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峻岳
(中山大學 中文系, 廣東 廣州 510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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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季嶺南遺民的古琴事跡考略
劉峻岳
(中山大學 中文系, 廣東 廣州 510275)
嶺南遺民群體與古琴的文化關系,是嶺南琴學研究不可忽視的部分。嶺南遺民的獨特文化現象,也意味著嶺南遺民琴學存在著獨特內涵。因此,考察嶺南遺民的琴學事跡,將會挖掘到嶺南琴學更多的價值。目前學界對于清初嶺南遺民琴學事跡尚未深入研究,因此,通過清人別集和相關史料考述清初遺民琴宴、琴家鄺露殉國事跡及遺民陳子升琴道三例,望引起學界對遺民琴學的關注。
明末清初; 嶺南; 遺民詩人; 琴學
近年來嶺南遺民的文化研究備受學界關注。大部分遺民除政治身份特殊之外,他們自身的文學藝術也造詣深厚。文獻表明,屈大均、陳恭尹、張穆、陳子升等知名的遺民皆能琴,甚至有不少與琴相關的詩歌作品。嶺南遺民所處的時代環境特殊,古琴的事跡亦必然是他們精神觀念的反映。以下便通過挖掘與嶺南遺民們有關的古琴史跡以彪炳其志。
論清初嶺南遺民琴事,必然要提到康熙壬寅(1662)仲秋間遺民迎屈大均北返的一場雅集。 “琴”在這場雅集中擔當了重要的角色。
陳恭尹有詩題曰《秋日西郊宴集同岑梵則、張穆之、陳喬生、王說作、高望公、龐祖如、梁藥亭、梁顒若、屈泰士、屈翁山》,列出宴會十一位參與者的名單。除梁藥亭(佩蘭)、岑梵則以外,余下九人在清人陳伯陶的《勝朝粵東遺民錄》皆有傳記,可確認為遺民。再觀岑梵則,陳恭尹詩稱他“如今萬事付兒孫,寂寞荒丘采薇蕨”(《西郊贈岑梵則》),又有王邦畿所言 “長生參得無生理,奉佛堂西種藥苗”(《贈岑梵則》),這些關于其個人生活的描寫都反映出岑梵則為遁世人物。獨梁佩蘭仕于清,然而他與遺民頗多結緣,這場宴會仍然可以被認作遺民的集結。宴會集結的緣起,亦可見于陳恭尹此詩:
黍苗無際雁高飛,對酒心知此日稀。珠海寺邊游子合,玉門關外故人歸。
半生歲月看流水,百戰山河見落暉。欲灑新亭數行淚,南朝風景已全非。[1]12
詩中“故人”,正是順治十五年(1658)北訪遼陽的屈大均。這次屈大均歸嶺南,永歷帝朱由榔(1623-1662)是年業已被執于昆明,繼為吳三桂所絞殺,對抗清士子形成了莫大打擊。陳恭尹詩中有 “流水”“落暉”的衰退景象,直言“南朝風景已全非”,便是這種背景的反映。
陳子升又有《秋日西郊宴集》詩記當晚遺民之聚首。但詩中更表明當晚聚會亦是一場“琴宴”,謂:
寥落王風蔓草生,荒郊何意會群英。十年喪亂同王粲,萬里歸來獨子卿。
林際遠煙鴉噪晚,雨余新月雁窺晴。故園秋色攜琴在,吟斷西樓畫角聲。[2]卷十三,8
傳統音樂觀念要以“角聲”為悲。錢謙益《〈施愚山詩集〉序》稱:“兵興以來,海內詩彌盛,要皆角聲多宮聲寡,陰律多陽律寡。”[3]760陳子升的“吟斷西樓畫角聲”,特意將氣氛寫悲,更貼合了當時的政治氣氛。無獨有偶,當晚的聚會主題亦是關于 “琴”。
屈大均《翁山文鈔》里載《御琴記》[4]冊3,300一篇,嘗述北游見聞。然從題目可知,北游見聞最深者當是琴聞。從陳子升宴會后作《御琴歌》里的序言便可知屈大均北游琴聞始末:
道人屈大均自山東回,言濟南李攀龍之后其家藏百琴,中一琴名“翔鳳”,乃烈皇帝所常彈者。甲申三月,七弦無故自斷,遂兆國變。中官私攜此琴,流遷于此。又朱秀才彝尊曾言有楊正經者,善琴,烈皇帝召見,官乙太常,賜以一琴,自國變后結廬與琴偕隱,作《西方》《風木》二操,懷思先帝,其人今尚存云。[2]卷七,3
從序言得知,先是屈大均在北京從吳姓中官*《御琴記》有載“草澤臣屈大均,北走經師,求威宗烈皇帝死社稷所在,故中官吳,指萬歲山壽皇亭之鐵梗海棠樹下。臣大均伏拜而哭失聲,吳感動,留信宿其家”。口中得知崇禎內府御琴事,然后旅至濟南又親眼目見御琴,與樂師楊正經結交。樂師與遺琴當是明室覆亡的見證者,屈大均與之邂逅,必然產生深刻印象。論楊正經,王士禛《池北偶談》稱:“楊懷玉(正經)者,以琴供奉明懷宗,官太常丞。鼎革后,攜賜琴流轉吳越間,文士多為賦詩,絕似宋末汪水云也。”[5]“文士多為賦詩”亦可得證,陳子升先前已通過朱彝尊已對楊正經有所知悉,同時代的魏耕、王猷定、靳應升、呂師濂、毛奇齡、李確、張岱*靳應升有《聽楊懷玉太常聽琴》,呂師濂《聽蓼庵處士彈漢宮秋》,李確《聽楊太常彈琴詩》,王猷定所寫《聽琴詩引》、《聽楊太常彈琴》(十首),魏耕則為《和王猷定聽楊太常彈琴作》(有序),張岱則為《聽楊太常和詩十首》、董俞《和王南州聽楊太常彈琴詩》、毛奇齡《同王征士聽楊太常彈琴篇》,皆見于各人集中。皆留詩吟詠其高節。便知該琴人的道德影響之大。而屈大均則是這一系列見聞的親歷者。
作為聽眾,遺民們對此必然深受觸動。陳子升和陳恭尹的《御琴歌》里,記載了在座諸人的反應:
壬寅中秋,二三同志集于西郊,聞道人之言,并述楊太常之事,咸欷噓感慨,謂宜作歌以識之,臣陳子升含毫稽首,長歌先成。[2]卷七,3
(陳子升《崇禎皇帝御琴歌》)
屈翁山具述見聞,中座罷酒,各請為歌。夫物猶如此,哀哉![1]卷二,21
(陳恭尹《崇禎皇帝御琴歌》)
陳子升的目的是“識之”,這在序言中已經看到。他以長詩的形式來紀念屈大均北行見聞。“莫提長劍定三關,聊抱孤琴游萬里。瞻孝陵兮聆高廟之景鐘,望煤山兮泣烈皇之遺弓。吊金戈于漠北,繙碧簡于山東”,以屈大均的視角狀寫北游經過,為他追溯前朝作下了鋪墊。再接著描寫屈大均所見的御琴乃“百琴一一囊且匣,出匣開囊一琴使人驚。鍾山玉暉九寡珥,古來稀有此光晶。腹中鐫文翔鳳名,龍脣鳳沼文相生”,又謂“曾經烈皇親手撫,真龍手中翔鳳舞”。陳子升的意圖,是想通過對君王寶器的精美描寫,表達遺民臣子對前朝無限念想及圣王治國的理想。接著句謂“八音遏密兆此時,四海傷心惜明主”,正是表達了他對崇禎朝的懷念。他所贊道“烈皇御極十七載,祖宗全盛金甌在。外圖政教務嚴明,內覽詩書備文采”,對照屈大均《御琴記》中所言崇禎帝云“先是,上勵精圖治,后宮希所游幸”,又“御制琴文五曲”,更烘托出崇禎帝是一位值得贊許的君王。可惜,能認同的人不多,該《御琴歌》末句便云“安得普天知此音,中和樂奏無兵革”,貌似陳子升將自己置為崇禎明君治世的知音者。傳統儒家知識分子往往以宮商喻君臣,音樂中的“中和”更進一步變為政治上的理想訴求。他對崇禎的推崇,也恰恰是他音樂政治觀念的反映,故而“長歌先成”。
轉過來看陳恭尹所寫御琴歌,則代表了另一種意味。陳恭尹的《崇禎皇帝御琴歌》,序中之“哀哉”仿佛已經立下了通篇的基調。陳恭尹并不復述屈大均的故事,而專寫故國不在,豺狼當道的慘狀。如有“況乃風高水波立,海隅咫尺非吾土”,曲盡報國無望的哀傷。其筆下描述了了時局的喪亂乃“豹之斑,下人間,鱷之橫,出深阻”。然則,到底是《御琴歌》,陳恭尹選擇以琴的視角描繪世道和感觸,這樣琴即是歷史的見證者。結尾處的深意即體現了這種用心:“掩君淚,為君吟。彼琴者木木有心,四海男兒何至今”,這似乎亦由琴寫到現實,暗中填塞陳恭尹本人的憤懣之情。
“木有心”當是指“木心石腹”,張邦基 《墨莊漫錄》謂“君介然,不蒙顧盼,亦木心石腹之人也”[6]145。陳恭尹慨嘆“何至今”明顯帶有一種怨憤,雖不明白指向是誰,謂其不如彼琴者“木心”那般介然。從歷史上看,陳恭尹之父陳邦彥被清兵寸磔于市,為“嶺南三忠”之一。永歷帝亦曾授陳恭尹“世襲錦衣衛指揮僉事”,而此詩中并沒有看出對前朝有多么理想的留戀。相反,詩中表現出的卻是對現狀毫不留情的指陳。考此詩出現在陳恭尹的《增江后集》之中,該集序文有稱:“自壬寅(1662)至戊申(1668),則掩關羊額為多,蓋二何子之家在焉,而梁、陶則所居近也。”[1]卷二,1是時(1662年秋,陳子升詩序有提)的陳恭尹已經掩關羊額,對于政治時局早已心灰意冷,攜眷隱居羊額鄉潛心為學。概再聞崇禎御琴,并未能再度激起他的政治斗志,反而哀嘆前朝,可見一斑。
而屈大均仍未返歸之時亦有《御琴歌》一首,只不過未有陳子升和陳恭尹對時局的悲切之感,俱因當時明室復興仍存希望。所以在其《御琴歌》的結尾四句中,我們看到的是他對復興明室的前景充滿樂觀:
偶然失勢龍為魚,終見時來馬生角。他朝日月定重輸,今夕鸞皇聊獨宿。
否極泰來天有嘗,萬里高飛翼先伏。偕君阿閣賀升平,雌雄和鳴三十六。[4]
像“偶然”“終見”“定”及“否極泰來”的用詞,能看到北游未歸時的屈大均對形勢尚存樂觀。他宣稱“馬生角”之事終會實現,帶有相當浪漫的氣魄。“馬生角”見于《史記·刺客列傳》:“世言荊軻,其稱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馬生角也,太過。”[7]2538《漢語大詞典》給出兩個解釋,其一為比喻不可能實現的事。其二為歷盡困境,苦熬出頭。屈大均當然認為苦熬出頭是存在過希望的,但事實卻并不如此,同年永歷帝被執,屈大均亦同樣心灰意冷。因而從浙江歸粵,當時諸友送別所賦,已見絕望端倪。時琴人韓畕(石耕)從平湖至秀水操琴為別,朱彝尊亦為詩道“本是悲歌擊筑人,援琴為鼓清商曲。安弦操縵夜三更,良久徘徊不出聲。……一彈試奏思歸引,再轉重愁雙燕離”[8]60,便是離難之聲。
觀察三人詩歌,便知“琴”在各自詩中的意義。陳子升之“琴”表達為忠貞,所注重的是琴本身的民族文化傳統,這可從他隱居后“貧不破除琴”的堅守得到反映。而陳恭尹悲憤耿介,將“琴”認作一種歷史冷靜的見證者,繼而指陳無奈現實。屈大均浪漫樂觀,其筆下的“琴”則是反抗者的精神載體。
“琴”能成為這場宴會的主題,究之原因是藝術事物往往可為精神代言。作為深受“夷夏”觀念影響的遺民,名琴的淪落和琴人的堅持最值得他們去書寫。琴事成為屈大均北游感觸最深的見聞,則是情理之中了。從聽聞御琴,到親眼目睹御琴,結識樂師,似乎這是嶺南遺民有意識追尋前朝精神所結交的“緣分”。這背后,是遺民們對前朝文化及政治的深刻懷念。
鄺露(1604-1650),字湛若,號海雪,南明唐王時任中書舍人,順治七年,廣州城破罹難,是嶺南頗有影響力的一名琴人。鄺露死因模糊,考察有關載籍發現,不少文字似有意無意地將鄺露“赴死”和“抱琴”的事跡緊密地聯系在一起。記述者們對鄺露殉國細節更加浪漫化,形成了幾種傳說版本,故說法有三:一為“懸樹”,二為“不食”,三僅稱“遇害”。三說各有載籍。
張岱(1597-1684)《石匱書后集》 “死義諸臣列傳”有載鄺露懸樹死節之說:
清初下廣,護發還鄉里。庚寅冬,清復入廣,露幅巾縞衣,抱其所愛綠綺古琴步。遇兵中途,褫其衣巾盡乃赤身仍抱琴立,甚雨中不去。兵以刃睨之,露曰:“此何物,乃以相戲!”兵以為瘋,釋之。薙發令下,曰:“豈有此理!”走入官衙,懸樹死。時年四十有七也。[9]180
此處的鄺露是因為無法接受“薙發令”的要求而懸樹自殺的,儼然是一位不愿改易“中原衣冠”的明室遺臣。張岱筆下的鄺露之死,似是出于一時的氣憤,似乎不合情理。然而張岱這種說法背后,亦反映了漢族士大夫對于滿人“薙發令”的反感,如文中之鄺露便是以命相抵。維護漢族文化傳統越深,則抵觸清廷越深,以命相抗則更有忠貞的意義。同時,此段也是唯一說明鄺露當時所抱為“綠綺”琴的文字。
而清人王士禎(1634-1711)的筆記《池北偶談》之中,則提供了“不食死”的說法:
鄺露,字湛若,南海人,狂生也。負才不羈,常敝衣,趿履行歌市上,旁若無人。順治初,王師入粵,生抱其所寶古琴,不食死。[5]
不食死的傳播流傳頗廣,或因王士禎的名氣。清初王士禎與朱彝尊(1629-1709)被奉為“南朱北王”兩大詩宗,因而王士禎在詩人中最負盛名,尤其以他《精華錄》中“海雪畸人死抱琴”[10]句流傳最廣。乾隆間四庫館臣為鄺露《赤雅》仍用王士禎詩評價鄺露,便可見此說影響。“不食死”的說法中,鄺露舍食而守琴,他的死也是精神性的,展現出一種較為浪漫的名士氣節,這種貴族的精神明顯對遺民們最有吸引力。
嶺南遺民始終對于鄺露的死事描繪得比較模糊,或許是為了回避不實的書寫,只稱其“遇害”。鄺露生前的故友,遺民薛始亨(1617-1686)于《鄺秘書傳》中有兩處提到鄺露之死,都不寫其臨死前的具體細節:
湛若移妻子避于鄉落而身還城,日與守將策兵食,誓死不去。外圍久不解,勢轉盛知不免矣,猶從容賦詩。城陷,正衣冠端坐廳事內,遂遇害。
(湛若)有琴曰“南風”,宋理宗物也。常佩一劍,劍室飾以古玉緱鐔之制,直百金。貧則以質于錢家。今俗呼質為當,當主例有付票以為騐。湛若有前當票序、后當票序,視其目,皆奇器也。其死也,皆環置左右,意若殉然。[11]
文中明確提到鄺露加入了城中抗清義舉,其“城陷,正衣冠端坐廳事內,遂遇害”,亦顯示了鄺露帶有視死如歸的精神。同時,薛文亦不忘描繪鄺露的風度:“從容賦詩”“正衣冠”,從容赴死時接近一種文化儀式——將奇器環置左右,若同殉葬之物。或許作為鄺露生前故友,薛始亨的文字更為平實,薛文只是想更進一步說明鄺露是一名文物藏家。同時,在薛始亨在《鄺秘書傳》文末稱:“予挈妻子入山,數招湛若不肯聽,得一官卒捐軀焉。子死孫弱,世罕憫其節,徒以為詩人而已。故余不可不論次以俟史氏彩之。”[11]更知,薛氏為文時,世人仍鮮知鄺露殉節事跡。考慮到故友的身后名聲,薛始亨才將鄺露生平事跡一一整理,以作對故友的紀念。
另一位嶺南遺民屈大均在編寫《廣東新語》之時,似乎記載時間更晚,仔細斟酌文字,意在表現鄺露視死如歸的凜然:
庚寅城破,以二琴及寶劍、懷素真績等環置左右而死,意若殉焉。越人莫不傷之,有為《抱琴歌》以吊者曰:“抱琴而死兮當告誰,吁嗟琴兮當知之。” 湛若既殉難,綠綺臺為馬兵所得,以鬻于市。惠陽葉錦衣見而嘆曰:“噫嘻!是毅皇帝御琴也。”解百金贖歸。[4]冊四,331
此處行文可以發現與《鄺秘書傳》有文字雷同。但文中稱“越人”指王士禎,其有《抱琴歌》末句正是“抱琴而死兮當告誰,吁嗟琴兮當知之”[10]卷一。而王士禎又在《漁洋詩話》謂:“廣州破,抱所寶古琴而死。余為賦《抱琴歌》。”[12]可見屈大均對鄺露的描寫是使用了前人資料。他對于鄺露的追述,還在于他在惠州目見傳聞鄺露的“綠綺臺”琴的詩歌進行了一翻拓展。
屈大均《廣東新語》有記惠陽葉錦衣藏有鄺露的“綠綺臺”琴,他因此也作《綠綺臺琴歌》以紀念鄺露。這些記載亦會使鄺露的殉難與愛琴事跡的更密切關聯起來。薛始亨的《鄺秘書傳》文本中并未有“綠綺臺”的蹤影。根據《鄺秘書傳》的說法,今本《嶠雅》中不見鄺露存有“前當票序”和“后當票序”,這把傳為“唐武德年所制”的“明代武宗皇帝御琴”身世更成迷讞。但“綠綺臺”的流傳已經為鄺露的作為琴人的聲名錦上添花,這得益于另一位嶺南遺民,即《廣東新語》載之“葉錦衣”。
“葉錦衣”即葉猶龍,歸善人,因其祖夢龍蔭錦衣衛指揮世襲,故人稱葉錦衣。據陳伯陶《勝朝粵東遺民錄》“葉猶龍”條稱其 “遭國變,不復仕進,筑泌園于西湖,與陳子升、屈大均、陳恭尹、梁佩蘭、何鞏道諸名流相游宴”[13]186。他藏綠綺臺琴,陳恭尹《惠州西湖歌贈葉金吾猶龍》亦道:“猶龍得鄺中秘古琴,同人多為作歌。”[1]卷五,3葉氏于惠州豐湖款待了遺民屈大均和僧人澹歸,使得兩人留下了關于綠綺臺詩歌的代表作。通過二者的詩序,我們進一步了解了綠綺臺源流:
琴為武宗毅皇帝內府之器,其名綠綺,向藏于中書舍人鄺露家。庚寅冬,舍人殉難,朔方健兒得之,以鬻于市。金吾葉卿見而嘆曰:“噫嘻。是御琴也。”解百金贖歸。暇日泛舟豐湖,命客一彈,再鼓,大均聞而流涕。[4]冊1,112
此鄺中翰湛若琴也。中翰死于兵,家貧暫典,力不能贖,葉錦衣德備贖之,其子叔嗣告于木主,遂歸葉氏,將令此琴不至流離失所。止言阿阇梨與鄺故交,憩錫惠陽,談及往事,錦衣即攜琴泛湖。余于末座,與此琴為新相識,因念兩公用意于交情生死之際,不在一琴,感而成詩,忘其纏綿悱惻矣![14]冊2,352
釋澹歸《綠綺臺琴歌》又補充“鄺有小僮,為兵所掠,紿以賣琴,因得歸”[14]冊2,352,給綠綺臺的出現提供了合理依據。
另外,屈大均詩中還提及此琴傳到鄺露手里的身世:“制自唐朝武德年,隱隱金書御璽連。毅皇親向宮中選,賜與劉卿世世傳。中書乃自劉家得,似捧烏號淚沾臆。”[4]冊1,112另外在澹歸《綠綺臺琴歌》亦有注:“琴出劉氏,聞為武宗所賜。”[14]冊2,352
鄺露之“琴”有一種精神價值的承載,這備受遺民的推崇。屈大均和澹歸的詩歌通過“同心”與“比心”傳達鄺露的精神傳承。如釋澹歸謂葉猶龍 “半生辛苦得此琴,與之臥起稱同心。同生同死分已定,共賞不足常孤吟”,屈大均 “嘆君高義贖茲琴,黃金如山難比心。我友忠魂今有托,先朝法物不同沉”——言語之間透露出琴人之間的惺惺相惜的精神連結。嶺南的琴事之中, 罕見有如“綠綺臺”一樣被詩人們長時間題詠追述,這背后便是鄺露的精神標桿的作用。
原“詩”與“琴”本不可分。鄺露值得紀念,更是因為其有一個文學意義上的“風流”。早先張岱于《石匱書后集》中稱:“為詩綿麗清和,婉而多風。鶴然疇伍之中,緩態清言,有晉代風流;故一時少年爭慕效之。”[9]180王士禎《漁洋詩話》又謂:“粵東詩派皆宗區海目,而開其先路者鄺露湛若也。露南海人,著《嶠雅》,有騷人之遺音。”[9]正如張岱所云,鄺露身上有“晉代風流”,可以說是他人格魅力所在。其被人風傳“抱琴殉國”的壯舉的背后,是他特有言行值得被書寫。如嶺南遺民薛始亨稱鄺露學詩時“往往忘廢寢食,抵觸樹木,傾墮坑塹未覺,人咸笑之”[11],又“亦帖括數舉于鄉,不售,郁郁不得志,于是任誕縱酒,或散發倘佯市中,傲然不屑”[11],是故“頗為禮法之士所讎”[11]。且鄺露上元跨馬冒犯縣令,從而西游廣西,歸撰《赤雅》,亦能“詞藻簡雅,序次典核,不在范成大《桂海虞衡志》下”[15]。這些史跡都可以表明鄺露并非一個中規中舉的傳統士人,而更像一名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狂生,既才華出眾,尚奪人眼球。陳子升《贈表兄馮茂》便云:“憶昔風流鄺舍人,雕龍繡虎夐無倫。世人妒才皆欲殺,君與相歡兒女親。廣陵遺散成絕調,山陽聞笛重沾巾。端陽怨切靈均賦,酌酒同吟舍人句。”[2]卷七,5同時,鄺露“有騷人之遺音”還可見王士禎《精華錄》稱:“海雪畸人死抱琴,朱弦踈越有遺音。九疑淚竹娥皇廟,字字離騷屈宋心。”[10]至道光年間溫汝能編寫《粵東詩海》時仍謂“詩意境深窈,詞采華茂,人稱粵中屈原”[16]中冊,978。這些評語的背后,可以昭示出鄺露的詩歌上承風騷之傳統對整個嶺南文學精神的莫大影響。
總而言之,鄺露詩琴合璧,明末罹難于兵燹,可為遺民們追述明季劫難時的一位榜樣。我們從記載史籍中看到了一個有血有肉又廝守文化傳統的狂生鄺露,其殉國時抱琴與否,已不是各位作者所想傳達的意旨。這其中的“琴”,往往可代表一種文化符號。從遺民們的角度考慮,他們表達出對新朝庭文化政策的擔憂,以及自身維護正統文化責任,這些情感都遷移到了“琴”中。鄺露“抱琴”形象,事實便是誓死恪守正統文化的精神反映。
琴道亦符合遺民的隱逸精神,而對于嶺南的遺民尤甚。
唐末廣東連州的隱士張鴻已先有其詩謂“長忌時人識,有家云澗深。性惟耽嗜酒,貧不破除琴”,將貧困的隱逸生活與鼓琴的雅致聯系起來,猶表現出雅士的高潔獨立的情操。明末清初,遺民琴人陳子升的歸隱生活正是這種“貧不破除琴”的典例。
陳子升,字喬生,號中洲。永歷時以諸生授兵科給事中,后又與其兄長陳子壯于廣州舉兵抗清,兄死則奉母隱匿,避居九江江村。陳子升《中洲草堂遺集》中曾載自度琴曲《水東游》一首,有序稱:“陳子升憫世道微,沿水東游。援琴流徽為《水東游》之操。”[2]卷二十一,1此即其隱逸時期的寫照。琴人查阜西謂《水東游》一曲的意圖乃表現“國破家亡之恨”[17]冊9,3,可據陳元基《維摩圖歌》憶子升的詩句謂“踟躇辟地百花洲,等閑擊檝水東游。援琴流徽為南操,舊恨沿回了未休”[2]卷末,23得證。這里的恨或可作悲憫悔恨來解。陳子升抗清失利,悔恨之余只能選擇隱居養家的道路。
歸隱之于遺民,意味著須切斷和外界的聯系。陳子升致友人薛始亨的書信《竹下走筆簡薛二》謂:“僻居兩兩辭城邑,地闊天長莫羞澀。時見酰雞甕里游,幾何高士林中人。我今懷君復畏人,欲向竹林藏此身。君來尋我乃相見,同話三山海上塵。”[2]卷六,9“畏人”與“藏身”最能表現此種躲藏的生活狀態。對于陳子升來說,以琴明志,便是一種對現實的抗衡之道。
首先,留意陳子升《彈琴箕山秋月歌》一詩,便可知其作為遺民琴人的志向:
張琴須張太古弦,七弦直遡五弦前。太和不遠陰明代,飛遯長流洗耳泉。
南河未避虞鰥晦,箕山明月斯人在。當年帝德總如春,獨有秋光澹相對。
琴音微微世莫聞,罷琴惆悵月紛紛。琴中不見箕山月,羞向他山麋鹿群。[2]卷六,8
“麋鹿”在傳統的語境之中往往存在著“隱匿”的內涵。蕭繹《金樓子·興王》云:“伯夷叔齊不食周粟,餓于首陽,依麋鹿為群。”[18]又南朝劉孝峻《廣絕交論》亦稱 “是以耿介之士,疾首若斯,裂裳裹足,棄之長騖。獨立高山之頂,歡與麋鹿同群”[19]下冊,760,不勝枚舉。陳子升句中“麋鹿群”的意思可按傳統的理解,即指一群隱逸山林的耿介之人。正如他說“琴音微微世莫聞”,同樣是他自身獨立的寫照。然而詩中謂“彈琴不見箕山月,羞向他山麋鹿群”,也反映出了子升隱匿之余的內心依然自律,以隱逸為志。作為一名遺民琴人,又如何在精神上遙遙呼應淪落山林的遺民們,陳子升考慮到了《箕山秋月歌》所傳達的精神。按《箕山秋月歌》乃明代據巢由洗耳故事而新制琴曲,見于明萬歷十三年(1589)楊倫撰輯的《真傳正宗琴譜》:
是曲乃我明會稽處士毛繼祖擬巢由之高潔而作……故毛生想象其退居箕山,望月吟弄,清風高節千載。興起,遂援嶧陽之孤向,寫逸士之幽懷,乃作是操。其中洋洋盈耳之妙,一唱三嘆之音,真可為巢許摹寫心曲矣。審音者,其澄心清聽,勿以尋常泛視也。[20]161
巢父、許由皆為高潔的隱士。許由拒絕舜的禪讓, “遂之箕山之下,潁水之陽,耕而食,終身無經天下之色”[21]。避開濟世的夢想而回歸于山林,不再受世俗的污染,這成了陳子升所追訪的境界。而一曲《箕山秋月》,便與當時隱逸之士遙相呼應。
須知,對隱居生活的堅持是要付出極大代價的,更不要說對鼓琴的堅持。仕清漢臣汪琬曾云自為躬耕之難:“今之君子仰無以養其親,俛無以畜其妻子,饑寒之患,迫于肌膚,此其時與古異矣。雖不得志,其能遁世長往,浩然于寂寞無人之地哉?吾以是知其難也。”[22]然而陳子升偏偏堅持了下來。據陳恭尹《送家中洲歸草堂》稱陳子升“桔橰閑作灌畦人”[1]卷五,7,“桔橰”為農用汲水工具,汲水灌溉田畦,或指子升此時淪為農人。又據王鳴雷《即陳中洲給諫》 “九江江口釣魚灣,江上柴門盡掩關。闕下幾年休疏去,城中十日賣文還”[2]卷末,19的描述,可知陳子升亦賣文為生。
而且,身份的落差更導致了陳子升身世的悲苦,黃河徵為陳子升詩集作序便載子升“前為烏衣子弟,洎為蘆中逸民。欲語不能,欲默不得。竄憂沉郁,益努力于文章,宜其囊函填積,令人日不周賞”[2]卷首,11。又“先生相期數十年乃不獲,彈冠吐氣,相見于鳳池青鎖,而曳竹丈躡芒屩,鳴鳴緒語于東吳菰蘆之中,殊可嘆也”[2]卷首,11。秀水朱彝尊《贈中洲》在感嘆陳子升生涯搖落之余,又表明子升為一位鼓琴明志的清高隱士。謂子升“生涯搖落從乾坤,下榻塵蕃塵滿室”[2]卷末,15,又謂“荒徑蓬蒿仲蔚園,三徑東籬長獨醉”[2]卷末,15。以隱士張仲蔚喻陳子升,顯然朱彝尊對陳子升的道德和涵養頗為敬重。其中有句謂“石上援琴遲月出,林間鍛屐避人過”,在朱彝尊眼中,陳子升確是一名避世隱逸的琴人了。所以,歸隱后的生計,足以使陳子升感到煩惱,從眾人的詩作中已看出這種歸隱的代價。
僧人釋今帾《對陳喬生夜話》詩曾提及陳子升典琴周轉生活的計策:
破我燈前夢,憐君此日身。多才羞再仕,虛稅食難貧。
鐵硯耕何補,焦琴典更頻。無任憔悴意,天地一孤臣。[23]冊2,89
誠如 “鐵研耕何補,焦琴典更頻”所寫,賣文已經無法及時補給生活,情不得已而多次典琴周轉。陳子升《典琴》詩謂:
覓遍床頭金已盡,殷勤卻倩古桐材。斲從西蜀知無價,彈得南薰不阜財。
曲牖一聲饑雀下,前山半死凍梅開。錦囊在抱朱弦痺,煩為知音一往來。[2]卷十四,17~18
開頭的“覓遍”兩字已經盡訴窘迫,而“饑雀”“凍梅”的意向亦表明陳子升已經捉襟見肘。
然而,琴應是陳子升無法割舍之物。首先在其對藏琴的珍重,其自稱“家無長物,唯琴研特佳”[2]。屈大均《廣東新語》也記載陳子升一則藏琴經歷:
南海陳拾遺(子升)善琴,有一古琴,不知其斲自唐代也。有客為言,向于某家見此琴,刻有“大歷四年”四字,今底池旁惟新漆一方,蓋舊漆剝去,字無存矣。于是拾遺欣然知琴之歲。為詩云:“端居珍所尚,三嘆少知音。不遇丁年友,那稱大歷琴。”[4]冊4,333
大歷為唐代宗李豫的年號,故此琴之名貴,好琴如命的陳子升不可能希望此琴落入他人之手。
而陳子升《贖琴》之喜,亦是表現他對藏琴珍愛的明證:
蕭條深負嶧陽材,裘敝經時笑古臺。白雪調高人和寡,青蚨飛去爾歸來。
秦庭璧在相如睨,漢日笳清蔡琰回。重拂細塵摩玉軫,一彈還欲進千杯。[2]卷十三,2
“深負”二字更表現出他之前的割愛之情。此時故琴重歸己手,又表達出無盡的喜悅。如此凋敝之日,竟然選擇將典琴贖回,莫不說明其對琴的依賴至深。
從惜琴行為來看,陳子升的生活訴求其實是精神上的。其《以詩代書呈諸公》便表現明顯:
我生澹蕩本無憂,生產蕭然無所求。楚楚攤書獨南阮,棲棲環轍或東丘。床無阿堵何勞撤,路有明珠怯暗投。同異僅存黃馬論,縱橫敝盡黑貂裘。幾回變態飜云鳥,只自忘機對海鷗。[2]卷七,10
陳子升與其故友鄺露有相似的地方,鄺露是“絕口不言阿堵物”,而子升是“床無阿堵何勞撤”,都表現出對塵俗物質追求的蔑視。在明清之交這種朝不保夕的生死之秋,不受生活所累,仍能保持崇高的雅好,顯出作為一名琴人生命的高貴本質。
深入觀察,陳子升的琴詩,大多都反映他出世的境界。如《聽葉山人彈琴》謂“兒時操弄到于今,今日寥寥太古音。彈到無聲方得手,聽來如語只呈心。瓶花上蟻兼香墮,研水涵龍逗海吟。近凈耳根惟梵唄,即當攜此就禪林”[2]卷十四,3。鼓琴與禪修的微妙關系或可在此見得端倪。
而由嵇康《琴賦》一文所奠定的琴道傳統,亦深入到了陳子升琴詩之中。如子升《雨中彈琴作》:“飛雨灑檐輕,輕弦逗雨鳴。器泠因得法,心語欲無聲。水泛中郎弄,風將列子行。徐收瑇瑁匣,還見嶧峯晴。”[2]卷八,13詩末注謂“嵇康《琴賦》云器泠弦調”,還參考了嵇康《琴賦》序之“處窮獨而不悶者,莫近于音聲也”[19]上冊,257。其“輕弦逗雨鳴”,弦與雨都可以認為是音聲。這里亦是陳子升琴道的體現,其所關注音聲即為營造一種“無悶”的氛圍。又陳子升的《游弦》詩謂“今我要列子,泠然而御風。居世何為自齷齪,勞生以鞠躬。君有酒食且飲食,我樂伊何任”[3]卷三,4,亦受嵇康《琴賦》 “凌扶搖兮憩瀛洲,要列子兮為好仇。……齊萬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19]上冊,257的影響。這些文字恰好證得其超脫于塵俗和時局,自得逍遙的樂生境界。又其《古意》詩謂“撫罷不成操,知音人已空。滔滔流水去,凄絕對仙音”[2]卷八,17,藉助流水的意象表達古今興亡之感,事實也是對現實的超脫。嵇康《琴賦》稱道的理想琴人謂:
于是遯世之士,榮期綺季之疇,乃相與登飛梁,越幽壑,援瓊枝,陟峻崿,以游乎其下。……悟時俗之多累,仰箕山之余輝。羨斯岳之弘敞,心慷慨以忘歸。情舒放而遠覽,接軒轅之遺音。[19]上冊,256
這便意味著琴人本身就有一種遁世的情愫,更不用說深受影響的陳子升。他們欣賞自然的美感,能“悟時俗之多累”,亦“心慷慨以忘歸”。換言之,籍琴音可排解心中之苦,而精神上又得與萬物接軌,即“齊萬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那么,陳子升無論作為“烏衣子弟”還是“蘆中逸民”,他始終是個“自得”的琴人。陳子升雖沒有鄺露的悲壯事跡,但他卻展現了傳統琴人超然物外的精神境界,這在嶺南的琴史中也是較為突出的。
關注嶺南遺民古琴事跡,關鍵在于從中看到他們面對時局的一種精神。“彈琴”往往是儒家士大夫們面對外界環境困厄的精神屏障。莊周謂孔子“游于匡,宋人圍之數匝,而弦歌不輟”[24],這種古已有之的藝術傳統亦早早內化成為正統士人的文化認同感。
緣于地理的特殊性,嶺南地區關乎家國傾覆的記憶總是異常鮮明。或許是歷史的機緣,嶺南的琴學、詩學的文化總能在改朝換代的歷史夾縫中展現其光輝的一面。如嶺南的琴派的生發,亦源自宋遺民較多的新會,其經典琴譜《古岡遺譜》亦是遺民搜佚而來。廣義上看,嶺南的琴學少不了嶺南的遺民文化。
再者,由于嶺南大儒陳白沙的倡導,嶺南的學風能夠跳出程朱理學“徇外”的理學框架,走入“自得”的意趣之中,強調“于靜中養得端倪”。黃景星《悟雪山放琴譜》稱:“岡州自白沙先生以理學為倡,其教人也,惟于靜中養出端倪,以復其性靈。不以言語文字為工。故后之學者每于稽古之余,多藉琴為節性和情之具。”[25]所以從陳白沙倡導其學說開始,嶺南的文士對于“琴”就更為重視了,這也是它的地緣特色。
所以,植根于歷史和本土學說兩種因素推動,明季嶺南遺民的琴事必定給嶺南琴史增添了更多精神內涵,對后來琴派風格的形成影響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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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尹朝暉]
The Guqin Deeds Research of Lingnan Adherents of late Ming and Early Qing Dynasty
LIU Junyue
(DepartmentofChinese,SunYet-senUniversity,Guangzhou,Guangdong510275,China)
Research of the cultur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Lingnan adherent group and Lingnan Guqin constitutes an essential part of the research of Lingnan Qin theory. The unique culture of Lingnan adherents indicates the existence of the special meaning of their Qin theory. Therefore, investigation of the Lingnan Guqin deeds will dig out more values of the Lingnan Qin theory. However, there are few profound academic researches into the Lingnan adherent deeds of Guqin arts in the early Qing Dynasty. After studying various kinds of literature, this paper attempts to attract the academic concern to the Qin theory of the Lingnan adherents.
late Ming Dynasty and early Qing dynasty; Lingnan; adherent poets; Guqin research
2015- 12- 11
2015年《廣州大典》與廣州歷史文化研究博士學位論文資助項目(2015GZB02)
劉峻岳,常用名劉峻鑠,中山大學中文系博士生,從事嶺南文獻研究。
I 209.9
A
1671-394X(2016)10- 0084- 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