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宇涵
(蘇州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江蘇蘇州 215000)
“天”中的天在古代有很多種意義。首先可以指與地相對應的天,是我們日常所經驗的天(空),那么顯然這句話中的“命”和“性”的解釋就會變得很困難;第二,“天”可以指自然,即nature,是天然的(物質之天),此解將之前的范圍擴大到自然界,而仍是純經驗、純物質性的,當然也不包括表示自然規律的天道的含義;第三種可以解為天神,是一種理想化和圓滿性的神(這里的神不同于西方意義上的造物主,中國的神由混沌等而生,天雖無造物之力,但仍有主宰萬物發展的力量)。第四種解釋是儒家的“天理”解(有義理之天和道德之天的意義),而這里的“天”是否包含有道德的含義?答案要從文本中來找尋,以“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詩云:‘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隊”為例,從文本看我們沒有發現明顯的與人之道德有密切的關聯。再從邏輯上來看,遵循善性即為道,也就是說道人人均可遵守,這里的道可以理解為道德規范,即不需要再去“修”,就會與下文中的“修道以為教”產生矛盾。綜上所述,因此這里的天應該是綜合含義上的天,而不是僅僅是道德之天或本體之天。
“率”有控制、支配之意,也可引申為遵循之意。“控制”之意指的是控制自己的性就是道,既然其中的性是包含著惡的成分,那么“率性”自然解釋為就是控制住惡的動機或行為。若為“遵循”之意,那么“道”就是既包含適合人類生存的部分,也包括不適合人類生存的部分,修道之謂教順義承接,因此做“遵循”意解更合理。“性”是人之性還是物之性還是二者均有呢?如果說性中僅有人性,那么貫之以“道”就可以理解為人遵循人的性即成為道,人去自我“修”道就可以理解為人可以知道自己的惡的部分并能夠自我完善而無需借外物。如果加上物性呢,“性”就可以理解為規律、法則,“率性”解為遵循人自身和外界自然的規律,即正確地遵循和利用人先天而生的規律性和自然的規律性就是“教”,上下文一致。再深一步想,如果“率性”有“率”人之性,那這里的人之性是自我之性還是也包含他人之性呢?如果在此就已經可以率他人之性,那么之后“修道”的意義將很難貫徹,因此還是應該率自我之性。最后便需要討論“性”到底應作何解,是僅善性還是也包括惡性,若僅是性本善,之后的率性解為“控制”和“遵循”則不妥;若解為既有善性也有惡性那么天所賦予的即為性,遵循性就是道,對道進行修正、使趨于正確即為教,文章的文意可以貫通。因此可以發現這里的“性”不僅指儒家所講的善性,還應該具有情欲。“修道之謂教”的意思是,遵循法則規律,使之完善即為教。但是誰去做“修”的工作呢?如果是人人均可以修,也就是人人均可以改善自己在遵循規律法則時不對的地方,那在既然人人都可以自己“修道”,那為什么不在“率性”之時就將其去除呢,還要等到修道的這一步豈不是多此一舉嗎?因為這里的主語應該不是普遍的眾人,應該是少部分達到至善的人,即圣人,只有圣人才能幫助普通人“修道之謂教”。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朱熹解:“是以君子之心常存敬畏,雖不見聞,亦不敢忽,所以存天理之本然,而不使離于須臾之頃也。”道無所不在,無所不然,即使在沒有被聽到看到時也要慎言慎行。而我們需要明確,朱熹在這里預設了前提,即有人胡作非為是因為不知道“道”的存在,但如果有些人是明知故犯呢,有些人即使知道背離道也會去做,這樣在朱熹這里前提就不成立了。這里的“其”指代君子而非道,因此“其所”就表示了被動的含義,被見、被聞。對于“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一句,這里有兩種解釋,第一種解釋是在一“莫顯”“莫見”的時候最能看出一個人的道德境界,“獨”指獨處,獨處的時候離道的念頭也就更容易表現出來,因此君子在這樣的情況中應該做到戒慎恐懼、謹言慎行;第二種解釋是,內心念頭在獨處時容易出現,最能說明一個人的道德境界,也就是說一個人的內心雜念更容易表現出來。而后一種解釋將內心念頭的價值判斷與個人的道德水平關聯起來有些牽強,因為在不獨處的狀態下不能說一個人的雜念會不容易產生。
中,是世界萬物之本,和諧是世界萬物至道的和諧狀態。“喜怒哀樂”本身就被包含在性里面,喜怒哀樂也是人性之所發(朱熹在這里持相反態度,他認為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中”為不偏不倚之意,“發”可以做兩種解釋,一種從內在來說,“產生、發生”,也就是沒有產生,不存在就沒有什么不偏不倚之說了。另一種是解作外在的表現出來,那么如果在內心發生,而外在無表現的話我們又如何知道是不偏不倚呢?并且不偏不倚的標準從何而來呢?判定主體又是誰?這里的外在表現應該理解為喜怒哀樂沒有對人表現出偏倚,但是在內心中仍然可以承認存在偏倚的情況。當然這也都是建立在我們承認“中”的是不偏不倚之意的情況之下的解釋。若不承認這個前提,也有別的解釋將“中”解為“內”,但這種解釋認為即使邏輯是通順的,但其本身的句子想表達的意義已經消解了。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不是一個定義式的對“中”的定義,而更像是為了解釋“中”,“中”是沒有對人表現出偏倚,不僅僅指我們日常的喜怒哀樂等情感,而是用喜怒哀樂等情感狀態來解釋“中”,喜怒哀樂未發只是“中”的其中一個表現。聯系“天命之謂性”,之前也有解釋性中不能理解為僅道德性的,性中還包含著如情感,喜怒哀樂是將“中”運用于人事的一種說法,這樣前后一致起來。所謂“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將“節”解釋為“標準”,即對人表現出來“中”(四聲,合乎)標準,也就達到了“和”的狀態。而在之后也有言“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將“性”理解為一種人天生的本能,若要達到“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的境地,則必須達到“中和”,即“率性”對應喜怒哀樂之“未發”,“修道”對應發而皆“中節”,要正確遵循性之本然機能,率性且修道,率性不修道(不中節)則無謂之教,無教則會導致情欲不克制,不克制情欲則無法和諧相處,即達不到中和之境。
《說文解字》中這樣解釋“中”:“中,內也;上下通也”;“庸,用也,從用,從庚;庚,更事也。”可見,“中”和“庸”是為人處事上下聯通的意識行為。孔子曾說“過猶不及”也與“中庸”有密切關系。而聯系上文對《中庸》的解釋,中代表著融洽調控,不偏不倚,人與自然的榮榮共生,在第六章中“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爾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為舜乎!’”舜之所以能夠成為舜,就是在于他善于把握事情的兩個極端,運用具體事物的中庸道理給人民作榜樣。“中”是保持不偏不倚,過猶不及,也就是持道(“率性之謂道”),時時刻刻不離“道”(“道也者,須臾不可離也,可離非道也”)。“庸”音譯為“用”,這里的“庸”是儒家所講的體用之用,即執中于事,,由中庸達到和,即人自身的身心之和(“君子慎其獨也”)、人與人關系之和、人與自然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從人自身逐漸擴展至自然萬物,中庸不應僅是我們現代理解中的對個人的道德要求,更應是對人性本能的遵從、人與自然共生的漸進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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