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干部”刀光閃過，“養生教母”神壇隕落

戴雪焱

2015年6月21日21時，吉林省長春市朝陽區一個小區內、益民中醫理療養生會館女老板，人稱“養生教母”的張莉莉被人殺死在會館內。小區所在派出所接到報案，迅速趕赴現場，對此案展開偵破工作。朝陽區刑警隊隨后介入，偵查員通過調取視頻監控后發現：6月21日16時，一名頭戴鴨舌帽的男子由養生會館后門進入，約五十分鐘后走出，該男子赤裸上身，神色慌張，手中攥著襯衫，不停地用襯衫擦抹臉上汗珠，隨后警方發現犯罪嫌疑人進入了附近的朝陽領袖小區。通過調查走訪，民警分析該人具有重大嫌疑。

警方確認該犯罪嫌疑人名叫楊春，在警方實施抓捕時，他已逃往吉林省雙遼市。偵查員立即對其展開抓捕行動，于6月23日下午16時，將正在雙遼市一個儲蓄窗口取錢準備外逃的楊春緝拿歸案。經過審訊，他對殺害張莉莉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該案告破后，一時間，引起小區群眾議論紛紛。原來，社區里的中老年人都知道，楊春是張莉莉的鐵桿粉絲，稱之為粉絲團團長一點也不為過，他對她非常崇拜，視她為女神，經常號召、組織大家跟張莉莉去上養生課。人們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可能是殺害張莉莉的兇手？

經過審訊，一個令人感慨萬千的、“教母”與鐵桿粉絲的恩怨情仇大白于天下……

2013年初，60歲的楊春從吉林省雙遼市退休，來到長春市和兒子楊士杰一起生活。此前5年，他的老伴因病去世。因此，他退休后十分注重養生，結識了前來小區上課的開中醫理療養生會館的女老板張莉莉。張莉莉比楊春小十五歲，離異單身，打扮得優雅得體，很有氣質。因出生于中醫世家，她在養生方面頗有研究，經常被邀請到各個社區給居民做養生講座，被人們尊稱為“養生教母”。楊春聽過張莉莉的一次養生課后，對她非常信服，從那以后只要她講課，他一定準時到，風雨無阻，成了張莉莉的“鐵桿粉絲”。

2013年11月中旬，楊春因為天氣驟冷，渾身感覺不舒服，還心慌心悸，吃了幾天藥也不管用，他連忙到張莉莉的養生會館向她請教。張莉莉根據他的癥狀，開出養生良方，讓他注意日常調養，飲食上不要進食過多脂肪、蛋白，否則導致血液稠厚，心臟負荷大增，加重心臟病。她叮囑他要少食多餐、低鹽飲食，利尿補鉀，保暖防涼。楊春聽了張莉莉的療法后，及時調整了飲食，還在她那兒定購了四千多元的、她自己研發的張氏特效養生食品。經過半個月時間后，楊春的心臟病果然有所好轉了。伊人是神人。自此，楊春對張莉莉更加崇拜。他身體康復后，就開始自發號召、組織社區的老年人，去張莉莉那里咨詢養生之道。張莉莉再講課時，他總是提前幫忙組織。在他帶動下，她的聽課場面非常熱烈，附近社區的老年人也慕名而來，名氣也越來越大。微信流行后，楊春還為張莉莉組建了粉絲群，為她的養生微信號吸粉。張莉莉對他十分感激，兩人每天都在微信里互動聊天。

通過頻繁接觸，楊春很快就驚喜地發現，張莉莉居然是個單身女人，這不由令楊春心花怒放。自從來到長春后，兒子工作繁忙，一直鼓勵父親再組建一個家庭。然而，由于初到省城，沒什么人脈，楊春也不想隨便再婚，一直沒敢和人交往。得知張莉莉單身一人，他欣喜若狂，情難自已。2014年初的一天，楊春特意花了一千多元買了一套時尚男裝，又去小區附近的夢之幻做了一個發型，興沖沖地去會館向張莉莉表白去了。

然而，當張莉莉聽完楊春大膽說出的一句：“我喜歡你”時，她先是臉色漲紅，隨即一臉愧疚地告訴楊春：“我對你印象確實很好，你在我心里，是真正的男人。可惜，我已經有了男朋友，近期正在籌備婚事。咱們這輩子只能做好朋友了。”滿腔熱情的楊春聽了這番拒絕，非常失望，尷尬地對張莉莉說：“妹子，我祝福你。”然而，盡管嘴上祝福，心里畢竟難過，楊春去養生會所的次數明顯少了。他不組織不號召，其他人也去的少了，張莉莉的生意也受到了影響。

半個月后，張莉莉主動打來電話，說自己通過醫院的熟人，給楊春搞了一張優惠體檢卡，邀請他進行一次全面體檢。楊春盛情難卻，只有去了。拿到結果后，張莉莉又給楊春多方診脈，最后，她真摯地對楊春說：“大哥，你體質比較虛弱，需要修身養性。目前不適合婚嫁，更不宜動情，等我給你調養好了，我一定幫你找一個好女人。”見張莉莉對自己像親妹子一樣體貼，他也重新把自己當“老大哥”，重新擔當起了粉絲團團長的角色。

2014年3月，張莉莉再婚了，對方和她年紀相仿，十分般配。楊春已從失落中走出來，婚禮那天，他帶領不少會員去捧場，還給張莉莉包了一個大紅包送祝福。

張莉莉結婚后，和丈夫感情還說得過去，她經常約楊春到店里三個人一起吃飯，喝她泡的藥酒，對他的身體更是十分關照。“妹子”的這份情誼，令楊春十分感激，對她也言聽計從。2014年7月，他在張莉莉的建議下，繳納了3萬多元會費，參與了她為他專門制定的一個養生方案。因為聽從“妹子”的休養生息方案，別人給他介紹對象，他也一一拒絕。其中，有一個退休女教師，條件很不錯。楊春對她有些中意，但出于對張莉莉的信任，他帶著女教師給張莉莉相看，結果張莉莉說該女雙頰突出，十分霸道厲害，建議楊春放棄。楊春聽從了其建議，沒有和女教師繼續交往。

楊春退休前，是雙遼市一家國企的干部，有點積蓄。2014年下半年，股市行情一路看漲，楊春的兒子楊士杰在股市里小賺了幾筆后，他勸父親把錢交給自己入市賺錢。然而，楊春在征求張莉莉的意見時，她卻一臉擔憂地說：“大哥，你正在治療的關鍵階段，養生你懂的，最忌情緒波動，我勸你不要搞風險投資。雖然你不是親自操作，但只要有錢在股市里，你肯定平靜不了。”她還建議說，如果他確實想投資，可以投資她的會館，保證每年至少20%的紅利。這樣，他作為股東，以后養生的所有費用都可以免費，還承諾他隨時可以撤資。楊春雖然舍得在養生上投資，但一年動輒五六萬的支出，他也是十分心疼。他每年出入張莉莉的會館，看這里的會員出出進進，他早已認定她非常賺錢。現在有機會入股，既能賺錢，又能免費養生，他動心了。不久，他拿出全部積蓄近20萬元，投資了進去。因為信任張莉莉，楊春只要了一個她手寫的收據。

從那以后，兩人不止“兄妹”，還成了合資人。2015年3月的一天，張莉莉應邀去松原市講課，楊春陪她一同前往。在楊春和當地幾個粉絲的互動配合下，她的課講得非常成功。當晚，邀請方請他們吃飯后，安排兩人入住了一家旅館。當晚11點多，一個朋友又來請他們去消夜。席間，一起8個人喝了三瓶白酒兩瓶紅酒，楊春喝了不少，張莉莉更是酩酊大醉。朋友們將他們送到賓館門口，由楊春負責送張莉莉回房間。一進門，她就倒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喊渴。楊春急忙倒水，扶她喝水。望著心儀已久的女神，楊春面紅耳赤，情難自禁。然而最終，他還是放開了張莉莉，在他心里，她就是女神，只能遠觀，不能褻瀆。當晚，張莉莉一直沒有清醒，楊春怕她難受，口渴，一直沒敢走，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張莉莉醒來，看到楊春居然照顧她一夜，感動不已：“楊大哥，你就是我親哥。”

從那以后，張莉莉人前人后對楊春更好了。她教給了他很多修身養性秘笈，還經常煲各種養生湯給他喝。在她的悉心調養下，楊春身體大有好轉，對張莉莉也更加信任了。受他的影響，很多老人紛紛購買會館的養生套餐和保健食品，生意又開始紅火起來。

由于楊春干凈利索，又有一定的經濟基礎，人也看上去很精神，在社區里認識的人漸多，周圍給他介紹對象的人也多了起來。2015年5月的一天，楊春跟在長春的老同學聚會時，認識了離異舞蹈教師錢雪晴。錢雪晴各方面條件都不錯，比他小5歲，形象和氣質都非常好。有過幾次接觸后，兩個人彼此都很有好感，楊春帶著錢雪晴到養生會館請張莉莉幫忙把關。哪知，張莉莉一下就把女方給否定了。起初，她怎么也不說原因，在楊春的追問下，她才為難地說：“哥，有些原因我說不出口。但你要相信我，一定是為了你好。”楊春舍不得錢雪晴，不停追問。張莉莉這才嘆了一口氣說：“這個女人看上去是不錯。但是，她的眼泡下腫，欲望很強，一般男人經受不住。你自己拿主意，要不要和她在一起？”楊春思前想后，怕女方太風流自己管不住，再度聽從了張莉莉的意見，不再和女方來往了。

2015年5月，楊士杰幾只股票連續跌停，損失慘重。在此之前，因為急于賺錢，他已經向融資公司借了近三十萬元，正面臨被強行平倉的危險。情急之下，他只有向父親求助：“爸，我只有找你了，如果你不幫我，我可就血本無歸了。你放心，股市馬上要好轉，只要你給我注入資金，我很快就能回本。”楊春當然肯幫兒子，他當即拿出10萬元錢給了他：“我手里只有這么多，其它錢都投資在張總的養生會館了”。楊春這才對兒子說出了自己另外投資的事。楊士杰更急了：“爸，這些錢不夠，你不能見死不救呀！再說，那個張莉莉可靠嗎？我可提醒您，千萬別被狐貍精給騙了。”楊春連忙替張莉莉辯解：“我都這么大年紀了，我看人很準，你放心吧。”

雖然信任張莉莉，但楊春確實不忍心不救兒子，想到張莉莉對自己說隨時可撤資的承諾，他馬上找到了她，說出了自己的難處，要求張莉莉先把資金撤出，救完兒子的急再放回去。哪知，張莉莉聽后卻一再推托：“大哥，不是我不信守承諾，錢我已用來進貨了，我手里沒有現金！”“我今年的分紅不要了，只要把本金還我，等兒子救完急，我馬上再投進來。”楊春態度誠懇。然而，張莉莉依舊為難：“我手里真的沒現錢，要不，你等我一個月？”事關兒子的本金，一天也等不了。楊春焦慮萬分，可無論他怎么懇求，張莉莉就是一口咬定沒有現金，請求他寬限到月底。

在兩人的僵持間，3天過去了，楊士杰把父親的10萬元投進去，又借了十萬元，還是沒能達到補倉要求，被強行平倉，損失了40多萬元本金。楊士杰一向孝順，從不啃老，也不惦記父親的錢，但遇到難處，父親卻不肯施以援手，這令他非常失望。妻子聽說他被平倉，也嚷著要離婚，賭氣回了娘家。楊士杰郁悶之下，喝多了酒質問父親：“爸，你是色迷心竅吧，你的錢不是投資，是送給那個女人了吧？”被兒子遷怒和誤會，楊春有口難言，他十分郁悶。那段時間，因為妻子鬧離婚，楊士杰很少和父親說話，每天借酒澆愁。楊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再次來到會館，要求撤資，想把錢要回去送給兒子，緩解父子關系。由于心急，他的態度也強硬了起來。大概是見情形不對，張莉莉先是可憐巴巴地懇請楊春諒解自己，隨后承諾：“我現在正在借錢，就算把店盤出去，也會盡快退錢給你。”然而，半個月過去，見楊春天天上門去催，張莉莉居然躲了起來。楊春又無奈又惱怒，對奉若神明的女神產生了懷疑。

2015年6月中旬，楊春十幾次來到張莉莉的養生會館，店員都說她不在，他更加認為是張莉莉躲著自己不還錢，這令他更加惱怒。6月21日下午兩點，楊春又來到張莉莉的會館，他發現當天店里放假，張莉莉一個人開門進去了。于是，他掉頭走到小區門口，買了一把匕首。此時的他，心目中的女神已掉下了神壇，他認為張莉莉存心耍他，騙他，不采取點極端措施，這錢是要不回來了。

四點左右，他推開了會館的門。張莉莉見到楊春，連忙一臉笑容地迎上來。楊春二話沒說，憤怒地將匕首架在了張莉莉的脖子上：“說，我的錢到底去了哪里？你到底是怎么騙我的？不說我今天就結果了你。”大概楊春一臉的猙獰徹底嚇住了張莉莉，她一臉恐懼地說出了實話：原來，在開會館之初，張莉莉確實一心想把生意做好。然而，會館里會員基本上都是一些老人，他們表面上每天光顧，看上去生意十分興隆隆，實際上肯投資養生的錢都少之又少。長時間只賺吆喝，張莉莉非常著急。2014年下半年，這名口口聲聲勸楊春修身養性、不要在股市撈金的養生教母，實際上早就入市了。她除了維持會館的日常營業，其余的錢，包括楊春的投資都投入股市，以期換來巨額回報。起初，確實賺了一些錢，然而，和楊士杰一樣，她也賠得一塌糊涂，被腰斬了四分之三，根本沒錢還給楊春。

楊春驚呆了，他萬萬沒想到張莉莉騙他騙得這么苦。憤怒之下，他開始步步緊逼：“你還有什么地方騙過我？快說，否則我捅了你。”張莉莉嚇得花容失色，連連求饒：“我真的不是存心騙你。我確實喜歡你，說那幾個女人有問題，是我不舍得你。”楊春見自己刀刃相見，對方還在哄他，氣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張莉莉大概見他半天沒說話，以為他態度緩和了：“我現在實在沒錢。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有想法，我可以以身相許，直到你原諒我為止……”張莉莉大概以為憑此可扭轉局面，哪知恰恰觸動了楊春最深的痛，他視為女神的女人竟然如此低俗無恥，欺騙了他不算，還要羞辱他的感情。悲憤之下，他徹底失去理智，拿起匕首向她瘋狂地捅去……等他冷靜下來時，張莉莉倒在血泊中，已經停止了呼吸。楊春趕緊脫掉滿是血的上衣，光著上身，攥著襯衫從會館后門偷偷跑了出去。之后，楊春逃回老家雙遼市。6月23日下午16時，朝陽分局刑警大隊偵查員將正在儲蓄窗口取錢準備外逃的楊春抓捕歸案。

養生之道，在老人堆里被奉若神明。在寂寞老人楊春心里，張莉莉這個養生女神、教母曾是他生活的最美寄托。然而，一些打著養生旗號的所謂專家，褻瀆的恰恰是老人的信任、依賴甚至感情。該案雖極端，但其中道理普遍，發人深省。

（本文楊春為實名） □ 編輯/陳寶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