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祥榮 趙雪嬌
(浙江大學經濟學院,浙江杭州310027)
中心城市的溢出效應與城市經濟增長
——基于中國城市群2000—2012年市級面板數據的經驗研究
金祥榮 趙雪嬌
(浙江大學經濟學院,浙江杭州310027)
在城市空間結構高級形態——城市群的框架內,基于2000—2012年市級面板數據,研究中心城市發展對外圍城市經濟增長的溢出或極化效應,結果發現:(1)針對十大城市群136個城市的分析證實,中心城市發展對外圍城市的經濟增長呈現出正向溢出效應;(2)針對不同城市群的分類分析發現,中心城市對外圍地區的影響會出現U形關系,如京津冀城市群中心城市北京的發展在2007年之前抑制了外圍城市的經濟增長,而2007年之后轉為正向溢出效應;(3)城市群內部結構的異質性也會帶來不同的結果,山東半島城市群濟南、青島的雙中心結構對外圍城市的共同影響較單個城市更為顯著。此外,研究結果還證實以受教育水平衡量的人力資本對以熟練勞動力為主的低端制造業地區的經濟發展影響較低,政府規模對市場投資相對不足的中西部地區具有積極影響。
城市群;中心城市;外圍城市;溢出效應;系統GMM;經濟增長
在新型城鎮化的大背景下,城市經濟增長備受關注。“十三五”期間,國家區域協調發展的戰略地位更為凸顯,新的空間格局正在形成。城市作為經濟發展的空間載體,是研究我國改革開放近40年來經濟增長狀況的重要對象。經濟發展過程中,在特定區域內,地理位置臨近的城市間相互影響不斷加強,隨著城市規模的擴大和交通條件的改善,逐漸形成以一個或兩個特大城市為中心,包含相當數量不同性質、類型和等級規模的城市的“集合體”,形成城市發展的高級空間形態——城市群。進入21世紀,我國區域經濟發展的重要特點就是城市群的出現,國家城市群發展戰略明確指出:“要把城市群作為推進城鎮化的主體形態;已有城市群要繼續發揮帶動和輻射作用,加強城市群內各城市的分工協作和優勢互補,增強城市群的整體競爭力;具備城市群發展條件的區域,要加強統籌規劃,以特大城市和大城市為龍頭,發揮中心城市作用,形成若干用地少、就業多、要素集聚能力強、人口分布合理的新城市群。”①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一個五年規劃綱要》,2006年3月14日,http://www.gov.cn/gongbao/ content/2006/content_268766.htm,2016年3月2日。從新經濟學地理學的角度看,城市層級體系中存在著“中心—外圍”模式。中心城市是指在一定區域內的社會經濟活動中處于重要地位,具有綜合功能或多種主導功能,起著樞紐作用的大城市和特大城市,其城市性質以多職能綜合性為主,除生產、服務、金融和流通等作用外,大多是政治和行政管理中心、交通運輸中心、信息與科技中心和人才密集之地。而外圍城市是指在同一個城市的層級體系中,除中心城市以外的其他城市。在發展過程中,中心城市集聚了大量的產業和人口,獲得快速發展,成為城市群內的經濟增長中心。然而,對城市群內部的其他城市來說,靠近中心城市這棵“大樹”究竟是“好乘涼”還是“不長草”?中心城市的快速發展將對外圍城市帶來怎樣的影響?這種影響對不同城市群是否存在差異?何種原因導致了這樣的差異?對這些問題的探索將有助于更深入地分析我國區域經濟發展現狀的形成機制,對城市發展和區域經濟一體化的理論研究和政策制定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關于中心城市對外圍城市究竟會產生何種影響的討論,最早可追溯到20世紀50年代區域經濟學家Myrdal[1]和Hirschman[2]總結的兩種效應:一是外圍城市生產效率較低的競爭劣勢導致其經濟持續衰退,中心地區吸引更多資本、勞動力,使外圍地區出現生產要素流失的“極化效應”/“回流效應”(polarized effect/backwash effect);二是中心地區增加對外圍城市的購買和投資,從而產生輻射帶動作用,形成了“涓滴效應”/“擴散效應”(trickling-down effect/spread effect)。從新經濟地理理論出發,國外學者對中心城市對外圍地區的極化和回流效應在理論和實證上做出了很大的努力,Berry和Gaile認為可以用人口和收入的變化與中心城市距離及其經濟增長變化之間的關系來衡量這兩種效應的存在[3-4];Henry等總結出投資的流入、對商品和服務的消費、勞動力、企業及就業、知識和技術以及政府支出導致了中心城市對外圍地區消極或積極的影響,且這種影響依賴于一系列因素,包括生產方式、距離以及外圍地區的環境[5]。由理論向實證發展大概是在20世紀80年代末期,Carlino探索了縣域層面人口和就業增長的外生決定因素[6]。1994年,Hughes等第一次系統性地測算了美國的擴散回流效應,用投入產出模型(I-O)檢驗華盛頓州中心—外圍的關系[7]。Boarnet關于都市圈經濟增長的研究,將擴散回流效應引入人口和就業變化的空間滯后模型中[8]。Henry等對美國南部8個經濟區隨時間變化的人口密度進行了比較[5]。
國內學者關于城市間作用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城市空間溢出效應的實證分析上,如鐘昌標認為外商直接投資不僅帶動該地區生產績效的提升,還間接帶動了周邊地區生產力的改進[9];潘文卿使用空間數據分析工具研究了1988—2009年間中國各省區人均GDP的空間分布格局與特征,結果證實存在全域范圍的正的空間自相關性[10];朱虹等比較了上海和北京對周圍腹地輻射模式的差異,結果顯示北京呈現“空吸”效應而上海呈現“反哺”效應[11];柯善咨發現省會和地級中心城市的經濟增長對下級市縣有顯著的回流效應[12]。然而,這些研究大多局限于各相鄰城市間的空間溢出效應,并沒有嚴格區分不同區域所存在的差異,也沒有將具有中心—外圍結構的城市群作為研究對象。
本文的創新是結合新增長理論和新經濟地理理論構建了影響外圍地區經濟增長的理論模型,以城市群為分類單元,針對中國十大城市群全樣本層面中心城市的擴散效應進行了實證檢驗;同時針對各城市群子樣本層面的不同結果進行了對比分析,從階段性差異和結構異質性兩個維度出發,對城市群內中心城市的輻射效應進行了更為深入的研究,并分析導致差異存在的影響因素,為研究我國不同城市群發展模式和制訂有差別性的區域一體化政策提供了理論和實踐上的依據。
本文的理論依據是新增長理論和新經濟地理理論的結合。新經濟增長理論認為,經濟增長除了依靠資本和勞動要素的增長外,還要依靠生產率的提高,而生產率的提高主要依靠技術進步或是以“干中學”為主要特征的人力資本積累。然而,不同地區的經濟增長存在巨大差異,這與外部性有著重要聯系[13]。新經濟地理學的發展將人們衡量經濟增長的視角擴展到空間維度,即本地區的經濟增長還受到空間外部性的影響[14]。新經濟增長理論認為一個城市的勞動生產率不僅與城市自身特征有關,還受到空間上鄰近的其他城市或地區經濟發展的影響[15]。特別是規模較大的中心城市,因為具有經濟、技術和信息優勢以及相對較高的生產率,通過專業技術人員的流動、生產過程中的投入產出關聯、知識和技術的傳播與擴散等途徑會產生跨越區域邊界的外溢效應,從而促進外圍鄰近城市的經濟增長[16]。根據以上理論,我們將基于一個簡單的增長模型,引入本文所關注的關鍵空間變量,來測算中心城市的發展對外圍城市經濟增長的影響。

其中,Ai、ki和ni分別代表廠商i的全要素生產率、資本和勞動力。假設全部企業都面臨取值為r的相同利率水平,則使企業利潤最大化的條件可以記為:

對(2)式取對數可得:

其中,C為常數項,由(3)式可知,測量經濟增長的關鍵在于對全要素生產率A的研究。根據新增長理論及后續大量實證性研究,影響全要素生產率的因素主要是包括人力資本、產業結構、基礎設施在內的一系列地區特征因素。隨著地理因素的引入和新經濟地理學的發展[16-18],在理論和實證中均已證實,影響全要素生產率的因素還包括空間范疇上的集聚外部性(如知識溢出等)[19]。此外,現有研究還通常將政府規模、外商直接投資等變量納入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因素中[20-22]。因此,我們用下式描述:

其中,Si表示對地區i全要素生產率會產生影響的關鍵空間變量,而Xi表示以地區特征為代表的一組控制變量。將(4)式帶入(3)式可得:

至此,我們得出了反映關鍵空間變量、地區特征變量與地區工資之間關系的理論模型。
(一)計量模型
本文的主要目的在于探討城市群內部中心城市的發展對外圍城市經濟增長的影響,在上述理論模型的基礎上,選擇(6)式作為主要計量方程:

其中,空間變量Si反映本文主要關注的會對城市群內外圍城市產生影響的一系列變量,包括鄰近中心城市的初始人均收入、收入變動百分比、與中心城市的距離。控制變量Xi則包含了地區i的一系列特征因素,包括人口數量、就業密度、人力資本、基礎設施、政府規模、外商直接投資。
本文的另一個目的在于比較不同城市群內中心城市輻射能力的差異,因此,在計量模型中加入城市群層面的虛擬變量以區分可能由不同城市群在地理區位、氣候、便利設施等方面的差異而帶來的不同結果[23]。
1.5 統計學分析 選擇SPSS 17.0軟件進行數據統計,計量資料以表示,采用t檢驗,計數資料以率表示,采用χ2檢驗,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此外,模型(6)本質是一個截面回歸,無法控制樣本的異質性,從而使估計結果產生偏誤。最直接的解決辦法就是使用面板數據來剔除不可觀測地區的異質性。因此,我們將計量模型擴展為:

其中,t=0,1,2,…,T;i=1,2,…,N。在面板數據中,我們需要控制個體效應和時間效應這兩類非觀測效應,因此,在(7)式中,μi,t=αi+ηt+εit。同時,對(7)式的估計還要看模型中的隨機誤差項是否滿足經典Gauss假設,若滿足假設,則一般使用的估計面板數據模型方法才可能得到無偏一致的估計量。我們要通過考察個體效應αi和時間效應ηt是否與模型中的解釋變量相關,來決定該模型適用于固體效應還是隨機效應的方法。
此外,必須考慮一個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受到前一期發展水平的影響,因此(7)式等號右邊應該加入被解釋變量滯后一期的數據作為解釋變量,從而轉變為動態面板模型(8)。而對模型(8)的估計將會帶來一系列計量經濟學方面的問題,首先,動態面板模型的解釋變量包括被解釋變量滯后一期數值,從而產生方程聯立性問題,使用最小二乘法(OLS)會得到有偏且不一致的估計。其次,模型中的部分解釋變量對經濟總量而言是內生的,內生性問題同樣會導致估計結果有偏且不一致。為解決上述問題,本文選取系統GMM方法對樣本進行回歸分析。

其中,t=0,1,2,…,T;i=1,2,…,N。
(二)數據來源與變量說明
本文采用中國十大城市群①中國十大城市群分別是:京津冀、長三角、珠三角、遼東半島、山東半島、海西、中原、成渝、長江中游、關中城市群。共136個城市2000—2012年的數據,所有數據由2001—2013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與各省、市2001—2013年統計年鑒整理得出。城市間距離(distant)數據根據國家基礎地理信息系統網站提供的全國和各市、縣1∶4 000 000電子地圖及相應基礎信息,利用Geoda軟件計算得出歐式直線距離,本文選取距離倒數和距離倒數平方項來刻畫與中心城市的距離對外圍城市發展的線性和非線性影響。
關于變量的說明:(1)本文的被解釋變量“人均收入”(lnGDP),以人均GDP作為衡量指標,由統計數據中的人均GDP表示,它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該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和勞動生產率水平,其中lnGDP_c表示中心城市的人均GDP水平;(2)“人口數量”(lnpop)由數據中的“年末總人口”表示,“人口密度”由數據中的“年末總人口數”和“行政區域土地面積”計算得出;(3)“就業密度”(lndens)由從業人員總數(單位從業人員與私營和個體從業人員相加而得)與“行政區域土地面積”計算得出;(4)“人力資本”(edu)借鑒Barro等的做法[24],用受教育水平,即該地區每萬人中高等學校在校人數來表示;(5)“基礎設施”(inf)由數據中城市道路人均占有面積作為代理變量,即按城鎮人口計算平均每人所擁有的道路面積;(6)“政府規模”(gov)由財政收入占GDP比重來表示政府對經濟干預程度的差異;(7)“外商直接投資”(FDI)以數據中年度實際外商投資額(按歷年人民幣匯率的平均價格折算)占當年固定資產投資額的比重作為代理變量[25]。
(一)全樣本模型的實證檢驗
表1給出了包含我國十大城市群共136個城市2000年至2012年的樣本回歸結果。回歸(1)—(4)的估計結果都符合理論預期,且統計意義上均較為顯著。回歸(1)給出了本文主要解釋變量動態面板模型的參數估計結果(0.699???),表明中心城市經濟規模對外圍城市呈現顯著的正向影響,在包含十大城市群136個城市的全樣本層面上證實了大樹底下“好乘涼”這一結論。回歸(2)中加入了距離變量,并包括了一次項、二次項來測算距離因素對中心城市輻射作用的線性和非線性影響。根據新經濟地理理論,我們預期中心城市對外圍城市的輻射作用會隨著距離的增加而衰減,并呈現倒S形。本文距離變量(dis)是用與中心城市間距離的倒數來衡量的,估計結果(-6.312?)與預期不符,且在統計意義上并不顯著。這是由于本文選取各大城市群內部城市作為樣本來測算城市群內中心城市對外圍城市的輻射效應,而地理距離本身就是城市群界定的主要依據之一,即城市群所包含的城市均在一定距離范圍內,現有文獻已證明城市的空間聯系存在一個門檻值,在門檻值以內,距離變量的影響并不顯著[26],這一結論與本文估計結果相符。此外,為了檢驗中心城市對外圍城市經濟增長影響的穩健性,我們將被解釋變量替代為人均工資水平,其結果仍然顯著。
正如前文所分析的,一個地區的經濟發展除了受到鄰近中心城市的輻射作用外,還受到該地區自身的人口數量、就業密度、人力資本水平、基礎設施、政府規模、外商直接投資等一系列地區特征因素的影響。回歸(3)給出了包含這些地區特征控制變量的完整模型,回歸(4)在(3)的基礎上剔除了門檻值以內的距離變量。其中,人口數量、就業密度、基礎設施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顯著為正,均符合理論預期,而人力資本水平和外商直接投資水平也呈現正向影響,但統計意義上并不顯著,這可能是因為根據現有數據對人力資本指標的測算還不完善,大部分以基礎制造業為主的地區的人力資本水平與勞工技能緊密相關,而僅用高校在校生比例難以真實刻畫這一要素[27]。值得注意的是,本文發現政府規模對本地經濟發展呈現顯著的正向影響(1.466???)。這是因為經濟發展過程事實上就是經濟資源再分配并提高生產率的過程,但這個過程有可能會被市場投資不足、缺乏創業精神等因素所阻礙,而在企業投資缺失的情況下,政府可以彌補投資不足以促進經濟增長。此外,政府對公共產品的投入也會刺激該地區的經濟增長。

表1 總樣本模型
(二)分城市群子樣本的實證檢驗
本文通過加入區域層面虛擬變量,將樣本分為十個城市群分別進行回歸(見表2-1、表2-2)。從結果中可以看到,中心城市對外圍城市的影響均為正,且絕大部分模型中的參數估計在統計意義上顯著,這驗證了中心城市對外圍城市的經濟增長具有正向溢出效應,即在現有時間跨度和樣本下,可以得出大樹底下“好乘涼”的結論。其中,成渝、海西、遼中南城市群的中心城市對外圍城市的正向輻射效應較強(0.872???、0.382???、0.382???),而京津冀、山東半島城市群參數估計結果的經濟意義并不顯著(0.099??、0.153?),但從單變量和整體在統計意義上的顯著性來看,京津冀、山東半島城市群均出現了個體或整體的不顯著,這可能是由城市群發展階段及其內部結構(如多中心)的異質性所致。關于這一問題,我們將在下一節進一步分析。
此外,對于地區特征層面控制變量的參數估計結果,有以下三點值得關注:(1)人力資本水平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在產業結構相對現代化的長三角、海西等城市群顯著為正,而在以低端制造業為主的幾大城市群出現了負向或不顯著的影響,在這些地區,與具有較高教育水平或創新能力的勞動力相比,技術熟練的勞動力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更為顯著。(2)外商投資水平在以外向型經濟為主的城市群中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如長三角和山東半島城市群。(3)政府規模對中西部城市群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這是因為在發展相對不充分的地區,能夠彌補投資不足和提供公共物品的公共支出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更強;而在珠三角這一市場化程度較高的地區,政府規模的影響則為負向。

表2-1 分城市群子樣本模型一

表2-2 分城市群子樣本模型二
(三)時間及城市群內部結構異質性對中心城市溢出效應影響的實證檢驗
為考察城市群不同發展階段中心城市輻射能力的差異,下面對上述分析中回歸結果并不顯著的京津冀城市群進行進一步分析。以2007年為時間節點,對京津冀城市群樣本數據回歸結果做了對比分析(見表3)。結果顯示,2000—2006年京津冀城市群中心城市在5%的顯著水平下對外圍城市產生負向影響,即存在極化效應;2007年以后則呈現出顯著為正的擴散效應。因此,長期看來呈現U形關系,這也印證了新經濟地理理論關于不同發展階段中心地區對外圍地區產生不同的擴散和極化效應的說法。這是因為北京除了是京津冀城市群的中心城市外,還是全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擁有強大的政策優勢,同時集聚了大量的人才、資本和土地等要素資源,而這種集聚的主要來源是京津冀城市群中的外圍城市,從而導致了這些外圍地區要素資源的流失,最終表現為中心城市對外圍城市的極化效應,直至2008年奧運會期間達到一個頂峰值(這里選取2007年作為分割點是考慮到集聚發生的前置效應);而隨著城市群的不斷發展,受區域一體化和地區協同發展等政策以及過度集聚的擁擠效應的影響,知識溢出、基礎設施共建、企業轉移、人才流動等因素導致其溢出效應不斷增大,最終使作為城市群增長極的中心城市對外圍地區產生了正向輻射效應,從而促進外圍城市的經濟發展。

表3 京津冀城市群分階段子樣本模型
山東半島城市群是典型的雙中心城市,在表4中,回歸(1)、(2)分別報告了以濟南、青島為中心城市的實證結果。由(1)可以看出,2000—2012年中心城市濟南對外圍地區經濟增長的影響呈現出顯著的正向溢出效應(0.317???);由(2)可以看出,中心城市青島對外圍地區的經濟增長的作用在經濟意義和統計意義上較為不顯著(0.153?)。這可能是因為濟南作為山東半島城市群的行政、經濟中心,是其他城市與國內各地的經濟、文化交流中樞,因此,濟南對外圍地區具有較強的輻射帶動作用;而青島作為重要港口城市則集聚了更多的對外貿易及資本,包括外商直接投資和國內投資,同時大量吸引勞動力的流入,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會限制外圍城市的發展,因而其溢出效應并不顯著。此外,表4中回歸(3)使用濟南、青島的交叉項代替解釋變量中的“中心城市”,從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模型整體的統計意義更為顯著,中心城市的溢出效應在經濟和統計意義上均顯著(0.186???)。這說明在分析具有雙中心城市的城市群時,除了要考察不同中心城市對外圍城市各自不同的溢出效應外,還應考慮兩個中心城市的共同影響。因此,城市群內部結構的異質性會給中心城市對外圍城市的溢出效應帶來不同的結果。

表4 山東半島城市群分中心子樣本模型
綜上所述,雖然不同發展階段及內部結構差異導致中心城市對外圍地區產生了極化效應,但長期來看,隨著區域經濟一體化的不斷深入,外圍城市的經濟增長受到中心城市知識溢出、技術及資本轉移、市場購買等因素的正向影響不斷增強,城市群內的中心城市對外圍城市呈現出顯著的正向輻射帶動作用。因此,城市群發展戰略對區域經濟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本文從新經濟地理和新增長理論出發,基于中國2000—2012年十大城市群136個城市的面板數據,實證分析中心城市發展對外圍城市經濟增長的作用。研究發現,對外圍城市來說,在城市群這一區域一體化視角下的高級城市空間結構中,受到中心城市溢出效應的影響更強,中心城市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外圍地區的經濟增長,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大樹底下“好乘涼”。但本文同時也給出了新經濟地理理論中中心地區影響外圍地區的動態過程的經驗證據,即在初始階段中心城市對外圍地區的勞動力、資本等生產要素的極化作用抑制了外圍地區的經濟增長,而隨著城市群的不斷發展,知識溢出、基礎設施共建、企業轉移、人才流動等因素導致中心城市的擴散效應不斷加強,轉而促進外圍地區的經濟增長。同時,我國近年來區域一體化和地區協同發展的政策效應不斷釋放,進一步促進了作為城市群增長極的中心城市對外圍地區的正向溢出效應。總而言之,大樹底下“不長草”受發展階段和內部結構異質性等因素影響確實存在,但長期看來,中心城市最終會長成郁郁成蔭“好乘涼”的參天大樹,帶動外圍城市的發展。
在研究影響非中心地區經濟增長的其他因素中,我們還發現了一系列有趣的結論。在包含不同城市群的子樣本回歸中,我們發現外圍城市的經濟增長受其自身特征因素影響的程度各不相同,例如,以受教育水平衡量的人力資本水平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在產業結構相對現代化的城市群(如長三角城市群)顯著為正,而在以低端制造業為主的幾大城市群則出現了負向或不顯著的影響。我們分析這是因為低端制造業更需要技術熟練而非受教育水平更高的勞動力。以外向型經濟為主的城市群中,外商投資水平帶來顯著的正向影響。在中西部城市群,政府規模對經濟增長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即公共投入改善了發展相對不充分地區投資不足的現狀,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更強;而在珠三角這一市場化程度較高、投資相對充足的地區,政府規模過大則會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其發展。
根據理論和實證結果,本文給出以下政策建議:(1)城市群戰略對區域經濟一體化有著積極影響,要充分發揮中心城市的輻射帶動作用,實現區域內城市的共同發展;(2)不同發展階段和城市群內部結構的異質性會導致中心城市對外圍城市產生不同的溢出或極化效應,應該根據各城市群的實際情況加以區別;(3)對未來新城市群的規劃,應避免針對某一城市的要素集聚,而以發展較為成熟的大型城市為中心,或針對不同城市功能采取雙中心(多中心)的內部結構,從而更好地發揮其輻射帶動作用。此外,由于數據的可得性和可操作性等因素制約,本文對影響中心城市溢出效應的因素,如知識溢出、要素流動、產業轉移、貿易來往等未能進行定量分析,未來的研究可以從這些微觀角度入手,深層次地揭示中心—外圍城市間的溢出和極化效應的形成機制,為政策制定提出更加具體有效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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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pillover Effect of Central City and Urban Economic Growth:Evidences from Panel Data 2000-2012 of the Urban Agglomeration in China
Jin Xiangrong Zhao Xuejiao
(School of Economics,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310027,China)
Recently,the strategy of spatial development in China has become more and more important.An increasing number of researches focus on the urban economic growth and the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regions.Urban agglomeration,as an advanced spatial pattern of urban development,breaks through the barriers of administrative divisions and organically establishes the connection of different cities in the same region.Therefore,since the beginning of the new century,the progress of urban agglomeration becomes the most important content of the regional developmentstrategyinChina.Thereare10urbanagglomerationsinChina.Every agglomeration has one or two central cities which have various dominant functions and alwaysplay a pivotal role.It is an important measurement of the progress of urban agglomeration to identify the influences from the central city to peripheral cities,as well as to provide an important theoretical and empirical evidence to promote the urban development and reg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The main contribution of this paper is to make a significant supplement of the empirical researches on the urban and regional economics in China,and provide a new perspective for the analysis of the development progress of urban agglomeration.Another contribution of this paper is to give suggestions to policy formulations about the urban development strategy,and to make different regional integration policies according to the distinctive characteristics of different urban agglomerations.Based on the theoretical framework of the New Economic Geography(NEG)and the New Growth Theory,this paper gives a theoretical model about 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level of an area which is influenced by other areas surrounding it.In the empirical part,this paper uses the municipal panel data of the year 2000-2012,and constructs a dynamic panel model to estimate the influences from the development of central city to the economic growth of peripheral cities,and uses the system GMM method to avoid the endogenous and simultaneous problems in econometric strategy.Our findings are as follows:(1)The central city shows a positive spillover effect on the economic growth of peripheral cities according to the analysis of 136 cities of the 10 urban agglomerations in China;(2)It shows an overall trend of″down-steady-up″like″U″style between central and peripheral cities because of the time series according to classification analysis of different urban agglomerations,such as the Beijing-Tianjin-Hebei urban agglomeration.Beijing as the central city of this agglomeration shows a negative backwash effect on the peripheral cities before 2007 and a positive spillover effect after 2007;(3)The results are also different because of the heterogeneity of the internal structure of urban agglomerations,such as the Shandong Peninsula Urban Agglomeration,which has two central cities Jinan and Qingdao.The joint effects on the peripheral cities are more significant than the effects from single cities.In addition,we also find that the educational level of human capital has little effect on low-end manufacturing industry regions,and the size of local governments has a significant positive impact in the less developed areas where market investment is insufficient,such as in the middle and west regions of China.The innovations of this paper are as follows:Firstly,for the method of research,we construct a theoretical as well as econometric model about the economic growth of peripheral cities according to the combination of the New Growth theory and the New Economic Geography theory,and includes the spatial factors in it.Secondly,we break through the regional divisions of province or the east、middle and west districts of China,and use an urban agglomeration instead of the traditional classification unit as the object of our research,then estimate the spillover or the polarization effect from central city based on the total sample including all 136 cities.Thirdly, considering the heterogeneity and time phase in different urban agglomerations we use the ten sub-samples to make empirical estimations and have a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he different results.
urban agglomeration;central city;peripheral city;spillover effect;system GMM; economic growth
10.3785/j.issn.1008-942X.CN33-6000/C.2016.03.023
2016-03-02[本刊網址·在線雜志]http://www.journals.zju.edu.cn/soc
[在線優先出版日期]2016-07-20[網絡連續型出版物號]CN33-6000/C
1.金祥榮(http://orcid.rog/0000-0003-0561-8865),男,浙江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浙江大學民營經濟研究中心執行主任,主要從事產業經濟理論、新經濟地理、制度經濟學及其新貿易理論的研究;2.趙雪嬌(http://orcid.rog/0000-0001-8733-0528),女,浙江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區域與城市經濟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