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鑫
(華中師范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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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名詩論研究述評
徐 鑫
(華中師范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
廢名不僅是中國文學史上重要的小說家,也是重要的詩人和新詩批評家。其新詩理論著作《談新詩》在當時并沒有取得很大反響,直到20世紀80年代,由于臺灣詩人對廢名詩歌的重新發現,廢名的新詩理論才逐漸被研究者重視,其詩論價值也得到了廣泛的認可。文章從流派與比較視域中的廢名詩論研究、廢名詩論個案研究和廢名詩論研究的問題三個方面,對廢名詩論研究的現狀進行了梳理和評價,力圖為廢名詩論研究開創一個新的局面。
廢名;新詩理論;詩論研究
自從新詩誕生以來,關于新詩的定義、特性、與其他文體的區別,這些一直是詩界的焦點。胡適倡導“作詩如作文”“我手寫我口”,以語言的白話作為區分舊詩與新詩的標準,但隨著新詩的發展,這種只重白話而忽略詩性的詩學觀念不再適用。新詩需要有詩美。劉半農、聞一多等嘗試從形式上建立新的詩體;而廢名則通過將新詩與舊詩對比,提出“新詩的本質在于其內容是詩的,形式是散文的”[1]這一觀點,回答了“新詩是什么”,對新詩理論建設有著重要的意義。周作人在《談新詩》的序言上說:“我因為自己知道是不懂詩的,別無什么可否,但是聽廢名自講或者就是只看所寫的話,覺得很有意思。因為里面也總有他特別的東西,他的思考與觀察。”[2]這句話暗示了周作人贊成廢名的詩學觀念。黃雨更是直接肯定了廢名的詩論價值:“蓋自五四舊詩解放以來,雖然常常有人做過研討新詩的題目,大抵議論紛紛,總未得要領,好像還沒有怎樣值得注意的成績,我想本書似乎可以填充這個空白吧。”[3]但是,廢名點評詩歌的感性特色,在當時也遭到詩人們的反對。例如,卞之琳在《馮文炳(廢名)選集》序中談到:“廢名對我舊作詩的一些過譽,令我感愧;有些地方,闡釋極妙,出我意外,這也是釋詩者應有的權利,古今中外皆然,只是知我如他,他竟有時對于其中語言表達的第一層(或直接的)明確意義、思維條理(或邏輯)、縝密語法,太不置理,就憑自己的靈感,大發妙論,有點偏離了原意,難免不著邊際。”[4]卞之琳作為探索新詩理論的重要人物,對廢名詩論的感性、甚至過度闡釋是不滿意的,對于廢名否認新詩格律的探索更是提出了批評,可見其對廢名的詩論有著矛盾的看法,既肯定廢名“新詩應該是自由詩”的觀點,又不贊成他詩論的主觀性。因而廢名的詩論在20世紀40年代并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
20世紀80年代,臺灣詩歌重估“現代”和“傳統”的關系,重視廢名詩歌研究,也因此帶動了大陸對廢名的“新發現”。90年代是廢名詩歌和詩論整理的高潮。進入21世紀后,廢名詩論越來越受到重視,研究角度也呈現多元化趨勢。對此,本文將廢名詩論研究的文章分為兩類:流派與比較視域中的廢名詩論研究和廢名詩論個案研究,并通過梳理和評價這些文章發現廢名詩論研究存在的問題;本文也擬從這三個方面來進行廢名詩論研究的述評,力圖為廢名詩論研究開創一個新的局面。
中國現代派詩歌是20世紀30年代詩壇的重要力量,現代派詩學觀念的研究也一直是學界的重點。廢名作為現代派詩人的一份子,研究現代派詩歌自然少不了對他的詩歌和詩論的關注。無論是從新詩理論建構的發展史上,還是從現代派的研究中,都出現了關于廢名詩論的探討。
在現代派詩學研究方面,有李俊國的《三十年代現代派詩歌與六朝文章晚唐詩》、張潔宇的《現代派詩人對傳統詩學的重釋》、王鍾陵的《論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國現代派詩論》[5],以及王鈺哲的碩士畢業論文《20世紀30年代晚唐詩熱的“現代性”詩論》[6]。李俊國認為:“出于對‘詩’質的堅守與把持,廢名才能夠從六朝文章的‘亂寫’狀態中覺察出詩的‘自由’質素,并由六朝文章、晚唐詩、南宋詞中尋找到‘詩文學’的脈系”[7],肯定了廢名詩論中關于新詩來源于晚唐詩詞和六朝文章的觀點。張潔宇同樣認可了廢名對傳統詩學的重釋:“在我看來,廢名在理論上的舉義,比林庚、何其芳等人在創作中默默實踐具有更明晰和廣泛的影響,因此,他的貢獻在文學史上也更值得稱道。尤其是他如此明確地聲明‘現代派是溫李一派的發展’,清楚地勾勒出現代主義詩歌與晚唐詩人在情感上、精神上、趣味上的內在聯系。”[8]值得注意的是,張潔宇分析了廢名詩論認可晚唐詩詞的原因,區別了廢名與胡適、林庚等人對傳統詩學重釋的不同,為廢名詩論的理解做了注本。更為值得關注的是王鍾陵的這篇文章,王的文章與李俊國和張潔宇的文章不同,他從中西貫通的新視野出發,對中國現代派詩論與西方現代派詩論的關系做出了辨析,在這種對比的分析中他看到了新詩散文化的缺陷和廢名詩學觀念的混亂性,從而對廢名的詩學觀念提出了質疑:詩的內容可以與詩的文字相分離?僅從蘇軾、辛棄疾、劉克莊三人作品如何推論出整個中國‘詩文學’的氣質?甚至,王鍾陵否定了“詩的內容”,他認為廢名混用了概念,將藝術表現稱為詩的內容[5]。這一篇文章與肯定廢名詩學觀念的其他文章大不相同,作者不認可廢名的詩學觀。現代派詩學雖然受到象征派、意象派等西方現代詩論的影響,但它同樣受到中國古典傳統詩學的影響,新詩散文化是新詩發展的趨勢,誠然有其缺陷,但不能否認它在新詩發展史上的作用,焉能完全用西方詩論來考察中國新詩而忽略本土的淵源。并且,廢名的“詩的內容”不能簡單的概括為“詩要有詩味”,更不是簡單的藝術表現,所以,筆者認為王鍾陵對廢名的詩學觀存在一定誤讀和誤解。不過,值得肯定的是,王鍾陵看到了廢名詩論的局限,且他用現代性觀念分析晚唐詩熱,將廢名的詩學放在中國古代詩學與西方象征派詩學的二維中研究,打開了廢名詩學研究的視野。
在新詩理論建構方面的研究,有陳建軍的《廢名對胡適新詩理論的反撥與超越》一文,他認為“較之胡適,廢名與構想的新詩方案更具有一定的普適性和超越性”,所以突破了流派的藩籬,從而可以對早期白話詩、“自由詩”和“有規律的詩”做出解釋,并肯定了廢名“新詩是中國詩的一種”的觀念,新詩可以取代舊詩的正宗地位,但是絕對不會取代舊詩[9],這一見解無疑是很有見地的。王澤龍在《“新詩散文化”的詩學內蘊與意義》中認為,廢名重視的“詩的感覺”正是詩思元素的一種,用“散文的文字”寫“詩的內容”正是新詩散文化的內涵,作者肯定了新詩散文化的意義,也承認了廢名詩學的意義[10]。李衛濤在《廢名對初期新詩三條實驗路徑的論析》中不僅提到了廢名對中國古典詩歌的美學內蘊,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廢名詩論中對新詩歐化的肯定[11]。
此外,將廢名詩論與其他詩人的詩論進行比較研究成為一種潮流,例如,陳茜的《聞一多與廢名的新詩批評比較》[12]《廢名與朱英誕的新詩講稿比較》[13],熊杰的《詩論中國現代新詩發展的兩種路徑——郭沫若與廢名的詩學理想比較》[14],高恒文的《南朝人物晚唐詩——論周作人和廢名對“六朝文章”、“晚唐詩”的特殊情懷》[15],以及王雪偉的《何其芳與廢名建國后的詩論》[16]。這些研究都肯定了廢名的古典詩學涵養,都力圖在比較研究中為中國新詩的理論建設構造出一幅清晰的圖景,從而希冀為新詩的道路探索開辟一個新的維度。陳茜的《廢名與朱英誕的新詩講稿比較》是目前為止從講稿的角度出發來細讀廢名詩論內容的唯一論文,其目的在于探討現代詩歌的教學方法的繼承與改進,與其他論文探討新詩的理論建設是不同的。王雪偉的《何其芳與廢名建國后的詩論》是為數不多的研究廢名建國后詩論的論文之一,并從話語權的角度分析了何其芳與廢名詩論在建國后的地位,這一角度十分新穎。
總體而言,對現代派詩學的研究以及對新詩發展理論的研究涉及面比較廣泛,但涉及到廢名詩論的內容較少,研究也總是大而化之,不夠詳盡,因此這類研究無法形成對廢名詩論研究的系統化與理論化。不過,評論者們在探索新詩理論建設與對現代派的研究中,對新詩中的傳統詩學影響和新詩散文化的趨勢達成了共識,這種共識自然也適合于廢名。
廢名詩論的個案研究同流派與比較視域中的廢名詩論研究是同時進行的,兩者相輔相成。進入新世紀后,研究者們對廢名詩論的價值越發重視,研究文章也愈來愈多,研究角度也日趨多元化。整體來說,主要分為三個方面的研究:對廢名詩論內容的研究;對廢名詩論與傳統關系的研究;對廢名詩論意義的研究。
(一)對廢名詩論內容的闡釋與研究
廢名詩論因其內容朦朧、零散,不具有明確性,因此,有關廢名詩論內容的闡釋和分析在批評者們的文章中也是大量存在的。早期比較典型的論文是“陳振國的《簡評廢名詩論》、潘頌德的《簡評廢名詩論》、馮健男的《廢名談詩和小說》”[17]和黃伯思的《關于廢名》。陳振國是研究廢名的重要代表,其在對廢名遺著的整理、出版以及對廢名詩歌和詩學的介紹方面都起到了重要作用。黃伯思察覺到了佛學對廢名論詩風格的影響“類似佛家的棒喝法,一兩句話指出一個鮮明的境界,使人頓悟”[18]。
21世紀以后,闡釋廢名詩論內容的論文更是數不勝數,主要有:張鵬的《文生情,情生文——淺析廢名的詩學理論》[19]、李芳宇的《禪乃詩家切玉刀——從廢名的新詩詩論和創作探討佛教對其的影響》[20]、管興平的《廢名論新詩》[21]、焦敬華的《淺析廢名的〈談新詩〉》[22]、赫學穎的《試論廢名詩論中的性情模式》[23]、吉開金的《新詩的求“真”與求“誠”》[24]、王捷的《玄思的詩意——論廢名之詩及其詩學觀》[25]、吳曉紅的《自由詩魂的飛翔——讀廢名的詩論與詩作》[26]。這些論文從介紹廢名的詩學觀念入手,大多數著重分析“新詩是自由詩”和詩歌的“當下性”“完全性”。
比較重要的是左文華的《新詩的散文美——讀馮文炳〈談新詩〉札記》、張桃洲的《重解廢名的新詩觀》、吳思敬的《新詩:呼喚自由的精神——對廢名“新詩應該是自由詩”的幾點思考》、冷霜的《廢名新詩觀念的形成與1930年代中期北平學院詩壇氛圍》及張叢皞的《淺談建國后廢名詩評風格的承續與轉變》。左文華和張桃州的兩篇文章是從詩歌語言發展的角度來闡釋廢名詩論的。左文華認為散文吸收了古詩語言的凝練,新詩散文化的語言可以恢復語言的美感[27]。張桃洲也認為廢名的主要貢獻在于“他充分地覺識到了新詩語言的散文化特性”[28]。張和左都注意到了廢名對新詩形式的要求正是基于他認可了新詩散文化的語言特性。冷霜認為,廢名詩學觀念的形成與其在西山居住時期的思想興趣有關,周作人的文學思想和北平學院積極探索新詩的氛圍也影響了廢名的詩學觀念,這是當前分析廢名詩論語境因素的佳作[29]。比較特殊的是吳思敬的文章,他在解析了詩論內容后認為廢名對新詩問題的看法過于簡單化,其觀點值得商榷:“一是認為內容可以決定一切,把自由詩歸結為只要有了詩的內容后,就可以大膽去寫,該怎樣做就怎樣做,忽略了內容與形式是有機的整體,思維方法有些片面性。二是沒有看到任何自由都是有限度的,絕對的‘不受一切束縛’是辦不到的。三是把古代詩詞的內容除去溫李一派的全看成是‘散文的內容’,這很難說是符合古代詩歌的實質。”[30]張叢皞的論文則是第一篇分析廢名建國后的詩論的文章,他以《新民歌講稿》為主要文本,發現了《講稿》中古典詩文傳統和以情評詩的特點,繼而看到了廢名詩學觀念的延續[31]。
(二)對廢名詩論與傳統關系的研究
廢名詩論與傳統詩學的關系一向是研究者關注的重點。孫玉石在《對中國傳統詩現代性的呼喚——廢名關于新詩本質及其與傳統關系的思考》中認為,“溫李”詩中的幻覺與想象符合現代派的審美需求,因此廢名極其推崇“晚唐詩”,“‘溫李’之詩隱藏朦朧的美學追求,符合現代派的審美。廢名在‘溫李’詩詞中存在的楚騷所具有的‘興’的感覺方式與表現手法中,找到了現代詩人那種詩應處于‘隱藏自己與表現自己之間’的美學需求”[32],這一論斷發現了現代派美學與傳統詩學的關系,使得“新詩由傳達的語言層面進入了對于新詩本質核心性問題的思考”[33]。張桃洲卻不同意孫玉石的觀點,他認為:“恰恰是他們語詞的新鮮組合。詩思的飛躍靈動和意境的深邃純美,所顯示的奇詭想象和敢于創新的精神等等,合乎廢名關于新詩要大膽改造的設想。”[28]
張潔宇的《論廢名詩歌觀念的“傳統”與“現代”》強調廢名的獨特性在于突破了“傳統”和“現代”的二元對立關系,認為廢名將傳統和現代結合后,“新詩的理論和實踐才更進一步地擺脫了語言形式的羈絆,更深入地貼合了詩歌本質”[34],值得稱道。
趙黎明的《論廢名的生命詩學——以〈談新詩〉為例》[35]《廢名新詩“興感”理論與中國古典詩學傳統》[36]《在“古典”語境中建立“新詩”觀念》三篇文章,集中探討了明清的“童心說”等中國古典詩學與廢名詩學的異同,認為其論新詩是 “從被廢棄的古代詩學資源中發掘具有活力的因子以為新詩生命能量,恐怕才是廢名多次‘掠人之美’的真正原因”[37]。張鑫在《論廢名詩論的傳統文化價值取向》提到廢名關注傳統文化的原因在于他看到了社會進步和倫理淪喪的沖突[38]。羅小鳳在《廢名對“含蓄”傳統的再發現》[39]和《廢名對古典詩傳統中“想象”的再發現》[40]中注意到了廢名詩歌中“隱喻”技巧的運用,肯定了其對古典詩傳統中傳達方式的再發現。
對廢名詩論與中國傳統關系的探討,成果是比較豐富的。在這一層面上,既有挖掘傳統古典詩學對廢名詩論的影響,又有從“現代”性的角度來解析其傳統,角度比較多元。
(三)對廢名詩論價值的研究
新世紀以來,廢名作為詩論家的地位逐漸得到了承認,研究者們對于廢名詩論的價值和意義也著述頗多。即使在對廢名詩論內容的闡述和對廢名詩論與傳統關系的研究中,也會或多或少涉及到對其意義的評價,基本認可了廢名詩論對新詩理論發展和為連接傳統與現代做出的貢獻。何美玲說:“廢名的詩和詩論超越了‘五四’時期胡適代表的白話新詩的審美原則和歷史局限,超越新月詩派過分注重新詩形式的美學追求。”[41]何的觀點代表了大多數批評者們的看法。李曦強調廢名詩論對糾正當下“非詩化”現象的重要意義,認為當前詩學界所倡導的“詩歌精神重建”和“更新詩歌世界”的理念是廢名理念的延續[42]。王珂從“詩體之爭”的角度看到廢名詩體觀的影響,認為其對當前的詩體建設有著重要意義[43]。陳太勝在“新舊之爭”中肯定了廢名對新詩“質”的創造,強調其對新文學文學思想的影響[44]。
鄧程的《廢名寫實主義詩論》雖然肯定了廢名古詩似的點評方式,將其歸入到寫實主義一類,但總體上不認可廢名的詩學觀。他認為,廢名詩學觀念含混,對舊詩的概括不準確,他總結道:“廢名的新詩觀念矛盾重重。一方面他的審美立足于古詩,但又對古詩不滿;另一方面他對新詩盡力鼓吹,卻用的是古詩的評點方法。從理性上面而言,廢名希望新詩走現實主義道路,強調詩的普遍性和個性,這樣既有西洋詩之長,又糾古詩之弊,從感性上而言,廢名又對古詩有割舍不斷的留戀,可謂一代人的留戀。”[45]這篇文章關注廢名詩論的局限性,開拓了一個新的視野。
進入新世紀后,除了這些單篇的論文以外,還出現了大量研究廢名詩學的學位論文:從整體上研究的有何奎[46]、謝麗娟[47]、趙會婷[48]和張墨研[49]的四篇《廢名詩學研究》以及尚文祥的《廢名新詩理論研究》[50];從某一角度研究的有:郭燕燕的《廢名詩歌批評思想研究》[51]、郭屈的《投身傳統:指向現代——對廢名新詩理論與新詩創作的矛盾的分析》[52]、吉開金的《新詩的求“真”與求“誠”——廢名新詩理論闡釋》[53],等等。這些學位論文既有對廢名詩論的闡述,又有對其詩論意義的分析,較全面地研究了廢名的詩學觀念,從整體上對廢名的詩學價值進行了有效的評估。
需要說明的是,論文中有將新詩理論與詩作結合分析的,有分析新詩理論與其小說的關系的,有分析傳統與詩論的關系的,有分析詩論意義的、有分析其價值的……這些研究方面并沒有絕對的分開,而是互相照應、交叉互滲的關系。總體而言,對廢名詩論個案的研究角度越來越多,分析的層次也越來越深入,與流派與比較視域中的廢名詩論研究相比,個案的研究視野更加開闊、角度也日趨新穎,逐步形成了研究的系統化和規范化。值得注意的是,孫玉石從傳統詩學角度探討廢名新詩本質論,王澤龍從佛禪的角度研究廢名詩學的方法,都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也啟發了研究者們不斷開拓新的視角,個案的研究越來越多元。
總體而言,對廢名詩論的研究無論是在深度、廣度,還是在角度、方法等方面,都取得了一定的成績,既有微觀的分析詩論內容或意義,又有宏觀的整體把握 ,形成了研究的規范化和整體化,但是,仍然有一些問題值得我們深入挖掘。
(一)研究資料不夠充足
雖然對廢名詩作詩論的整理得到了重視,相關文集也相繼出版,為人們研究廢名詩作詩論提供了便利,但是這些出版的資料并不夠全面,仍然有大量資料是研究者們沒有完全掌握到的。根據陳振國的統計,廢名建國后在長春教學所使用的自編教材《美學》,其寫作的《毛澤東同志著作的語言是漢語法的規范》、關于《妝臺》等論文都是沒有出版的,《新民歌講稿》即使出版也大都是節選。這些資料的小群體傳閱或者節選閱讀,不利于研究者們對廢名詩論的全面評價,甚至看不到廢名詩論的發展變化,也導致關于廢名建國后的詩論研究較少,絕大多數研究都是評價其建國前的詩論,某種程度上資料的缺乏是一種原因。雖然卞之琳認為,廢名晚年詩論存在激進的毛病:“不加自己獨立的思考,幾乎聞風而動,熱腸沸涌,不能自己,于是乎舊時的妙悟、頓悟,愛發奇論甚至怪論的思想方法,一旦與感人的新事物結合,我看不免有不少離譜的地方。”[4]但是,張叢皞卻在《新民歌講稿》中發現了廢名詩學的延續和轉變后的特點,并沒有否定其建國后的詩論意義[31]。因此,如果這一方面的研究資料更為豐富一些,研究者們對其的分析或許可以更為客觀和全面。
(二)建國后的詩論研究極少
廢名的詩學觀念在建國后發生了轉變,建國前積極評價與肯定的“溫李”學派在建國后被否定,原因并不僅僅是時代的變化,更深層次的理由需要我們挖掘。了解廢名的詩學觀念不應該只了解其某一時段的詩論,應該做到整體和全面,不同時段的詩學觀念都應該是我們研究的重點,只有這樣,才能梳理清楚廢名詩論,才能更好的掌握廢名詩論,因此不應忽視對其建國后詩論的研究。
(三)對廢名論古體詩的關注不夠
廢名不僅評論了新詩,也評價了舊體詩,除去“溫李”詩歌以外,《詩經》和杜甫詩歌也是他評述的重點。這方面代表性的研究文章是陳建軍的《廢名講〈詩經〉》、張吉兵的《廢名的杜甫研究述論》和劉娟的《廢名的杜詩研究》。陳建軍強調廢名“純文學”的評詩立場,并看到了廢名對女性的尊重[54];張吉兵的貢獻在于他從現代心理學的角度,對比了杜甫和廢名的人生經歷和詩歌創作,為研究者研究廢名詩論開辟了一個新的角度[55]。劉娟的學位論文詳細探討了廢名杜詩研究的方法、特色和價值,進而發現這種品評的方法與其評新詩具有雷同性,所以力圖從廢名的杜詩研究來為廢名的詩論研究做出有益的補充[56]。即使有了這些文章,但是整體對其論舊詩的研究并不夠深入,這也導致了對廢名詩論與中國傳統的關系研究也少了一種依據和闡釋,簡化了其復雜性。深入研究廢名論舊體詩的內容,有助于我們更為了解廢名詩論與傳統的關系。
綜上所述,對廢名詩論的研究已經初具規模,詩論的價值也得到了充分的肯定,但仍然缺乏對其詩論整體脈絡的討論,廢名詩論和傳統關系的復雜性也沒有得到全面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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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龔 勤)
Comments on Researches on FEI Ming's Poetics
XUXin
(College of Chinese Literature,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Wuhan Hubei 430079)
FEI Ming is not only an important novelist in Chinese literature history but also an important poet and critics of new poems.His book "On new poetry" was not recognized until the 1980s due to the rediscovery of FEI Ming's poetry by Taiwanese poets.From then on his new poetry theory was gradually studied by researchers and the value of his poetics has also been widely recognized.This paper comments the researches on FEI Ming's Poetics from three aspects: study of FEI Ming's poetics from the schools and comparative perspectives,the case study of FEI Ming's poetics and the problems in the study of FEI Ming's poetics.The comments shed light on the research on FEI Ming's poetics in the future.
FEI Ming;new poetry theory;research on poetics
2016-08-30
徐鑫,碩士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詩歌。
10.3969/j.ISSN.2095-4662.2016.06.011
I206
A
2095-4662(2016)06-006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