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超
(貴州師范大學 歷史與政治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先秦時期盟及其社會影響分析
張良超
(貴州師范大學 歷史與政治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盟”在先秦時期是一項重要的政治外交活動,它是霸主稱霸的象征,是諸侯間相互妥協的產物。盟在其起源、形成、發展、衰落中對當時的社會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暫時止戈,共同應對自然災害,協調利用水利,文化交往,經濟交流等等這些都是“盟”帶來的巨大好處。同時也應注意到,大國諸侯為爭當盟主而發動的戰爭,既盟之后針對弱小國家的奴役,加重貧苦百姓負擔等等,都是“盟”帶來的負面效應。
盟;和平;交往;負擔
“盟”一詞在《左傳》中出現的頻率較高,多達幾百余次。“盟”在一定程度上有會盟、同盟的意思。在會盟的時候,諸侯多會在盟主主持下訂立盟約。這些盟約的目的或為實現消弭武力,或為共同應敵,或為團結協作,等等。這就為各盟國之間加強政治、經濟、文化的交流創造了有利的條件。同時也為和平解決爭端提供了規范。
《春秋左傳詞典》中介紹盟不止一個解釋:“一是動詞,共同立約而誓之;二是名詞,盟會、盟約;三是對有罪者之誓約。”[1]而在《辭海》中的解釋則為:“古代諸侯于神前立誓締約之稱和指政治集團之間,或國家之間聯合。”[2]另外,在《辭源》中則把“盟”解釋為“在神前立約,結盟”。[3]這三種解釋,都包含了兩項內容:立約和聯合。由此我們可以理解為,“盟”最基本的含義是“在神前立約”,后來則擴大到國家與國家之間為達成某種協議而進行的政治活動。
炎黃時期就存在會盟活動,炎帝部落與黃帝部落會盟打敗了強悍的蚩尤部落,使得華夏免遭夷狄的入侵。這是中國歷史上具有重大意義的標志性事件。會盟也就自此始,經歷夏商,在西周時期中央王朝與四方諸侯關系愈加密切,中央王朝與諸侯、諸侯與諸侯、中原與四夷之間都存在著會盟。武王克商,會八百諸侯于孟津渡并結盟。有了諸侯的支持,商紂成為孤軍,再加上商軍的陣前倒戈,存在六百余年的商王朝和鹿臺一起灰飛煙滅。到了東周,春秋時期諸侯之間禮聘往來、會盟不斷,會盟儀式不斷豐富,會盟制度達到成熟。會盟之時,有盟主主持,共同立約而誓之,還規定了違背誓約的懲罰措施等等。當然主持會盟,主持懲罰的人也就是盟主。因此,春秋時期的國君為了坐上霸主地位,不僅要通過戰爭的方式使敵人屈服,還要通過主持諸侯盟會,才算是成為了真正的霸主。如齊桓公成為霸主的標志是公元前651年的葵丘會盟、晉文公成為霸主的標志是踐土會盟。《春秋·僖公二十八年》記載:“五月癸丑,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蔡侯、鄭伯、衛子、莒子,盟于踐土。”[4]449戰國以降,諸侯兼并愈演愈烈,會盟已失去原有的止戈意義,趨于衰落。
會盟制度大抵在西周形成之后,周天子利用天子威信與諸侯會盟,以期使諸侯對天子臣服。西周諸侯相對于夏商時期,數量大幅減少,而實力則不容小覷。周天子不能僅以武力維系對諸侯的控制,除了婚姻互通之外,還通過與諸侯的會盟,訂立盟約,規定雙方的責任和義務,以期達到穩定社稷的良效。會盟使得周天子的權威如日中天,諸侯也各守其責相安無事。隨著周王朝實力的下降,地方諸侯勢力崛起,強大的諸侯已漸不把日薄西山的周天子放在眼里。平王東遷之后,諸侯對周天子的朝覲已遠少于同期的強大諸侯。此時諸侯與諸侯之間的會盟也就成了主角。為了達到某種政治目的,各諸侯熱衷于會盟。大國與大國會盟是為達到力量平衡,小國與大國會盟是為了求得生存,小國與小國會盟是為了聯合抗敵。及至戰國,兼并戰爭愈演愈烈,統一戰爭已成為時代的主流。追逐現實利益的中原三晉為抵抗秦楚,時而合縱,時而連橫。戰國末期,秦國一家獨大。秦為兼并六國,六國為避免亡國,合縱連橫穿插其間,會盟更是屢見不鮮。
首先,穩定統治秩序。在先秦,尤其是春秋戰國時期,盟作為雙方或多方妥協的產物,各會盟方都有一定的得失。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各方的某些目的,因此也能夠勉強維持一定的穩定時期。司馬遷曰:“《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5]4003諸侯相互攻伐,貴族嫡庶失序,存在于西周的統治秩序面臨崩潰。混亂的局勢呼喚強有力的霸主主持大局,此時自顧不暇的周天子難以平定危局,諸侯與諸侯之間的會盟很顯然扮演了維持現有秩序的角色。春秋首霸齊桓公就在葵丘會盟時申明“毋易樹子,毋以妾為妻,毋使婦人與國事”。[4]327這些對穩固當時各諸侯國的內政來說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會盟還規定:“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歸于好。”[4]327通過盟誓而維護相對的和平安定。這份盟約效力不小,此后諸侯公室相對穩定,大夫篡權、以庶易嫡的事件有所收斂。同時,有些盟主也會通過對會盟諸侯的控制,討伐不順從者,如黃之盟謀劃攻擊衛國,“會于溫,討不服也”[4]472等,也使得戰爭規模不斷擴大。
其次,人民兵災相對減少。盟之后的各諸侯懾于盟主兵威,不敢公然挑起戰端,可保障百姓生活安定。在《春秋》記載的兩百多年中,秦晉楚連年爭斗,戰亂頻仍。晉楚交兵17次,秦晉交兵18次。鄭宋等國因處于戰略要地,又國小民弱,受害尤甚。鄭遭兵災72次,宋遭兵災46次。因此受苦最為嚴重的宋國,積極倡導“弭兵之盟”,只好采取“犧牲玉帛,待于二竟,以待強者而庇民焉”。[4]957分別在周簡王七年(公元前579年)和周靈王二十六年(公元前546年),宋兩大夫先后召集爭霸最為激烈的晉楚兩國會盟于宋,約定各國停止戰爭,晉楚平分霸權,各小諸侯國同向晉楚進貢。先秦兩次“弭兵之盟”均由宋國發起,其緣由就是宋國受諸侯兵災之苦最重。另外,晉國稱霸時,諸侯不得不“三歲而聘,五歲而朝,有事二會,不協而盟”。[4]1232后來大諸侯漸不滿足,“使諸侯歲聘以志業,間朝以講禮,再朝而會以示威,再會而盟以顯昭明”。[4]1355每次朝以向大國同時進貢的方式來換得和平,無疑也加重了人民的負擔。
第三,局部實現統一。西周王室通過與諸侯之盟,牢牢控制諸侯于掌心。東周之后,大國利用與小諸侯國的會盟,大肆擴張勢力,趁機兼并若小諸侯,使得領地不斷擴大,諸侯數目越來越小。到春秋晚期,春秋初年的一百多個諸侯國已合并成了幾大強國,漸漸形成了戰國七雄并立的局面。
第四,抵御戎狄對中原的侵擾。西周晚期,戎狄肆虐,西周王室無力抵御,宗周鎬京都被犬戎攻破,周天子被迫遷都。成周之后,國力更是大不如前。戎狄對華夏的騷擾,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更加嚴重。這就需要一個強大的領袖領導中原諸侯合力抵御。霸主的出現,使得這一需要變為現實。如春秋首霸齊桓公在管仲的輔佐下,九合諸侯,存邢救衛,驅逐夷狄,強有力地保住了中原諸國的生存環境。
當然,諸侯稱霸的野心是不會被一紙盟約束縛的。為爭奪盟主之位,諸侯之間的和平總是短暫的。在經歷較短的和平之后,諸侯便會積蓄力量,蓄謀更大的戰爭。諸侯為了稱霸往往不是單打獨斗,而是結成軍事同盟,晉為與楚爭霸,拉上齊、秦、宋,楚為侵略也拉上陳、蔡、許、鄭。雙方在城濮大戰,結果楚軍大敗,尸橫遍野。城濮之后,楚為雪恥,瘋狂擴軍備戰,這就使得新的戰爭爆發成為了可能。終于幾經周折,在邲之戰這個地方,楚又戰勝了晉,取得霸權。進入戰國,這種軍事同盟性質的會盟更是屢見不鮮。中原諸國為共同抵御強秦,數次發動合縱聯盟,《史記·秦本紀》云:“(秦昭王)十一年,齊、韓、魏、趙、宋、中山五國共攻秦。”[5]265然而這些合縱聯盟多以失敗告終,但所造成的人員傷亡是巨大的。梁玉繩在《史記志疑》中說:“余因考之秦自獻公二十一年……(始皇)十三年攻趙斬首十萬,計共一百六十六萬八千人,而史所缺略不書者尚不知凡幾。”[6]
首先,擴大了經濟活動范圍。西周王朝通過與諸侯盟,強化對諸侯的控制,制定貢賦政策,加強中央與地方的經濟聯系,可以很有效地防止各諸侯國的獨立。成周之后國與國的盟會,使得在較大的范圍內,人民可以自由進行經濟活動,出現了長途販運等大商家,也打破了官府對工商業的壟斷。這一時期出現的大商人如范蠡、呂不韋等,如僅僅局限于本國商業,則斷不至于富甲天下,甚至出現以范蠡三致千金、商人呂不韋出任大秦相邦的事情。
其次,黃河等水利建設有一個統一的協調處理。平王東遷之后,諸侯各自為政,相對獨立,“治其境內,守其分地,握其權柄,擅其權柄,下無方伯,上無天子。”[7]我國自古以農業立國,而水源對于農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諸侯國為了自己的灌溉或防范水災等考慮,“以鄰為壑”,或建立攔水大壩,下游或旱或澇,爭奪水源的戰爭時常發生。為了協調利用水資源,如葵丘會盟時就有盟約“毋雍泉”[4]327,強調共同利用黃河水源,不得私自攔截,《左傳·襄公十一年》記載的亳之盟也規定“毋壅利”。這些會盟都規定面對水源、水利的使用要協調一致,不能只顧自己一家之利,同時還要共同協商面對自然災害等。有了共同的水源,農業灌溉也就有了保障,共同的水利設施也減少了戰爭的可能。
會盟除了規定在水源、水利方面協調一致外,還對荒年救災做了一定的規定。葵丘會盟就有“無遏糴”的字詞,亳之盟也提出了“無蘊年”,這些盟約規定了在面對災荒時要互相救濟。據《史記·秦本紀》記載,在公元前647年,晉國發生饑荒,向秦求救。秦穆公不僅沒有趁火打劫,反而以德報怨,使晉國度過災荒。
在交通運輸方面,吳王夫差為與齊國爭霸,能與諸侯相會黃池,便組織人力開鑿了溝通沂、濟,連接宋、魯的運河,客觀上促進了吳越地區同中原的聯系,也使得相鄰地區的農業和交通業獲得發展。
盟雖為政治活動,但各國間的文化特征在盟的舞臺上也大放光彩。為達到自己的目的,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派出的會盟使者往往具有杰出的文學才能。如楚國的左徒屈原,騷體文學冠古絕今。通過這些學者的外交辯論,各個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化相互交融,相互影響,促進了中華文化的發展。《既醉》一文就是楚國使者在與晉國會盟時,贊美晉君而作,這篇具有楚文化風采的美文就在中原晉國擴散開來。戰國之際,縱橫家如張儀、蘇秦、公孫衍等縱橫捭闔,頻繁往來于諸侯之間,大談仁義、利益,使得不同的文化在碰撞中交相輝映,相互影響。這些縱橫家“入楚楚重,出齊齊輕,為趙趙完,畔魏魏傷”,[8]他們具有常人所不具有的敏捷才思,學富五車,在諸國交往中扮演著文化傳播的重要角色。
除了諸侯國之間的文化交往外,中原與戎狄之間的文化交往亦不少見的。為了能與戎狄和平共處,雖有“華夷之辯”,然“南夷與北夷交,中國不絕若線”。[9]周公封地魯國一直奉行周禮,然也常與周邊民族會盟,曾與戎人在唐地會盟以期和平相處。公元前569年,晉悼公也“使魏絳盟諸戎”。[4]939《左傳·襄公二十九年》記載,諸侯不僅與戎狄會盟,有時也采用“夷禮”的方式進行。這也說明周邊民族的一些文化傳統也漸被華夏諸國所接受。
結語
總之,“盟”作為先秦時期一項重要的政治外交活動,在當時的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都產生了重要的作用。它使得周王室衰微之后相繼出現了諸如齊桓、晉文的雄主,領導諸國君主減少戰爭,給予人民相對穩定和諧的社會秩序,使得短暫的和平成為可能;也使諸侯統治的區域不斷擴大,中國的統一前景在緩慢中行進;使得人民在農耕文化圈內得以共享黃河之利,共御自然災害;使得交通改善,經濟活動規模、范圍不斷擴大;使得華夏文化與周邊文化不斷融合發展;等等。這些作用是值得肯定的,但也應看到野心膨脹的諸侯為了能夠執牛耳而發動戰爭所造成的驚人的人員傷亡,為窮奢極欲而強迫弱小國家朝聘會盟所造成的徭役、貢賦等剝削的殘酷,這些慘重的苦難最終還是由勞苦大眾默默承受!
[1]楊伯峻,徐提.春秋左傳詞典[M].北京:中華書局,1985.
[2]辭海編委會.辭海[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
[3]辭源修訂組,商務印書館編輯部.辭源[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4]楊伯峻.春秋左傳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9.
[5]司馬遷 ,撰.裴骃,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顧頡剛,領銜點校.趙生群,主持修訂.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2014.
[6]梁玉繩,撰.賀次君,點校.史記志疑[M].北京:中華書局,1991.
[7]何寧.淮南子集釋[M].北京:中華書局,1998.
[8]黃暉.論衡校釋[M].北京:中華書局,1990.
[9]公羊壽,撰.何休,解詁.徐彥,疏.浦衛忠,整理.楊向奎,審定.十三經注疏·春秋公羊傳注疏[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Class No.:K225 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宋瑞斌)
Social Impact of Alliance Made by States in the Pre-Qin Dynasty
Zhang Liangchao
(School of History and Political Science, 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 Guiyang, Guizhou 550025,China)
"Union" is taken as an important political and diplomatic activity in the pre-Qin dynasty since it is an overlord's symbol. Alliance is the result of compromise among the different states . For jointly coping with natural disasters and the use of water conservancy and so on, the alliance can be given the full play .Some kingdoms strived to be the leader and launched the war to some small and weak countries with their alliance, which brought some burden on the poor people. There are some negative effects brought about by the alliance among the states .
union; peace; communication; burden
張良超,在讀碩士,貴州師范大學歷史與政治學院2014級。研究方向:中國先秦史。
1672-6758(2016)12-0039-3
K225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