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利
★語言·文學★
基于借詞音系理論模型的貴瓊借詞音系改造
袁 利
借詞音系學是現代音系學研究的重要分支。借詞音系理論模型可以通過語音、音系、音系知覺上等層面來得以詮釋,而在詞匯借用中,知覺相似性、音系制約、知覺凸顯性等理論框架常常起著重要的作用。隨著音系研究進一步發展,優選論逐漸成為近年借詞音系研究的重要理論,但研究表明多種詞匯音系模型在借詞借入過程中常常共同作用于音系改造。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講語音對應、音系對應,以及基于OT的制約條件的配對等借詞音系模型理論都可從不同角度用來分析少數民族語言中的借詞音系的改造,而貴瓊語借詞音系改造中固有音系規律主導借詞音系的改造,其他因素一定程度上也起著積極的作用。
借詞;音系理論;貴瓊語;音系改造
借詞在現代音系理論的發展過程中一直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由于借入詞匯的語音常會遇到固有音系不存在或不合法的音,根據固有音系和外來詞音系對其語音及其語音系統本身進行“改造”[1]。借詞音系學研究近30年,知覺相似性、音系制約、知覺凸顯性等在借詞音系學理論發展中都起著重要的作用。歷史語言學研究認為,語音變化是有規律的,根據借詞音系學理論分析模型可知,各種理論模式有其各自特點,代表著一定借詞音系理論和規律,從語音、音系、音系知覺以及優選論等不同層面研究借詞音系變化。這幾種理論模型既相互獨立,同時又互為補充,而知覺相似性和感知顯著性及其相關動因在借詞音系現象中起著重要作用[2]。貴瓊語音系的研究始于上世紀70年代末該語言被發現之時,繼孫宏開在《藏緬語語音和詞匯》最早對藏緬語語音系統歸納以及對各個語支主要音系規律的認知后,許多學者如馬學良(1991),黃布凡(1992),孫宏開(1991,2007),宋伶俐(2011)等對貴瓊語音系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研究,短短30多年貴瓊語音系統及其特點經歷了一個不斷改變與發展的過程,這也是學者對貴瓊語音系的各個層面調查研究并完善的過程。作為音系研究的重要分支,以歷史比較語言學為基礎的借詞音系研究在國內常常把其研究的重點放在對漢語借詞音系的討論,較少涉及少數民族語言。因此,用借詞音系學理論模型同時借助其語言材料來分析貴瓊語音系的變化,探究貴瓊語中借詞音系的改造;研究表明貴瓊語借詞音系改造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從喀山學派提出“生理語音學和心理語音學”的區別使音系學從普通語言學分離出來成了可能,而結構主義的出現使之得以實現,結構主義音系學和和生成音系學是近百年音系學發展的兩大分支[3]。結構主義所提出的音位分析程序和方法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語音系統研究的主要問題,而生成音系學的SPE經典理論全面系統地闡述了生成音系學理論,具有一定創新,然而進入上世紀80年代后期,詞匯音系學發展成生成音系學重要流派,而借詞音系學也隨之成為音系學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借詞音系學是隨著19世紀新語法學派研究而成為歷史語言學研究的重要方面,借詞的使用對目標語中詞匯的發展有著重要的影響,由于源語言和目標語的音系有區別,因此借詞音系的變化與作用也成了語言學家研究音系發展變化的新方向。早期對借詞的音系研究主要體現在語音、音系因素在借用過程中所起的作用,隨著借詞音系學的不斷發展,其研究成為音系學研究中又一個重要的分支,借用中詞匯項所經歷的各種音系轉換過程是音系學家們興趣之所在,共時層面的不同層次音系結構的借用和調整如音段、音段結構和韻律等方面成為借詞音系的重要內容[4]。
借詞音系理論常常反映在語音,音系,音系知覺理論,上世紀90年代,語音的知覺相似性成為借詞音系研究的主要方向(Silverman,1992;Yip,1993)。當源語言與目標語有著相同的語音或音系結構,借詞音系通常會直接映射。如果目標語沒有相應的語音或音系表達形式,則會借入與源語言最為“相似”的結構。Silverman曾提出詞匯借用過程分知覺層次和和操作層次,借入者基于對本族語音系認知首先對借入詞的音段進行感知并通過合并,刪除等方式把知覺上對立或不凸顯的語音信息進行處理,實際操作中在本族語音系統感知的基礎上使表層輸入與本族語的語音系統的匹配最為接近[5]。在此基礎上的“知覺映射假設”也最大限度地滿足了借詞與源詞的知覺相似度,這一模式可以很好地解釋為什么相同的輸入卻常常以不同的方式被感知、獲得不同的表征進而借入不同的語言。但這種語音知覺相似性很有局限,因其感知只限于借入者自己母語感知系統的范疇,故備受質疑。
Lacharite&Paradis從音系觀點上提出詞匯借用過程中的語音變化屬于音系的,借用者對詞的語音結構不在體現在表層語音信息,而是音系的內在結構、深層結構等實際音位表現。這種觀點認為語言的次音位特征在詞匯借用過程中并不重要,有音位區別的特征在借入的過程中以不同的特征出現,而同一音位的各音位變體則以相同的方式借入[6]。Iverson & Lee針對上面兩種觀點的不足提出了音系知覺原則,對于源語言語音知覺標識部分會映射到相應目標語言中,從聽覺凸顯性研究次音位特征的去留問題關鍵在于其知覺標示性的強弱[7]。知覺凸顯性雖從某種意義是音系知覺原則較之前面的理論模式的一種進步,但其研究仍然需大量的實驗數據來支撐,相對主流音系理論OT模式,其理論優勢并不明顯,優選模式是通過制約條件的交互作用和并行比較來研究借詞音系,由于詞匯的借用中會受到目標語言中音段構成和配置的條件制約,OT忠實性制約條件和標記性制約條件的交互作用和詞匯借用恰好契合,因此在音系研究中占據主導地位,但音系不透明現象、循環問題、音系例外現象等制約了OT的發展[8]。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些理論模型都有著一定合理性,因此在目標語中也能找到部分滿足這些理論模型的詞匯,但是借詞音系改造過程不可能完全只由其中一個理論模型來解釋或涵括,因此這些模型之間相互關系是統一,不會相互排斥,借詞音系認知理論構架可從語音對應、音系對應,以及基于OT的制約條件配對來進行分析,這也是迄今為止借詞音系研究中不可或缺的理論。
貴瓊語是“藏彝走廊”眾多少數民族語言之一,屬于羌語支系的一種,貴瓊語語音方面具有鮮明的語言特征,其音系除了具有羌語支音系共同的復雜單輔音、三或四套塞擦音、數量較多的復輔音等特點外,其單輔音數量多;復輔音是由前置鼻音與基本輔音共同構成;塞擦音較多,共四套,組合形式多樣,既可以和清塞音、塞擦音相結合,也可和濁塞音、塞擦音相結合,還可和清送氣塞音、塞擦音相結合,無小舌塞音;另外元音突出表現在鼻化元音的使用,無輔音韻尾等特點。
貴瓊語音系經歷了一個復雜發展變化過程,一方面,從整個藏緬語語族各音系來看,羌語支的單輔音最復雜,各語言間單輔音的差異也反映了其音系的自身的發展。貴瓊語的塞音11個共四套,分清濁,而清音中又有送氣與不送氣之分;擦音15個共七套,基本上是清濁相對而無送氣與不送氣之分;在國內,塞擦音常被看做單輔音,貴瓊語的塞擦音共12個,分舌尖前,舌尖后(卷舌),舌葉和舌面四套,有清濁和送氣與不送氣之分,早期藏緬語中的塞擦音很少,各語言自身發展規律決定了各個塞擦音發展的不平衡,而塞擦音的發展受韻母和復輔音的影響,大部分塞擦音可以看做是復輔音向塞擦音的轉變。至于塞音,多數藏緬語中有三套,但貴瓊語中有四套塞音,多了小舌塞音q,qh,它與舌根部位塞音相對立,如“彎(po33l33l33),坑(qho53)”。小舌音是歷史的遺留還是后起的語音現象,現在還無定論,筆者認為從發音原理講,小舌音更難發,不省力,因此不像后起的,極有可能來自漢語的影響或某些詞與漢語同源。貴瓊語的單輔音發展體現在學者不同時的研究中,馬學良《漢藏語概論》中最早歸納了貴瓊語39個單輔音,而孫宏開則認為貴瓊語有單輔音44個單輔音,新增加了3個擦音v,?,,2個塞音q,qh,擦音v的出現是隨著越來越多漢語借詞進入而逐漸被記錄;然而?,q,qh不存在與漢藏語中,卻能在羌語或其他同源語的輔音中找到。v是濁音,現代貴瓊語音系中塞音和塞擦音都分清濁,送氣不送氣,其實藏緬語中有些不分清濁,如果清音濁化了濁音音系就發展緩慢,因此貴瓊語清濁、送氣與不送氣之分的音系特點表明其音系自身的發展過程,這種音系特征多少是藏緬語音系陳跡的反映,另外濁音清化也是現在藏緬語音系發展的一個趨勢,同時清塞擦音可以和相應濁音對應。如:蟲子(bu55lu55),九(gui33)聽起來就近似清音,飛(ph53)近似濁音b。
另一方面,貴瓊語的復輔音特點體現在鼻輔音和基礎輔音的結合,通常認為貴瓊語復輔音21個,復輔音中前置輔音可以和清塞音、塞擦音組合,也可以和濁塞音、濁塞擦音組合,還可以和清送氣塞音、塞擦音組合。前置輔音以鼻音n開頭,組合能力極強,借詞中以單輔音為主,原因是漢藏語中均無復輔音。雖然藏緬語各語言的復輔音發展的不一致但在大部分語言中保留早期藏緬語豐富的復輔音,近年來,有些復輔音已經完全消失,有些已經轉化成另外的語音要素。復輔音中前置輔音脫落是最常見的一種方式,例如“蟲(bu55lu55)是從(nb35lu55)中演變而來,復輔音變化較復雜,如早期貴瓊語中”馬(mbu35)”或nbu35,復輔音的改變就是一個說明其復雜性的例子,如果“馬”原始形式mbro或mgro,那么貴瓊語中脫落了后置輔音r。除此之外,對貴瓊語韻母的討論主要在其鼻化元音上,羌語支中有些有鼻化元音,如貴瓊語,有些有卷舌音,如爾龔語,其主要原因和韻尾有關。對于貴瓊語的輔音韻尾問題,有學者稱貴瓊語材料中都沒有輔音韻尾,在對貴瓊語進一步研究中發現發音人的固有詞和漢語借詞發音都有一定的鼻音尾韻,數量不多,主要是舌尖中濁鼻音n和舌根鼻音,它們和鼻化音不構成對立,兩者處于自由變讀狀態[9]。因此,鼻化元音是貴瓊語明顯的特點之一,如果韻尾在發展中被完全保留,那么這些語言中就沒有鼻化元音,如果韻尾已經或正在脫落,這一過程會影響元音的性質,貴瓊語中韻尾大部分已經脫落,在元音上更多體現出鼻化元音,例如“三(s?53),胖(ph?33)”。藏緬語常帶m,n,韻尾,有些保留韻尾的也在從m,n韻尾向轉變,甚至有些韻尾已經消失,這也反映了鼻化元音發展變化的過程。因此鼻化元音是鼻化輔音在自身演變、脫落的過程中產生的過度性語音現象。有時鼻輔音聲母在一定條件下對韻母帶來一定影響,體現在鼻化元音上,如“五(55)”。貴瓊語的復元音韻母是后響復元音,三和復元音iu,iou常出現在漢語借詞里,如:手表(sou53piu53)。二和復元音有前響和后響之分,前響復元音以i,u作韻尾常出現在漢語借詞里,如父親(phei53),學者雖未討論其原因,但一定程度上講借詞的音系特點受目標語言音系制約的同時又保留部分源語言語音特征,這些變化從另一個層面也恰恰反映了貴瓊語語音系的變化過程。
另外,語調也是一個不可忽略的音系特征,貴瓊語有四個聲調,最早黃不凡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在前溪鄉的調查記錄總結了55、35、31、33四個聲調[10]。而后來一些學者提出了55、53、35、33四個聲調。眾所周知,藏緬語語言中聲調的產生和發展是受聲母清濁、復輔音前置輔音脫落、韻尾變化、音節合并以及臨近語言的影響,這幾種因素中前三種是基本因素,但在不同語言中作用不同,聲調開始分化有些主要是因為聲母的清濁,如藏語,有些是聲調清濁和臨近語言的共同作用,如羌語。貴瓊語從其語言特點上更接近于羌語支,像羌語一樣貴瓊語中有高平調55,中平調33,也有獨特其獨特的高升調35,高降低調53,低降調31,一般來說,清聲母的詞讀高平55,中平33居多,偶有高降低調53,濁聲母的詞讀高降低調53,高升調35,中平調33較少,偶有高平調55,在漢借詞中常出現高平調55,中平調33。例如:干(s55),這里(t33),背(bu35),國家(ku3355),和平(xo33phí33)等高平調主要出現在清聲母和少量濁聲母固有詞中,也出現在漢語借詞的陰平調的字中,中平調主要出現在清聲母和少量的濁聲母或復輔音固有詞,同時在漢借詞的陽平調的字中[11]。如:因此聲母清濁和復輔音的前置脫落、簡化是影響其聲調的主要因素,另外漢語借詞對貴瓊語的聲調也有影響,其絕大部分漢借詞來自4個聲調,即陰平、陽平、上聲、去聲,陰平調讀55,陽平調讀33,上聲調讀53,去聲讀35,另外,許多藏緬語中的高平調h韻尾轉變來的,但h韻尾在藏緬語中找不到它的對應關系,然而貴瓊語的高平調常常出現在帶有塞擦音的送氣音的復輔音里,如:nth55,nt?h55。
貴瓊語音系是一個不斷發展的過程,一方面,像其他語言一樣,其語音系統在經濟的原則下都會一定程度的變化,另一方面,在與其他語言接觸過程中,貴瓊語隨著借入的詞匯增加,其語音系統隨之有些改變,因此,同源語和借詞的語音系統是了解貴瓊語音系統發展與改變的重要方面,同時這種改變是雙向的,即借入詞音系對貴瓊語的影響如同貴瓊語音系對借詞音系改造一樣重要,在借詞音系改造過程中,源語言音系也會發生不同程度的改變。
語言生態環境決定語言的發展不是一個獨立的過程,和其他語言有著縱向和橫向的聯系,從語言的共時與歷時性來看語言的變化除了受自身生存現狀的影響外還受其他語言的影響。貴瓊語借詞進入目標語,為了合符目標語的音系特點和結構借詞音系需要改造,在改造中基本遵循借詞音系理論模型。根據上文可知借詞理論模型各有特點也各有劣勢和制約,借詞音系改造的過程是一個復雜的過程,音系規律知覺相似和凸顯性上主導著借詞音系改造,但不可否認OT理論同樣作用于音系改造,因此在詞匯借入過程中,其音系沒有固定到哪一種理論模型,甚至有時可有多種因素作用于借詞音系改造。
貴瓊語有其獨特的語言特征,在音系上有其固有的音系規律,固有音系規律主導借詞改造的過程,這應是最合乎直覺的可能性。借詞音系改造中通過知覺相似性和知覺凸顯性通過體現貴瓊語的音系固有規律。貴瓊語音系統基礎要素如元音、輔音問題、音節、聲調等和其他語言的存在一定相似和差異。貴瓊語詞匯中無輔音韻尾居多,以元音結尾的占95%以上,學者馬學良和孫宏開等曾指出在收集的貴瓊語材料中都沒有輔音韻尾,另外鼻化元音是貴瓊語獨特音系特征又一體現,因此有輔音尾韻漢借詞在音系改造中通過無輔音韻尾但卻以鼻化元音結尾來反映貴瓊語這一獨特音系規律,例如“拜年(pi53i33),革命(ke55mí33)”。貴瓊語里的輔音分清濁,送氣與不送氣,由于漢語沒有濁輔音,漢語借入過程中借詞要合符目標語的音系要求,很多借詞有了新的音系特征,如“苦瓜(khu53ku55)”kh,k的區別在于送氣與不送氣,通常情況下語言學中常把清不送氣音當成清送氣音的變體,但按照貴瓊語音系規律,清送氣與清不送氣是具有不同音位特征的輔音,因此清送氣輔音的特征標志是基準音加h音,如kh,th,ph等。
音系規律主導借詞音系改造過程,但在此過程中有些借詞的音系改造基于語音的對應、音系的對應,這源自上文提到的語音、音系的觀點。語音對應是純粹語音聲學符號對應和轉換,其基礎是知覺或感知,例如:火車(xo53tshe55)記得(ti33te55),貴瓊語輔音,xtsh,t,與元音o,e,i和漢語輔音從純粹語音符號的相對應,從貴瓊語出發,感知漢語的聲學符號,因此,漢語輔音d直接轉換成清不送氣音t,雖不是一一對應,但從其發音上相似性看到語言的聯系。知覺的觀點即語音的觀點,從藏借詞“花mi33nto53嘛呢旗nu55nd53”中可以看到這中知覺相似體現在復輔音上。Silverman從知覺和操作層次上詳細闡釋了詞匯借用過程,強調借入者所感知的音段,在操作中根據本族語的音系系統進行表層輸入匹配知覺層次表征和操作層次表征接口是否一致可以解釋相同的輸入形式但在不同語言中被不同方式感知并獲得不同表征。不可否認聽覺感知在借詞音系理論中的重要地位,基于聽覺感知的改造,其借詞音系改造本質是對聲學符號信息輸入值進行最小程度的轉換,它不涉及對詞的語音結構以及這一結構在大腦中的分類闡釋。知覺相似性在借詞過程中,通過和目標語相似結構被人感知,通過“知覺映射假設”(P-map Hypothesis)來解釋借詞借入過程,即在滿足借入語音段特征、語音配列限制的基礎上最大限度地滿足借入語與源詞的語音相似問題[12]。比如:總路線(ts?53lu35i35),鐵路(thie55lu33),音節數,單元音與復元音等音段特征與語音符號的最大相似性的匹配較好地把借入詞進行音系改造,使之從音、形、意等得到最大的滿足。值得一提的是,知覺相似性還體現聲調的改造,貴瓊語和漢語一樣是聲調語言,但其語調描述和調值和漢語差距較大,一般情況下漢借詞進入貴瓊語其聲調進行了如下改造,陰平調讀高升調55,陽平調讀中平調33,上聲調讀高降低調53,去聲讀高升調35,例如思想(s55i53),籃架(l33i35)。音系的對應是指借詞音系改造基于抽象音系特征層級上的對應,通過音系特征能夠較好地區別所借語言與本族語的音系結構與范疇,將實際的語音形式抽象于表層語音信息之外,通過借詞音系的內在結構、深層結構來體現實際音位的本質[13]。貴瓊語的音節結合形式共十一種,主要是形式是單輔音+單元音或復元音、復輔音+短元音或復元音構成,介音存在于復元音中,除此之外還有少量的元音或輔音構成音節。例如:雙音節詞“政府(ts35fu53)”,fu53在聲調只改變,而“zheng”在漢語中是由輔音+主元音+輔音韻尾構成音節,在借入過程中,把深層結構體現于音位和音節上就可以實現如下改造,從“輔音+主元音+輔音韻尾”到“輔音+鼻化元音”,從表層的語言形式和深層的語音結構體現貴瓊語的音系范疇。
OT模式對借詞音系改造的作用不可忽視,如前文所述,盡管優選論也存在一些問題,但其音系研究的主導地位是不會輕易被動搖。該模式優點在于通過制約條件的交互作用來探討借詞音系的改造過程,即學者們提出的“最佳配對”法,通過優選論的架構,直接將前述“語音”、“音系”的動因形式化為制約[14]。每個借詞通過一定輸入形式借入,在這個過程中語音、音系又或者形態變化,借入者感知到語音符號信息經過大腦處理而固化成目標語音系形式,究竟其在哪一層因其相似而被感知?下面通過比較貴瓊語和漢語音節結構示意圖來探尋其借入機制。貴瓊語詞匯a. 姜(ti?33)音節結構如圖所示,音首聲母(O)與韻母(F)構成的音節,傳統音節結構理論中介音(G)一般不包括在押韻組成里,貴瓊語復韻母中常常以介音(G)和主元音構成韻母,因此ɑ?既是該音節音韻的體現,亦可以代表該音韻的韻核(N)或韻尾(C)。漢語詞匯b.姜(jiang)音節示意圖,音首(O)無分支,韻母(F)包括不是押韻單位的(G)和該音節的主干音韻(R),除韻核(N)外,每個節點下只有一個音段(x),韻核是成分結構,因此最大可以有兩個音段,如雙元音/復元音。韻核后可以有韻尾(C)
a. 姜(ti?33) b.姜(jiang)

從貴瓊語樹形結構可以得出其音節特征:聲母O有復輔音存在;押韻單位不包括介音G;韻 R 是一個成分結構;韻核 N 是一個成分結構,最大可容納三個音段(三合元音);鼻化元音取代韻尾C。根據此特征,貴瓊語音系機制在引入外來音節時,形成了音系制約條件來檢測、調整、改造借詞音系,即:
1.Complex (+nasal,-labial)consonant cluster in syllable音節中可以有復輔音,并且只能由鼻輔音構成。
2.NOCODA-*CON(nasal)V(nasal Vowel) ) no coda 沒有輔音尾韻, 取代以鼻化元音。
優選論的核心是制約條件,這種對表層形式合格性所提出的肯定性要求和否定性限制,形成了語言之間的差異。借詞音系改造也是這些制約互動所得的結果,經典生成音系學理論是以改寫規則為主體,通過從底層到表層的串行有序推導,最后得出合格的輸出形式。因此借詞音系改造根據目標語音系改造條件限制來制定改寫規則并對外來輸入項進行一定程度的轉換操作來改變其既定的音系規則以順應目標語音系,貴瓊語音系改寫規則不依賴與其表層語音形式,從底層串行推導。對于相對制約條件Complex(+nasal,-labial)只是對有復輔音的借詞聲母的限制,雖然上文對輔音韻尾問題的討論,也曾有學者指出貴瓊語輔音韻尾的存在,并在借詞中主要體現n,鼻音韻尾,然而在實際貴瓊語語料中幾乎沒有,因此Nocoda沒有輔音韻尾的限制可以被認為是借詞音系制約條件的主體部分,如果借詞中有鼻輔音韻尾借入過程中要么失去輔音韻尾,要么變讀為鼻化元音,例如 “門神(me33s33)”。要理解借用過程中目標語相對于源語言結構所做的音系改造,需要正確理解以規則為基礎串行推導模式到以制約條件為基礎并行處理模式的轉變過程。音系規則或制約條件的能產性可由借詞來測試并為音系研究提供重要實際證據。
除了上述所提到的音系改造理論模型外,其他因素對借詞音系改造也起著積極的作用。首先普遍語法的預設值中所提及的借詞的聲調采取“清高濁低”的指派方式符合普通語法和人類語言規律[15],在貴瓊語中也同樣適用。其次借入管道也會對借詞音系有一定影響,貴瓊語中一些漢借詞是從某些漢語方言借入,這種非語法因素需要排除,例如:“堤壩”即方言“壩坎”(pu53kh35),書寫形式上的差別如:“忤逆wu33e53或v33e53”, lí33t55或lí33t55,從形式上兩個借詞的拼寫形式不一樣,其體現的借詞音系特點也不一樣,這一方面體現了借詞音系規律的變化,另一方面可以解釋為借入者的雙語程度與借詞音系表現形式也有所區別。以上討論的借詞音系理論模型在借詞音系現象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許多少數民族語言的大量語料給予了更多的支持,當然我們也會列舉一些反例,這恰恰說明各理論模型是不斷推進和修正的過程。
結 語
貴瓊語從發現到發展短短不過50年左右,語言接觸中產生大量借詞,而這些借詞有些能夠從語音形式上和實際發音上看到源語言的痕跡,有些借詞在音系上已經完全轉變成貴瓊語固有形式,當然,在借詞音系改造過程中源語言語音特征也不同程度發生改變。多種借詞音系模型在借詞借入過程中常常共同作用于音系改造,從上面大量的語言材料和實際例子分析可以看出貴瓊語借詞音系改造不是一個單一映射的過程,在貴瓊語固有音系規律下,通過語音對應、音系對應,以及OT最佳配對等方式能夠對絕大部分貴瓊語借詞音系進行改造,然而借詞音系改造是一個復雜的過程,有很多因素決定其最終是否成功改造。因此在貴瓊語借詞音系改造過程中還有一些未知的因素有待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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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光軍]
Study on Loanword Adaptation in the Guiqiong Language -Based on Loanword Phonology Theories
YUAN Li
Loanword phonology is an important branch of modern phonology study, and loanword phonology theories are discussed from the different aspects such as the phonology,the phonetic system and phonological perceptual salience etc., however, phonetic approximation,phonological constraints and perceptual salience play important roles in the borrowing process. Optimality Theory became the main theoretical framework of loanword phonology, which however is one of theories for loanword adaptation. Therefore, to some extent, perceptual saliency in phonology,phonetic system and best match based on OT constraints could be used to analyze the loanword adaptation of some Languages of ethnic minorities such as, Guiqiong language, meanwhile research shows that the phonology factor in Guiqiong language dominates the loanword adaptation, as well as the other factors, such as, OT constraints and non-grammatical factor.
loanwords;phonology theories;Guiqiong language;loanword adaptation
袁 利,四川民族學院英語系副教授。(四川康定,郵編:626001)
H214
A
1674-8824(2016)06-0062-07
本文系四川省教育廳人文社科項目——“族群接觸下語言變化研究——以貴瓊語借詞使用為例”,項目編號:13SB0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