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立新
(中國人民大學 民商事法律科學研究中心,北京 100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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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繼承法修訂入典的障礙與期待
楊立新
(中國人民大學 民商事法律科學研究中心,北京 100872)
我國編纂民法典,必須修訂《繼承法》,編入民法典作為“繼承法編”。我國現行《繼承法》完成于1985年。30年前改革剛剛開始,尚未深入進行,仍處于計劃經濟的社會背景,個人擁有的財富很少,沒有對繼承法的立法提出更多的要求,因而使該法存在較多缺陷,不能適應當今市場經濟社會發展和個人財富增多的要求。編纂民法典時將繼承法修訂入典,為我國繼承法的現代化提供了契機,盡管由于存在思想認識上的不同,而使我國的繼承法改革面臨很大障礙,但基于社會經濟進步、個人財富增多、時代發展要求而進行的繼承法改革,是必然的,必須完成的。民法學者和公眾一道,期待我國繼承法修訂入典,出現一部完善的、完備的、制度配套的“我國民法典·繼承法編”,并且與其他部分相互協調,構成和諧的我國民法典體系。
編纂民法典;繼承法;修訂入典;障礙;期待
繼承法是指調整因自然人的死亡而發生的繼承關系法律規范的總稱,規范的是因自然人死亡而發生的財產移轉關系。[1]因而,繼承所關涉的,就不僅是被繼承人和繼承人的身份關系,還有被繼承人和繼承人與繼承客體的財產關系,繼承法規制的是以親屬關系為媒介的財產流轉關系,因而繼承以及繼承法立法必須體現時代精神,符合社會的經濟發展狀況,符合繼承規律的要求,而不能背離時代發展,無視社會的實際經濟現狀,違反遺產移轉規律。
按照這樣的要求,我國現行《繼承法》關于基本繼承制度以及具體繼承規則的規定,與我國社會現實的經濟、法治發展狀況存在巨大的落差,遠遠落后于實際情況,不能適應現實社會的發展需要。我列舉以下十個方面的主要問題:
1.限制可以合法流轉的遺產范圍
遺產,就是自然人即被繼承人死亡時的個人合法財產[2],無須加以特別規定其范圍。但是我國現行《繼承法》第三條一方面規定“遺產是公民死亡時遺留的個人合法財產”,卻同時又規定遺產包括公民的收入,公民的房屋、儲蓄和生活用品,公民的林木、牲畜和家禽,公民的文物、圖書資料,法律允許公民所有的生產資料,公民的著作權、專利權中的財產權利,公民的其他合法財產。這種畫蛇添足的立法方法,一方面承認遺產是公民死亡時遺留的個人合法財產,另一方面又對遺產范圍作出限制性規定,特別是其中“法律允許公民所有的生產資料”的表述,帶有明顯的計劃經濟時代的烙印,并且造成立法條文本身的不協調甚至矛盾。試問,目前還有哪些不允許公民所有的生產資料呢?正是由于存在這樣的落后規定,因而在2012年啟動修訂《繼承法》的工作中,才出現了關于遺產范圍爭論不已的問題。
2.突出法定繼承而忽略遺囑繼承
我國現行《繼承法》盡管沒有公開說法定繼承具有更為重要的地位,但是在法定繼承和遺囑繼承的排列順序上,卻把法定繼承編排在遺囑繼承之前,突出了法定繼承地位而忽視遺囑繼承。特別是該法第五條關于“繼承開始后,按照法定繼承辦理;有遺囑的,按照遺囑繼承或者遺贈辦理”的規定,盡管表達了遺囑優先原則的意思,但前一句說法傳遞的卻是錯誤信息,會給人們造成法定繼承重要的錯誤印象,給本來就輕視遺囑繼承的民族傳統習慣傳遞了一個錯誤的信號,使之更不重視遺囑繼承。
3.法律規定的遺囑形式種類欠缺
在遺囑的形式上,我國現行《繼承法》規定的種類太少,范圍過窄,僅僅包括公證遺囑、自書遺囑、代書遺囑、錄音遺囑和口頭遺囑五種。這樣的規定完全沒有時代特點。其中,特別重要的是欠缺密封遺囑這種最重要的遺囑形式。由于規定遺囑形式偏少且又沒有留出余地,因而目前出現的打印遺囑、電子文檔遺囑、錄像遺囑等,都使法院沒有辦法確認其法律效力,以至于在電腦中書寫完畢打印出來的遺囑,竟然被認為是代書遺囑或者口頭遺囑,大大降低了這種遺囑方式的效力。
4.公證遺囑效力優先規則違反遺囑效力原則
在法律規定的遺囑五種形式中,《繼承法》又特別規定了公證遺囑效力優先原則,即在第二十條第二款規定:“自書、代書、錄音、口頭遺囑,不得撤銷、變更公證遺囑。”這樣的規則完全否定了“被繼承人立有數份遺囑,內容相抵觸的,以最后的遺囑為準”的繼承法通行規則,使公證機構介入并出具公證的遺囑,絕對地增強了對抗其他遺囑形式的效力,致使被繼承人在生前最后做出的任何形式的遺囑,如果沒有經過公證變更,就永遠也不會發生變更遺囑效力的后果。對于已經做了公證遺囑的被繼承人,即使在其奄奄一息的情勢之下,做出的任何變更遺囑的意思表示,都會因為無法做出新的公證,而不能發生變更公證遺囑的效力。這完全違反遺囑自由原則,干涉了被繼承人處分其遺產的自由。
5.沒有規定特留份而用公序良俗限制遺產處分
我國現行《繼承法》只規定了必留份制度,即第十九條關于“遺囑應當對缺乏勞動能力又沒有生活來源的繼承人保留必要的遺產份額”的規定。這樣的規定無可厚非。但是,對于其他限制遺囑處分遺產卻沒有規定特留份制度,當被繼承人通過遺囑遺贈遺產時,法院適用公序良俗原則對被繼承人的遺贈行為進行限制。例如瀘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于死者將部分遺產遺贈給與自己同居的女友時,認定該遺囑違反公共秩序和善良風俗而無效*見瀘州市中級法院(2001)瀘民一終字第621號民事判決書。百度文庫,2016年4月8日訪問,網址:http://wenku.baidu.com/link?url=HycuJaeeJbkmPdbyn0KyzTY5OWymFdQ9YQxyn2F1jb9fu0dicWVSgKN9maAt_YukV0ZXqjEHe3PuRyH_LGlM-U0yP3v1KgSzVoHtW2ANX5y.,引起激烈的爭論,多數學者認為這一判決限制了遺贈的適用,剝奪了被繼承人遺贈的自由,動搖了我國繼承制度的安定性和權威性[3]。
6.規定的遺囑繼承具體制度殘缺不全
我國現行《繼承法》確實規定了遺囑繼承制度,但是制度多有欠缺,既不完善,也不完備,諸多必要的遺囑繼承制度都沒有規定。例如遺囑能力、遺囑撤回、遺托、替補遺囑、后位繼承、扣減、遺囑執行人等,都是遺囑繼承不可缺少的必要制度,但都沒有規定,使遺囑繼承沒有辦法實實在在地發揮其法律作用。
7.規定的法定繼承人范圍過窄
我國現行《繼承法》不僅規定的遺囑繼承制度存在欠缺,而且最為重視的法定繼承也存在諸多問題。《繼承法》對于法定繼承人范圍的規定,關系在被繼承人無遺囑的情形下,究竟何種血親關系的親屬能夠繼承被繼承人的遺產。其嚴重性在于,法定繼承人范圍越寬,出現無人繼承遺產的范圍就會越小;法定繼承人范圍越窄,出現無人繼承遺產的范圍就會越大。各國繼承法為了減少出現無人繼承遺產的概率,普遍規定較寬的法定繼承人范圍,讓更多的與被繼承人有血親關系的親屬能夠繼承其遺產,最大限度地防止無人繼承遺產的出現。但是,我國現行《繼承法》規定的法定繼承人只包括配偶、子女、父母以及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連孫子女和外孫子女都不在法定繼承人范圍之內,而是采用代位繼承方法解決孫子女、外孫子女的繼承權問題*我國《繼承法》第十條第一款規定:“遺產依照下列順序繼承:第一順序:配偶、子女、父母。第二順序: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這樣的規定,剝奪了更多的與被繼承人具有血親關系的親屬的繼承權,造成更多的無人繼承遺產被收歸國家所有或者集體所有制組織所有*我國《繼承法》第三十二條規定:“無人繼承又無人受遺贈的遺產,歸國家所有;死者生前是集體所有制組織成員的,歸所在集體所有制組織所有。”。這樣的不合理規定,竟然被稱為維護國家利益和集體利益,從根本上違反私有財產保護原則,是沒有道理的。
8.規定的法定繼承順序不合理
我國現行《繼承法》規定的法定繼承順序只分為兩個順位,一是配偶、子女、父母,為第一順位繼承人;二是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為第二順位繼承人,此外沒有規定其他繼承順序的法定繼承人。這是在比較法上繼承順位最少見的立法例,不僅剝奪了更多的被繼承人的血親的繼承權,而且把配偶、子女、父母放在同一個繼承順位上,不規定孫子女、外孫子女的繼承順位,以及將配偶作為固定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都存在較大的問題,不科學、不全面,無法使遺產依照被繼承人的意志進行流轉,即不能根據親屬關系遠近確定遺產法定繼承的宗旨,剝奪了上述繼承人以外的親屬的繼承權。
9.缺少遺產管理人制度
我國現行《繼承法》沒有規定遺產管理人制度,僅僅在《繼承法》第二十四條規定:“存有遺產的人,應當妥善保管遺產,任何人不得侵吞或者爭搶。”這樣的規定完全不能解決遺產管理人的問題。確定占有遺產的人管理遺產的做法,完全沒有體現被繼承人的意志,甚至違背公平原則和正義原則。同時,也沒有規定遺產管理人的推選制度,沒有規定全體有行為能力的法定繼承人共同作為遺產管理人的制度,一旦發生爭議,法院沒有辦法確定究竟誰作為遺產管理人。對于遺產管理人的職責也沒有規定,僅僅規定“妥善保管遺產”顯然不夠,無法適應遺產管理的實際需要。
10.規定的遺產處理規則殘缺不全
對于遺產處理規則,我國現行《繼承法》規定的制度更是殘缺不全。現有條文僅僅規定應當保留胎兒的繼承份額,分割遺產應當有利生產和生活需要,不宜分割的遺產采取折價、適當補償或者共有等方法,繼承遺產應當清償被繼承人依法應當繳納的稅款和債務,以及執行遺贈不得妨礙遺贈人依法應當繳納的稅款和債務等。對于在遺產處理中的保全請求權、有條件的限定繼承、遺產清單、對遺產清單的異議、遺產清算及其程序、遺產清償順序、剩余遺產分配、無人承受的遺產的清算和清償,以及遺產的歸屬等,都沒有做具體規定。特別是在遺產的清償順序中,對于遺產管理費用、遺囑執行費用等優先清償的部分,也沒有規定*以上內容請參見楊立新、楊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繼承法編(草案)〉建議稿》,載楊立新主編:《繼承法修訂入典之重點問題》,我國法制出版社2015年版,第244頁以下。,且把拖欠的國家稅款放在清償順序的首位,對于保護被繼承人的債權人的債權,構成巨大的威脅。
凡此種種,表現了我國現行《繼承法》的殘缺和不足,已經不能適應當今社會經濟、文化發展的需要,不能承擔法律所具有的指引、倡導的社會功效,進而影響到調整繼承關系司法實踐的公平和正義。
(一)我國現行《繼承法》存在問題的主要原因
我國現行《繼承法》存在上述問題的主要原因,概括起來有以下幾點:
1.《繼承法》制定時立法背景的影響
我國制定《繼承法》時,大規模的改革開放剛剛開始,尚未深入進行。盡管當時已經提出改革開放的目標并且開始實施,但在社會經濟形態上仍然處于計劃經濟模式,沒有動搖其基礎,沒有開始實行市場經濟體制。在規定遺產范圍內規定“法律允許公民所有的生產資料”的限制性規定,就是計劃經濟的產物。在計劃經濟體制下,個人財產受到限制,個人擁有的財富很少,主要的個人財富是生活資料。實行市場經濟體制之后,公民擁有的財富急速增加,特別是個人投資的私人企業、股份制企業等蓬勃發展,企業主和股東以及其他個人擁有大量財富。目前十幾億、幾十億的遺產糾紛屢見不鮮。對于數額巨大、類型多樣的遺產糾紛,需要完善的、完備的繼承法律制度進行調整,以確保遺產轉移的合法性和穩妥性,進而保證社會的穩定。作為經濟基礎的經濟體制的嬗變以及個人財富的巨增,必然導致繼承法律制度變化。計劃經濟的社會背景,必然導致繼承法律的落后和不足。反之,在社會經濟發展巨變之后,繼承法律制度不變倒是奇怪的現象。
2.自然人的普遍貧困狀況沒有給繼承法立法提出更多的要求
計劃經濟時期的我國普遍存在著貧困,每一個人都沒有太多的財富,甚至將個人擁有過多的財產認為是走向資本主義。普遍貧困反映到繼承關系上來,就是被繼承人沒有太多的遺產可供繼承。在當時,我國公民沒有私人住宅,沒有汽車等大型交通工具,沒有較高的工資收入,直至今天也沒有私人所有的土地。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對遺囑繼承還是法定繼承,社會都不存在較高的要求,不需要完善的繼承制度,也沒有可能提出完備的繼承立法的要求。可以說,1985年的我國《繼承法》是一部窮人的繼承法,不能體現社會普遍富有的、市場經濟體制下的社會對繼承的需求。因而我國現行《繼承法》存在諸多殘缺是可以理解的。
3.在私法領域存在國家利益至上主義的“左”的思想影響
在我國社會的立法和司法工作中,長時間存在“左”的思想影響。這不僅表現在“文革”之前的“人治”思想,以及在文革中不準提遺產繼承,被認為是資產階級的產物,只準叫“遺產糾紛”的做法,而且在十年動亂結束后開始建立法治之時,仍然有“左”的影響存在。在私法領域“左”的思想的重要表現,就是國家利益至上主義。在《繼承法》中,縮減法定繼承人范圍、精簡法定繼承順序、遺產處理的稅款優先原則等,都體現了國家利益至上主義的思想影響。這種立法貌似維護國家利益,實際上是以國家利益侵害私人財產利益,違反私權保護優先的原則*這種作法直至近年來的私法立法中,才普遍規定了類似《侵權責任法》第四條第二款關于“因同一行為應當承擔侵權責任和行政責任、刑事責任,侵權人的財產不足以支付的,先承擔侵權責任”的規定,體現了私權優先原則。。
4.在私法領域中沒有肅清蘇聯民法思想的影響
1949年以來,我國的民法在廢除了民國政府的六法全書之后,全盤繼受蘇聯民法。繼而在此后幾十年中,蘇聯民法思想和傳統一直對我國民法發生著巨大影響,即使在1960年代中蘇關系全面冰凍之后,蘇聯民法思想仍然在影響著我國民法建設和民法理論研究,1980年代制定《繼承法》就存在這種情形。例如,《繼承法》規定的法定繼承只有兩個順序,其中配偶是第一順序繼承人,并且列在第一順位之首*《繼承法》第十條規定。。30年來,我國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這樣的規定是天經地義的,是不可懷疑、不可動搖的繼承法規則[4]。可是,這種立法卻不是市場經濟國家民法的立法慣例,而是源于蘇聯民法的規定。1922年《蘇俄民法典》第418條第1款規定:“依法得為繼承人者系子女(包括養子女)、配偶、被繼承人之父母無勞動能力者,以及其他無勞動能力之人,而由被繼承人于其死亡前贍養在一年以上者。”[5]1961年《蘇聯和各加盟共和國民法綱要》第118條第1款規定:“在法定繼承的情況下,死亡人的子女(包括養子女)、配偶和父母(養父母)為第一順序繼承人,他們的繼承份額相等。”[6]我國現行《繼承法》第十條就是借鑒這一立法例,甚至將配偶改變為第一順序繼承人之首。蘇聯這種立法以及配偶固定繼承順序的做法,影響著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新加坡、泰國、馬來西亞、越南、蒙古、匈牙利等國的繼承法立法。這基本上是非市場經濟國家所采用的做法,不符合市場經濟對繼承制度的要求。原因是,配偶實行無固定繼承順序即零順序,能夠讓配偶和有相當血緣關系的繼承人,都有分得部分遺產的可能性,避免遺產全部由配偶繼承這種不公平現象的發生*實例是:20世紀80年代末的楊B等訴汪某繼承案就是一個例證。海峽兩岸關系解凍準許赴臺老兵回大陸探親后,楊B的哥哥楊A回大陸探親,經人介紹,與汪某相識并結婚,楊A用其在臺灣積攢的錢買了商品房以及家用電器等,尚余30多萬元現金。婚后一年多,楊A突然患病去世,發生法定繼承。其第一順序繼承人只有配偶即汪某,依照《繼承法》第10條規定,所有遺產均應由汪某繼承。楊B等親屬提出,我們與親人分離30多年,剛剛重聚就發生這種情況,其遺產應當有其份額,不能由剛剛結婚一年多的配偶獨得。法院認為原告的訴訟請求是有道理的,因此判決房屋等家產由汪某繼承,在遺產的現金部分,汪某分得5萬元,其他由楊B等近親屬分得。依照現行法,這個判決是完全違法的,但是為什么又有合理性呢?其原因,正是在于配偶法定繼承固定順序存在的弊病。如果采用配偶法定繼承零順序,就不會存在這樣的問題。參見楊立新、何麗軍:《我國配偶法定繼承的零順序改革》,《中州學刊》2013年第1期。。
(二)目前我國實現繼承法現代化改革的主要障礙
我國立法機關曾經提出修訂《繼承法》的計劃,并且在2012年實際進行過一年的修訂工作,但是一波三折,沒有進行到底。
在2011年3月舉行的十一屆全國人大第四次會議期間,全國人大代表提出3件議案要求修改《繼承法》。2012年,全國人大法律委員會認為,《繼承法》是1985年制定的,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家庭關系、財產關系發生了深刻變化,有關繼承范圍、方式,包括虛擬財產能否繼承等問題的規范,需要在繼承制度中進一步完善,故建議將《繼承法》修改列入全國人大常委會2012年立法工作計劃*參見“修改繼承法——法律委建議列入今年立法計劃”,載法制網http://www.legaldaily.com.cn/rdlf/content/2012-01/05/content_3267588.htm?node=34018,訪問時間2014年12月7日。。與此同時,學界也多次舉辦關于修訂《繼承法》的研討會,對修法表示了極大的熱情,并希望通過繼承法的理論研究為立法實踐做出有益貢獻。立法機關在2012年對修訂《繼承法》進行了較為充分準備并實際進行之后,卻倏然偃旗息鼓,取消了修法計劃。2013年10月30日公布“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立法規劃”,被納入新一輪立法規劃的法律有68件,其中屬于第一類項目即條件比較成熟、任期內擬提請審議的法律草案項目有47件,屬于第二類即需要抓緊工作、條件成熟時提請審議的法律草案項目有21件,修訂《繼承法》竟然不在這兩類規劃中,甚至在第三類項目即立法條件尚不完全具備、需要繼續研究論證的立法項目中也未提及修訂《繼承法》*參見“(授權)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立法規劃”,載新華網,http://news.xinhuanet.com/2013-10/30/c_117939129.htm,訪問時間2014年12月7日。。因而,已經緊鑼密鼓進行了一年多的《繼承法》修訂工作不得不停止進行。
我國民法學者對修訂《繼承法》工作的擱置至為惋惜和困惑。盡管我國已經宣布我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基本形成,但在民法領域這一重要組成部分,實際上仍是不完善的,僅僅是一個民法單行法集合的散裝民法而已,況且這個由多個單行民事法律拼成的散裝民法的各個部分不協調,存在較多重復、疏漏甚至相互沖突的問題。
修訂《繼承法》,既契合了現代繼承法理論發展的動向,又關照到社會現實生活的實際需求,是我國繼承法律制度現代化的必由之路。但是,與社會各界特別是民法學者表示出的極大熱情相反,部分司法系統的法官卻表示出對于修訂《繼承法》的保守性,不理解、不支持甚至反對修訂《繼承法》。他們在著述亦或修法研討會中,表達了對修訂《繼承法》必要性的疑惑和擔憂。綜合起來,反對修訂《繼承法》的主要意見是:第一,從立法規制的技術層面看,現行《繼承法》的規定已經較為完備,輔之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的規定,立法和法律適用規則均沒有太大的缺陷;第二,當前的社會生活并未出現與《繼承法》規定的繼承制度相悖的重大變化,《繼承法》規定的繼承法律制度以及司法解釋規定的規則,基本上能夠解決當前社會生活所產生的繼承糾紛,況且在繼承案件不多的情況下*例如有法官認為,基層法院每年受理的有關繼承糾紛的案件占受案總數的比例一直都較低,二審案件更是少之又少,因此,《繼承法》雖可隨時代變遷做適當調整,但總體上仍要堅持相對穩定,不宜也無須做出較大的改變。,修訂《繼承法》并沒有實踐上的急迫需要。
(三)對反對修訂《繼承法》意見的回應
我們認為,反對修訂《繼承法》的意見和理由,在理論上和實踐上都是不正確的。我們的理由是:
第一,我國現行《繼承法》規定的繼承法律并不完善。首先,從法律條文的數量及所占篇幅上觀察,該法只有37個條文,數量較少,占現有民法規范總數即1193條的3.11%。而我國1930年的《民國民法》繼承編就有88個條文,占全部條文總數1225條的7.19%。而《德國民法典》全文2385條,繼承法編為394條,占16.48%;《日本民法典》全文1044條,繼承編163條,占15.62%。相比之下,我國現行《繼承法》的條文數量少、所占篇幅小,可以直接反映出我國現行《繼承法》的立法技術粗糙、制度缺漏、規則簡陋等弊病。其次,從法律制定的背景看,我國現行《繼承法》的立法編纂是自1955年正式開始,立法時間跨度30年,并且起草工作先后出現了四次。《繼承法》制定“當時我國正處于改革開放初期,實行的是單一公有制的計劃經濟體制,整個社會物資嚴重匱乏,廣大工人、農民家庭中基本上沒有什么財產,繼承關系極為簡單,加之當時我國法學教育和法學研究剛剛恢復,對于繼承法律制度的重要意義認識不足,因此造成現行繼承法過于簡略,遺漏了許多重要的繼承制度”[7],帶有較為濃厚的政治考量因素,在世界范圍內也僅有前東歐社會主義國家如此。再次,從我國繼承制度的合理性看,存在較多的不盡如人意的問題,這樣的制度設計難言合理且正當。最后,從我國繼承制度的適用性看,法條規定難以滿足現有社會生活以及繼承實踐的需要。本文前述列舉的《繼承法》存在的十大問題,都說明了這一點。這些事實證明,目前我國即使有《繼承法》以及相關司法解釋,但受制于《繼承法》立法的先天不足以及司法解釋的模糊定位,我國的繼承制度仍然存在較多“硬傷”,所以,“繼承法本身的諸多漏洞和缺陷,也限制了繼承制度調整功能的進一步發揮,不符合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對法律調整的要求”[8]。
第二,《繼承法》實施30年來,我國已經實現從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的成功轉軌,市場經濟帶來私有財產種類的擴大、內容的增多,以及對家庭、親屬關系潛移默化的影響,使得《繼承法》已經無法滿足和適應社會經濟生活的需求。30年前制定《繼承法》時,并未實行市場經濟體制轉換。社會經濟背景的巨大差異,使《繼承法》必須做出相應的調整,才能夠適應經濟體制的改變。這些最基本的社會規律,是修訂《繼承法》最重要的理論根據。至于法院、法官受理的繼承案件的多少以及提出的問題的難度,并不能證明《繼承法》不必進行修訂*例如在2012年6月16日至17日,在西南政法大學舉辦的“我國繼承法修改熱點難點問題研討會”中,渝北區人民法院民一庭的黃衛庭長就認為,雖然理論界認為修改《繼承法》已迫在眉睫,而實務界卻覺得欠缺修改的必要性,因為在實務過程中,一些瑕疵完全可以通過部門法規定和司法解釋解決。參見《我國繼承法修改熱點難點問題研討會會議綜述》,載西北民商法律網,http://xbmsf.nwupl.cn/Article/ShowArticle.asp?ArticleID=706,訪問時間2014年12月7日。。理由是:首先,我國公證機構承擔了處理大量繼承糾紛的任務。公民的遺囑繼承通常要先進行公證,進而才有可能涉及遺囑繼承糾紛,故通過公證而解決的糾紛數量,遠遠大于法院受理的繼承糾紛*我國公證協會副會長、上海市公證協會會長、上海市東方公證處黃群主任指出,目前公證整個行業有3000余家公證機構,25000個從業人員,13000個公證人員,年均辦理公證1千萬件,其中與繼承業務相關的一年大概10萬件,與遺囑相關的一年大概60萬件。與繼承業務相關的繼承業務情況,分三大塊。一為繼承公證,二為繼承權公證,三為與繼承相關的其他公證。從目前的數據來看,公民實現繼承權的途徑,依據《繼承法》第15條規定分為兩類,公民協商一致的過戶,不協商的進行調解和訴訟。因為現實中繼承權的過戶登記需要公證證明,因此公證處辦證數量與法院有較大的反差。法院辦理的婚姻案件一年為160萬件,繼承案件13萬件,而公證處辦理的繼承案件達到61萬件。參見《我國繼承法修改熱點難點問題研討會會議綜述》,載西北民商法律網,http://xbmsf.nwupl.cn/Article/ShowArticle.asp?ArticleID=706,訪問時間2014年12月7日。。其次,現行《繼承法》規定不能解決的諸多繼承問題,當事人向法院起訴時被駁回或者不予受理,就會迫使更多的當事人在此情形下回避法院訴訟方式,自行解決或者任其發展甚至釀成更大糾紛。例如,《繼承法》欠缺密封遺囑形式的規定,因而因密封遺囑發生的繼承糾紛,當事人即使起訴到法院,也會被駁回,今后再有類似情形,當事人自會認為沒有必要向法院起訴,這些情況當然不會反映到法院的法律適用中,自然就會使法官認為《繼承法》在此規定上沒有欠缺;再如,《繼承法》沒有規定特留份而僅僅規定必留份,因遺囑侵害其他繼承人繼承權的問題,通常采取其他方式如認定遺囑違反公序良俗而被宣告無效,而這樣的解決徑路完全剝奪了遺囑人處分自己遺產的權利。故部分司法實務工作者認為《繼承法》以及其司法解釋規定的繼承制度,能夠應對現實生活中的繼承糾紛,因而修訂《繼承法》缺乏緊迫性的理由,實屬以偏概全,不能反映社會生活對《繼承法》的真實需求。
(一)我國編纂民法典給繼承法現代化提供的契機
在大陸法系民法的潘得克吞體系中,繼承法從來就在其中占有重要地位,盡管其通常是在五編制民法體系中的最后一編。但其在五編制民法中能夠獨占一席,就說明了繼承法在民法中的重要地位,以及對于自然人的重要作用。從我國原有的分散型的民事立法體例觀察,我國《繼承法》以單行法的形式予以頒布、實施,實際上已經將其確定為民法的具有獨立地位的組成部分。在編纂民法典的過程中,毫無疑問,是會編入民法典的分則,作為其中獨立的一編而存在,而不像我國民法典是否要規定《人格權法》一樣,至今還是在猶豫之中,不知前景如何[9]。《繼承法》在這一點上,是毫無懸念的。
現在的問題是,我國在貫徹《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規定的編纂民法典的任務中,在將繼承法編入民法典中,將怎樣對繼承法的具體制度進行修訂,實行何種程度的改革,這才是我國民法學者對繼承法改革,制定一部具有市場經濟特點、現代化的繼承法的最大期待。
應當看到的是,《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規定了“依法保障公民權利,加快完善體現權利公平、機會公平、規則公平的法律制度,保障公民人身權、財產權、基本政治權利等各項權利不受侵犯,保障公民經濟、文化、社會等各方面權利得到落實,實現公民權利保障法治化”,以及“加強市場法律制度建設,編纂民法典”的任務,將其作為加強依法治國的重要舉措予以規定。繼承權作為自然人享有的重要財產權,繼承法是民法典的必要組成部分,完成編纂民法典的任務,無論如何都必須完成繼承法修訂入典工作。對此并無懸念。
問題在于,完成《決定》的任務,在更大的意義上是一個政治性任務,而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立法任務,因而,時間性、時效性、立法的完善性,都在考驗著繼承法入典的具體制度的改革程度。因此,對于《繼承法》的修訂入典,在對繼承制度自身內在邏輯、立法技術、具體繼承制度方面進行深入的改革,建立一套完整的、具有時代特點的我國繼承制度,仍然是具有懸念的。換言之,學者對繼承法修訂入典的深切期待,是需要時間和實踐檢驗的。
(二)對繼承法修訂入典能否實現現代化要求的擔憂
學者對繼承法修訂入典抱有擔憂態度的問題是:
第一,對時間保障的擔憂。按照現在的立法計劃,《民法總則》的立法將在2017年3月完成。自此后,將開始進行民法分則的全面修改和制定工作,并且完成民法典編纂工作任務的最后時間期限確定在2020年3月。算起來,完成物權法、合同法、婚姻家庭法(親屬法)、繼承法的修訂入典工作,以及新編人格權法編,只有三年時間。在如此短暫的時間里完成這樣工程量巨大的立法任務,是難以想象的。在如此繁重的立法任務中,最重要的任務顯然不是對繼承法的修訂,而是修訂物權法、合同法、侵權責任法,特別是要將婚姻法和收養法合并寫出新的婚姻家庭法或者親屬法,更不要說還有可能要新寫出一部《人格權法編》。與這些立法任務比起來,繼承法的修訂顯然沒有那么重要。因此,對繼承法現代化的改革期待,因為時間的限制會有很大的折扣。
第二,對設置完善內容的擔憂。如上所述,繼承法并非是一部簡單的財產法,而是關系被繼承人的遺產在其親屬之間分配的利益關系的法律。這樣一部嚴謹的、細致入微的財產法,絕不是三十幾個條文就可以完成的。我國《繼承法》在立法當時,一是立法準備不足,二是對繼承法的復雜程度估計不足,三是當時個人財產關系比較簡單,因而《繼承法》規定的內容比較粗陋,缺少精細的繼承法規則。直至今天,在我國民法學界,研究繼承法的學者較少,且多為婚姻家庭法的學者在研究,使繼承法學的研究在民法領域中被邊緣化;在我國繼承法的理論準備上,也還存在簡單化的傾向,而未對其作為精細的財產法規則對待。在這樣邊緣化、簡單化的繼承法理論研究基礎上,能夠寫出一部完整的、完備的民法典的繼承法編,學者不無擔憂是有道理的。
第三,對繼承法與民法典其他部分協調的擔憂。由于繼承法在民法中并不是與其他部門毫無聯系的法律,因此,在將其修訂入典時,“必須注重與其他財產法和身份法的協調,立法體例與制度設計也要避免與民法的其他規則產生沖突”[10]。只有這樣,才能使繼承法與民法典的人身、財產制度有機結合、并行不悖。必須看到,繼承法的規則與親屬法的規則息息相關,與物權法、債與合同法以及民法總則息息相關,必須相互銜接成為一個有機組成的完整整體,否則就會影響法律的協調和和諧,破壞民法典的邏輯結構和內容體系。但是,在編纂民法典已經進行的當下,作為民法典重要組成部分的繼承法卻連其本身內容還沒有得以修繕,在2012年修訂了一年卻半途而廢,而使本可以提前做好繼承法內容修訂使其入典更為便捷,卻變得更加困難。而目前在繼承法與親屬法、物權法和債法的協調上,還是存在較多問題的,在短時間里,能夠完成這樣的協調工作,難度較大。
第四,對“左”的思想是否已經肅清的擔憂。在民法領域中,“左”的思想和蘇聯民法影響這兩個概念之間,幾乎可以劃等號,因為二者具有同樣的思考方法和法律主張,例如國家利益至上主義、公有財產優先保護主義、壓制個人民事權利等“左”的思想,實際上都源于蘇聯民法思想和傳統。在民事立法中,明確主張就是要按照“左”的思想立法的并不多見,但是,由于“左”的思想和蘇聯民法思想在幾十年中形成的慣性思考方式,其形成的理論和規則對人們的影響十分強大。因此,“左”的思想和蘇聯民法影響根深蒂固、無處不在,危害嚴重,很難阻遏。在這樣的形勢下,與正確的民法立法思想相對抗的力量無時不在,必須加以警惕。即使如此,也不能保證編纂民法典、修訂繼承法入典就能夠完全擺脫“左”的思想和蘇聯民法傳統的影響。
(三)抓住歷史機遇努力實現我國的繼承法現代化
“在現代社會,遺產的轉移不僅涉及被繼承人的利益和繼承人的利益,還涉及遺產債權人的利益和社會經濟秩序的安全。”[11]繼承法作為調整繼承法律關系的私法規范,除了承擔為自然人行使私人財產所有權提供最后一次法律保障的任務外,還在某種程度上維系家庭、社會的和睦與有序性,使社會結構穩定并連續。隨著我國經濟和社會的發展與進步,私人財富不斷積累、個人思想觀念更新迅速,修訂《繼承法》入典,必須努力將學者的擔憂化為修法的動力,力爭在民法典編纂中完成一部比較現代化、與時代發展比較相適應的繼承法。
在我國將繼承法修訂入典過程中,要特別注意解決以下問題:
1.必須清除現行《繼承法》不存在適用障礙的錯誤認識
在2012年修訂《繼承法》的實踐中,我們清楚地看到了有些法官和立法工作者對修訂《繼承法》的抵觸態度。這對制定一部完整的、現代化的繼承法編存在很大的威脅。現實的問題是,一方面,社會的進步和經濟的發展,使人們對遺產繼承問題產生了巨大的興趣,更多的人希望自己的遺產能夠在自己的繼承人中妥善進行分配,避免日后釀成遺產糾紛,社會上出現的老年人扎堆去中華遺囑庫立遺囑的火爆場面,就說明了人們對自己身后遺產的重視,使我國不重視遺囑的傳統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另一方面,固守現行落后的繼承法律制度,不愿意進行繼承制度改革,甚至阻礙繼承法的修訂,主張將現行繼承法稍加補充就作為民法典分則組成部分的大有人在。這兩種對立的現象和意見截然不同。實現我國繼承法現代化,不清除障礙繼承法現代化改革的錯誤認識,是無法進行的。
2.盡量接受與市場經濟體制相適應的繼承法律制度
我國繼承法的現代化,既要汲取世界各國繼承立法的精華,也要尊重本土的傳統文化和社會現實。最重要的,是要與我國日益發展的經濟狀況、自然人的私有財產不斷增多的情形,以及人們對于完善的、完備的繼承制度的渴求相適應。繼承法關涉本國的經濟政策、社會結構、家庭形態、倫理道德以及文化傳統等,具有鮮明的民族性,同時又具有法律制度的共同性、普遍性。故在修訂繼承法入典時,應當堅持以保護家庭財產私有、促進家庭和諧穩定為立法價值取向,以保護私有財產繼承權、繼承權平等、互諒互讓、團結和睦、養老育幼(保護好缺乏勞動能力又沒有生活來源的人的利益)、權利義務相一致為原則,將世界各國繼承制度的精華與我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創造出適合我國社會實際的繼承法律制度。這是實現我國繼承法現代化的基本要求。
3.《繼承法》修訂須與親屬法、物權法的基本制度相協調
繼承法在性質上屬于以親屬關系為基礎的財產法,是“實為財產法與親屬關系之融合,以之為親屬關系上之財產法”[12]。因此,在繼承法修訂入典中,必須使繼承制度與親屬制度改革和物權法等規定相吻合。我國親屬法的修訂入典任務也極為艱巨,因為現行《婚姻法》不僅要與《收養法》進行整合,而且對于簡陋、粗疏的親屬制度也必須隨之完善。例如,我國現行婚姻法沒有規定親等、親系制度,缺少基本的親屬制度規則,實行以“代”為特點的親屬制度,因而出現所謂的“近親屬”概念,且與法定繼承人范圍和法定繼承順序相適應。《繼承法》須以身份關系為基礎,沒有親屬身份關系制度的改革,就不會有繼承制度的改革。因此,改革繼承法,必須首先修改親屬法,使二者在基本身份關系規則上保持一致。《繼承法》的修訂必須注重與身份法、物權法的協調,立法體例與制度設計也須避免與民法其他規則產生沖突。
4.必須調整繼承法的體系結構順序
現行《繼承法》的結構分為五章,即總則、法定繼承、遺囑繼承和遺贈、遺產的處理和附則。從總體上看,將繼承法列入民法分則,規定這些內容是適當的,最大的問題是,應當先規定遺囑繼承,之后再規定法定繼承。這不僅與各國繼承法編的立法例相適應,而且符合遺囑繼承優先的原則。此外,關于遺贈扶養協議的位置,不應當放在遺產的處理部分,而應當放在實體規則部分,因而可以考慮放在遺囑部分,將遺囑部分分為“遺囑”“遺囑繼承”“遺贈”和“遺贈扶養協議”四節,做出具體規定。
5.各項繼承制度應當完善、配套、完備
建立一個完善的、配套的、內容完備的繼承法律制度,是繼承法修訂入典的技術要求。既然是進行一次繼承法的改革,使之成為與時代發展相合的現代化運動,就必須努力使其實現這樣的技術要求。對前文所述的現行《繼承法》存在的十大問題上,都必須進行全面設計、全面完善。例如,規定概括式的遺產概念,取消對遺產的限制性規定;突出遺囑繼承的地位,完善遺囑繼承制度;擴大法定繼承人范圍,增加法定繼承順序;建立遺產管理人制度,確立保障各方財產利益的遺產分配制度;等等。只有建立了完善的、完備的、配套的繼承制度,才能夠保證被繼承人遺產的合理分配,體現其對遺產的支配意志,實現繼承法的法律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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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富民
The Obstacles and Expectations for the Revision of Succession Law into Standard of Civil Code
Yang Lixin
(CivilandCommercialLawScienceResearchCenter,RenminUniversityofChina,Beijing100872)
The succession law must be revised in compiling the civil code in our country as one chapter.The current succession law was completed in 1985.Reforms began thirty years ago,and has not gone so far yet.Our country is still in the social background of planned economy and individuals have very little personal wealth.Therefore no more requirements were put forward to the legislation of the succession law,which causes the law many defects and cannot adapt to the social modern market economy development as well as increasing personal wealth.The revision of the succession law into standard with civil code provides a chance for the modernization of the succession law in our country.Due to the different ideological understanding,the reform of succession law faces a lot of obstacles,but based on the social and economic progress,increasing personal wealth,the reform under the calls of time development is inevitable and must be completed.Civil law scholars and the public are looking forward to the revision of our succession law and a perfect and complete “Civil Code·Succession Law Chapter” with a complete set of systems and coordinated with other parts to constitute a harmonious system of our country’s civil code.
compilation of civil code; succession law; revision into standards; obstacles; expectations
2016-07-11
本文是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科研課題“編纂我國民法典的重大問題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15JJD820009)。
楊立新(1952— ),男,山東蓬萊人,中國人民大學民商事法律科學研究中心研究員、博士研究生導師。
D923.1
A
2095-3275(2016)05-00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