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瀟兮
(武警警官學院人文社科系 四川成都 610213)
“一個人的戰爭”的美學突圍
——從中國作家網新近公布的五部抗戰題材的網絡小說說起
范瀟兮
(武警警官學院人文社科系 四川成都 610213)
反映中國人民偉大的抗日戰爭的抗戰題材的文學,隨著互聯網的出現而興起的網絡文學,其中有關抗戰題材的網絡小說日益火爆,2015年7月中國作家網推出了五部抗戰題材的網絡小說。它們緣起于從網民的點贊到官方的首肯,其創作體現了從基本的史實到大膽的想象。其特點是從對象的再現到主體的表現,其意義是從語言的狂歡到文化的審視,給我們的啟示是從網絡的入圍到美學的突圍。
抗戰題材;網絡小說;美學突圍
當文學與電腦與網絡的美妙聯姻而瞬間煥發出驚人的“奇幻魅力”,網絡寫手們或記敘所見所聞,或抒發所思所感,或傳遞知識信息,開啟了筆走龍蛇、氣象萬千的“潘多拉的魔盒”。當文學與抗戰與網絡的神奇相遇就立馬出演繹神奇的“電子戰爭”,網絡作家們或“戰地浪漫曲”,或“西線無戰事”,或“血戰臺兒莊”,打響了天馬行空、獨往獨來的“一個人的戰爭”。
中國作家網2015年7月,以排行榜的形式推出了老疙瘩的《喋血紅心》、恒林發的《抗日之潛伏者》、酒徒的《烽煙盡處》、鋒利的柴刀的《烽火男兒行》和飄逸的《抗日之紅顏悍將》。作家“個體性的價值并不是今天才提出來的,但只有在今天這個網絡的時代,在個體間信息能夠足夠方便、平等地交流的時代,個體才能夠充分保持獨立。因為,個體獨立意味著個體必須充分運用自己的判斷力,獨立地與自己命運相關的各種選擇做出決策,并承擔相應的后果。”[1]抗戰題材的網絡小說,在不經意間陷入了一個似乎難以自拔的“美學困境”,既要體現民族戰爭的“集體性”規則,又要表現網絡文化的“個體性”原則,既要表現歷史上抗日戰爭的“全民性”意志,又要體現寫手們網絡抗戰的“個人性”特色,如何突破這重重矛盾構成的“美學圍城”呢?失之于“美學”創意的泥潭,還需“美學”思維的救贖——美學突圍,即以古典美學所具有的主體性視角、自由性境界、形式性表現、實踐性原則、情感性內蘊和本體性質詢,在感受與思辨、繼承與創新、技術與人文的結合中,反思并追問、預測并厘定、建議并引導抗戰題材網絡小說的健康前行。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后,作家創作無人問津,大眾文化鋪天蓋地,經典文學棄如敝屣,文學如何尋找新的承載方式。網絡小說的出現并興盛,也經歷了網絡民間的盛贊、傳播和欣賞到主流媒體和主管部門的默許、關注和認同,其中不少還被以紙質的形式公開出版和拍攝成了影視。在介紹2015年7月,獲得網民和官方認同的五部網絡文學的抗戰題材小說之前,我們先得回顧并梳理當代網絡文學,尤其是抗戰文學文學的創作和傳播的大致情況,進而知曉網絡文學是如何在短短的十余年間,走過了被主流意識形態由蔑視到漠視,最后到正視的“苦難輝煌”的路程。
1994年國際互聯網進入中國大陸,同年“新語絲”文學網站創辦了自己的電子月刊,1995年中國文學網站加入國際互聯網,是年“橄欖樹”文學網站成立,1997年我國最大的中文原創文學網站“榕樹下”在上海成立。1997年底臺灣作者蔡智恒創作的《第一次的親密接觸》,被視為中國網絡小說的鼻祖。由是引發了大陸網絡文學的創作熱潮,一個個在正統文壇名不見經傳的寫手,很快竄紅網絡,早期的那一批網絡小說作家如圖雅、少君、邢育森、李尋歡、寧財神、痞子蔡、安妮寶貝等已經正式進入讀者的視野。網絡小說由最初的言情、生活、妖狐、武俠和歷史題材后,戰爭題材異軍突起,隨著2005年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的到來,僅起點中文網就發布了:《重生之抗戰悍將》《抗日之鐵血山河》《抗日烽火之烽火燎原》《抗日之商人傳說》《抗日之鐵血征程》《抗戰中的新生》《鐵血抗日之1938》《重生之鐵血戰將》《重生之紅星傳奇》《國破山河在》《重生之戰火諜影》《鐵血抗戰》《抗日之鐵血豪情》《大國1942》《重生之星火燎原》《血魂1937》《抗日之鐵血遠征軍》《抗日之虎膽威龍》等。
尤其是進入2015年后,隨著國際國內對第二次世界大戰勝利和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紀念活動緊鑼密鼓的開展,抗戰題材的網絡小說更是連篇累牘地走紅網絡。這里特別值得提到的是由全國網絡文學重點園地聯系工作會議主辦,中國作家網承辦的“2015年第一、二季度中國網絡小說排行榜新書榜”,發布的90本小說中,就有兩部抗戰題材的作品,它們分別是鐵血網推出的老疙瘩創作的《喋血紅心》和恒林發創作的《抗日之潛伏者》;還有“2015年第一、二季度中國網絡小說排行榜精品閱讀榜”,公布的78部作品中,就有三部作品榜上有名,它們分別是中文在線推出的酒徒創作的《烽煙盡處》和鋒利的柴刀創作的《烽火男兒行》,還有鐵血網推出的飄逸創作的《抗日之紅顏悍將》。
抗戰題材的網絡小說為何能得到網民的點贊和官方的認可呢?
從網民點贊的角度看,隨著意識形態的日益寬松和歷史檔案的慢慢解密,文學中宏觀的、必然的、官方的歷史敘述逐漸讓位于微觀的、偶然的、民間的歷史敘述,這就是史蒂芬-格林-布拉特(Stephen Greenblatt),蒙特羅斯(Lousis Montrose),海登·懷特(Hayden White),多利莫爾(Jonathan Dollimore),維勒等的“新歷史主義”。新世紀興起的歷史題材的網絡文學,“在這類歷史敘事里,作家不相信歷史的真相存在,他們也不愿意花時間去尋找真相,而是求諸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力,虛構一個歷史場景和歷史事件,展開的卻是現代人的情與欲。”[2]從而達到消費歷史和解構政治的目的,進而實現游戲文學和娛樂大眾的意圖。
從官方認可的角度看,2015年10月在北京召開的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十分關注網絡文學的創作,座談會結束時,還走到周小平、花千芳兩位網絡作家面前,親切地說“希望你們創作更多具有正能量的作品。”“這意味著我們要高度重視互聯網,不僅要創作更多的優秀作品,還要積極搶占現代傳播的制高點,增強社會主義文化的感染力。……類似網絡作家‘走進抗戰歷史’這樣的活動,恰恰為網絡文學從題材到歷史觀的調整提供了一個契機。端正歷史觀,直面歷史,并且尋找到歷史與現實的契合點,對網絡文學來說是必然要經歷的一次轉向。”[3]
作為近現代歷史的抗戰題材文學,不論是紙質的寫作,還是網絡的寫作,只要屬于“文學”的范疇,就必須尊重歷史的真實,在故事涉及的時代背景、重大戰役的時間地點、重要事件的原因結果、主要人物的姓名和作品立意的思想傾向等,不能夠虛構想象,尤其是網絡文學,特別要展開藝術的想象、運用審美的創意,設置險象環生的場景,構織驚險離奇的情節,塑造出神入化的人物,充滿奇崛魔幻的風格。以此構筑起最富有網絡特色的創作場景和心境,這就是“我虛擬我體驗”“我在線我存在”“我交流我在場”,進而實現基本的史實和大膽的虛構的有機結合。
老疙瘩創作的《喋血紅心》,是根據“太行八英”之一的趙蘭英傳奇一生的經歷而寫的。趙蘭英十四歲那年父母慘死在日本鬼子的槍口下,為了給父母報仇,她忍痛嫁到劉家做小媳婦。她認識了朝鮮籍的八路軍偵察連長崔永年,并成為了八路軍的地下交通員,并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她利用鬼子經常來找瞎子大舅治病的機會,多次為八路軍偵察敵情和傳遞情報。可她在支援前線、清匪反霸、土地改革、農業合作化等方面,默默無聞地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老年時還把小兒子送到部隊鍛煉。
恒林發的《抗日之潛伏者》里的主人公何孟哲是一位中共上海特委委員,后又擔任特別行動隊隊長。1938年夜,他在遭到日本特務襲擊并負傷,被神秘的姑娘冷秋霜所救。冷秋霜在何孟哲的引導下,加入中國共產黨,幾年后,又成為革命伴侶。然而,這個過程是軍統提前布好的局,代號“貓頭鷹”的特務,就這樣成功在共產黨組織里潛伏下來。八年抗戰勝利后,保密局上海站站長王孝祖,喚醒了沉睡多年的“貓頭鷹”,她當即就送了一份重要情報給王孝祖。何孟哲復雜的經歷和當時地下斗爭環境的險惡,解放后打成特務,送到外地勞動改造。文革結束后,何孟哲平反,女兒當了一名教師。這時傳來一個讓冷秋霜不寒而栗的消息——王孝祖要回上海省親。因為她清楚的記得,自己曾給王孝祖打過電話,他應該知道,“貓頭鷹”是個女的。現在,兩個當年斗得你死我活的人,坐在了一起。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心愿,都希望對方能揭開當年自己沒有弄明白的謎團。在推心置腹的談話中,終于揭開了“貓頭鷹”的面紗,還原了三十年的歷史真相,一個從抗戰時期就開始的潛伏者。
酒徒的《烽煙盡處》講述了,山東魯城商販張老財的兒子張松齡即將高中畢業時,和山東大學的幾個學生結伴去北平聲援宋哲元抗日,在路上遇到了一群到南京請愿的北平學生,雙方因意見不統一而分道揚鑣,張松齡進入了一個抗日的民團任副官。“七七事變”爆發后,這支民團被日本人打得全軍覆沒,他來到二十六軍特務團給營長做親信,在一次和日本人的戰斗中遇險,被共產黨的一支游擊隊解救。后來特務團奉命開赴娘子關前線抗擊日軍被打散了,張松齡到了草原,在追殺蒙奸朱二狗的途中被獨行俠趙天龍救起,結拜為兄弟。他周旋在蒙古馬賊周黑碳的隊伍、共產黨游擊隊紅胡子的隊伍之間,抗擊日寇,聲名日盛,重慶的軍統想招納他,而他繼續留在了草原,促成了周黑碳和紅胡子兩支人馬的匯合,在經過延安抗大的培訓后他任大隊長,一直戰斗到解放,直到八十年代離休。他當年一起的伙伴、戰友,有的淪為軍統特務,有的命運坎坷,但他依然頑強地活了下來。
鋒利的柴刀的《烽火男兒行》的主角唐城是個被遺棄的孤兒,19歲,美國牧師羅伯特撫養長大。為了獲得心中女神的青睞,他陪同一幫學生在街頭散發抗日傳單,結識了國軍上尉連長謝波,并主動為潛入日租界做情報偵查的謝波擔任向導。在與日軍的戰斗中,唐城領教到了戰場的殘酷和無情,也見識到了國軍士兵前赴后繼與敵搏殺的血性。南京保衛戰失利后,唐城參與了組建安徽蒙城的保安團,在和日本人的戰斗中負傷,后輾轉到了昆明,加入印緬遠征軍,部隊被打散后,他退入緬北叢林,收容潰兵抗擊日寇,后隨遠征軍一路征戰拿下密支那。唐誠也趁機做些黃金和珠寶的生意,當軍統要抓捕他的時候,他借助友人的幫助,遠走海外。
飄逸的《抗日之紅顏悍將》講的是某市一輛失控的大貨車在即將沖入人群的一瞬間,被路過的一個叫薛茹的年青而美麗的軍官阻止,而她卻獻上了生命。已經死亡了的薛茹一下子又穿越到了烽火連天的淞滬前線,她拿起武器勇敢地消滅了來犯的敵人。在大撤退的時候,薛茹帶領自己結識的戰友,組成一個雪狐戰隊。深入敵后破壞日軍追擊,屢立戰功。一路向西,征戰南下,最后進入越南北部。美國對日宣戰,薛茹利用美英法都無法顧及越南的時機,建立了南漢王國,她成為女王。在保衛王宮的戰斗中,她身負重傷,昏迷了三年,當她醒來后,戰爭結束了,和照顧了自己三年的醫生結婚,并宣布取消帝制,頒布憲法,南漢成為君主立憲制國家。
這些小說用繁復的構架、詳盡的敘述和單一的手法,展示了廣闊的時代縱畫面,再現了復雜的抗戰圖景,塑造了多樣的各色抗戰人物,為人們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抗戰歷史,在很大程度上豐富了當代中國文苑的抗戰文學。
借助多媒體的展示和超文本的鏈接,網絡文學具有了這樣的審美特征:自由言說的快樂審美、虛擬世界的臨場審美、讀寫互動的動態審美。這五部小說就一般意義而言,寫出了中國人民偉大的民族精神和不屈的國民意志。它們作為“網絡小說,激活了人們內心深處的幻想、想象和追求,呼喚著被束縛的人性,它所追求的是一種虛幻的滿足。”[4]作為網絡作家們筆下“一個人的戰爭”,或許抗日戰爭“是什么”并不重要,而“如何是”才是重要的。
首先,雖然再現了抗戰的環境但表現的是主體的心境。這五部小說呈現了抗日戰爭的重大戰役和重要事件有關的地理環境,如茫茫的草原和浩浩的長江、荒涼的塞外和富庶的江南、古老的北平和繁華的上海等,以及這些地方的民情風土、人文風俗和景觀風貌。雖然這些客觀環境為“抗戰”敘事提供了故事的真實性,但是,文學不是歷史,網絡文學更是要依托這張無形的巨網,讓作家自由地遨游在網絡的世界,“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借抗戰之“集體”杯酒澆胸中之“自我”塊壘。正如《烽煙盡處》的“題記” 所言“所有發生在過去的事情,無論是非對錯,都已經成為歷史,無法改變,也不能改變。所有生活在過去的人,無論賢愚不肖,都已經成為逝者,不必涂抹,也無法涂抹。”[5]與其說作者看重的是遼闊的抗日戰場,不如說鐘情的是自由的網絡世界,藉此張揚創作主體的個性、才情和意志。
其次,雖然再現了抗戰的情節但表現的是主體的情緒。這五部小說圍繞“抗戰”的主題,真實地再現了在中日兩國兵戎相見的敵對矛盾主線下,引發的其他沖突和紛爭,如國民黨和共產黨的矛盾,國民黨內部中央軍和地方軍的沖突,民間武裝和正規部隊的紛爭,軍統特務和進步人士的斗爭,還包括父子之間、兄弟之間和戀人之間的誤會。如《烽火男兒行》就涉及到了中國、日本、美國、英國、緬甸等國錯綜復雜的爭斗和糾紛。正直而勇毅的熱血男兒唐城在舍生忘死投身抗戰的同時,還周旋在軍統特務、地方勢力,甚至還有走私團伙、英國幫辦之間,從上海到南京,一路向西再到安徽、湖北、云南,最后到了緬甸。《抗日之紅顏悍將》開篇就顯得撲朔迷離,女主人公薛茹,一個后世現役軍人女孩,由于一場意外,穿越到1937年的抗日淞滬戰場,附身在一個隨主人去戰場接運父親的女孩身上。似乎所有的故事始終是按照自身的內在邏輯發展的,其實不然。是作者要借助或利用這些“真實”的抗日故事,在再現征戰殺伐的曲折情節中,展現創作主體在無人干預的網絡世界的恣意妄為,將發表印刷體文學重重阻礙而導致的壓抑和憤懣的情緒,在極度自由的“網游”中表現作者解放感、輕松感和舒暢感。
第三,雖然再現了抗戰的人物但表現的是主體的自我。這五部小說延續了以往同類題材小說在人物的定性上的是非明確,也表現了作者的愛憎分明,還真實地再現了抗戰環境中人物的復雜性和多樣性。如《烽火男兒行》中的唐城、《烽煙盡處》里的張松齡,就連《喋血紅心》中的共產黨員趙蘭英、《抗日紅顏悍將》里的愛國軍人薛茹、《抗日之潛伏者》里冷秋霜,這些巾幗英雄,表現出來的身份也是撲朔迷離,展示出來的個性更是俠骨柔情。其次,這些小說人物眾多,各色人等,關系復雜,派系林立,一如中國抗戰的真實情形,如《烽煙盡處》中工農商學兵一應俱全,左中右友敵悉數登場,從齊魯大地寫到塞外草原。由此可見,網絡小說幾乎把生活中應該出現的人物“一網打盡”了。之所以要這樣做,與其說是作家要“客觀”、“全面”地反映現實,不如說是要“真實”、“深刻”地呈現自我,與傳統的紙質寫作受制于發表流程和出版制度的限制,網絡則是一個自由的天堂,隱姓埋名的創作,更加讓創作主體將自我的追求自由、張揚個性袒露無遺。
網絡小說,在這個相對自由的空間里,作家們將抗戰的歷史“能指”轉換為抗戰的文學“所指”,塑造了各種類型的大智大勇的抗日英雄,編織著絕不雷同的稀奇古怪的抗戰故事,創設了不同場景的驚悚魔幻的戰場環境。這五部網絡題材的抗戰小說,指涉的不僅是文學創作、也不完全是藝術審美,更應該是有關抗戰的文化意識。那我們從文化的角度,又應該做怎樣的審視呢?
首先,主流與邊緣相結合的歷史文化。70年前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有著“人不分老幼和地不分南北”的全民抗戰的歷史意義,彰顯了“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的民族力量。那么,作為多元文化象征的網絡、多種風格并存的網絡文學,如何在發揮它的創造性、自由性、兼容性、開放性?本文所引述的五部網絡小說,《喋血紅心》揭示了主人公趙蘭英的主流身份和非主流待遇,具有一定的反思意義,較好地做到了主流與邊緣相結合的歷史文化。正如有評論者說的那樣:“抗戰題材的網絡小說延續了80年代抗日故事的民間視覺,民間視覺打開了更加豐盈、飽滿的歷史人物和歷史故事。當代網絡小說的作者沒有親歷過戰爭,他們和莫言類似,在他們筆下,抗戰是小說的背景,是一個歷史舞臺,人物故事是想象性的,是當代情感的投射。”因此“這些抗戰題材的網絡小說作者還缺乏深厚的史學修養和文化積累,還缺乏更飽滿的、更復雜的對人性的理解和對藝術繁復的追求,他們的作品還不那么厚重。”[6]由此可見,不僅僅滿足于一般意義上的“語言快感”,而如何形成主流與邊緣相結合的歷史文化的美學意識和理念,還有待網絡小說的創作者予以重視并切實踐行。
其次,規范與自由相結合的網絡文化.。所謂網絡文化,體現為它的技術性與人文性的有機結合。然而,時下的網絡文學更多的是利用其技術性的優勢和便捷,來擠壓人文性的空間,沉醉于情緒放縱、思想放任中的語言狂歡,“從‘技術—社會—人’的哲學視野上看,網絡時代工具理性對價值理性的取代,必將導致人類對高技術的盲從,以及對人的全面發展的漠視,造成社會進步中人與技術的本末倒置。”[7]于是乎,歷史可以胡編亂造,內容可以子虛烏有,情節可以莫名其妙,人物可以張冠李戴,立意可以混淆是非,那就在唯一剩下的語言形式中徹底輕松和恣意歡樂。《烽火男兒行》,目前已經寫了1143章,平均每一章按3000字計算,共計3429000字。這些動輒上百萬字的小說,堪比法國批判現實主義大師巴爾扎克96部的《人間喜劇》。如果剔除去有意義的文學性內容,語言的泡沫觸目驚心!可見,規范與自由相結合的網絡文化的重要性,已是不言而喻了。
最后,繼承與創新相結合的藝術文化。網絡文學因其是文學就必然具有文學的藝術性,而具有美學意義的藝術性的獲得,并非空穴來風或一蹴而就,它既要繼承傳統文學有用和有益的精華,也要創新時代文學形式和內容的亮點,由此形成一種文體和樣式、一種風格和特色的藝術文化。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后期就走紅網絡的作家李尋歡說:“網絡文學的父親是網絡,母親是文學。它于文學的意義是:借助網絡這個工具使文學‘回歸民間’,這在文學低迷的時代里必將對文學基礎的構建產生積極影響。”[8]正是其“回歸民間”的姿態,使得網絡文學的文化構成和美學精神,顯得創新性有余而繼承性不足,可以說大多數的網絡文學都是文化不足而技術有余。因其要“回歸民間”和“反叛主流”、“迎合感官”和“滿足欲望”、“激揚青春”和“張揚個性”,就不得不玩弄時空交錯的“穿越性”技巧、炫耀奇思妙想的“奇幻式”手法、大秀空穴來風的“無厘頭”風格。
網絡迅猛崛起,以其無盡的空間和無比的自由、便捷的操作和快捷的傳播,迅速制造出了“網絡文學”的當代神話。文學與網絡的聯姻,不僅是技術性的操作,也不完全是藝術性的創新,而應該進入人文性的美學思考,也只有借助它這雙感受與思辨、繼承與創新、技術與人文、規范與自由相結合的美學慧眼,或許能為網絡文學的未來帶來新的思考。
其一,凸顯網絡特色的藝術形式。文學與電腦與網絡的結合,瞬間產生出魔力無邊的“電子媒體”,寫手們提筆就寫,現場傳送,網站迅即傳播,讀者立即回應,讓備受冷落的文學在這里起死回生。如此神奇的網絡究竟有能與文學匹配的哪些特色?首先是數字儲存帶來的兼容效能。數字技術不受媒介局限,因而兼容無窮,讓網絡寫手們或用單一的文字,或用文字、聲音、圖畫、視頻、符號的綜合體,帶來圖文并茂、音畫一體、動靜結合的全新而又兼容的接受效能。其次是復制技術而產生的傳播效應。既有無障礙使用信息資源的粘貼性復制,如一部作品可以被許多網站發布,也有改寫式的戲仿性復制,如《西游記》就被改寫成了《大話西游》《悟空傳》等,就充分彰顯了網絡傳播的優勢效應,進而顯示網絡文學的藝術魅力。再次是在線平臺而促成的交互效果。由于網絡有著信息傳遞的及時性,信息交流的便捷性,發布者和接受者幾乎能同時進行,一改傳統文學創作和接受的間離和隔膜,讀者既可以跟帖留言,評論作品得失。
其二,尊重歷史事實的文學內容。網絡因其極度的自由和高度的便捷似乎成了網民們的“極樂世界”,由此而產生的網絡文學更是成了寫手們放縱情感和放飛想象的“天上人間”。在互聯網上,我們將能看到許多人在‘據說已經完成’的各種作品上,進行各種數字化操作,將作品改頭換面。”[9]本文舉例的五部抗戰題材的網絡小說,這種情況也是存在的,如《抗日之紅顏悍將》里抗日巾幗薛茹建立的所謂“南漢王國”,則顯得無稽之談了,《烽火男兒行》里的抗日英雄唐城在參加遠征軍后,居然走私珠寶玉器,大發國難財?由此看來,作為歷史文學的網絡小說,只有在尊重基本史實的前提下,才談得上藝術創造。如此,才具有歷史的倫理,符合藝術的法則,進而充滿尊重歷史又超越歷史的美學情懷。
其三,堅持民間立場的美學定位。網絡文學的美學突圍絕不是要它向主流的印刷文學靠攏和看齊,而是要求它依然堅持其民間立場,用非主流的眼光來審視意識形態,用老百姓的感受來體驗抗日戰爭,著名的網絡文學研究學者陳定家博士說道:“如果說傳統文本是一個‘日月經天,江河行地’的‘地球人’世界,那么,漫無邊際的網絡文本就是一個‘天地齊一,和光同塵’的‘太空人’世界,這里的太陽和月亮都不過是浩瀚星河中的兩粒普通的沙塵。”[10]正是因為我們都是微不足道的蕓蕓眾生,所以我們才掙脫了經典文學的束縛而絕對自由而恣意書寫而盡情發泄。通過網絡文學的方式,來提供我們認識和感受抗日戰爭的除了民族抗戰、政治抗戰之外的“第三種”抗戰——民間抗戰。這正如海登·懷特所說的,具有新歷史主義傾向的網絡小說“尤其要表現出對歷史記載中的零散插曲、逸聞軼事、偶然事件、異乎尋常的外來事物、卑微甚或簡直不可思議的情形等許多方面的特別興趣。”[11]于此,徹底體現包括抗戰題材在內的所有網絡小說所充盈著的旺盛的生命活力、真切的生命存在。
戰爭從來都是以極致的方式演繹生與死的轉換、是與非的較量、敵與友的糾葛、愛與恨的交織。發生在二十世紀中葉這場偉大的抗日戰爭,一直是文學創作的重要題材來源,作家們用文學的方式,不斷深化著人們關于戰爭與和平的認知、生存與死亡的體驗、崇高與卑劣的感受。在這場“一個人的戰爭”中,它讓作者和讀者沉浸、沉醉,乃至迷戀于抗戰的文學想象、審美創意和語言游戲,至少讓今天的我們也多了一個回顧、感受和審視這場戰爭的方式和途徑、載體和平臺、機會和緣分。因為,“網絡文學在本質上是一種游戲精神的審美活動,在解構傳統文學存在方式和表述內容的同時,也消解了文學本身,作者隱逸了,讀者輕松了,意義消逝了,剩下的僅僅是一堆文字符號和建立在文字符號上的游戲狂歡而已。”[12]這不禁要令我們反詰:這場以個體化和數字化、喜劇式和表演式、游戲性和娛樂性反映全民族覺醒、正義性戰爭的“網上抗戰”,是以空間換時間的持久戰,還是以網絡為戰場的個體戰,也還是以文化勝文學的大決戰?我們都將拭目以待。
[1] 張江南,王惠.網絡時代的美學[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6:205.
[2] 文紅霞.新媒體時代與文學經典化[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2: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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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中國作家網http://www.chinawriter.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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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歐陽友權,等.網絡文學論綱[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145.
[8] 鄧國軍.網絡文學的定義及意境生成[J].文藝評論,2006(4):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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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歐陽友權,等.網絡文學論綱[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366.
[11] 張京媛.新歷史主義與文學批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106.
[12] 范藻.現代性與審美性(下冊)[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8:324.
Aesthetic Trend of “One Person’s War”: Five Latest Network Fictions about Anti——Japanese War Publicized in Chinese Writers’ Net
FAN Xiao-xi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 Department of Armed Police Officers’ University,Chengdu 610213, Sichuan, China)
The network fictions about Anti-Japanese War have increasingly been popularized since the Internet appeared. Five of them were introduced by the Chinese Writers’ Net in July, 2015. At first they were liked by netizens and then accepted by the authority, presenting a bold imagination on the basis of historical facts. Their feature is from the representation of an object to the expression of a subject, and their significance is from the language carnival to the culture inspection, which shows us the progress of this genre: they were issued on Net and then have become an aesthetic trend.
Theme of Anti-Japanese War; Network fiction; Aesthetic trend
2016-04-13
范瀟兮(1984-),女,四川成都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文藝美學和中國現當代文學。
I106.999
A
1672-4860(2016)03-009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