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柳
(寧夏大學寧夏高校師資培訓中心,銀川 750002)
回族女性節日與社會性別表述——法圖麥節的人類學研究
王 柳
(寧夏大學寧夏高校師資培訓中心,銀川 750002)
回族文化在“主流”社會當中經常會被邊緣化,而女性歷來又是人們傳統思維中相對于男性的“弱者”,因而有必要針對回族女性這一相對特殊的社會群體予以關注和研究。文章以回族女性節日——法圖麥節為調查對象和研究切入點,通過親歷過程,從人類學的視角對節日過程、宗教儀式進行觀察和深入分析,對節日中的性別分工、兩種性別的地位以及兩種性別的關系等社會性別觀念進行分析研究,并對構建和諧的兩種性別關系提出了建議。
法圖麥節;回族;社會性別;女性
DOI:10.13963/j.cnki.hhuxb.2016.04.014
回族作為我國人口相對較多的少數民族,其在宗教信仰、文化習俗等方面所體現的社會性別關系通常是“男尊女卑”。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以父權制為主導的社會文化體系,也有一個以女性為主體的節日——法圖麥節。法圖麥節又稱姑太節,是為了紀念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之女、伊斯蘭教第四任哈里發阿里的妻子法圖麥而舉行的紀念活動。
不少國家的穆斯林婦女常在希吉來歷的9月14日(或6月15日)法圖麥的忌日舉行紀念活動,什葉派穆斯林尤為重視。我國穆斯林對法圖麥的紀念活動也不統一,經常把法圖麥的誕辰與忌日一起紀念,并且將這種紀念活動日稱為“姑太節”或“法圖麥紀念會”。紀念活動一般在清真寺里舉行,紀念活動有時也由穆斯林婦女操辦與主持,主要請阿訇念經,講述法圖麥的生平事跡與她高尚的品德,有的還熬制雜豆粥、炸油香、散乜貼,以示紀念。
(一)法圖麥節中女性的作用
在法圖麥節中,回族女性可謂是節日的主體,她們無論在節日的準備、節日的參與以及節日文化的傳承方面都起到了不容忽視的作用。
首先,在節日準備過程中,女性的主要職責仍舊是料理家務、準備食品等內務工作。在寧夏永寧納家戶村,準備節日食品并不是每個已婚婦女都要做的一項內容。與漢族過節一樣,節日食品可以在商店、超市等地采購,當地的回族婦女也會去周邊的一些店鋪購買油香、馓子等食品。雖然職業女性并不像全職主婦一樣,照顧孩子、料理家務樣樣全包,但在人們的觀念中,料理家務的能力仍然是考量女性能干與否、地位高低的一項重要指標。
其次,在參與節日過程中,女性是節日的主體,也唯有在法圖麥節中,女性才可以如此大規模地去清真寺禮拜。女性作為主體這一特征,在男性對于這一節日的態度上顯得尤為突出。節日當天,雖然在清真寺大殿前排有許多的阿訇、滿拉,以及一些年長的男性穆斯林,但90%以上的參與者都是婦女。在筆者調查過程中,有兩位中年男性來到清真寺大殿門口,其中一位對另一位說:“今天這里是女人待的地方,我們快出去。”在人們的性別觀念里面,男性的活動女性不能參加,同樣,女性的活動男性也不能參加。
最后,在節日文化的傳承過程中,女性的行為也為后代的宗教文化教育起到了榜樣作用。由于女性在家庭中往往承擔起教育子女的責任,因此,母親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子女的思維方式與行為模式。回族的許多宗教行為、宗教意識都源于童年時期對長輩宗教行為舉止的模仿,這些看似平常的舉動,實際上正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下一代。
但是,即便有傳統宗教習俗的影響,宗教觀念的代際差異還是十分明顯,婦女們并不能只靠節日或者平常的一些宗教活動去教育子女。筆者參與了三個清真寺的法圖麥節活動,沒有看到年輕姑娘前來參加節日活動,參與者都是中老年婦女或者帶著孩子的年輕媳婦。在重視宗教教育還是重視世俗教育的爭論上,一些婦女認為,應該讓自己的孩子多讀點書,考上大學,然后找個好工作,將來能有良好的收入。即便要念經,也得等到初中或者高中畢業以后再考慮。
(二)法圖麥節中男性的參與
雖然法圖麥節以女性為主體,但并不以女性為主導。確切地說,應該是以男性為主導的女性節日。因此,男性在這個節日的參與中,主要是以管理者、組織者的身份出現。清真寺的阿訇、滿拉,
另外,在節日宗教儀式過程中,阿訇作為領拜者和講授者,顯示男性在宗教領域內至高無上的地位,女性接受的也是出自于男性視角的宗教教育。近些年來,在宗教教育領域中,女性的宗教地位有所提高,傳統的宗教觀念也發生著變化,女阿訇的出現恰好說明這一點。針對永寧納家戶清真寺建造女殿這一現實,筆者詢問了女殿建好后,是否會有女阿訇領拜,答案依舊是只有男阿訇。一方面是因為女阿訇的數量非常少,據寧夏伊斯蘭教協會統計,截至2002年底,注冊阿訇共計5000多人,其中女阿訇只有30人左右,而多數女阿訇都在女寺;另一方面,以男性為主導的宗教教育模式非常穩固,宗教教育觀念也根深蒂固,女阿訇與男阿訇地位不完全平等。例如,有些地方的女阿訇雖然可以帶領女性進行每天的禮拜,但不允許獨自站立在前頭,而是要站在前排的中間,位置并不突出。
雖然我們可以從回族男性在法圖麥節參與過程中看到其凸顯的重要地位。但隨著回族女性性別觀念的改變、地位的提高,甚至女阿訇、女殿、清真女寺的出現,一些“傳統”也在悄然地發生變化。
(三)法圖麥節中性別分工的變遷
筆者走訪永寧納家戶村一些年齡較大的女性村民,有七、八十歲的老人,也有四、五十歲的中年人,請她們回憶在改革開放初期、八十年代,一些有關法圖麥節的情形。其中一位76歲的納姓老人說到,她17歲時嫁到這里,那時過法圖麥節和現在并無區別,都是到寺里散乜貼,聽阿訇講瓦爾茲,到晚上開齋時,全家人一起吃飯。只是現在生活條件好了,觀念也改變了,女人也不用天天圍著鍋臺轉,有的出去工作,有的就在清真寺周邊做一些小生意。另一位40多歲的中年婦女也說到,過法圖麥節的時候與過去沒什么不一樣,都是寺上通知日期后,婦女們按時過去就行了。并且最近新建了女殿,以后就可以在女殿禮拜了。就是說法圖麥節的時候不一定要去寺上,都是自愿的。
通過以上的走訪與了解,不難看出,在宗教活動中,盡管信教群眾的宗教觀念和行為模式會發生一些變化,但宗教儀式的程式與規范是很難發生改變的,這其中也包括宗教節日中的性別分工。由于回族信仰伊斯蘭教,宗教是其族群認同最基本、最重要的一方面,也是這一群體的文化特征與文化標志,因此,不會輕易地弱化或者改變。另外,節日中的性別分工沒有發生變化,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了回族兩性的地位并沒有得到根本性的改變。也正是長期以來人們固有的社會性別觀念,使得性別分工、權利關系和兩性身份最終形成體制化與規范化。這種固有的觀念與固定的程式在社會變遷過程中,也很難被打破。
(四)回族女性在不同節日文化中的角色差異
在法圖麥節中,我們看到與開齋節、古爾邦節等節日截然不同的景象。在開齋節和古爾邦節時,都是男性去清真寺參加會禮,女性則在家中為丈夫或者兒子準備好禮拜時穿的衣服和禮拜帽,有些女性也和男性們一起去清真寺,但只是在清真寺門口等待,并不允許同男性一同進入禮拜大殿。會禮結束后,由阿訇帶領或各戶分散游墳掃墓,追悼亡人。此時,女性也會參與其中,她們在墓碑的刻字上描紅,整墓培土。接下來分頭前往各親友家拜節,互贈油香、馓子等各種食品,表示祝賀。一般中年婦女在家待客,在開齋節前,每個家庭成員都向窮人發放“開齋捐”,婦女把屋子打掃干凈,準備節日食品,宰牲,或者去市場購買宰好的牛羊肉。
在這些節日中,回族女性通常是 “主內”。然而在法圖麥節時,女性去清真寺參加節日活動,對男性則沒有特別要求,但家中的家務仍由女性承擔,節日的食品依然由女性準備。此時,她們既是宗教活動的參與者,又是家庭主婦。這種從“內”到“外”的角色轉換,對于平日里沒有機會去清真寺的女性來說,在學習宗教知識、接受倫理教育、凸顯自身價值等方面無疑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法圖麥節中凸顯的這種角色轉換、角色差異,在世俗生活當中表現得也較為明顯。回族女性的性別角色正在從以往單一的“主內”,逐漸擴展至“內外兼顧”。 這種新的角色使回族女性參與社會活動、社會生產有了更多的機會。女性走出家門,并參與到社會生產活動中,是爭取男女平等的第一步。但這并不代表原有的性別問題得到了解決,無論女性在外從事何種職業、社會地位如何,人們的觀念當中始終認為女性“主內”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許多女性除了工作,還要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繁重的家務勞動當中,這種“內外兼顧”的角色決定了女性很難將工作與家庭兼而有之,難免會有一方兼顧的不那么到位,做得不夠出色。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她們參與社會生產活動的能力和自信心。
(一)法圖麥節體現了回族社會對女性的尊重
節日文化的類型、內涵和形式往往折射出一個民族的價值觀念和社會風尚。我國漢族自古就有過重陽節的傳統,即每年的農歷九月九日。由于“九九”與漢字“久久”是諧音,節日期間的登高、賞菊等活動又與人們追求健康長壽相關聯,所以這個節日又稱“老人節”,反映出漢族社會對老人的尊敬和關愛。國內外一些民族的節日中有“母親節”,在這一天,人們會用不同的方式表達對母親的祝福和敬愛之情。
從社會性別角度看,法圖麥節首先所表達出來的意義就是回族社會對女性的尊重,也反映出男性對女性的角色期待。回族社會紀念人物的節日只有兩個,一個是圣紀節,另一個就是以女性為主體的法圖麥節,這是非常可貴的。人們對法圖麥的紀念,并不僅僅因為她是先知穆罕默德之女、阿里之妻的特殊身份,而是出于人們對一位杰出女性的尊敬。在回族穆斯林的觀念中,法圖麥既是一個孝順的女兒,又是一位賢淑的妻子,也是一位慈祥的母親,她出色地履行了作為一名女性所承擔的主要責任和義務,因而受到人們的普遍尊重。她是女性穆斯林的楷模,也是男性穆斯林心目中一位近乎完美的女性形象。在節日活動中,男性的積極參與,以及男性和女性之間的分工協作,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他們共同建構平等、和諧社會性別關系的努力。
(二)法圖麥節中所反映出來的兩種性別地位差異
宗教儀式往往可以反映出一個民族的文化、思想內涵或者世界觀。法圖麥節儀式中所表現出來的男女兩種性別的差異,也反映出回族的某些社會性別觀念。在禮拜時可以很明顯的看出男女兩種性別的尊卑。一般男性在前,兒童次之,女性在最后,其主要原因是避免女性的軀體進入男性的視線。這種排位方法是宗教儀式當中的固定模式,一般不會隨著時代的變遷而發生改變。一方面由于伊斯蘭教規定男女有別,女性除了在著裝方面要遮蔽羞體,更要與丈夫以外的男性隔離,這也是強調女性貞潔,保護女性安全的一種規定。另一方面,在人們的觀念中,男性地位始終要高于女性,無論在伊斯蘭教文化還是在中國的漢文化中,這樣的觀念始終根深蒂固。中國的傳統文化也講究長幼尊卑,無論是在座次還是在排位上,男性始終要高于女性。
在禮拜時的動作上,男性在入拜時將兩手大拇指分別放在耳垂后方,手指自然分開,而女性要將雙手交叉放至左右肩上。男性的動作呈向外開放的姿態,女性的動作則是含蓄的、保守的。有時,在肢體動作上所體現的一些直觀信息,更能體現一個人的性格特點或者性別觀念。在伊斯蘭的傳統文化中,本身就賦予女性一種含蓄、保守的性格,如見面時行 “撫胸禮”,避免與對方有身體接觸,而不像其他民族在見面時會握手、擁抱甚至親吻。
這些在儀式上屬于固定程式的規定,實質上是對男女兩種性別在氣質劃分上的一個印象刻板化過程。在父權制社會,女性一直處在被動和從屬的地位,因此,男女兩種性別在氣質上的歸訓和要求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對男女兩種性別的要求也通過制度的形式來規范,從而維持統治社會秩序。由于制度的變遷非常緩慢,宗教的儀式規范不可打破,因此,使男性始終處在一個權利優勢的地位,也由此形成了“男強女弱”、“男尊女卑”的觀念,男女不平等的客觀事實仍然存在。但另一方面,我們也應該看到在儀式過程中的某些變化。以往永寧納家戶清真寺的禮拜大殿是不設屏風的,沒有婦女禮拜的地方,而如今不僅有了婦女禮拜處,還正在旁邊建造女殿。這不能不說是婦女宗教需求越來越受重視,婦女地位逐漸提高的一種體現。
在傳統的回族社會里,往往把力量與強勢賦予男人,而女性從來都扮演著弱者和聽從者的角色。無論在法圖麥節的準備過程還是儀式過程中,女性與男性所扮演的角色,所獲得的分工都體現出主導與從屬的關系。
人們常把男性比作“樹”,把女性比作“藤”。 《角色變遷中的男性和女性》:“女人從本性上講是依附于‘堅實橡樹’(男性)的一根‘藤’,一個女人的獨立性和過強的自信心不僅意味著‘女性的喪失’,而且,會引起精神崩潰,甚至會毀掉一個女人的婚姻機會,使她在生活中成為一個失敗者。”[1]23正是在這種傳統性別觀念的影響下,無論男性還是女性都始終把兩種性別關系定位在“男強女弱”“男尊女卑”“男主導,女從屬”上。
人們往往看到的是女性對男性的依賴,而忽略男性對女性的依賴。男性通常被認為在婚姻中付出更多的物質資源、對女性更多的保護,實際上,不僅是男性在婚姻中有所付出,女性也在付出,不僅是女性在婚姻中獲得利益,男性也在獲得利益。只不過男性獲得的這種利益不能以量的形式表現出來,因為男性對女性的依賴是滲透在日常的點滴之中。例如,妻子照顧丈夫的飲食起居、關注丈夫的心理變化,在生活和情感上給予丈夫支持與安慰等等。在這種相互依賴的模式下,兩種性別的需求是相互的,彼此的關系應該是平等互助。如果只是一方強勢,另一方弱小;一方控制,另一方順從,那么這樣的兩種性別關系就是畸形的、不平等的。長期處于這種關系中的男女,在家庭生活中,會導致家庭矛盾乃至婚姻關系的破裂。在社會中,兩種性別關系的不平衡會導致社會分工、社會地位等方面的矛盾,從而引發更多的社會問題。
因此,和諧的兩種性別關系并不是支配、壓迫和束縛,而是在互助互愛中平等發展。如果說傳統的兩種性別關系是不平衡的,封閉的,男性與女性往往會按照固定的傳統性別角色行事,而抹殺了對彼此的尊重與理解。那么,現代社會所需要的新的兩種性別關系則是一種平衡的,開放的關系,它強調的是“獨立生活,個人發展,個人自由,彈性角色,相互信任,以及在開放中發展。”[1]299。
[1]麗莎·斯岡茨尼,約翰·斯岡茨尼.角色變遷中的男性和女性[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
[責任編輯 賀良林]
The Female Festival of Hui Muslim and Its Meaning of Gender——A Study to Fatima Festival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nthropology
WANG Liu
(Ningxia Training Center for University Teachers, Ningxia University, Yinchuan 750002, China)
Hui culture in mainstream society often marginalized, while women are always is in the traditional thoughts of the people with respect to the male "weak", so it is necessary for Muslim women of this special social group pay attention to and study. The Hui women's festival, fatumai section as the research object and the research breakthrough point, experienced the proces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nthropology of festival, ritual of observation and in-depth analysis, conducts the analysis research to the festival of the gender division of labor, position of the two sexes and two gender relationship gender concept, and puts forward some suggestions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two kinds of harmonious gender relations.
Fatimah Festival; Hui nationality; Gender; Female
C954
A
1008-9128(2016)04-0051-04
2015-07-13
王柳(1984-),女(回族),寧夏銀川人,助教,碩士,研究方向:回族文化與社會發展研究。以及寺管會的學董、鄉老均為男性,節日里的宰牲待客、管理施散的財物、饋贈油香等內容也都由這些男性管理者來負責。法圖麥節期間,雖然在一些清真寺能夠看到婦女管理乜貼箱的忙碌身影,但總體來說,組織節日活動,一般都是男性的職責,很少有女性的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