到更多普通的老年人，他們或是在公園里結伴鍛煉身體，或是閑坐在小區里發呆曬太陽，或是奔忙在接送孫子孫女的路上，或是在養老院這個相對封閉的空間里度日，他們的生活填充在年輕人快節奏的生活縫隙里，疏于自己內心的照料，生命在“蠟炬成灰”的路上光芒漸弱。

如果可以，你想要怎樣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