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 剛
(中央民族大學管理學院 北京 100081)
制度主義與新制度主義方法論的異同淺析
譚 剛
(中央民族大學管理學院 北京 100081)
新制度主義的興起為制度主義及其本身贏得了榮譽。盡管新制度主義脫胎于制度主義,但二者在具體的方法論上卻存在顯著差異。出于對行為主義的反思,新制度主義繼承了早期制度主義對政治價值的關懷,保留了對價值的尊重及對政治現實與實踐的綜合考量。二者在方法論上的差異則表現在:整體主義與個體主義的各自偏好;“以靜制動”與“以動制靜”的差異選擇;結構主義與理性選擇的不同取舍。但對歷史哲學的尊崇,似乎又成為二者相似性的核心。
制度主義;新制度主義;方法論;比較
制度作為一種客觀存在的概念體系,在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比如國家制度、經濟制度等。對制度的信仰與青睞可早溯至古希臘。制度主義的活動區間大致是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新制度主義則裹挾了對制度兩千多年來的積累與冷靜,于20世紀80年代登上歷史舞臺,成為政治學、經濟學以及其他社會科學領域所熱烈探討的主題,以致于當今政治理論與實踐中,制度已然成為一種武器。考察當今世界政治環境,或者意欲對各國政治進行比較分析,制度是最為直接的突破口。通過文獻發現,對新制度主義的探討遠遠超過制度主義,但也使得制度主義因新制度主義的廣泛討論而聲名鵲起。然而,有舊才有新,新制度主義歸根結底是發端于制度主義的,因此,新制度主義必然保留或者繼承了早期制度主義在方法論、理論主張、價值取向上的一些基本特點。隨著時代的發展,政治環境隨之改變,舊有理論的分析必然會隨之改變。制度主義之新應運而生。無論是在政治學還是在經濟學領域,制度發揮作用的因素受到相應分析工具的影響,這就決定了二者在方法論上將采納不同的范式,從而推動社會科學在制度的引領之下不斷向前發展。在經濟學領域,制度學派產生了廣泛影響,而經濟學的制度主義新與舊之間,在方法論上卻大相徑庭,甚至可以描述為“完全對立”,這為政治學領域的制度主義比較提供了借鑒。在政治學領域,制度的比較是最有效的比較,通過制度的比較方能較為全面而準確地探討各國制度的適應性問題,從而為人類政治文明的發展提供有效的分析工具與方法論。
從歷史來考察,制度主義肇始于亞里士多德在其《政治學》中對城邦制度的研究。一般認為,自古希臘以降直至20世紀中葉的以制度作為研究對象的政治學說、主張或分析路徑,被統稱為舊制度主義的政治學。行為主義對技術的篤信和對傳統價值的拋棄使傳統制度主義陷入沉寂。直到1984年,美國學者詹姆斯·馬奇和挪威學者約翰·奧爾森發表《新制度主義政治學:政治生活中的組織因素》,“新制度主義”開始成為社會科學討論的熱門詞匯。很顯然,新制度主義是作為對行為主義的反思和對傳統制度主義的革新而出現的。或許,正如上述兩位學者在文中所指出的那樣:“在新制度主義大旗下,我們意指要關注確實存在著“舊制度主義”的事實,觀念的循環把我們的思緒帶回到關注早期的政治科學理論中去。但我們的意識是老的和新的是不一樣的。也許對新近的觀念作更為精確的描述,是把老制度主義的成分并入到政治學新的非制度主義理論范式中去。”[1]因此,制度主義的探討和比較就應該在范式和方法論當中去尋找。
通過文獻整理發現,學界對制度主義與新制度主義之間的比較已經很多,以致于常規的發問方式多半是:新制度主義“新”在何處?而回答也大多可以歸結為:二者在理論起源及構成、對制度的界定、對制度功能的認識、對價值偏好的關注、方法論適用等五個方面存在顯著差異。無論舊制度主義還是新制度主義,都離不開對制度、個體的人與整體的組織之間相互關系的探討。因此,筆者在本文中將透過這一分析框架著重對新舊制度主義在方法論上的異同進行梳理和論述。
對制度起源的探討離不開對政治學的溯源。盡管“政治學”的名稱由來已久,但其作為一門獨立學科形成則要到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伴隨自然科學的進步,政治學也開始逐漸擺脫道德哲學、宗教神學的牽絆,逐漸走上“獨立自主”的發展道路。在這條路上,對制度的分析和思考一直是學界的主打,學者們爭相對不同的立法、司法和行政等規范的政治制度進行探討。
制度是人類歷史發展過程中孕育和結構出的一種經驗保障,制度可以是統治工具,也可以是革命武器,具有極強的包容性和適應性。考察人類漫長的政治思想與實踐,制度像一個幽靈一樣縈繞其間。古希臘時期,亞里士多德揚棄了其老師對政治制度的分類方法,開始從統治者人數和政治合法性的角度來探討城邦制度的優劣,于是就有了君主制、貴族制、民主制等政體類型劃分。但在這一時期,以制度為中心的學科建設還不是很成熟,而且政治學還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哲學和神學,沒有發展成一個獨立的科學學科。直到1880年美國哥倫比亞大學首次設立政治科學系,制度才跟隨政治科學一起獨立出來,成為分析和論述主題。通常,學界將這一期間的政治學研究統稱為古典主義政治學。在古典主義時期,對制度的探討還沒有上升到科學范式的層面,而是從整體上對制度的優劣進行哲學式的思辨。
19世紀末,隨著政治科學研究的興起,制度范式開始為學界所熱衷。繼承古典主義整體主義的方法論傳統,拋棄空洞的哲學思辨,制度主義作為一個學科流派開始興起。他們一致認為政治制度與政治價值具有內在統一性,好的制度方能實現政治價值的彰顯。進一步而言,這是政治科學與政治哲學的首次握手言和。在方法論上,傳統制度主義信奉整體主義的分析方法,摒棄對個人偏好的過多關注,著重探討具有宏大敘事特征的國家制度,而對中觀、微觀制度卻不加關照。傳統制度主義還在某種程度上對制度進行神化,實質上淪為了制度中心主義和制度決定論,以致于對制度進行分析時不能進行有效區分,使得政治學分析陷入了空洞和孤立。因此,當行為主義于20世紀中葉突然來襲之時,傳統制度主義只能退隱江湖。在這一意義上講,舊制度主義是對古典主義的“革命”,以便從中發現制度對政治理論與實踐的決定性作用。而對舊制度主義的革命,則是由新制度主義在反叛行為主義的過程中一道完成的。
20世紀80年代,行為主義陷入困境,這源于它對政治價值的絕對拋棄以及對定量分析的絕對熱衷。無疑,行為主義追求純粹科學化的分析方法使其自絕于人類本身。它拋棄了對人類價值的關照和對人類整體命運的同情,前進道路越來越窄。制度主義抓住時機,重新呼喚并發現制度,在對行為主義進行批判的同時,摒棄傳統制度主義對制度的絕對化和只關注宏觀整體的局限性,開始將整體主義與個人主義相結合,并將制度的內涵拓寬到囊括了宏觀的國家制度與國際制度,中觀的政黨制度與法律制度,以及微觀的慣例、規則與規范等在內的龐大制度體系。這一切努力使得制度主義重新煥發出生機,新制度主義開始成為這一范式的通稱。在新制度主義的分析框架下,由于各自關照的著重點不一樣,又可以分為不同的派別,例如蓋伊·彼得斯將其分為規范制度主義、理性選擇制度主義、歷史制度主義、經驗制度主義、社會學制度主義、利益代表制度主義和國際制度主義等七個流派,但這一分類法多少顯得繁瑣。綜合考量,還是豪爾和泰勒的三分法顯得更為簡潔和科學:歷史制度主義、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和社會學制度主義。[2]
舊制度主義一直沒有一個完整的定義,這主要源于舊制度主義本身。制度主義自產生以來,更多地在經濟學、政治經濟學領域影響較大,制度學派便是其中的代表。該學派代表人物凡勃倫對制度進行了較為細致地論述,他說:“談到制度,不但其本身是精神態度與性格特征的一般類型或主要類型所形成的淘汰適應過程的結果,而且它也是人類生活與人類關系中的特有方式;因此,反過來說,它也是淘汰的有力因素……變化中的制度也是以促進具有最相適應的氣質的那些人的進一步淘汰,足以使個人的氣質與習性,通過新制度的構成,對變化中的環境作進一步適應。”[3]可以看出,在制度學派眼中,制度實質上就是個人或社會對某些相關的關系或作用的一般思想習慣。這實際上與生活方式相聯系。簡化以上命題,可以得出制度是一種生活方式的結論。在某一時期或社會發展的某一階段通行的制度的綜合構成了這個社會特定的生活方式。
在制度學派看來,制度天然包括了正式的規則(法律法令、共同法、規章條例)、非正式的約束(慣例、行為規范和行為的自我強制)以及這兩者之間的互動強制。而作為一種社會制度,它應該是社會所有成員都能夠接受的一套社會行為的規則,特別是在循環條件下界定社會行為。因此,斯科特才指出,制度不是自我制定的,就是由部分社會權威制定的,“當行為當事人處于一個重復的博弈狀態,一個群體的所有成員行為的一種規律性,當且僅當它是真實的并且是共同知識的時候,就是制度”。[4]博弈論的引入豐富了制度的方法論含義,重復博弈的發生使制度具備了規律性的意涵。
秉承制度經濟學的傳統,奧地利學派的門格爾與哈耶克則關注制度與秩序之間的關系。比如,門格爾就認為,制度起源于無數個體經濟行為主體在追求個人利益過程中自私利益的互動,理性個體的自私互動使制度得以重出江湖,江湖秩序也因此得到維持。社會作為一個有機體,其成員之間必然具備所謂的主體間性,為保障社會秩序就必須進行主觀上的建構與規范。在哈耶克眼中,作為組織的國家及其配套制度對社會生活尤其是經濟活動過多的干預將導致一條“通往奴役的道路”,[5]因此他主張應該強化社會的自我功能,實現市場的自我治理,從而實現制度的解放。
在舊制度主義時期,學界偏好歷史和比較的研究方法,著重探討以法律為代表的各種正式制度。在他們的視野里,法律、制度和組織結構都擁有獨立的自主地位,而人性成為受之約束的常量。因此,政治制度成為決定、指導或修正個人行為動機的因素,進而政治制度成為支配和影響人類行為的根本性和決定性因素,而非相反。國家作為政治機構的典型相應地成為了制度分析的獨立變量,它們共同構成了政治活動的組織者和推動者。在政治學領域,舊制度主義學者們重點關注由以下四個方面構成的關系場域:立法者、立法過程及法律規范;國家主權和地方行政權的性質;民族與社會及國家之間的關系;作為邏輯和規范框架的政治哲學。由于舊制度主義多關注的場域導致了其發展方向的局限,對內而言要關注一國政治制度的設計與政治體系的運轉,對外則要進行制度的國際比較,這導致了舊制度主義在研究方法上不能進行細致而具體的分析,而主要是抽象和描述的哲學探討。因此,某種程度上,舊制度主義的基本特征可以概括為尚法主義、結構主義、整體主義、歷史相對論、規范分析等五個方面。[6]
通過以上分析可知,傳統制度主義在方法論上存在缺陷與不足,這種缺陷也導致了它在以西方為首的政治科學化潮流中只能退守孤城,等待新制度主義的革新與救援。歸納起來看,舊制度主義的缺陷體現在:只注重對政治機構和法律條文等制度層面的靜態分析,而不去關注實際的政治過程;由于為深入政治實踐,使得對制度的分析流于形式;過多強調制度和組織的整體性,而沒有關注到具體制度與個體的主觀偏好。
舊制度主義的目標是要達到“價值決定一切”效果,意圖在人類高貴精神的旗幟之下建構一個最有價值的美好社會。但事實上這只能是一個烏托邦,價值固然重要,制度固然可貴,但它們都不應該僅僅局限為一個被束之高閣的空洞描述,而應該融入人類各項實踐,以極大的包容性豐富制度的內涵,進而獲得自身持久的生命力。正是以上致命缺陷,使得傳統制度主義在面對現代社會科學技術以及行為主義的挑戰之時不斷敗退。
但正如斯賓格勒在《西方的沒落》中所揭示的,盡管傳統價值在科學面前日趨沒落,其所具備的規范性和指引性卻是不能也不應該被遺忘的。畢竟從后來行為主義的衰落可以看出,人類從來就沒有放棄對自身精神的審視和對價值的追求。純粹的“價值中立”或者落入技術處理的定量分析并不能解釋諸多社會現象,它們注定是不能持久的。因此,新制度主義的使命就是在這二者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以圖更為理性地解釋社會并指導人類的政治經濟實踐。
制度主義作為一種分析理論,在政治科學、經濟學、社會學、國際關系等學科領域產生了眾多流派,比如經濟學領域的制度學派、奧地利學派等,國際關系領域的新自由制度主義等。在新的環境中,制度主義以新的面貌出現。新制度主義所獲得的廣泛關注首先要歸功于方法論的改進和恰適。
在政治學領域,新制度主義的元老級學者馬奇和奧爾森認為,制度是社會組織的規則,它“擁有一整套程序,通過規則在其中進行選擇。這些規則可能是通過直接脅迫及政治或組織的權威所強加給的,或者僅僅是通過社會化或教育而習得、內化的一些合理行為象征”,[7]這些規則既包括慣例、程序、協議、職責、策略、組織形式以及技術等政治活動得以開展的建構因素,也包括信念、榜樣、符號、文化及知識等闡釋因素。它們共同構筑了政治的組織邏輯,即恰到好處的適應性。同時,“政治制度是相互關聯的規則和慣例的集合,依據角色和情境間的彼此關系,這些制度規定了哪些行為是適當的”。[8]由此可見,所謂制度就是規范、建構和闡釋政治組織運轉、政治活動開展、政治角色與政治情境之間關系的內在因素。
正如筆者前文中提到,盡管不同的分類方法將新制度主義劃分為或二、或三、或四、或七等流派,但其內在依歸以及對制度的尊崇是共通的。因此,筆者認為不必糾纏于流派劃分,而應著重探討其方法論的適應性與價值問題。通過對新制度主義政治學流派及理論的考察,本文認為,新制度主義按其方法論主張分為歷史制度主義、理性選擇制度主義以及社會學制度主義。
歷史制度主義的制度概念比較寬泛,一般來說,“它們將制度界定為嵌入整體或政治經濟組織結構中的正式或非正式的程序、規則、規范和慣例”,其范圍可以從憲政秩序、官僚體制內的操作規程和對工會行為及銀行企業關系起著管制性作用的一些慣例。[9]歷史制度主義作為新制度主義的一個重要分支,其對制度的界定已經顯示出對傳統制度的豐富,不僅包括憲法、政體等正式制度,還包括一系列的慣例與規章,這就將制度界定指向了更為細致具體的微觀層面。歷史制度主義在關注制度對個體偏好和行為、進而對社會的影響的同時,認為制度本身是特定社會歷史中人的行為的結果,它注重研究在特定的歷史時空當中的“政治主體的有限理性、制度的路徑依賴趨勢和觀念的重要作用”[10]三者的出場順序和組合情況,以此說明制度的適應性受到特定歷史環境的制約。因此,與傳統制度主義相比,歷史新制度主義將關注的重心由制度本身轉向制度環境,積極探尋制度與行為之間潛存的因果關聯,著重研究“制度的運行是如何引導和協調行為的”,[11]使制度發揮作用的歷史環境進入了政治科學研究的范圍。
歷史制度主義是比較政治學的正統,它“透過前后相繼的歷史背景,在中層理論的框架下來構建一種理論,這種既重理論又重歷史的雙重要求為提高對復雜的政治現象的解釋力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12]在某種程度上,它還繼承了舊制度主義傳統中重視正式制度的做法,并對集團資源競爭理論、結構功能主義等分析理路進行吸收。[13]根據豪爾和泰勒的考察,歷史制度主義具有以下四個基本特征:在界定制度與個體行為之間關系時,往往取諸廣泛;強調制度運作和演進過程中的非對稱權力分配;十分注重制度演進的路徑依賴和意外后果;十分注重制度分析與歷史因素的整合研究。[14]
從政治哲學的視角看,理性主義表達了一種信念,它主張“心靈不依賴一切偶然原因,思想除了‘理性’的權威外不服從任何權威”。[15]理性主義作為西方政治哲學的重要流派,也稱唯理論,是自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以來西方最有影響的一種認識論形式。[16]受理性主義的啟發,在政治科學、經濟學、社會學等學科領域,也開始從個體或群體理性的角度展開分析。理性選擇理論直接繼承了理性主義的傳統。奧斯特羅姆認為,所謂制度,就是“一種規則組合,它被人們用來決定誰有資格進入某一決策領域,決定信息如何提供,決定在什么情況下應該采取什么行動,決定個體行動如何被聚合為集體決策……所有的制度都存在于由個體組成而共享著某種語言的共同體中,而不是一個作為某種外在環境的物質場所。”[17]決定意味著計算,也意味著個體能動性的發揮。理性選擇理論所探討的制度具備了更為個人主義的經驗和特質。
理性主義的制度理論將制度視為影響政治成本的重要因素。在它看來,制度減少了某種形式的不確定性,改變了交易成本,這勢必將影響政治進程及其后果。制度除了改變成本之外,還對以交換為基礎的契約成本進行干預,使得各行動主體之間的互動更加審慎和理性。因此,即使在缺乏等級權威的情況下,制度也能通過其特殊渠道如監督體系、反饋機制等提供相關信息,并對預期目標的實現有更大的把控。正是通過創造實現互惠互利的條件、構建交往磋商平臺等方式,制度使得非集中化的政治實踐成為可能。[18]
社會學制度主義則直接借鑒了社會學的宏觀理論與現代經驗。這一現代經驗就是對社會學方法論整體主義的現代改進,使方法論的個體主義成為經驗社會學的主流,從而構筑了社會學新制度主義的方法論基礎。其代表帕森斯綜合了涂爾干、韋伯、帕累托和滕尼斯等人的制度主義思想,并使之成為現代社會學的分析框架,認為社會學的核心任務是制度理論的構建。在帕森斯的眼中,制度就是能夠對社會性利益加以構造的“一套組織的激勵系統”:“我們不能設想的是,一套制度規范能夠給共同體內部成員帶來好處,就證明這些規范的存在主要或專門依賴于其所提供的利益和為其有效執行而實行的制裁。一方面,因為共同體的道德所具有的規范性力量將傾向于以一種符合規范的方式引導著利益的流動。于是,對個人的主要獎賞,首先是社會尊重,將傾向于給那些遵從它們的人。另一方面,道德忠誠的同樣力量傾向于把不贊同和有時公開的懲戒、懲罰給那些違背它們的人。”[19]在帕森斯眼中,制度是與利益緊密勾連的,一套制度規范一旦建立,就必然會傾向于維護它的利益,但這利益其實包含著積極的與消極的兩個方面。在這套理論范式之下,個人在制度的統合之下結成“利益復合體”,其中,忠誠的維持將依靠制度的制裁來實現。在這里,制度就“包括認知、規范和管理的結構與活動,這些提供了一種穩定并使社會行為充滿意義”。[20]
在此基礎上,霍爾和泰勒認為,社會學制度主義具有以下三個突出特點:首先,它把為行動提供“意義框架”的象征體系、認知模式和道德模型等,在正式的規則、程序和規范基礎上引入制度內涵,使制度具有了社會象征意義。其次,制度發揮作用的途徑主要依靠的是認知和模型塑造。第三,它使得特定的組織及其行為主體在相關行為上具備了社會合法性,使得政治機器得以正常運轉,政治秩序得以持存。[21]社會學制度主義借鑒了社會學理論的重要成果,充分關注象征體系、認知及主體間性、合法性等議題,充分考量社會結構的特殊性,關注結構及模式變化所造成的制度變遷,使得制度在現代社會中具備了更強大的適應能力。
在政治學領域,制度作為一種武器而存在,通常伴隨的是集體行動。因此,在討論制度的時候,必然離不開對個體、整體與制度之間的互動關系進行考察。不同的角度會有不同的方法,也最終會得出不同的結論。結合前文分析,回歸本文主題,筆者認為,舊制度主義與新制度主義在方法論上的差異上主要有以下三點:
第一,對整體主義與個體主義各自偏好。一般來說,舊制度主義偏重從整體出發來談論制度問題。在舊制度主義的方法論體系中,制度是整體的制度,國家也作為一個制度而存在,極少涉及對個體偏好的考慮。而與此相反,新制度主義恰恰摒棄了唯整體制度馬首是瞻的舊傳統,將個體主義方法論引入分析框架,對個人偏好、行動者動機等進行測量,構建起溝通制度、個體與整體的橋梁,使得制度分析變得更接近現實政治,從而具備了更強的理論適應性。因此,制度框架在新制度主義的方法論指導下顯得更加穩定有格。
第二,“以靜制動”與“以動制靜”不同選擇。比較地看,舊制度主義對關注宏觀政治制度情有獨鐘,而宏觀制度通常是難以變更的,因此,當今世界各國的政治制度很輕易地就可以計算出來。舊制度主義只注重以靜態研究的方法對制度進行綜合分析,并希望以此囊括各種制度,實現制度分析的普世性,但事實上卻是事與愿違,“以靜制動”的靜態方法并不能有效解釋政治制度的演進,至少離開宏觀制度領域,舊制度主義就一無是處了。新制度主義反其道而行之,在看到宏觀制度的靜態特征同時,還注重考察制度在中觀、微觀層面的動態變遷,這使得制度主義在分析革命、戰爭等重大制度性事件時頗為得心應手。
第三,結構主義之社會與理性選擇之結構間的取舍。舊制度主義傾向于關注政治體系完整意義上的結構特征,一旦結構發生改變,必將會產生重大的制度變遷。因此,在舊制度主義的視野里,結構實際上決定著行為,結構因素的改變使得某一事件的發生成為必然,例如法國、俄國等國革命。結構主義的方法論為舊制度主義贏得了部分聲名,但面對另一些制度變遷時卻顯得言語蒼白,缺乏說服力。新制度主義將視野轉向制度的內在要素,認為特定的制度建構了個體選擇的方式,政治實踐實際上嵌入了特定的制度。結構固然重要,但離開制度的建構與規范,結構將失去其能動性。
以上是新舊制度主義在方法論上的差異甚至是對立,但這不意味著它們之間毫無共同之處。相反,二者在談論歷史的時候卻十分驚人地接近。無論新制度主義還是舊制度主義,對歷史哲學的分析方法都十分看重。毫無疑問,舊制度主義沿襲古希臘政治思想傳統,注重對歷史的哲學考察,而新制度主義則在反叛行為主義的時候重新拿起“價值武器”,對純粹科學化的方法進行了徹底批評。正是歷史塑造了制度的鮮活。這成為新舊制度主義在方法論上最為重要的相同點。
科學之所以能夠使人在面對生命與自然之時謙卑而虔誠,正是因為科學背后有人類審慎的思考以及對價值、傳統與人類精神的尊崇。簡言之,對人類社會而言,科學與傳統之間并不是天然對立的。由此看來,西方行為主義的興起是對傳統價值的恐懼和叛離,而其最終衰落則預示了以上結論的科學。事實上,科學帶來的傳統價值新生以及人類命運轉變,并不是以背離傳統價值為代價的。科學進步帶來的是對真理的探尋和靠近,而非簡簡單單的技術活兒,使人類社會充盈“傲慢與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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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育 東)
2016-02-24
譚剛(1987-),男,湖北利川人,中央民族大學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政治學理論與民族政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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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2-1071(2016)02-008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