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麗軍
(河南工程學院 外語學院,河南 鄭州 451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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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尼和瓊》中的“瘋癲”
牛麗軍
(河南工程學院 外語學院,河南 鄭州 451191)
影片《邦尼和瓊》中,薩姆游離于規訓社會的規范、準則之外:詩意地棲居,處處為家;以樂為伴,無假于器而滋天籟之音;物我俱化,與物嬉戲;甘作鏡像,影射他人。薩姆“瘋癲”,卻別具大智若愚之慧、與物同游之悟和至純至真之情。
《邦尼和瓊》;“瘋癲”;規訓社會
《邦尼和瓊》講述了一對偏離常規的男女之間的奇特之戀。有自閉傾向但又多才多藝的瓊,在哥哥邦尼無微不至的保護和照顧下,過著壓抑又孤單的生活。滑稽多能的薩姆的出現改變了瓊的一切。他帶給瓊繪畫的靈感、音樂的熏陶、魔幻般的生活、惺惺相惜的愛情。哥哥邦尼在百般阻撓之后,終于體認到自己的專制獨斷,放手了,薩姆和瓊獲得了奇異又甜蜜的愛情。
冷面笑匠約翰尼·德普憑借其在影片中的瘋癲魔術師形象,榮獲第51屆金球獎電影類音樂喜劇最佳男主角的提名。國內外的學者對此影片的研究集中于愛情解讀、啞劇意蘊、德普影片對比分析等幾個方面。本文主要依托福柯的規訓理論,析出作為“他者”薩姆的大智若愚之美、妙悟之趣及至情至真。
福柯的圓形監獄理論中,規訓權力通過空間隔離、層次監視等技術手段,將反抗司法與自然雙重參照層面上“規范”的人,鍛造成馴順而有用的個體。基于此,“瘋癲”是一種文明產物,是違背規訓社會人為規范、不符合或偏離準則的現象。影片《邦尼和瓊》中,薩姆因滑稽而怪異,因滑稽而“瘋癲”,無疑是規訓社會的“他者”或異類。然而,正是薩姆的“瘋癲”,凸顯了他異于常人的美。
薩姆目不識丁,卻極富樂感、表演天賦及智慧。薩姆的出場,與樹為伴。房屋僅是人們寄居于世的一種方式,如若心懷詩意,處處可為家,樹上、水槽下、沙發上,于薩姆而言均是棲居之所。于是,他欣然接受被任意安排的居處,并感恩表哥和邦尼的照顧。
薩姆日日與樂隨行,處處與樂為伴。樂為心聲,情動于中,故形于聲。心中大樂,無假于器。于是,汽車配件、燃氣罩、氣球均可為金石絲竹,而生天籟之音。
薩姆極善模仿,尤其鐘情于電影角色、魔術、小丑的表演。即便初出茅廬的演員露西的一段幾乎不為人知的客串表演,也被薩姆演繹得惟妙惟肖,劇情、表情及臺詞巨細無差。表演對薩姆而言,假亦真,真亦假。與人為樂,自得其樂,便是薩姆的信條。在薩姆眼中,沒有滑稽、小丑的概念,只有面包、托盤、手帕、帽子的舞動,只有眾人喜悅和滿足的表情,只有自我縱情的陶醉。
薩姆的滑稽表演蘊含大智大慧。面包看似顧影自憐的舞動,實則是心中有樂,時時有妙音,處處可雀躍。薩姆一邊用腳踢開帽子,一邊又全力以赴去捕捉它。帽子似乎是眾人心中所愛之物,被無視甚至放手之后,又被拼命懷念并爭取。薩姆的粘手表演,別人將之拉起,他卻不愿放手,一廂情愿的結果只能是自食其果。手帕干凈清香的時候,主人總是愛不釋手。當它沾染上臟物、異物之后,主人試圖將其丟棄。如若它戀戀不舍,便成了礙眼之物。薩姆的表演引來圍觀者的放聲大笑,是被笑聲環繞的薩姆 “眾人皆醉我獨醒”?還是縱聲歡笑的觀眾只愿長醉不愿醒?
沒有受到文明熏染的薩姆,對藝術亦有獨到見解。初次看到瓊色彩明艷繁雜、令人焦慮不安的作品,薩姆便以凡·高的逸聞趣事鼓勵并夸贊瓊。
薩姆的生活是詩情畫意的,以樂為伴,與悅為舞,詩意地棲居,眾樂我樂。
薩姆違背規訓社會的約定俗成、千篇一律,背離了人與自然的主客二分,似乎“瘋癲”。然而,正因為他的“異常”,才會有別樣的生命體悟。
未驗周為蝶,安知人作魚。忘物,才有萬物與我齊一。飽滿多汁的葡萄,被榨干了生命,變成味道甜美的葡萄干,并在電影上蹦跳歌唱,以便吊足人類的胃口,終被人類所食。這豈非葡萄干的恥辱,豈非對人類的羞辱?僅僅移情、通感,安知葡萄之痛?若非薩姆的“瘋癲”,誰人會解葡萄之心,誰人會有如此之生命體悟?
與帽子的你追我趕,與手帕的你推我搡,與面包的你舞我動,與盤子的你騰我躍,若非物我俱化之心,安有如此之嬉戲?熨斗燙面包,球拍碎土豆,如此之奇思異想,如此之脫離約定俗成的“規定”,難道沒有別樣之美嗎?
在影片《邦尼和瓊》中,薩姆以滑稽的形象存在。“滑稽是以人的弱點和瑣事為基礎的。”[1]27“它之所以能引人發笑,是因為其暴露了脫離常規的不相稱,或是對社會政治性的規范的破壞,或是對不成文的法典的破壞,或是對某些群體的理想和生活規范的破壞。”[1]44-45但實質上,“滑稽揭露的是尚未弄明白的愚昧無知”[1]92,或是“透過表面的、物理性的外殼而突然暴露出來的隱藏缺點”[1]162。正是透過滑稽者對這些缺點的外在表現,可以看出其積極的內在本質。[1]138薩姆的滑稽幽默,其實是他的至情至真。
影片的開始,哥哥邦尼悉心照料妹妹瓊,從飲食到生活起居。為了瓊,邦尼情愿不戀愛,不結婚。觀影者不禁感嘆,邦尼如此偉大。然而,隨著影片的進展,瓊頻繁地自言自語,與保姆大吵大鬧,拳腳相加,甚至帶著潛水面具到大街上指揮交通,致使交通癱瘓。由此,瓊愈來愈緊張。因為打牌,瓊贏得了作為賭注的薩姆。薩姆出現之后,瓊有了笑容。薩姆欣賞并稱贊瓊的藝術天賦,他時時處處魔術師般地逗樂瓊,他帶瓊外出釋放緊張,他給了瓊愛情。然而,視薩姆為小丑的邦尼,憤怒地棒打鴛鴦,他認為,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薩姆沒有資格愛瓊。于是,天使般單純的瓊從天堂跌落到了地獄。她寧愿待在團體之家,也不愿見到邦尼。緊張、擔心、沮喪的邦尼將所有的怨氣撒至薩姆身上,薩姆卻淡定地說:“我以前很敬重你,但現在我都不想見到你。我知道你是怕了,而且我知道為什么。”由此,觀影者不得不思索緣何至此。正如瓊所說,邦尼“需要瓊是病著的”。早年父母的車禍身亡,給當時尚幼的邦尼留下了極大的心理創傷。沒有勇氣面對外面世界的邦尼,需要瓊去重構自己的男性氣質。于是他事無巨細地照顧瓊,不許她外出。然而,在他重建自我的過程中,忽視了活生生的瓊。瓊也有夢想,也需要愛情。于是他的“照顧”變成了對瓊的“控制”,甚至是“扼殺”。瓊的自閉傾向愈來愈嚴重的時候,邦尼也在掙扎,明知道瓊需要空間,但他始終不愿放手,因為他還沒有足夠的勇氣走到外面的世界。薩姆的闖入,對邦尼更是當頭一擊。瓊飛蛾撲火似地愛上了薩姆,邦尼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私人財產”受到侵犯,感觸到薩姆和瓊對他的排斥。于是,邦尼憤怒、抓狂、無助,但露西的愛情拉回了迷失的邦尼。愛欲的膨脹抵御了邦尼的求死本能,于是邦尼重建了平衡的自我。本我的強烈自我滿足欲促成了邦尼與露西的愛情,超我的高尚理想使得邦尼放手了薩姆和瓊的愛情。由此,薩姆實質上是邦尼內心世界的外化形象。薩姆的幽默,是邦尼對欣然融入外界的渴望;薩姆的愛情,是邦尼對情感的渴求;薩姆的藝術涵養,是邦尼對生活瑣事的排斥和對靈魂升華的向往。
弗洛姆在《愛的藝術》中提出,愛首先是給予,是對我們所愛之物生長的積極的關心、創造和培養。[2]25然而,影片的初始,邦尼對妹妹的愛是一種控制,通過吞并他人的力量,以提升、鞏固并重建自己。邦尼這種缺乏生命力的愛,是其創造愛的能力的缺失。與之相反,薩姆對瓊是真正的愛。“真正的愛是內在創造力的表現,包括關心、尊重、責任心和認識諸因素。”[2]55薩姆從不覺得瓊異于常人。他尊重瓊,愿意創造空間讓瓊以自己樂意的方式成長。他愿意走進瓊的內心,了解她的所需,并與她共同努力實現愿望。如弗洛姆所言,真正的愛是稟賦愛的能力,能夠給予自由的愛,并使雙方保持各自的獨立性和完整性的愛。[2]18-19
《邦尼和瓊》演繹了一段游離于常規之外的浪漫愛情。基于福柯的規訓理論,薩姆因滑稽而怪異,因偏離準則規范而被視為“他者”或異類。然而,正是因為“瘋癲”,才更突顯薩姆異于常人的“詩意棲居”之胸懷,無假于器而生天籟之音之技能,大智若愚的小丑表演,物我俱化、與物嬉戲的別樣感悟,以及甘作鏡像,映射他人人生,并體悟至純至真的愛情。
[1]〔蘇〕普羅普.滑稽與笑的問題[M].杜書瀛,理然,譯.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
[2]〔美〕弗洛姆.愛的藝術[M].李健鳴,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
2015-12-20
2016年度河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資助(2016-qn-142)
作者簡介:牛麗軍(1984-),女,河南許昌人,河南工程學院外語學院教師,文學碩士,研究方向為電影文化、文藝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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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3318(2016)03-008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