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建構的雪域文明：涉藏題材電影《防彈武僧》敘事剖析

康逸（青海民族大學，青海西寧81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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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建構的雪域文明：涉藏題材電影《防彈武僧》敘事剖析

康逸
（青海民族大學，青海西寧810007）

[摘要]本文運用敘事學原理，通過對涉藏題材電影《防彈武僧》的情節、結構、策略等方面的分析，剝離出電影中隱含的西方人觀念中的西藏及西藏喇嘛形象，即一種被建構的雪域文明。同時歸納出形成這種觀念的四點原因：一是由來已久的根植于西方人頭腦中的東方主義知識體系；二是某種政治力量對輿論別有用心的操縱；三是在現代性反思過程中對神秘的宗教號召的回應；四是多元文化背景下的現代構想。

[關鍵詞]想象的西藏;經典敘事模式;意識形態腹語術

隨著經濟全球化和文化多元化地發展，世界各國的溝通和交流日趨頻繁，不同的文化面臨著不同的機遇和挑戰。人們在不斷挖掘本民族傳統文化精髓的同時，也不斷了解接受新的文化。在這種多元文化的影響下，不同國家、不同文化背景的導演都不約而同地對涉藏題材電影給予了不同程度的關注和不同層次的闡釋。美國導演保羅·亨特在2003年拍攝的電影《防彈武僧》就屬此類。電影講述的是一位西藏喇嘛如何在美國尋找接班人的故事。

一、涉藏題材電影《防彈武僧》概述

（一）情節

在西方導演的涉藏題材電影中，西藏是神秘的，但西藏盛行的藏傳佛教更是神秘的。特殊的法器、聽不懂的咒語、涌動的暗紅色僧袍是那么的吸引人，以致導演保羅·亨特在《防彈武僧》中塑造了一位擁有矯健身手、特異功能、長生不老的西藏喇嘛，并邀請到了在國際上具有較高知名度的華人影星周潤發擔任男主角。電影講述了周潤發飾演的西藏喇嘛輾轉到達美國，在與法西斯納粹遺老斗智斗勇的過程中完成使命，找到了保護卷軸的接班人，從而將拯救世界和維護世界和平的重任交付于接班人的故事。

在西藏的某座寺廟里，珍藏著一幅上古卷軸，相傳誰要是能夠得到它并閱讀它，便能獲得巨大無窮的力量。為了保護卷軸不落入壞人之手，寺廟里的喇嘛世代相傳，保護著它。時值納粹軍官進軍西藏尋找卷軸，周潤發飾演的西藏喇嘛臨危受命，從師父手里接過上古卷軸，從此踏上了尋找保護卷軸接班人之路。斗轉星移，又一個60年過去了，依然年輕的周潤發在美國遇到了街頭混混阿卡，于是周潤發在與已經老去的納粹軍官及其爪牙周旋的過程中完成了對阿卡的考驗，最終納粹軍官得到了應有的報應，而阿卡也成為了繼周潤發之后的又一位卷軸保護者。電影圍繞臨危受命→尋找接班人→合力保護卷軸→共同贏得勝利等四個主要情節而展開，延續了在刺激觀眾眼球的激烈打斗場面中，展現正義必將戰勝邪惡的好萊塢經典敘事模式。從故事情節設置上來看，這部電影具有鮮明的西方對東方進行想象性表述的特色。納粹極端分子妄圖在東方獲得神秘力量統治世界，勇敢的東方喇嘛和年輕的西方無名小卒攜手拯救全人類，最終壞人受到懲罰，東方主動將拯救世界的重任交棒到了西方手里。這是何等爛俗的情節，卻因西藏高原的皚皚白雪、那張線條硬朗的東方面孔、美國年輕帥哥和俄羅斯黑手黨千金的浪漫愛情，以及喇嘛中彈墜崖依然生還且任時光流逝而容顏不改等視覺元素吸引著觀眾的眼球。

（二）人物

電影《防彈武僧》圍繞拯救世界、維護世界和平的敘事母題，在好萊塢經典敘事模式下，塑造了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西藏喇嘛、一個不務正業的美國青年和一個妄圖得到卷軸并統治全世界的法西斯納粹遺老。其實，中國不乏優秀的影星在國內取得一定成就后，只身闖蕩好萊塢。李小龍、成龍、李連杰、鄔君梅、鞏俐、章子怡等都曾在好萊塢電影中擔任重要角色，甚至是主演。但這些電影多是出于視覺效果和商業票房的考慮，而加入黑眼睛、黑頭發、黃皮膚的東方面孔，在人物的設置和塑造方面并無獨到和深刻可言，不過就是一張張臉譜化的面孔，一塊塊活動的人形背景板。

（三）主題

在西方導演的電影，尤其是商業電影中，拯救世界作為一個反復抒寫的母題一再地被演繹。由于這種根深蒂固的傳統，西方導演的涉藏題材電影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電影《防彈武僧》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西方導演對拯救世界這一宏大主題的偏愛。影片在周潤發飾演的西藏喇嘛尋找保護卷軸接班人的過程中，揭示了正義必將戰勝邪惡，人類對世界和平的熱愛和維護。

二、涉藏題材電影《防彈武僧》敘事剖析

（一）表象：憑想象制造的西藏形象

長久以來，西方對西藏存在著某種浪漫主義幻想，這種在整個西方世界蔓延的思維方式，幾乎已經成為了他們的“西藏情結”。1937年，英國作家詹姆斯·希爾頓發表的著名長篇小說《消失的地平線》建構了一個完全不同于西方現代世界的“世外桃源”。這個坐落在中國藏區的某一處，名叫“Shangri- La”的地方，幾乎成為了西方“西藏情結”的濫觴。基于這種“西藏情結”，影片《防彈武僧》中展現的西藏是一個自然條件惡劣，冰天雪地，沒有任何城市，沒有任何高樓，沒有任何現代化交通工具的封閉、落后的原始社會。憑借著豐富想象力，西方人在《防彈武僧》中不僅建構了一個并不真實的西藏形象，還塑造了一個獨特的西藏喇嘛形象。周潤發飾演的西藏喇嘛與我們傳統認知里的西藏喇嘛有著天壤之別。他不僅身手敏捷，武功高強，甚至具備某些科學常識無法解釋的特殊技能。例如，周潤發飾演的西藏喇嘛因為有卷軸的保護，居然能夠60年來容顏不改，且在身體重要部位中彈，墜落懸崖之后能夠毫發無傷等。

（二）結構：好萊塢電影經典敘事模式

《防彈武僧》的結構延續了好萊塢經典敘事模式，但因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身懷絕技、長生不老的西藏喇嘛，這部電影也就被西方導演賦予了某些特殊的含義。從電影的主要故事情節來看，周潤發飾演的西藏喇嘛對應的是普洛普七種角色/行動范疇中的英雄，他受老喇嘛臨死所托，務必保護卷軸并尋找到下一個保護卷軸的人，他代表的是陷入危機的正義社會的維護者和拯救者；不務正業的美國青年對應的是要找的人和施惠者，他一方面代表的是正義社會尋找的卷軸保護者和世界拯救者，另一方面代表的是英雄的幫助者；法西斯納粹遺老對應的是壞人，他代表的是破壞和威脅正義社會和平和安寧的反面角色，是邪惡的象征。在好萊塢商業化、娛樂化的運作下，整部電影在消解歷史文明差異性的敘事想象中植入了好萊塢慣有的敘事模式和西方既定的價值觀念：絕對的正邪二元對立，絕對的拯救世界的宏大主題，絕對的個人英雄主義。

（三）策略：一種潛在的意識形態腹語術

眾所周知，基于政治、經濟、軍事、科技等方面的強大，美國向來以“正義的老大哥”“世界的大家長”自居。它總是時刻秉承著維護世界和平，為弱小國家或地區伸張正義的觀念，對世界各國或地區的事務指手畫腳，仿佛只有美國能夠維護世界和平，只有美國能夠拯救世界。1970年，鮑德里發表了一篇名為《基本電影機器的意識形態效果》的論文。在論文中，他提出了“意識形態腹語術”的觀點。所謂“意識形態腹語術”，是指“意識形態似乎并不直接言說或強制，但它事實上是在不斷地講述和言說，只不過是成功地隱藏起了言說的機制和行為，成為某種不被感知的言說。”電影《防彈武僧》即是這種“意識形態腹語術”策略的最好實踐和體現。它是對西方觀念中的西藏和西藏喇嘛形象的真實表達。這種表達卻具有謊言屬性，遮蔽了西方權力集團的真正訴求與目的，完成了對西方意識形態的潛在傳遞。

影片除了周潤發這張東方面孔和他飾演的人物的身份外，幾乎找不到任何跟東方或者是西藏有關的聯結。在周潤發飾演的西藏喇嘛的體內注入的是強勢的美國文化元素。影片成功地將美國宣揚的個人英雄主義價值觀念置換進了東方人的頭腦。這位西藏喇嘛僅僅是有東方面孔、黃色皮膚，卻受美國邏輯思維方式支配的嫁接產物。在這里，與其說周潤發飾演的西藏喇嘛找到了保護卷軸的接班人，將拯救世界、維護世界和平的重任交給了阿卡，不如說是周潤發飾演的西藏喇嘛將拯救世界、維護世界和平的責任和榮耀還給了阿卡。通過將美國的個人救世主精神置換進西藏喇嘛體內；西藏喇嘛將這種精神再置換進阿卡體內，電影《防彈武僧》完成了對“只有美國能夠拯救世界，只有美國能夠維護世界和平”敘事主題的絕對闡釋。

三、涉藏題材電影《防彈武僧》敘事模式的原因

《防彈武僧》中真正扮演拯救者角色的，既不是西藏，也不是西藏喇嘛，而是西方。西藏僅僅是西方單方面認為的需要被拯救的一方。基于西方尤其是美國自身長久以來的歷史和民族感情，他們向來喜歡把自己視為亞洲各國的庇護者和保護者。在這種觀念支配下拍攝出來的涉藏題材電影，往往呈現出救世的宏大主題。而在這個敘事母題下，電影通過對人物行動的塑造，最終完成救世重任的一定是西方。因而這類涉藏題材電影救世母題的本質不是正義而是霸權觀念。正如洛佩茲在談到美國把西藏作為拯救對象時曾說:“拯救者往往成了權威，在完成扮演的英雄角色任務時，核心價值即為取得控制權。這種控制權一方面是對世界范圍內拯救對象進行選擇的權力；另一方面是為完成目的而肆意編造能夠打動觀眾情節的權力。正如我們所見，好萊塢影片制作人最后選擇了西藏作為符合美國人特殊期望和大眾文化的對象。”因此，電影《防彈武僧》通過好萊塢電影經典敘事模式、潛在的意識形態腹語術完成了對西藏和西藏喇嘛形象的建構。影片中的西藏和西藏喇嘛形象是西方人站在與東方相對的文化他者位置上，對西藏進行想象性表述的集中體現。究其原因，大概有四：一是由來已久的根植于西方人頭腦中的東方主義知識體系；二是某種政治力量對輿論別有用心的操縱；三是在現代性反思過程中對神秘的宗教號召的回應；四是多元文化背景下的現代構想。《防彈武僧》中的西藏，是一個與真實西藏有著巨大差異卻又真實存在于西方人頭腦中的西藏，一個西方人建構在遙遠東方的精神故鄉和想象之地，一個表達西方價值觀念和固有認知的虛幻之所。這種敘事想象的后果之一就是將鮮活的極具歷史厚重感的西藏民族文化，物化為靜止的一成不變的失語的異質世界的奇觀。不管西方關于西藏的敘事想象是正面積極的，還是反面消極的，都不是真實的西藏，而僅僅是西方對中國、對西藏的欲望和恐懼的投射。想象不是真實的,但想象背后的意識形態、心理基礎卻是真實的。此時的西藏是被建構的雪域文明，是櫥窗里的西藏，是西方人眼中的西藏，是給西方人看的西藏。

參考文獻：

[1]戴錦華.電影批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2]何文華.20世紀90年代好萊塢電影中的美國西藏觀解讀[J].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5）.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 0046（2016）1- 0195-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