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宿松文南詞的幾個源頭

陳　曉

(合肥師范學院　音樂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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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宿松文南詞的幾個源頭

陳曉

(合肥師范學院音樂學院，安徽合肥230601)

摘要：文南詞的源頭，即是明清以來長期在各地民間廣泛流傳的燈會歌舞和說唱藝術。具體來說，文南詞發源于這么幾種藝術形式：“文曲坐唱”;“攤簧”;“燈戲”;“絲弦鑼鼓”。“文曲坐唱”和“攤簧”，代表了文南詞中明清俗曲在當今的延續；“燈戲”和“斷絲弦鑼鼓”，則是民間歌舞在當代文南詞藝術中的舞臺化。宿松文南詞一方面繼承了由昆曲等演化而來的明清俗曲的曲牌、唱腔;另一方面也吸納了一直在民間草根廣泛流傳的燈會歌舞。對于宿松文南詞的深入研究，可以為我們更好地繼承和發揚傳統戲曲曲藝，更好地繼承和發揚中華傳統文化，提供豐富生動的素材。

關鍵詞：文南詞；文曲坐唱；攤簧；燈戲；絲弦鑼鼓

宿松縣位于安徽省西南部，長江中下游北岸，大別山南麓，西北與湖北省黃梅縣、蘄春縣毗鄰，東北與太湖縣接壤，東南與望江縣相連，南與江西省湖口、彭澤縣隔江相望。宿松是安徽文明古老縣份之一。漢高祖四年(公元前184)設松滋侯國，隸屬廬山郡。文帝十六年(公元前164)建縣，漢平帝元始五年(公元5)稱松滋縣，隋文帝開皇十八年(公元598)始稱宿松縣。

文南詞是至今仍在宿松當地流行，與“黃梅戲”同出一源的地方戲曲劇種。最初表演形式是一人手持漁鼓，擊節而歌的沿門賣唱，清末由湖北賣藝人傳入安徽宿松、東至等地，先與本地“燈歌”“燈舞”等民間音樂相結合，“燈歌”、“燈舞”雜以插白和情節而逐漸演變成一種“燈戲”，這就是文南詞戲曲的最初雛型。后來，“燈戲”與流行在長江中下游一帶的民間說唱藝術“文詞腔”相結合，由田頭地角、街頭巷尾的賣唱、坐唱形式發展為地方戲曲登上了戲曲舞臺，成為全國200多種劇種之一。

據記載，清末安徽東至縣仰家橋秀才謝敬仁在《南鄉詩草·省親偶見》中有詩曰:“翁操四胡桂樹下，妹弄漁鼓唱‘四嫁’。婦孺迷戀文南詞，日落西山不歸家”(南鄉即今安徽東至縣青山鄉)。此詩記敘了當時文南詞的演出形式、伴奏樂器以及觀眾喜聞樂見的程度。文南詞在宿松縣又以虞松巒地區最為盛行，虞松巒的文南詞流傳時間很長，直到1931年宿松縣文南詞藝人虞正興創建了第一個文南詞戲班，宿松“文南詞”才正式定型。1949年冬改為“文南詞劇團”，演出劇目有《大審玉堂春》、《蘇文表借衣》、《薛平貴回窯》、《宋江殺惜》等。1954年，虞松巒的文南詞劇團演出的《賣茅柴》在安慶地區匯演獲二等獎。1983年，宿松縣文化局、文化館派人與虞松巒文南詞劇團的虞正興、虞炳炎聯系，請他們指導排練《拋球舞》。可見，虞松巒的文南詞可以稱得上是宿松正宗文南詞的代表。

中國的民族戲曲和曲藝，歷史悠久，源遠流長。一般認為，中國的戲劇藝術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古時期的巫覡祭祀歌舞[1]，至宋元時期發展為一門相對獨立的藝術形式。文南詞又名文詞腔、文曲戲，是在皖、鄂、贛三省毗鄰地區廣大鄉村形成的一種民間戲曲形式，而以安徽東至、宿松一帶最為流行，大約成形于清代中期，名稱取其主要聲腔“文詞”、“南詞”的首字組成。明清以來，一些民間歌舞、說唱在戲曲藝術的影響下逐漸發展為地方小戲。民間歌舞源于各地鄉鎮慶賀年節豐收時舉辦的社火、社會、燈會等活動，大多演唱當地民間流傳的民歌、俗曲、秧歌小調等，名稱不一，如花鼓、花燈、秧歌、連廂、采茶、彩調等。民間說唱則是在俗曲演唱基礎上發展起來的許多通俗曲種，如道情、攤簧、落子、琴書、八角鼓等，最初往往采用“坐唱”、“唱門子”的形式。[2]文南詞的源頭，即是明清以來長期在各地民間廣泛流傳的燈會歌舞和說唱藝術。具體來說，文南詞發源于以下幾種藝術形式：“文曲坐唱”，“攤簧”，“燈戲”，“斷絲弦鑼鼓”。

一、文南詞與“文曲坐唱”及明清俗曲

文南詞與明清俗曲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文南詞聲腔主調“文詞”、“南詞”，與湖北黃梅、廣濟的“文曲戲”，以及江西彭澤的“文詞戲”一脈相承，在代表曲目、劇目上大同小異，追源朔流，都直接發端于湖北黃梅的“文曲坐唱”。[3]“文曲坐唱”也叫“曲子”、“調兒”，起源于湖北黃梅、廣濟、蘄春、黃石一帶，其主要曲調“文詞調”由太白湖秧田歌脫胎而來，傳統曲目有《宋江殺惜》、《浪子踢球》、《納蓑衣》等。文曲坐唱屬于民間小唱形式。明清時期，用俗曲說唱的大致有清曲、清音、曲子、道情、牌子曲等。從曲目上來看，明清俗曲中的許多曲目至今仍在文曲坐唱中存在。如清同治七年(1868年)，江蘇巡撫丁曰昌查禁淫詞小說中《小本淫詞唱片目》110余種，屬于文曲坐唱的傳統曲目就有《龍舟鬧五更》、《十二杯酒》、《十送郎》、《小尼姑下山》、《三戲白牡丹》、《賣胭脂》、《送花樓會》、《玉堂春》等25本。清人余殆《得一錄》所列41個禁演曲目，屬于文曲坐唱曲目的也有《四季相思》、《九連環》等16本。再從曲牌上來看。明人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嘉、隆間乃興〔鬧五更〕〔寄生草〕〔羅江怨〕〔哭皇天〕……則不問南北，不問男女，不問老幼良賤，人人習之，亦人人喜聽之，以至刊布成佚，舉世傳誦。”其中提到的〔鬧五更〕〔寄生草〕〔羅江怨〕〔哭皇天〕，在今天的文曲坐唱中也還能找到。此外，明人顧起元《客座贅語》卷九中提及曲牌〔鬧五更〕，清人楊恩壽的《詞余叢話》中提及曲牌〔玉娥兒歌〕，都是文曲坐唱中的常見曲牌。這些明清俗曲與文曲坐唱有著明顯的淵源關系，進而直接影響到文南詞的形成。

二、文南詞與“攤簧”

如果我們再把視野放大一些，就會發現文南詞與明清時期的“攤簧”、“南詞攤簧調”乃至中國最古老的劇種——“昆曲”之間的聯系。所謂“攤簧”，又寫成“攤王” 、“彈黃”、“攤簧”、“灘黃”等，實際上是江浙一帶民間方言，意思就是說唱。[4]攤簧唱的是南詞，也叫做“文南詞”，在清乾隆年間已有記載。乾隆六十年(1795)刊出的俗曲總集《霓裳續譜》中，收錄有“南詞彈黃調”、“攤黃調”等。攤簧興起后，慢慢由說唱發展為多人分角色坐唱，大多移植演唱昆曲劇目，唱腔上沿用昆曲聲腔曲牌，是一種將昆曲通俗化的唱法。由昆曲到攤簧再到文南詞，既是傳統主流劇種向民間戲曲滲透俗化的過程，也是民間小戲走上舞臺的一個雅化的過程，同時也反映了中國戲曲一脈相承的源流關系。

傳統的說唱，是說唱人以“旁述”的方式講唱故事，另外又有不用說唱人，而用“對白”的方式說唱故事，把講唱中的旁述功能攤到故事人物的對白當中，由故事中人物敘唱出之，用所謂的“簧調”來敷唱這種對白，這種說唱方式就是攤簧，它介于說唱和戲之間。攤簧調的代表曲目“西宮詞”，又稱“貴妃醉酒”，取首句“西宮夜靜百花香”二字為題。彈詞開篇、灘簧、清音、文場中都有此調，又稱“南詞”或“灘黃調”。“文詞腔”與“含弓戲”都是由盲藝人說唱藝術演變而來，文南詞的“還魂腔”與含山的“含弓戲”的曲調非常相近。從“西宮詞”與“還魂腔”曲譜對照可以看出兩者的詞曲、調式均一致，只是“西宮詞”的過門旋律明顯較“還魂調”要婉轉流暢。這些都表明，文南詞與早在明清時期就已成熟的曲種“灘簧”之間，有著直接的源流關系，現存文南詞是明清“灘簧”的繼承與發展。

三、文南詞與“燈戲”

文南詞形成戲曲是從地方小戲開始的。清道光末年，宿松鄉間在年節期間表演的歌舞中雜以插白和情節，這是宿松早期的“燈戲”。后來結合善于表述故事情節的曲藝，不斷的豐富故事情節，豐滿人物形象，表現一些勞動場面和家庭生活的小故事即形成地方小戲。此時文南詞的聯曲體形式更加成熟，大多以“三小行當”(小生、小旦、小丑)表演一些小片段。如《追舟》、《殺惜》、《嫖院》、《云樓會》、《金蓮調叔》等等。文南詞正是與燈戲歌舞等民間音樂相結合，才由田間地頭、街頭巷尾的坐唱形式演變為戲曲形式。

此外，湖北廣濟、黃梅還有一種名為“高臺椅坐”的花燈形式，屬于花燈中“文場”的形式之一。花燈隊演唱民間小調，每到一村都要搭建高臺，演唱者坐在高臺上表演，并用二胡或敲碟等樂器伴奏，當地百姓稱這一特殊的表演形式為“高臺椅坐”。花燈結束后，還要以此形式回本村演出二至三天。這些不同形式的燈戲藝術，為文南詞最終走向舞臺，提供了豐富的表演形式和演出素材。

文南詞深受湖北黃梅戲、江西贛劇等地方戲曲的影響，在其發展演進過程中，文南詞藝人在吸納了兄弟劇種的基礎上，移植了一些正本大戲，同時擴充、改編了一些折子戲，如《蘇文表借衣》、《大審玉堂春》、《庵堂會》等，在此基礎上逐漸形成文南詞的大戲。

四、文南詞與“絲弦鑼鼓”

斷絲弦鑼鼓起源于明代，盛于清朝，在宿松流傳已有500多年的歷史。斷絲弦鑼鼓與文南詞、黃梅戲都是農耕時代的文化產物，它表演獨特、鼓曲優雅，具有濃郁的鄉土氣息。起初用于人們表達豐收的喜悅，后來廣泛應用于民間的燈會、廟會、紅、白喜事等場合。斷絲弦鑼鼓以打擊樂為主，間以絲竹音樂伴奏，演奏者在長期的實踐過程中，汲取了華北鑼鼓的高亢粗獷、川蜀鑼鼓的高低音對比和江南鑼鼓的醇厚圓潤，最終形成了集南北鑼鼓風格于一身的宿松斷絲弦鑼鼓。

斷絲弦鑼鼓發展最盛時，樂隊正班為64人，32人的班只稱為半班。“斷絲弦”鑼鼓主要由鼓、大鑼、小鑼、云鑼、鐃缽、馬鑼和喇叭等樂器組成，在民間的大型活動中能同時增加幾套乃至十幾套高低相配的鑼鼓一齊敲奏。其間插入嗩吶、笛子、胡琴、月琴等管弦伴奏，另加高蹺、蓮湘、采船、秧歌表演，再有各種族旗幃蓋、紙扎燈分布于樂隊前后場面異常壯觀。其中最具特色的是馬鑼和喇叭。馬鑼比小云鑼稍大，鑼壁厚實，鑼沿較深，用小陲敲擊鑼膛時，提鑼的左手即微微張開，讓鑼身離開手掌跑向空中至5米高而發出清脆冷亮的長音，隨著鑼鼓的上下翻飛發出忽高忽低美妙的滑音，增添了磅礴恢弘的熱烈氣氛。喇叭以鐵管制成，長六尺左右，嘴小口大，銅片作嗩，吹奏時喇叭口直指天空，發出鵝雁高唳的長音，與馬鑼相襯互補，與其它鑼鼓相映成趣，高亢嘹亮。

絲弦鑼鼓的曲牌可分為以擊樂和絲竹樂間奏的斷絲弦曲牌，常在開頭或結尾時演奏如《金絲荷葉》、《斷荷葉》；絲弦鑼鼓的骨干曲牌——鑼鼓曲牌，主要配合玩燈的各種舞蹈動作進行演奏，并作燈歌過門用，如《八哥洗澡》、《水底魚》等；絲弦曲牌除用于歌舞、燈戲等演奏外，在樂隊行進中也常與鑼鼓曲牌配合演奏如《老八板》、《小四板》等。

斷絲弦鑼鼓從鑼鼓的演奏到絲弦的曲牌、從鑼鼓生成、孕育、發展到生存樣態等方面，都已形成自己的音樂理論體系。絲弦鑼鼓也是文南詞藝術成熟發展進程中的一個重要因素，文南詞發展到后期，對于絲弦鑼鼓的借鑒和使用，不僅豐富了舞臺的音響效果，更從唱腔、曲牌、伴奏乃至樂隊形制上得到許多關鍵性的啟發與影響。

“文曲坐唱”和“攤簧”，代表了文南詞中明清俗曲在當今的延續；“燈戲”和“絲弦鑼鼓”，則是民間歌舞在當代文南詞藝術中的舞臺化。宿松文南詞一方面繼承了由昆曲等演化而來的明清俗曲的曲牌、唱腔；另一方面也吸納了一直在民間草根廣泛流傳的燈會歌舞。對于宿松文南詞的深入研究，可以為我們更好地繼承和發揚傳統戲曲、曲藝，更好地繼承和發揚中華傳統音樂文化，提供豐富生動的素材和獨特珍貴的切入角度。

參考文獻：

[1]王國維.宋元戲曲史[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07.

[2]廖奔,劉彥君.中國戲曲發展史(第四卷)[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0.87～88.

[3]汪勝水，方文章.見微知著彰往昭來——東至“文南詞”的興衰.戲曲研究(第七輯)[J].戲曲研究，2006，(3)：215～220.

[4]陳一冰.攤王名稱考[J].戲曲研究(第十三輯)，1984.

文獻標識碼：A

中圖分類號：J825

基金項目：2011年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項目“安徽本土音樂文化傳承與發展研究”(11BD042) 階段性成果之一

收稿日期：2015-10-17

文章編號：2095-4654(2016)01-007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