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位子

劉國芳

女人上了公交車后，看見車上還有一個空座位。女人可以一屁股坐下去，但女人沒坐。這是個有潔癖的女人，她覺得公交車上的座位這人坐了那人坐，挺不干凈的。為此，女人從來不坐公交車上的座位。

女人不坐就站著，站在空位子旁邊。

不久，車到站了，不見人下車，但上了一個人。

也是個女人。

女人上車后也立即看見車上還空著一個座位，女人也可以一屁股坐下去，但女人沒坐。這個剛上來的女人看了看空座位，又看了看空座位邊上站著的女人。剛上來的女人想，這兒有個空位子，為什么她不坐呢，是不是有什么問題，這個位子臟了濕了或者座位壞了不能坐了。剛上來的女人這樣想著，也不敢坐了。

這個女人也站著，仍站在空位子旁邊。

車又到站了，也不見人下，但上了一個人。

這是個男人。

男人上車后當(dāng)然看見車上有個空位子，男人可以過去坐下來，但男人沒坐。男人跟剛才那個女人一樣，看了看空座位，又看了看空座位邊上站著的兩個女人。男人也想這兒有個空位子，為什么兩個女人不坐呢，是不是有什么問題，這個位子臟了濕了或者座位壞了不能坐了。男人還想，兩個女人都不坐，我怎么好坐。

男人這樣想著，也不敢坐了。

男人不坐就站著，站在兩個女人旁邊。

一會兒車又到站了，還是沒人下，但上了兩個人。

這回上車的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他們拉著手，顯然是一對戀人。

兩個年輕人一上車就看見了車上有一個空座位，男的便輕輕地把女的往空座位那兒推，同時跟女的說：“有個空位子，你去坐。”

女的沒過去，女的跟男的輕聲說：“你沒看見空座位邊上站了幾個人嗎？”

男的說：“他們?yōu)槭裁床蛔兀俊?/p>

女的說：“這還用問，肯定是那個位子有問題，不是太臟了就是壞了不能坐了。”

男的點(diǎn)點(diǎn)頭，贊同女的意見。

女的說：“大家不坐，我們也不去坐。”

男的又點(diǎn)頭。

于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沒有走過去，他們也站著。

一會兒車又停了，又上來一個人。

一會兒車又停了，仍有人上來。

但上來的人都沒去坐那個空位子，一個座位空在那兒，沒人坐，肯定有問題，每個上車的人都這么想。于是每個上車的人都站著，沒人去坐那個空位子。

后來，一個老人上來了，是個很老的老人，老人很吃力地爬上車后看見一個座位，當(dāng)然，老人也看見座位邊站了很多人。老人看看座位，又看看那些人，明白了，老人知道是他上車時，有人站了起來，把座位讓給他坐。老人有些感動了，走到座位邊，慢慢坐下來，然后抬頭看著邊上站著的人，不停地說：“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呀！”

不知為什么，所有站著的人，都有些臉紅。

（選自《通俗小說報(bào)》）

【賞析】

一個空位子在不同的人的眼里竟是如此的相同！讀罷此文，你會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之所以有這種效果，就在于作者巧妙地運(yùn)用了重復(fù)和錯位。一個又一個上車的人都以為位子空著是因?yàn)榕K了或者壞了，作者不厭其煩地重復(fù)描寫他們面對空位子而產(chǎn)生的多疑和從眾的心態(tài)，為營造幽默效果蓄勢。然后筆鋒突轉(zhuǎn)，以老人認(rèn)為大家尊敬自己而讓座給他，于是坐上了人人都以為有毛病的空位子結(jié)尾，這種錯位而導(dǎo)致的落差，直接刺激著讀者的幽默神經(jīng)。然而，笑過之后，你也許會很自然地想到：其實(shí)，空的何止是位子，還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