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最好的乘客

蟲蟲

那輛越野車，就這么突然橫亙在了索索和安俊之間，像溝壑。

【不著急，兩位慢慢商量】

因為買車的事，結婚半年后，索索和安俊第一次產生了分歧。

索索喜歡白色、線條柔和流暢的款型，當然要自動擋，索索剛剛拿了駕照，對手動擋深惡痛絕……所以去到4S店，索索便跟隨店員直奔心目中款型而去。

不承想，安俊卻也徑直朝向另一個區域，那個區域中，停放著各種越野車型，安俊對一輛褐色的SUV情有獨鐘。索索才意識到，竟然忽略了跟安俊商量買什么車，因為以索索對安俊的了解，他絕對會遵從她的意見，戀愛4年結婚半年，基本都是這樣，可是這一次，安俊卻沒有隨索索的意。

隔著幾十米的距離，索索向安俊招手，他卻不動。店員見形勢不對，善解人意地提醒索索：“姐，要不你們先商量一下？”

索索驀地有些懊惱，那種越野車，她想都沒想過。但的確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爭論，不得已，只好過去拉著安俊去到休息區。店員送來兩杯咖啡，笑說：“不著急，兩位慢慢商量。”

索索面色微慍，沒吭聲。安俊略顯尷尬，卻還是主動開口：“索索，別的都由你，這次，你讓著我吧。再說，越野車更適合自駕游，實用。”

口吻柔軟，暗藏的態度卻堅決，可是……“自駕游能有幾次，大多時候還是平日里開，買個那樣的大家伙，堵車的時候可倒堵得瓷實。”索索白了安俊一眼。

兩人聲音都不大，態度卻一樣堅決，恐怕再說下去也難以達成共識，索索不想在4S店繼續爭論這事兒，顯然，安俊也不想，于是兩人異口同聲：“咱們回家說吧。”

【眼神里，有挑釁的成分】

回到家，問題也沒解決，安俊簡直像寫一篇論文，各種做證一一列出，甚至不惜指出女司機被公認的種種弊端……最后索索惱了，一拍桌子：“干脆別買了，省得爭。”

安俊傻眼了，好半天后，幽幽地說：“索索，咱倆的事向來都是你做主，就讓我有一次當家做主的感覺，成嗎？”

于是，輪到索索傻眼了，她沒想到安俊會這樣說，而她卻找不出話來反駁，當初連買房子的事，都是她做主的，包括樓層、戶型、裝修，安俊就一句話：“你喜歡就好。”

所以，安俊說的是事實，如果這件事她再不讓他，那么就真顯得她太強勢了……好半天后，索索無奈點頭：“隨你吧。”

安俊真的竟然就把那輛在索索看來笨重的越野車買了回來，新車到家，親戚朋友形式上也祝賀了一番，索索卻半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尤其，看著安俊如獲至寶的眼神，興高采烈地規劃著要配什么座套、車膜……索索更是覺得，那眼神里有挑釁的成分，即便最后，安俊表示，會努力賺取外快，盡快還上這輛車的余款，索索也不開心，怎么看都覺得那輛車笨重愚鈍，就像……此時的安俊。

而幾天后，好像故意要跟索索作對，安俊第一次開車接索索下班，便堵了車。走了半個小時還在北環上耗著，最讓索索惱火的，半個小時后，相鄰的車道，各種款型小巧的轎車開始移動、加速、順暢通行，安俊的越野車，車身太大，轉不到其他車道去，只能眼睜睜看著別的車一輛輛駛過……完全應了當初買車時索索的擔憂。

堵了這么久，安俊自知理虧，始終不敢吭聲。

好歹，一個半小時后，碩大的越野車終于爬出擁堵的車流，停停走走地開回小區，自然已找不到車位，只好跟諸多沒有車位的車子一起，放到了外面的街邊。

可想而知，那天的晚飯，兩個人吃得興致索然，都閉口不談堵車的事，可是索索知道，那件事就堵在那里，非常讓人難受。

【微微地，她閉上了眼睛】

那輛越野車，就這么突然橫亙在了索索和安俊之間，像溝壑。

就為一輛車嗎？索索不敢細究，而這個話題，安俊更是不敢主動提及。于是，兩個人反倒開始裝作若無其事，幾天后的早上，索索甚至主動開口：“時間尚早，你送我一下唄。”

安俊有點兒受寵若驚，飛快點頭：“好啊，好啊。”

早高峰，或是怕再次堵車，安俊提議繞段路，不走主干道。索索笑著說好。

于是，駛出不遠，安俊將車子拐到了略窄的經八路。

道路不寬敞，但車少，倒也順暢了一段，卻在眼看要駛出去的時候，對面開來一輛更加寬闊的越野車，路兩邊擺著早餐攤，兩輛越野車根本不可能錯身而過，但是退也不容易，后面的車子不很多，也跟了十幾輛。

安俊努力朝右邊打方向，對面的車輛也在努力朝右邊靠，也只靠了小半米，索索阻止安俊：“到邊兒了。”

安俊探頭看，車身右側緊挨著一個賣雞蛋灌餅的小攤子。他看索索一眼，小聲說：“要么，你下去跟人好好說說，讓她挪一挪？”

索索白了安俊一眼：“要去你去。”

安俊無奈，解開安全帶，將車門開了一道縫，勉強擠下去，繞到路邊。

索索坐在車上看著安俊堆著笑，跟賣雞蛋灌餅的中年婦女點頭哈腰，說了幾分鐘后，開始動手幫著對方挪攤位……忽然之間，索索生出一種疲憊和厭煩。微微地，她閉上了眼睛。

車子終于開過去了，趕在索索刷臉前，將她送到了單位，下車時，索索看了一眼安俊白襯衫上抹的兩道油漬，嘆口氣：“安俊，以后這車子留你私用吧。”

安俊卻忽然怒了：“于索索，有必要這么得理不饒人嗎？這么多年，你買了多少你喜歡而我不喜歡的，我不是也沒說過！包括房子，我恐高，最討厭住高層，可是你喜歡，也就隨你了。我包容你那么多，你怎么就不能包容我這一次……”

在安俊突如其來的連聲討伐中，索索愣住了。終究還是裝不下去了吧？終究，還是為這輛車撕破了臉。索索定定看了安俊好半天，輕輕搖了搖頭。

這一刻，連跟他爭吵的心思都沒有了。

【放心，我會是你的好乘客】

半個月的冷戰終因為安俊父母的到來只能告一段落。

安俊的父親腦部長了個瘤子，良性，但位置不好，縣醫院做不了手術，于是來了省城。這也是他們結婚后，安俊的父母第一次過來。那天下午，索索還是跟安俊去了車站——冷戰歸冷戰，大道理，索索還是懂的。

接了兩位老人回到小區，上樓時，在攀升的電梯上，安俊的母親訝異道：“29樓，那么高啊，成澤可是從小就怕高，小時候，連平房房頂都不敢上……”索索一愣神。原來是真的，可是這么多年，安俊卻從來沒跟她提起，難怪他幾乎從不去陽臺，更不去窗口。

安俊已打斷母親：“媽，啥時候的事兒了，我都這么大的人了，早不怕了。”

索索忽覺心頭微澀，抬頭看了安俊一眼，他卻有些不好意思，躲開了她的眼神。

回到家，索索下廚，做了豐盛晚餐，吃飯時，聊著聊著，安俊的父親隨口說：“成澤小時候就喜歡那種跟坦克一樣的車，第一次寫作文，就寫，我的理想是長大以后買一輛越野車，還被老師批評了。現在還真買了，不過索索，以后你得看著他點兒，別讓他開快車，還是要注意安全……”

婆婆也跟著附和：“就是，成澤買這車，還真像坦克。”

索索莫名心酸，原來男人有些事，是不跟女人說的。這幾年，他事事讓著她，只是為了讓著她而已，但是，他也有不愿割舍的情結，她卻不肯讓他一次。如果愛情也是一輛車，索索承認，她不是個合格的乘客。

還好，兩位長輩無意點醒了她。

一個月后，安俊的父親術后康復，要回去了。那天，送他們回來的途中，毫無懸念地再次堵了車。擁堵的車流中，索索對安俊說：“咱們去裝個導航吧，這個季節，適合自駕游，去西藏可好？也讓你的‘坦克發揮一下效力。”

安俊愕然，轉頭看索索一眼，她微笑說：“放心，我會是你的好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