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一號質監官”的腐敗之路
——安徽省質監局稽查總隊總隊長張凱受賄案紀實

文◎蕭冰

宣城“一號質監官”的腐敗之路
——安徽省質監局稽查總隊總隊長張凱受賄案紀實

文◎蕭冰*

羊年歲初，安徽宿州市檢察機關對近年立案偵查的職務犯罪案件盤點評查，從近百起案件中篩選出“張凱受賄案”，推薦為國家職務犯罪專題研究活動典型案例。

張凱原任安徽省質監局稽查總隊總隊長。質量技術監督事關“中國制造”的品牌質量與國計民生，然而張凱在擔任稽查總隊總隊長期間，卻把質監稽查搞成了滑稽之查：不論生產是否合法，產品是否合格，只要給錢便一路放行。從擔任宣城市質監局長，到省質監局稽查總隊總隊長，索賄受賄267.1萬元，購物卡5.5萬元，放縱了十多家鋼鐵生產企業非法生產和銷售不合格鋼材。

2014年6月，張凱在他的家鄉宿州受審，因犯受賄罪，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2年6個月，剝奪政治權利2年，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20萬元，追繳全部違法所得。

斂財從做宣城“一號質監官”開始

1999年，張凱從武警宣城市支隊長的位子上轉業，被安排到宣城市質監局擔任副局長，兩年后升任黃山市質監局局長，2006年調回宣城擔任質監局局長。這七年里，張凱一直保持著軍人的良好品質和作風，拒絕金錢名利的誘惑，勤勉敬業，默默奉獻，因此在宣城、黃山都留下良好的口碑。

從黃山調任宣城市質監局局長后，重回故地當上“宣城一號質監官”的他，與5前年在宣城當副局長的時候相比，地位變了，權力大了，自然成了企業老板心中的貴人。也就是從這時開始，他因為人熟地熟，位高權重，把貪欲的魔鬼放出了潘多拉盒子。

池作傳是涇縣格航鑄造有限公司總經理兼涇縣隆鑫鑄造有限公司總經理。2006年，張凱調任宣城質監局局長不久，到涇縣檢查工作，不知什么原因，涇縣質監局安排接待，讓池作傳也參加，這樣他就和張凱有了接觸。當年中秋節，他試探性的買了一些煙，和1萬元現金一起放在袋子里，到宣城去見張凱。事前，他先打電話跟張凱聯系，自我介紹后說，過節了，過來看望一下領導。張凱說了句不要客氣，卻還是同意了，從此之后他們就慢慢熟悉了，每個年節池作傳都要給張凱送錢，先后送了9萬元現金，有時候還送一些名煙名茶。再后來，池作傳為了減少負面影響，給張凱送禮自己就不再出面，只是讓他的副手吳學賀跟張凱聯系，先后又由吳送給張凱現金8.5萬元。一天，張凱帶著老婆孩子路過涇縣，提前給池作傳打電話，讓他安排招待。池作傳接到電話就在涇縣銀海山莊安排飯局，和吳學賀一起作陪，飯后又安排吳學賀拿出5000元錢給張凱，說以前沒見過你兒子，這是一點見面禮。給張凱送錢比給菩薩燒高香還靈，自從用金錢跟張凱結下交情，池作傳的鑄鋼企業就幾乎有了免檢的特權。他們生產的鋼材，多次因為質量問題被舉報，張凱每次都會提前通知他，然后再安排人去檢查，檢查的結果就可想而知了。

張凱與陳明飛的關系，也是在他從黃山調回宣城市局任局長以后開始的。從當年中秋節開始，陳明飛每年中秋、春節都給張凱送1萬元現金，先后送了12次，一共送了12萬元，張凱的兒到韓國讀大學的時候，又送了l萬元。陳明飛的感情投資得到了長期回報。張凱當宣城質監局長的時候，他的企業因得到照顧與保護，生產銷售一直順風順水，張凱當上省質監局稽查總隊總隊長之后，又給了他更加豐厚的回報。張凱調任省質監局稽查總隊總隊長不久，有人舉報陳明飛的鋼廠是無證生產。經過調查情況屬實，確屬無證生產，按照規定應當沒收產品、停止生產并處以罰款。陳明飛急忙找張凱求情，讓他照顧，說張總千萬不能停產，產品也不要拉走，在罰款數額上你也多照顧。張凱有求必應，處理結果既沒限令停產，也沒沒收產品，只是象征性地做了罰款了事。當然，張凱的高抬貴手，看重的并非只是過去的情誼，他看重的更是陳明飛的錢包。事過不久，張凱便開口向他借了25萬元。說是借，卻沒出具任何手續，也沒有約定利息及還款期限，更沒有擔保人，只說了句“最近手頭有點緊，給我轉25萬借用一下吧”。陳明飛心里明白，張凱的借，實際上就是要，指望他還是不可能的，因此就沒有找他要過。張凱借了這25萬之后，也沒提歸還的事。

郎溪縣飛業鋼結構有限責任公司法定代表人陳勇輝是在張凱調任宣城質監局長后，通過朋友請他吃飯才認識的。認識之后，他就多次給主動張凱送錢，先后共送了15萬元。過了一段時間，陳勇輝的鋼廠因為無證生產被質監局查處，陳勇輝就找張凱幫忙，在張凱的幫助下，質監局只罰了幾萬塊錢就結案了。沒過多長時間，張凱就給陳勇輝打電話，說他想和別人合伙搞房地產，讓陳勇輝給他準備一筆錢。陳勇輝的廠里當時資金正緊張，就沒有給他。幾天后，張凱又打電話催，問他錢打過了沒有，打過來多少，為什么沒查詢到？陳勇輝知道這錢不給是不行了。自己的企業沒有生產許可證，無證生產處罰非常厲害，萬一張凱反悔，就不光是一個罰款的事了。于是，他忙說前幾天沒找到記賬戶的條子，又問張凱要了一次賬號。張凱用手機發給他一個賬號，他就朝這個賬號轉了25萬元，錢轉過后又給張凱打電話，說錢已經匯過了。張凱說謝謝，知道了，就把電話掛了。陳勇輝后來向辦案人員作證說，當時張凱說是借的，實際是他向我索要，我也沒有指望他能還給我，我們都心知肚明。我給他25萬元是自愿的，因為我的企業沒有生產許可證，質檢部門發現無證生產不僅要罰款，還要沒收產品甚至停產。張凱是省質監局稽查總隊總隊長，他開口讓我轉錢，我要不給他，他安排人來查處，造成損失就大了。

安徽益友金屬制品有限公司總經理趙衛亮，也是在張凱從黃山調回宣城任局長后才認識的。認識后，他利用年節先后給張凱送了4萬元現金。2008年，已經擔任稽查總隊長的張凱，接到關于趙衛亮企業無證生產的舉報，安排宣城質監局稽查支隊去查處，發現該廠確是無證生產，按照規定應對產品異地封存、停止生產并處以罰款。處罰決定下達之前，趙衛亮讓宣城質監局稽查支隊長余某帶著給張凱送了2萬元現金和2條中華煙。張凱收下錢物，對趙衛亮企業就只進行了罰款處理，沒有責令停產，也沒對產品異地封存。事過不久，有人舉報趙衛亮在宣城新建一家鋼廠。張凱安排手下前去查處，并讓宣城質監局支隊稽查支隊長余某協助。余某在現場給張凱打電話，要求把這個案子轉給他們宣城處理，張凱問問情況，就同意了，趙衛亮的這個新鋼廠不僅沒受處罰，并且開始無證生產。張凱幫趙衛亮度過這場危機，就給他打電話，說老弟，老哥現在資金困難，你給我周轉30萬元吧。趙衛亮后來說，當時我的公司資金也很緊張，但我心里清楚，上次省質監局檢查我的鋼廠，如果按照規定處理，損失肯定不止30萬元，所以就答應了，并且很快安排會計把30萬元打進張凱指定的銀行賬戶。張凱向他“周轉”30萬元不久，又給他打電話說，我要給國家質檢總局的領導買茶葉，你給我幫3萬元吧。2013年上半年的一天，張凱路過宣城，提前給趙衛亮打電話，說我還想給國家質檢總局的領導買點茶葉，你再給贊助5萬元吧。趙衛亮后來說，當時新鋼廠正在建設，手續不齊全，需要張凱的關照。老鋼廠雖然有生產許可證，但也不能保證每次檢查產品都合格。因為這些原因，我才不得不給他錢。他在查我之后一下要30萬元，實際上我是不情愿的。

稽查總隊長“赦免令”一語萬金

績溪凱宏鋼業有限公司負責人林立力的鋼廠開始建在黃山市徽州區。一次，省質監局稽查總認發現林立力的鋼廠是無證生產，要求對產品進行封存，停止生產，并予以罰款。地方政府對這個處罰意見不太支持，張凱就在中間協調，最后只作了罰款20萬元的處理。林立力通過這件事，看到了張凱這個質監局長對他的重要性。于是，張凱調回宣城，他的鋼廠也搬到宣城轄內的績溪縣。從2006年開始，每年過節他都給張凱送3萬元、2萬元，合計送了35萬元。2012年8月，已調任稽查總隊長五年的張凱給他打電話，說我準備和家人到韓國去看孩子，你給贊助點經費吧。在林立力看來，張凱直接找他要錢，就說明把他當成自己人了，于是隨即答應，并且很快趕到合肥，親自把6萬元現金送到張凱手上。至此，張凱合計收了林立力51萬元。林立力在張凱案發后對檢察官說，我的鋼廠開始是無證生產，工藝落后，生產的也是淘汰產品，按照國家規定應予取締。因為給張凱送錢有了“赦免令”，廠子才得以保留而且能夠正常生產。

馬鞍山市力生耐磨材料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叫趙友根，跟安徽省質監局稽查總隊一位姓范的副總隊長很熟。2010年，這位范副總給張凱說，馬鞍山有家鋼廠趙老板和他是同學，想請我們吃頓飯。張凱答應了，范副總就讓趙老板在一個雙休日晚上，在合肥同慶樓請他們吃了一頓飯。飯后，趙友根給張凱等四五人每人一份禮品。張凱把禮品提回家，發現里面有兩條軟中華香煙、兩瓶酒和2萬元現金。事過半年多后，稽查總隊接到對趙友根企業的舉報，張凱派人調查發現，這個企業是無證生產，但張凱還是決定只罰10萬元了事，無證生產因此繼續無證生產。事后，趙友根又到合肥請張凱他們在同慶樓吃飯，飯后又送給他們每人一份禮品。張凱看到給他的袋子里除了煙酒，還有一包東西，就問是什么東西。趙友根說是錢，8萬塊錢，感謝張總的照顧。

此外，張凱還收受廣德華榕金屬壓延有限公司總經理陳凰人民幣8萬元、收受黃山市迎客松啤酒股份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沈志成人民幣6萬元、以借為名收受黃山海普特化肥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汪國良人民幣2萬元、收受蕪湖市富鑫鋼鐵有限公司王文平人民幣11萬元以及各種購物卡等等，合計受賄人民幣267.1萬元、購物卡5.5萬元。

無力的辯解與無言的結局

張凱受賄案是由安徽省人民檢察院指定宿州市院立案偵查，并由該院交由該市靈璧縣院依法提起公訴的。

在法院開庭審理期間，張凱及其辯護人對其中涉及金額上百萬元犯罪事實，提出了不構成受賄的辯解，均被法庭調查所否定。

辯解之一，向陳勇輝借款25萬元，向趙衛亮借款30萬元和向汪國良借款2萬元，是私人借貸關系，不應當指控為受賄。

法庭調查認定：被告人張凱利用職務上的便利，主動向陳勇輝、趙衛亮、汪國良提出借款。陳勇輝考慮到企業沒有生產許可證，無證生產處罰非常厲害，以后還需要張凱照顧；趙偉亮考慮到如果按照規定，企業的損失不止30萬元，以后還需要張凱照顧。汪國良考慮到其公司產品質量方面需要張凱照顧。被告人張凱雖然說是借款，但均未出具借據、約定利息和期限，也沒有擔保人，長期占有該三筆借款，直到案發沒有歸還，這只能說明被告人張凱根本不打算歸還。陳、趙、汪三人也都說，知道張凱根本不會還，自己也沒指望他款。被告入張凱以借為名索取錢財，符合索賄的特征。

辯解之二，張凱收受安徽天龍電器線纜集團有限公司馬金成2萬元購物卡、收受淮南市宏泰鋼鐵有限公司的現金11萬元、收受蒙城縣華威汽車改裝有限公司邵煥先現金8萬元，與張凱的職務行為沒有關系，不是受賄。

法庭調查認定，馬金成證言與被告人張凱供述均能證明，馬金成得知其公司的產品出現質量問題被內蒙古質監部門查處，要求張凱出面讓內蒙古質監部門從輕處理，請托事項明確。淮南市宏泰鋼鐵有限公司向張凱送金錢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能得到張凱在執法檢查中的照顧。同樣，邵煥先向張凱多次送錢，也具有能得到被告人張凱在執法過程中照顧的意圖。被告人張凱違法國家規定收受馬金成、淮南宏泰公司、邵煥先所送的購物卡、現金，應當認定為受賄。

辯解之三，陳勇輝、池作傳等人以張凱的小孩見面禮、上學資助為名分別給張凱送錢，因雙方沒有任何請托事項和相應承諾，應屬人情往來或“感情投資”，不應作受賄處理。

法庭調查認定，被告人張凱對陳勇輝、池作傳等人的企業均負有監督、管理和處罰決定權。他們給張凱送錢，包含有要求被告人對其企業執法檢查等方面照顧的意圖，被告人張凱對此也心知肚明，具有權錢交易的特征。

辯解之四，被告人張凱張凱以給領導買茶葉的名義兩次收受趙衛亮8萬元，不應當指控為受賄。

法庭調查認定，被告人張凱利用職權，主動向趙衛亮提出贊助請求，趙衛亮為了得到張凱對企業照顧，同意張凱兩次以買茶葉的名義贊助8萬元。張凱這兩次要錢是因趙偉亮在過節的時候沒給他送禮。被告人張凱要求趙偉亮支付贊助費用，具有索賄特征。

法院審理認為，被告人張凱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賄賂人民幣267.1萬元、購物卡5.5萬元，為他人謀取利益，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應依法懲處，其中被告人張凱收受陳勇輝、趙衛亮等人69萬元系索賄，具有從重處罰情節。鑒于人張凱歸案后，除如實供述辦案機關已掌握的受賄犯罪事實外，還如實交代了辦案機關尚未掌握的其他受賄犯罪事實，且已退繳部分贓款，庭審中認罪、悔罪態度好，依法可對其從輕處罰。

2014年6月10日，靈璧人民法院依法對張凱判處有期徒刑12年6個月，剝奪政治權利2年，沒收個人財產20萬元。

面對莊嚴的判決，張凱默默無言，用懺悔的淚水接受了這個自己制造的、悲哀的人生結局。（文中除張凱外，均為化名）

*安徽省宿州市人民檢察院［23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