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復雜

宋躍輝

老羅退休后，也開始玩微信。他剛入朋友圈，發現許多人都是以前一個單位的同事，不少人還是曾經的處級、科級干部。

胡處長過去多牛啊，現在卻是第一個主動打招呼的人，親切得讓老羅吃驚。這個胡處長在位時，沒權的求他幫忙，他是橫眉冷對。老羅也求過他，一件芝麻綠豆的小事，他冷若冰霜，老羅心里寒啊。

退了休的胡處長居然變得如此充滿人情味，歲月真是一把刀，可以“殺”掉一個人身上的“冷”？老羅心里疑惑。讓他更料不到的是，胡處長還用微信和他視頻聊天了。

視頻中的胡處長，蒼老得快認不出。僅僅三年時間，他怎么就這樣了？生活上，胡處長應該是不缺啥的。當時就有不少人議論，胡處長這家伙心黑，撈了好多錢，這輩子再怎么花也花不完。他胡處長就是生再復雜的病，也不用擔心醫療費。是不是因為拿了黑錢，整天心神不寧的，或者是現在風聲緊，擔心有一天會查到自己頭上，所以焦慮成了這副模樣。

朋友圈真熱鬧，不時有人來打招呼。老羅一天中很多時間都在和大家互動，有時候連吃飯都顧不上。老伴說，你這是咋了，好像靈魂都被微信勾去了。老羅這才理解兒子為什么連吃飯時都在可勁地低頭玩微信。

曾經的處級、科級干部，如今大多十分平易近人，再也沒有架子，什么話都樂意、也敢于在微信里說。特別是那個情商特別高的辦公室滿主任，平時輕易不說話，即使說，也絕對無關痛癢。老羅認識他20多年，從來沒有聽他說過一句真心話。有人曾想過各種辦法讓他掏心里話，結果一次都沒成功，不得不感嘆他的功夫深。可是現在聊天，他竟然披露了從前的許多內幕。

這些事這些話他也敢說出來，他的情商哪里去了，腦子是不是進水了？老羅膽子小，提醒滿主任，還是不說為好，應該讓那些事永遠成為秘密。就是要解密，起碼再等幾年吧。

滿主任卻毫不介意地回答，我都退休了，還怕什么？

也是，退休了，說了什么，沒有誰奈何得了。但是老羅覺得滿主任這人不地道，其中有些事，你不是常常起勁幫著做嗎？如果你當時就堅持原則，可以不做啊。有個年輕的秘書不過就是發了點不同的聲音，你就按照上面的意思，把他下放到總務部看澡堂，還美其名曰：下基層鍛煉。氣得那人最后只能辭了職。

還有不少微信，是對一些人展開人身攻擊。比如有個如今還在位的“長”，就被許多人貶得一文不值，恨不得吃了他。這讓老羅很不習慣，何必這樣窮追猛打——這個“長”是有明顯問題，就憑他那點能力，確實不該一直安然無恙地坐在這個重要位置上，享受如此高的待遇。可是，用刻薄的語言詛咒也太過了。大家既然早就發現這個“長”有這么多問題，為什么每次看見他卻都點頭哈腰？每年干部考評時，為什么依然給他滿分？如果都這么有正義感，早就該對他公開批評，或者聯名向上級反映。但是有人做了嗎？什么都沒做，就知道在背后議論。想到這里，老羅心里稍一哆嗦：我不啥也沒做嗎？不過，他又以“至少我現在不議論”來自我安慰。

老羅很是有些感慨，這朋友圈還真是有點復雜。他有點不想玩微信了，然而不玩微信，又玩什么呢？還是多看看書吧。

（步步清風薦自2016年1月6日《解放日報》 圖：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