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婚禮中的苗歌及其保護
——以湘西鳳凰縣千工坪鄉田沖村為例

●譚文

談婚禮中的苗歌及其保護
——以湘西鳳凰縣千工坪鄉田沖村為例

●譚文

歌謠在苗族人的生產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無論是在日常生活還是在生產勞作中，歌總能表現他們最真摯、樸實的情感。其中以婚嫁中的歌謠最為特別，在演唱過程與唱詞上也頗有講究。在此基礎上對田沖苗歌進行分析，進而探討婚禮中苗歌的文化功能和保護原則。

婚禮；苗歌；價值；保護原則

鳳凰縣千工坪鄉位于鳳凰縣境中部，距縣城15公里，是鳳凰古城、沱江河上游重點生態保護鄉，全鄉屬于典型的“喀斯特”地貌，石灰巖廣布，天坑溶洞眾多，平均海拔420米。①千工坪鄉、田沖村簡介由作者調查時鳳凰縣千工坪鄉政府辦公室提供。田沖地勢地貌獨特，民風淳樸，造就了這方歌謠的沃土。在這里，人們用歌聲表達情感和意愿，婚禮中唱的歌曲更是寄托了苗家人對子孫后代的美好祝愿，是人們情感交流的重要工具。

一、婚禮中的苗歌

苗族婚禮多為三日兩夜，現代則較過去少，多為兩日兩夜或兩日一夜，但無論時間長短，其苗歌必不可少，歌謠在婚禮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貫穿整個婚禮，對婚禮進程具有強大的推動作用。在田沖村，尤以娶親歌、攔門歌、祝酒歌、送親歌運用最為廣泛。

（一）娶親歌

婚禮第一日，男方家聘禮準備妥當后，一眾人圍上前，男方苗歌者開始唱歌，唱詞常常開頭為今天是吉年吉月吉日吉時，是添人添喜的好日子，之后也多是唱一些祝福的話語，唱詞為七字一句，一般情況一首為十六句，少則十二句。娶親歌為婚禮上唱的第一首歌，由男方家苗歌者唱，是預?；槎Y吉利、圓滿的開頭曲。

（二）攔門歌

攔門在苗家的婚禮中是重要的習俗，用對歌的方式取得雙方的信任和好感，從而獲得進門的機會，此時歌謠代表男女雙方互相對話。一般在男方接新娘時和女方親戚來到男方家時攔門所唱。而當女方親朋好友都來到男方家時則同樣會遇到攔門，這時攔門的一方就變成了男方，此時新人也在攔門的隊伍當中，據田沖村四組村民彭大叔介紹，這時候唱歌的意義就在于主家（男方）熱情的歡迎客家女方家的到來，沒有什么能夠表達自己的歡欣，只好攔住去路要求遠方來的客人唱一首歌，以此表達自己的好客之情。

（三）祝酒歌

祝酒歌就是在宴席開始或進行時所唱的歌，男方苗歌者唱，先表達對女方家庭不辭辛苦做出的飯菜招待自己的感謝，再祝愿新人家庭幸福、多子多孫、婚姻美滿。歌詞多為“天上的星星永遠明亮，就好像你們的生活永遠美滿；天上的太陽一直光明，就好像你們的生活一直燦爛”之類。女方家則回復“做菜做飯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你們來到我這里沒有什么好的招待給你們，只有飯菜盡情享用”②文中唱詞除標注外，均由作者在田沖村田野調查所得，時間：2015年8月。等。

（四）送親歌

送親共分為兩次，一次為新娘出嫁離開娘家時，娘家苗歌者需要唱歌表達父母對出嫁女兒的不舍以及教誨。如“洗了臉要早煮飯，刷鍋刷罐刷干凈；飯熟催喊你丈夫，喊公喊姑一起吃”③凌純生、芮逸夫：《湘西苗族調查報告》，北京：民族出版社，2003年版，第289頁。，這里充分體現了苗族人的守禮觀念，要求出嫁的女兒做到孝敬公婆、關心丈夫。第二次唱送親歌則為女方父母家人要離開男方家返回自己家中時男方家苗歌者所唱的歌，表達的意思為別急著回家，在我（主家）這里多住兩天，也滿含新娘不舍父母家人之情，體現苗家人重情義、好客的思想感情。

以上四種婚禮中的苗歌充分體現了苗族重視禮儀，希望家庭和睦、多子多福的樸素思想，所唱內容單一簡明，但都是充分抒發情緒或表示愿望，感情熱烈、真摯。

二、婚禮中苗歌的價值

（一）增強村寨互動

在現代社會婚姻中，苗族男女大都是通過外出務工結識自己中意的對象，我們了解到，在田沖新近結婚的幾戶人家，他們的妻子都是從外村（寨）嫁到這里，接著舉行隆重的結婚宴席。這時，兩個不同村寨的人群匯集在一起，通過苗族人民最友好的方式——對歌，表達對遠道而來的朋友的喜愛之情，大量的人口流動為兩村（寨）的未婚青年男女的交往提供了便利，在這一過程中加強兩村寨間的情感交流。“做客貴處已一夜，恰來一夜貴地方；見你兩個好禮貌，要說禮貌是你能；夢蝦夢魚我不夢，昨晚夢到紫薇星?！雹倭杓兩?、芮逸夫：《湘西苗族調查報告》，北京：民族出版社，2003年版，第304頁、289頁。這首客人來到主人家時唱的歌，充分地反映出苗家人在婚禮中的友好恭敬態度，雙方親朋見面都十分熱情，感謝主人家的款待同時也感謝客人的光臨，這樣的交流活動正是促進村寨人員流通、交流的最好方式之一。

（二）獲得精神教化

苗族沒有文字，它的歷史都“記錄”在人們繡的衣服上，唱的歌謠里?；槎Y中的苗歌，從苗族的起源開始，到生活中的一草一木、一事一物都是歌唱的對象，這些千百年來的苗族故事一直依托著苗歌流傳下來，在與苗歌師彭先生的交談中，彭老提到他在編詞時大多數時候會想到以前聽過的傳說與故事，把這些內容編進歌里，增加歌曲的歷史感與韻味，讓現在的孩子了解過去?！懊绺杵鋵嵕褪钦f（唱）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都能編成詞曲唱出來”，彭老笑著說。那些古老的神話故事，如大洪水的故事、開天辟地的傳說都被苗歌師唱進歌曲里。婚禮中唱到的“洗了臉要做早飯，喊公喊姑一起吃”，充分體現出苗家人對孝道、禮儀觀念的重視；“錢少使人不知禮，也對不住我親家”②凌純生、芮逸夫：《湘西苗族調查報告》，北京：民族出版社，2003年版，第304頁、289頁。，反映出苗家人明理謙讓，希望家庭和睦的婚姻家庭觀念。這些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都一一體現在苗族婚嫁歌當中，令到場觀看婚禮的男女老少都得到教化，這不僅是傳統美德傳統文化的傳承，也是對村民特別是對少年兒童的教化。

（三）實現全民歡樂

在湘西的青山綠水陶冶浸染下，苗家人日漸形成熱情、樸實的性格，在山江鎮田沖村，日常說話難以表達村民們最真切的情感，往往要通過歌謠來表達，而在婚禮上更是如此，男女雙方家庭都把最美好的祝愿與期盼唱進歌里，男方夸女方母親送來的衣物做工很好時會唱：“你看你的衣服做的這么好，手工真好?！迸郊覄t回應：“沒有什么本事，都是在垃圾堆里撿的”，像這樣的話，內容雖然粗俗淺顯，但幽默有趣，雙方互相調侃，其實是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謙讓之禮，參加婚禮的人們大都愛看，愛聽。我們在田沖村走訪過多戶人家，剛剛在去年農歷五月十九結婚的張氏夫婦、在浙江務工七八年的龍阿姨，以及田沖村苗歌師彭大叔，無不提到村民們愛看、愛聽苗歌。當問及婚禮中為何要請人來唱苗歌時，他們的回答都是“要請，一定要請，喜事一定要唱苗歌，越唱越開心，才有喜慶的味道，否則就像辦喪事一樣”。苗族男女老少在唱歌、聽歌的過程中獲得精神上的愉悅，實現婚禮中的全民歡樂。

三、保護原則

當下，婚禮中的苗歌面臨失傳的危險，在前人的基礎上，更應注意以下幾點保護的原則。

（一）以人為本原則

一切社會活動的主體都是人，而在婚禮中則更是如此?；槎Y中的苗歌是由苗歌師編，由歌者唱，由大家聽，失去了演唱者，失去了聽眾，故事再美，曲調再動聽也沒有意義?，F今會唱苗族婚歌的人越來越少，我們調查得知，在田沖，僅有四位苗歌師，且都已有六七十歲，僅有的一位二十二歲的年輕苗歌師也已經外出務工，原本由年輕人唱的情歌現在很少人唱了，苗歌已失去其原有的韻味，以歌傳情、以歌結緣這樣的婚戀習俗也將逐步消失。苗歌是靠人來傳唱的，據龍阿姨介紹，原來人們會唱苗歌大多是靠在村中、家中耳濡目染尤其是父母長輩教唱而得，現在田沖村大部分家庭都不再教孩子們學唱苗歌，為了生存，不少父母外出務工謀生，把孩子們留在家中交由老人照看，這些老人既需要操持田地又要照看小孩，故老人也不再會在家中唱苗歌，所以從家長身上學習苗歌也是不太現實的。父母教子女學苗歌的傳承方式逐漸失傳，新的學習方式又沒有產生，這就導致苗歌瀕臨失傳的境地，培養苗歌師，留住聽眾是現今亟不可待的任務。

（二）活態性保護原則

婚禮中所唱苗歌與村民生活緊密相連。同衣服上繡上稻田、樹木的紋案一樣，苗家人喜歡把生產、生活勞作中的一切事物唱進歌里，通過這些來表達自己的情感，歌曲的唱詞隨著生活的變化而變化。在婚禮中，他們則會唱一些與新人家庭生活有關的內容，如夫妻和睦、家庭和諧；新媳婦過門后如何做好自己分內事；如何使家庭越過越好；孩子的生養等等?？梢钥闯鲞@些所唱的內容都是時下正在發生或將要發生的事件，充分說明苗歌就是生活的載體和微縮，保護應在其原有的生活樣態上進行，充分關注其演唱內容及方式的最初形貌，而不能僅僅停留在書面的記錄和錄音?！傲魉桓钡幕顟B性保護就是要讓苗歌一直在婚禮上唱下去，與苗家人的生產生活緊緊聯系在一起，在生活中、娛樂中、教化中實現苗歌的保護和傳承。

四、結語

無論哪個民族，婚姻與繁衍子孫都會被看作是重中之重，在苗族也是如此。婚禮中的歌謠代表了苗族人對生活美好的期望與對新人的殷切祝福，起到延續本民族的優秀文化、強化人際交流與娛樂的作用。隨著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大量青壯年外出務工是婚禮中的苗歌面臨失傳困境的主要原因之一。堅持以人為本、活態性保護原則，將是婚禮中苗歌保護和傳承的有效途徑。

［1］凌純生，芮逸夫.湘西苗族調查報告［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3.

［2］王文章主編.非物質文化遺產概論［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8.

［3］宋俊華，王開桃.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研究［M］.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13.

譚文，女，廣西藝術學院人文學院2014級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