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楓教授針刺治療疑難病經驗初探

李博靈

(中國中醫科學院研究生院2013級碩士研究生，北京　10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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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楓教授針刺治療疑難病經驗初探

李博靈

(中國中醫科學院研究生院2013級碩士研究生，北京100700)

陳楓教授師承于石學敏院士，從事針灸臨床30余年，具有豐富的實踐經驗，其創立的“顱底七穴”“改良合刺”針法已被廣泛應用于臨床，取得顯著療效。陳教授精研《內經》，以經絡辨證為主，結合臟腑辨證，在臨床中有獨到的經驗。筆者列舉陳教授治療4種疑難雜癥的臨床經驗，即應用角孫透完骨方法治療聾、耳鳴，腦戶穴治療顫證，神門、偏歷、膻中組穴治療尼古丁依賴和足陽明經排刺治療格林巴利綜合征(GBS)，均取得較好療效。

聾；耳鳴；顫證；戒煙；多發性神經根神經病；針刺療法；名醫經驗；陳楓

陳楓教授，現任中國中醫科學院望京醫院針灸科、神經內科主任，擅長治療腦血管病、神經系統疾病及各種疑難雜病。曾榮膺首屆“首都群眾喜愛的中青年名中醫”稱號，并兼任中國針灸學會理事等職。陳教授師承石學敏院士，提出的“顱底七穴”“改良合刺”針法療效卓著。在臨床過程中，陳教授取穴精到，手法巧妙，強調“針神合一”“必一其神”，《靈樞·本神》載“凡刺之法，先必本于神”，飛針刺入，注重瞬間爆發力，不僅減輕患者痛苦，而且能提高療效，臨床見效快，復發率低。筆者舉4例臨床驗案，管窺陳教授針刺思路。

1　角孫透完骨治療聾、耳鳴

聾、耳鳴是耳鼻喉科常見病之一，也是世界公認的耳鼻喉科疑難急癥[1]，是耳的傳音或感音結構病變時產生的聽覺障礙，可是多種疾病的癥候群的一種表現，也可是一個單獨病癥，聾與耳鳴多是伴發癥狀。由于病因尚不明確，病理改變復雜，治療困難，至今國內外尚無廣泛公認的治療方法，如未及時治療，常導致不可逆的聽力損失。現代醫學多采用擴血管、抗血小板聚集、抗病毒、營養神經等方法治療，療效有限[2]。《內經》中對此病的病因和治療方法進行了探討，陳教授基于《內經》，結合臨床經驗，形成治療聾、耳鳴的“角孫透完骨”刺法，臨床取得良好療效。主穴：角孫、完骨；配穴：足臨泣。陳教授在臨床治療中常用透刺法治療疑難病，通過謹慎的選穴和靈活到位的手法提高療效。“透刺”法古已有之，最早見于元代的《玉龍歌》“偏正頭風痛難醫，絲竹金針亦可施，沿皮向后透率谷，一針兩穴世間稀”。透刺不僅可起到精簡穴位、擴大針刺效應的作用，還能增強刺激量，使針感易傳導，從而更易得氣和使氣至病所，因此臨床療效常較單穴更佳。透刺包括本經透刺和異經透刺，本經透刺循經絡走行方向，異經透刺取兩穴相連直線，將首尾兩穴相連直線三等分，首次進針至尾穴，后將針提至下1/3處，再次進針至尾穴，反復提插3次，以知為度。首次就診可先將針刺入上1/3處，患者無不適感方可繼續進針，進針過程中注意患者反應，保證安全。角孫、完骨分屬手、足少陽經耳部腧穴，角孫為同名經交會穴，布有耳顳神經分支和顳淺動、靜脈的分支，《靈樞·寒熱病》載“足太陽有入頄遍齒者，名曰角孫”，可見角孫可同時調補手、足少陽經和足太陽經經氣。完骨穴為足少陽膽經與足太陽膀胱經“上出缺盆，上結于完骨”之交會穴，布有枕小神經主干和耳后動、靜脈，《古今醫統大全》載本穴主治“暴聾不聰”“耳鳴”等病癥。角孫透刺完骨，配合足少陽膽經遠端輸木穴、八脈交會穴足臨泣，可疏通足太陽及手、足少陽耳部經氣，邪祛正安，聽力恢復。

例1劉某，女，61歲。2015-03-02因勞累后出現右耳聽力下降，在北京多家醫院就診，2015-03-13電測聽檢查：右耳低頻、雙耳高頻下降。聲導抗檢查：雙耳A。診斷為特發性聾，中西醫治療后未見好轉。2015-06-15就診于陳教授門診，予角孫透完骨治療，未服用其他藥物，后每周3次復診，治療3周后自覺癥狀明顯好轉，聽力恢復。

按：聾、耳鳴為中醫難治病癥，《靈樞·終始》認為病在少陽，“少陽終者，耳聾……一日半則死矣”，《靈樞·決氣》認為本病為精脫、液脫，《靈樞·口問》指出胃中空虛，上氣不足故耳鳴，《靈樞·海論》認為髓海不足引發耳鳴，《靈樞·脈度》認為腎氣和則能聞五音，《靈樞·邪氣臟腑病形》認為心脈血溢亦可導致耳鳴。對于聾、耳鳴的治療，取耳前動脈、耳中、聽宮、手小指次指爪甲上與肉交處(關沖)、客主人等穴(見《靈樞·厥病》，《靈樞·雜病》《靈樞·刺節真邪》)，結合《靈樞·經脈》、《靈樞·經筋》及臨床經驗，陳教授靈活總結出治療聾、耳鳴的“角孫透刺完骨”方法，為此類疾病的治療提供了新思路。

2　腦戶穴治療顫證

顫證是以頭部或肢體搖動顫抖，不能自制為主要臨床表現的一種病證。輕者表現為頭搖動或手足微顫，重者可見頭部振搖，肢體顫動不止，甚則肢節拘急，生活不能自理，又稱“振掉”“震顫”。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載“顫，頭不定也”，可見顫證最初是指頭部難以保持穩定狀態的病癥。《內經》中并無“顫”之記載，相關疾病由“振”“掉”等描述，如《素問·脈要精微論》載“行則振掉，骨將憊矣”，《靈樞·經脈》載“灑灑振寒”，多見于四肢癥狀，宋代陳言《三因極一病證方論》提出“風顫者，以風入于肝臟經絡，上氣不守正位，故使頭招搖，而手足顫掉也”。腦戶穴出于《素問·刺禁論》“刺頭中腦戶，入腦立死”，提出腦戶穴禁針之說，此后晉代皇甫謐《針灸甲乙經》載“腦戶，一名匝風，一名會額，在枕骨上強間后一寸五分，督脈、足太陽之會，此別腦之會，不可灸，令人喑”。未曾言及本穴禁針，又提出禁灸，此后醫家對腦戶穴禁忌各抒己見，如宋代王惟一《銅人腧穴針灸圖經》認為“禁不可針”，唐代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認為“禁不可灸”等。陳教授臨床應用本穴治療顫證療效顯著，操作：患者取正坐位，頭稍前傾，醫者面對患者站立，平刺進針，深度約0.8寸，得氣后五指自然放松，以掌心抵針，做震顫手法，100～150次/min。

例2方某，男，70歲。診斷為特發性震顫10余年，長期服用鹽酸普萘洛爾片、苯巴比妥片及中藥治療，病情進行性加重。2015-10-15來陳教授門診就診。刻診：雙上肢及頭部姿勢性震顫，頭部震顫明顯，言語不清，表情淡漠，語音低微，生活不能自理，飲食可，眠可，二便調。陳教授取腦戶、曲池、內關、神門等穴治療，10 min后頭部震顫明顯減輕，幅度減小，頻率降低，此后每周3次復診,至2016-03，患者生活起居能自理，神態自然，言語清楚。

按：腦戶穴為督脈及足太陽經之會，位于后發際正中直上2.5寸，風府穴上1.5寸，枕外隆突的上緣凹陷處，有枕動、靜脈分支及枕大神經分支，有散風清熱、開竅鎮痙作用。《奇經八脈考》記載督脈起于會陰，循背而行于身后，總督諸陽，為陽脈之海。《素問·風論》曰“風氣循風府而上，則為腦風”，腦為元神之府，頭為諸陽之會，無論外風內風，邪氣侵犯清陽，故頭搖肢顫，元神失守，腦戶為脈氣入于腦之門戶，開闔之要，針刺本穴可祛邪風，升清陽，邪祛正安。

3　神門、偏歷、膻中組穴治療尼古丁依賴

尼古丁依賴已被世界衛生組織(WHO)列入國際疾病分類，屬神經精神類疾病，并日漸成為危害我國居民健康的重要因素[3]，研究認為，人體對尼古丁的依賴與中腦邊緣系統的多巴胺獎賞回路密切相關[4]。據《中國吸煙危害健康報告》顯示，我國有超過3億的吸煙人口，由此帶來超過7億不吸煙人群遭受二手煙危害，吸煙導致的循環、呼吸系統等疾病發病越來越多[5]。2015-06-01起，《北京市控制吸煙條例》正式實施，為滿足人們的戒煙需求，陳教授提出了簡單、安全、有效的戒煙組穴，在臨床中取得滿意療效。主穴：神門、偏歷、膻中。神門穴首見于《素問·氣交變大論》“神門絕者死不治”，為手少陰經穴原穴、輸土穴。《針灸大成》認為神門主治癡呆、健忘，可清心和營，補益心氣，安神定志。目前，主要用于治療精神病、循環系統疾病等。偏歷穴出自《靈樞·經脈》，為手陽明大腸經之絡穴，溝通手陽明經與手太陰經，可調理肺與大腸兩經經氣，通調兩經病變。《標幽賦》載“刺偏歷利小便，醫大人水蠱”。通過調節水液代謝，使尼古丁由大、小便排出，從而降低人體依賴性。膻中穴為上氣海，為八會穴之氣會，《難經》記載上焦病變時當取是穴，《普濟本事方》載“膻中主氣，以氣布陰陽，氣和志適，則喜樂由生；分布陰陽，故官為臣使也”。本穴可調理氣機，宣肺降逆，寬胸化痰，常用于治療呼吸、循環系統疾病及乳房疾病等。

例3張某，男，56歲。患者煙齡32年，每日吸煙量20支，曾采用尼古丁貼片法戒煙2次，均未成功，就診時一氧化碳(CO)呼出量23 ppm，尿可的寧含量為8 ng/mg，尼古丁依賴程度量表(FTND)分值為6分，吸煙強度指數量表(HSI)分值為5分。2015-07就診于陳教授門診。陳教授采用神門、偏歷、膻中組穴治療，第1、2周每周針刺5次，第3、4周每周針刺3次，第5～8周每周針刺2次。2個月治療結束時患者煙癮已戒斷，CO呼出量為3 ppm，尿可的寧含量為2 ng/mg，FTND分值、HSI分值均為0分，治療結束后1、4個月隨訪，均未復吸，戒煙成功。

按：中醫學認為，心腦共主神明，因此戒斷尼古丁依賴須從心著手。“原穴”為臟腑原氣經過和留止之處。《靈樞·九針十二原》載“五臟有疾也，應出十二原，而原各有所出，明知其原，睹其應，而知五臟之害矣”。說明原穴可用于診斷和治療五臟病，《難經》記述了人體原氣來源于臍下腎間動氣，為人生命之根本，三焦為原氣之別使，原氣經由三焦疏布于五臟六腑，因此五臟六腑的各類疾病均可使用原穴治療，由此可見原穴至關重要。“輸穴”為經脈五輸穴之一。《難經》認為五臟五輸穴亦是三焦原氣所留止之處。肺氣與三焦之氣在此處匯聚，故名為輸。取心經輸土穴，為母子補瀉法，可調補心氣。清代陸以湉《冷廬醫話》中以大量補氣之品黃芪、人參等戒煙，曹穎甫《經方實驗錄》用張仲景皂莢丸開胸豁痰，戒除煙癮。膻中配偏歷，一則補心肺正氣，二則除痰濕邪氣，使煙毒去，正氣充，煙癮自除。煙草屬外來品，故中醫古籍中并未記載針灸戒煙方法。現代醫學針對煙癮產生的主要原因是尼古丁依賴這一問題，使用尼古丁替代療法如貼片、香口膠等，非尼古丁替代療法如鹽酸安非他酮緩釋片、酒石酸伐尼克蘭片等，取得一定效果，但經濟成本較高，變態反應癥狀亦常出現，不利于推廣[6]。

4　足陽明經排刺治療格林-巴利綜合征(Guillain-Barre syndrome，GBS)

GBS是由多種原因導致的自身免疫性疾病，其主要病理改變為周圍神經系統的廣泛性炎性脫髓鞘，是常見的脊神經和周圍神經的脫髓鞘病變。臨床上可呈急性或亞急性發病，以進行性上升性對稱性麻痹、四肢軟癱及不同程度的感覺障礙為主要表現。現代醫學治療措施包括血漿置換、免疫球蛋白靜脈滴注、激素治療及免疫抑制治療等，治療費用較高，患者承受痛苦較大[7]。陳教授循《內經》之旨，應用足陽明經排刺治療GBS。主穴：足三里、上巨虛、下巨虛；配穴：于3穴間中點各進1針。排刺法目前可追溯至張子和《儒門事親》一書，用于治療目赤腫痛；《針灸大成》使用排刺法治療咽喉腫痛，不進水谷。足三里為足陽明胃經合穴，胃下合穴是強壯大穴，上巨虛、下巨虛為大腸、小腸的下合穴，3穴合用，不僅強健脾胃，而且能夠激發局部經氣，促進經脈氣血運行。

例4 趙某，女，52歲。2014-10出現雙手、雙腳、口周麻木，2015-03當地醫院診斷為GBS并收入院，給予地塞米松、硫辛酸、鼠神經生長因子、B族維生素、厄貝沙坦等對癥治療，1個月后癥狀減輕出院。出院3個月后癥狀進行性加重，漸至不能行走，四肢痿廢不用，生活難以自理，2015-07就診于陳教授門診。陳教授取足陽明胃經排刺，配合谷、曲池、手三里治療，期間按要求服用營養神經藥物，2周后患者四肢麻木感減輕，1個月后麻木感消失，行走、起居如常人。

按：依據GBS的癥狀表現，屬中醫學痿證范疇，《內經》載“治痿獨取陽明”。陽明經多氣多血，胃主受納，脾主運化，脾為陰土，胃為陽土，脾胃為后天之本，能化生氣血，濡養周身，脾主肌肉四肢，在體合肉，《靈樞·本輸》載“大腸小腸，皆屬于胃”，取足三里、上巨虛、下巨虛為主穴，即是足陽明胃經上大腸、小腸下合穴，能夠增強脾胃系統運化功能，使水谷精微充養肌肉，使功能恢復。

結語WHO西太平洋地區會議通過的《針灸臨床研究規范》強調了對針刺傳統的、雙向性穴位組方的研究。陳教授從臨床實際出發，總結出了透刺法治療耳疾、顫證腦戶穴療法、戒煙組穴、足陽明經排刺治療GBS，均在臨床中得到驗證。以上4種治療方法理論基礎翔實，操作簡單，不僅有利于國際交流而且方便了向基層普及，對于中醫針灸的進一步推廣具有一定幫助。

[1]孫楷航，李世君.深刺聽宮聽會穴治療神經性耳鳴耳聾[J].江西中醫藥，2015，46(11):55-56.

[2]劉日淵，趙立東，陳志婷，等.應用歐洲五維生活質量量表評價突發性聾療效[J].臨床耳鼻咽喉頭頸外科雜志，2016，30(2)：126-129.

[3]王康，張敬軍.尼古丁的負性功效及作用機制研究進展[J].中華腦科疾病與康復雜志：電子版，2015，5(4):6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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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體多巴胺獎賞通路抑制尼古丁依賴[J].中國科學：生命科學，2012，42(10)：775-786.

[5]中華人民共和國衛生部.中國吸煙危害健康報告[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2：46.

[6]邊原，楊勇，陳鳴，等.尼古丁疫苗進行戒煙治療的新進展[J].臨床合理用藥雜志，2014，7(35):199-200.

[7]劉志風.激素聯合免疫球蛋白治療格林巴利綜合征患者的臨床分析[J].中國醫藥指南，2015，13(34)：170.

(本文編輯：習沙)

10.3969/j.issn.1002-2619.2016.07.002

李博靈(1989—)，女，碩士研究生在讀，學士。研究方向：針灸臨床。

R764；R256.46；R245.31；R249

A

1002-2619(2016)07-0969-04

2016-0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