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父母農(nóng)家樂

郭靜

我認識郭暢有五六年，見面的次數(shù)也不多。但她被我視作一個同齡的榜樣，想到什么就會去做，并且能夠做得很好。

她學了十多年舞蹈，轉(zhuǎn)行做了英語教學。覺得工作受人約束不開心，準備充分后，放棄高薪，獨自創(chuàng)業(yè)。

如今，她和她的小伙伴而加，一起創(chuàng)辦了英語工作室，一邊玩一邊學，一邊賺錢一邊花錢。

我看到這個題目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她，因為“帶著父母去旅行”是被很多年輕人列入心愿單，

但大多夭折在初始階段的一件事。不用問，我就知道，這事兒，她會實現(xiàn)。

兩個人的父母

2015年年末，郭暢帶著她的父母去了三亞。一住就是三個月，說是旅行，用郭暢自己的話來說，其實就是“換了一個地方繼續(xù)往常的生活”。

她滿心歡喜地認為田園生活是悠閑自在的，緩慢的節(jié)奏，與世隔絕的環(huán)境，當是度假首選。于是早在2014年夏天，郭暢就跟小伙伴而加自行做了父母的主，兩人在網(wǎng)上搜了好多農(nóng)家樂的房子，最終以每個月1000元的價格，選定了三亞遠郊村子里的一處農(nóng)家院，連續(xù)交了三個月房租，只等年關(guān)來臨，父母們飛去那里美美地過個溫暖自在的春節(jié)。

郭暢的家在湖北，到了冬天，室內(nèi)溫度低，又潮濕，也不好過。更別提家住內(nèi)蒙的而加父母了。于是，兩人為各自的父母買好機票，請他們先飛往三亞度假，自己隨后趕去。

兩個月后，兩人忙完北京的工作一同趕往三亞跟父母會合。郭暢說：“我以為我為她們設(shè)計的旅行簡直完美，可以到處玩，我在網(wǎng)上訂房子的時候，看到我們住的那個人家，有好大的院子，前后院那種，有大片大片的芒果園，因為比較封閉，沒有游客叨擾，民風淳樸，摘摘菜啊，跟農(nóng)人聊聊天啊，散散步爬爬山，多好啊。”

同我們想象中的旅行不太一樣，郭暢和她的小伙伴，帶著父母旅行，并未選擇在路上，而是讓日常生活“在別處”。此時，我似乎理解了她在接到電話時的猶豫。相比與在各地走馬觀花式的到此一游，我倒是覺得，可以從從容容地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待上一陣，也是旅行中不錯的選擇。正當我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浮現(xiàn)出她的父母悠閑自得地享受田間樂趣的時候，郭暢同學畫風突變：“結(jié)果兩個月后我們?nèi)ツ莾海野謰屇悴略趺粗齻兒秒y受，無聊得都快長毛了。”

父母們沒玩到一塊

“什么山村田野，藍天白云，農(nóng)人啊，聊天啊，干活啊，她們小時候統(tǒng)統(tǒng)都經(jīng)歷過，就是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的，根本不是我們想象中那種新鮮啊，刺激啊，悠閑啊……”

“他們不出去玩兒嗎？”我問。

“也會在周邊走走，找人聊天什么的，但是很快周圍的環(huán)境就熟悉了，他們又總覺得自己是外地人，簡單聊天可以，你說融入當?shù)厣睿€是有點困難的。最重要的是，他們不舍得自己出去玩兒，因為包車什么的還是要花錢，他們覺得那么貴還是等我們?nèi)チ酥笤僖黄鸪鋈ァ！?/p>

父母大概都是這樣，不是因為他們不會玩，終究還是舍不得。

“包括我爸媽跟而加的爸媽一起，我們本來想，我們倆關(guān)系這么好，我們的父母一定也可以玩兒到一起去。結(jié)果并不是這樣，也還是會在經(jīng)濟上有點矛盾。”

后來有人問而加，你們怎么看待父母之間這種小小的矛盾？

而加笑，她說：“父母年紀大了就像小孩子，就像我們小時候一起玩兒，也會為了這件事情誰說了算，誰聽誰的之類的小事有矛盾。但是，有趣的是，但凡人多一起可以省錢的時候，他們都會想到對方了。比如說租車出去，一輛車大家攤錢，他們都會主動提出叫對方父母。”

她倆忙完北京的事，下飛機租車兩小時趕到村里，總算見到“憋屈”了兩個月的父母親。

我們?nèi)チ耍改競兌己昧?/p>

“我們來了以后發(fā)現(xiàn)這里特別漂亮，旁邊都是芒果園之類，到處都是魚塘、果園。我們走很遠的山路去買菜，摘芒果，敲椰子。因為我性格比較開放，所以帶著我爸媽我們一起跟當?shù)剞r(nóng)人聊天。”

郭暢的房東小伙就是個特別酷的男孩，人大經(jīng)濟學畢業(yè)，畢業(yè)后去了上海組樂隊，大概有三兩年吧，混得不太好。后來有一次同學聚會，見到一個小學同學，女生很漂亮，兩人也看著特對眼，很快就從上海回來跟姑娘結(jié)婚，他自己經(jīng)營當?shù)匾患椅锪鞴荆幻Φ臅r候回家寫歌彈吉他，美美的。

郭暢說遇到房東小伙很幸運：“我們當時租房子，打幾個電話，人家都不租給我們，因為覺得年輕人肯定在這農(nóng)村待不了幾天。但我真心覺得，鄉(xiāng)野樂趣是任何一處城市都不可比的。”

“我們來海南之后，兩家一起租車，去遠一點的地方看看風景什么的。去哪兒其實不重要，而且你知道，冬天的三亞會有很多很多游客，任何一處景點都是人滿為患的，即使我們一起出去，最享受的仍然是在路上的時光，我的父母和我，而加的父母和她，我們六個人租一輛面包車，一路歡聲笑語，走走停停，這就是最美的風景。”

大部分時候，郭暢和而加就是在小院子里和父母待著，只在村子附近走動。“因為我去了那以后，發(fā)現(xiàn)很多有趣的事和人，比如，住我們隔壁的鄰居，是一堆特別酷的老人，大概七十多歲的樣子，他們酷愛旅行，國內(nèi)自駕游，幾乎走遍祖國大江南北，每年春節(jié)臨近就會到這個村子里來，帶帶小孫子順便休養(yǎng)生息。”

“村子里有個破舊的籃球筐，有很多臟兮兮的小孩圍在那打籃球，我跟而加到那里之后，常常組織他們打籃球比賽，小孩子從陌生到熟悉，慢慢接受我們，很好玩兒。”

“還有最好玩兒的就是，我們?nèi)サ臅r候，房東家里有一只叫小白的狗狗，當時懷孕三個月。平常我們出門它都會跳出來算是跟我們打招呼，但我們臨走的那天，他沒有跳出來，結(jié)果就在我們走之前五分鐘，房東小伙說，小白可能要生寶寶了。于是我們就在那里等，所有人都忘了登機時間，都在那里等，默默地給它加油。一直到小白陸續(xù)生完五個狗寶寶，我們看著它給他們舔身上的血水，給它喂奶，那一刻，我們都覺得特別欣慰和感動。原來小白用這樣的方式，送給我們一個大大的驚喜，它讓我們目睹生命降臨的全過程，同時也用這個方式，給我們留下了牽掛。或許我們還會回到這個地方看望這五個狗寶寶，這也一定會成為回去的理由之一。”

“還有院子里的11只老母雞，房東小伙子閑來無事隨便喂的，她媽媽叫他燉了吃肉，他也不舍得，就一直養(yǎng)著。每天一睜眼，11只老母雞在院子里叫你起床，想想多好玩兒。”

云游四方的老年夫婦，質(zhì)樸純真的鄉(xiāng)間小孩，即將臨盆的小白狗，11只肥碩的老母雞，讓一個蹦跶著的外地姑娘大開眼界。看起來，她的到來并未給父母的生活帶來實質(zhì)性的影響，但其實，潛移默化的，在這樣的陪伴，她早已帶著父母一起找到了發(fā)現(xiàn)美好的鑰匙。

一起做最平常的事

“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我媽媽竟然一個人去了人家的芒果園，還跟人家聊得火熱，最后人家送好多水果給我們，請我們?nèi)ゼ依锍燥垺Ｕf實話，我看得到我媽媽的變化，但或許，那也不能叫變化，那本來就是她生命中的某個特質(zhì)，只是換了個環(huán)境被重新激發(fā)了出來。我爸這方面就做得差一點，只埋頭炒股，很少出去，這也是我覺得他可能需要成長的地方。”郭暢特別高興的是，這次旅行結(jié)束以后，父母愿意走出去了。也會自己計劃去一些地方，會走很遠很遠的路，走到城市的邊上，去看看花草樹木，去爬爬山，去欣賞大自然的一切美好，跟三三兩兩的人一起去做些事情。然后他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在一個城市生活那么久了，竟然還有許多不曾發(fā)現(xiàn)的風景。

“我們選擇的方式，其實未必是旅行，是換了一種方式去生活。你發(fā)現(xiàn)，最美好的事情，只是一家人在一起做一些最平常的事情：掃地、敲椰子、買一條魚、擇一把青菜。對于父母的生活模式來說，不會去想的就不會去做，他們對此習以為常，但是對于我來說，生活里除了慣性，還有樂趣。當我們離開原來的環(huán)境，給這段日子取名叫‘旅行的時候，我們生活的目的改變了。比如我們在家里一起做飯時，他們會一邊重復(fù)生活的慣性動作，一邊開始叮囑我在工作上要有進步，個人問題要抓緊啊什么的。當你脫離開日常的慣性，到達陌生環(huán)境的時候，你的目的切斷了。這段時間是無目的的，雖然每天還是吃飯睡覺，但會發(fā)現(xiàn)很多細節(jié)已經(jīng)悄然在發(fā)生變化了，包括我們自己跟身邊的人的關(guān)系，跟環(huán)境之間的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