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慧玲
(西南財經大學經濟學院,成都611130)
金融不穩定性及其對我國金融監管的啟示
楊慧玲
(西南財經大學經濟學院,成都611130)
金融不穩定性源于銀行信用的投機性,信用發行的彈性機制構成金融不穩定的現實基礎,現代金融衍生品的杠桿效應加劇了金融不穩定性。協助新技術導入之后,金融投機性爆發導致的金融崩潰成為金融與技術革命周期互動中金融不穩定性的典型表現。金融化是將金融不穩定性系統化擴散的制度安排,它不僅將金融不穩定性嵌入整個世界市場,也以財富掠奪機制代替了虛擬經濟與實體經濟之間價值的時空置換機制,使金融淪為壟斷資本國際投機的工具。中國必須防范高杠桿引發過度投機而導致的系統風險,打擊壟斷金融資本惡意操作,審慎評估資本項目自由化等金融開放措施,嚴防國際投機資本利用資本市場控制我國國有資產、掠奪國內財富。
金融不穩定性;信用;投機;監管
2014年下半年開始,我國股市擺脫長達七年之久的低迷狀態,各方面期盼已久的牛市行情逐漸顯現。2015年在短短的六個月時間里,上證指數就由3000多點突破5000點大關。一時間,無人不炒股,無人不談股,全國都沉浸在一片從股市發財的熱潮之中。然而,6月19日,中國股市單日跌幅超過300點,更讓人始料不及的是,無數股民的發財夢在接下來的兩周之內摔得粉碎。有媒體報道股民人均損失41萬,股災就這樣發生了!甚至一度到了發生系統性金融危機的邊緣……。以證監會為中心,各上市公司、金融機構包括中央銀行在內,發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為國護盤”運動,甚至公安部門也介入調查證券市場的違法違規操作……。一個多月間,股民經歷了亢奮、失落、希望、失望、迷茫……。
樹欲靜而風不止,痛未定而必須思痛,這樣刻骨銘心的教訓促使我們回到理論,厘清資本市場的運行規律以及它與實體經濟的關系,以期深刻認識這次股災的根源,為今后我國金融市場的健康、有序發展提供有益的借鑒。
1.貨幣的支付手段職能是銀行信用體系的基本元素
現代金融業是銀行信用體系的統稱,它以信用貨幣的發行為基礎和起點,不斷衍生出日益復雜的信用工具,構建起了龐大的信用運行系統,而支撐這個系統的則是貨幣的支付手段職能。
銀行信用使得作為支付手段的貨幣不可避免地介入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過程,它產生的效應是深遠的。馬克思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分析了這個信用介入的后果——將單純作為流通手段的貨幣介入商品交換過程所引起的供、求脫節和失衡,升級為不可避免的矛盾和危機。如果說貨幣作為流通的媒介,只在一定限度內引起了買賣行為的時空錯位,那么,貨幣的支付手段職能則割斷了買賣之間的天然聯系。它憑借支付功能所編織的債務鏈條,將原本統一的生產和消費置于各自獨立的運動循環之中,從而在供求之間引入了不確定性;進而,這種買和賣事實上的分裂,為投機做好了鋪墊,“信用又使買和賣的行為可以互相分離較長的時間,因而成為投機的基礎”。[1]493
銀行信用的發展是通過金融衍生工具和信用體系的擴展不斷實現的。在信用貨幣及其運行基礎上,以貨幣支付功能為支撐,迅速地衍生出債券、股票、期貨等信用工具。馬克思認為,無論是由銀行創造出來作為“生息資本”的信用貨幣,還是這些衍生品,因其價值及價值運動脫離了它所代表的真實的資本積累過程而淪為現實資本的“紙制復本”、貨幣索取權證書,因而它們都是虛擬資本。“所有這些證券實際上都只是代表已積累的對于未來生產的索取權或權利證書,它們的貨幣價值或資本價值,或者像國債那樣不代表任何資本,或者完全不決定于它們所代表的現實資本的價值。”“隨著生息資本和信用制度的發展,一切資本好像都會增加一倍,有時甚至增加兩倍,因為有各種方式使同一資本,甚至同一債權在不同的人手里以不同的形式出現。這種‘貨幣資本’的最大部分純粹是虛擬的。”[1]531,534
虛擬資本特有的價值“幻想性”,構成了信用投機的基礎。虛擬價值助長了人們快速、輕松,不勞而獲的心理,尤其是,金融衍生品的價值的虛幻性激活了人們以低價買進、高價賣出從中獲取投機利潤的心理,并且往往誘發“羊群效應”,因而使得大眾投機行為具有顯著的非理性特征;猖獗的信用投機反過來成為金融泡沫膨脹的直接推手,“由這種所有權證書的價格變動而造成的盈虧,以及這種證書在鐵路大王等人手里的集中,就其本質來說,越來越成為賭博的結果。”[1]541
信用投機所產生的價值泡沫制造了虛假需求,加深了資本積累的固有矛盾,反過來刺激了金融危機爆發。投機是為了賣而買的行為,它并不是真正的需求,即使存在著需求能力。但是,投機性購買同樣會改變市場供求關系,推動商品價格和資產價格,這反過來又強化了投機獲利的預期,并進一步刺激投機的非理性化發展——借債投機,最終使得大部分的市場購買行為完全沒有了需求能力的支撐。這種龐大的由債務維系的需求,通過市場機制加劇了資本積累固有的矛盾:信用發行的規模有多大,債務鏈條就會延伸多長,市場供求之間分裂的自我循環就會持續多久,金融泡沫就會膨脹到多高,它對生產和消費之間矛盾的助推也會達到相應的程度。因此,隨著信用愈來愈深入地介入實體經濟運動過程,實體經濟內在的不穩定性也會越來越突出,它也必然以一次又一次的金融危機的暴力方式來糾錯,金融危機于是成為金融不穩定性的典型反應。“在再生產過程的全部關系都是以信用為基礎的生產制度中,只要信用突然停止,只有現金才有效,危機顯然就會發生,對支付手段的強烈追求必然會出現。所以乍看起來,好像整個危機只表現為信用危機和貨幣危機。而且,事實上問題只是在于匯票能否兌換為貨幣。但是這種匯票多數是代表現實買賣的,而這種現實買賣的擴大遠遠超過社會需要的限度這一事實,歸根到底是整個危機的基礎。不過,除此而外,這種匯票中也有驚人巨大的數額,代表那種現在已經敗露和垮臺的純粹欺詐營業;其次,代表利用別人的資本進行的已告失敗的投機;最后,還代表已經跌價或根本賣不出去的商品資本,或者永遠不會實現的資本回流。”[1]554,555
2.現代信用發行的彈性機制構成金融不穩定性的現實基礎
現代金融系統,自上而下由中央銀行、貨幣市場、商業銀行以及其它金融機構構成的影子銀行、自發產生的企業之間的商業信用等形成的金字塔結構,中央銀行居于金字塔頂端,工商企業則是這個金字塔的基礎,整個系統是信用擴張的結果,同時,也正是借助這個發達的金融體系,現代信用不斷發展。
銀行信用的客觀基礎是其所吸收的居民儲蓄存款,信用發行的基礎則是對未來收益的預期和商業信用的擴張。首先,預期具有不確定性,它與現實積累之間的偏離度(彈性)取決于進行預期評估所依據的各種要素及其現實變化,還包括各種偶發因素;其次,商業信用本身就是基于實際工商業活動,運用一定的時空伸縮度構建的債務關系,而銀行信用則憑借著自身更高的社會信譽,進一步增加了這種債務彈性。因此,銀行信用具有彈性疊加效應,實際積累不可能對銀行信用進行精準控制。
資本主義信用階段性的過度擴張和收縮,信用貨幣的價值呈現下降和上升的波動自然不可避免,“黃金為這些波動提供了一個錨,但它僅僅在借款者爭先恐后地為獲得支付手段而使過度擴張的銀行信用突然崩潰,并因此導致商品價格下降時,才具有意義。”[2]這時候,作為最后借款人的中央銀行的存在是至關重要的,因為只有它才能解決債務鏈條拉伸到極限,彈性失效后顯現出來的流動性短缺的問題。
3.現代金融衍生品的杠桿效應加劇了金融不穩定性
隨著現代信用制度的演進,金融衍生品一代又一代地被孵化出來,金融衍生系統及其擴展水平,以及估算證券資產價值的技術公式的復雜程度等,已經成為一個國家信用制度發達與否的標志。世界公認的金融業最發達的美國,就擁有以華爾街為代表的發達金融體系,其影響力遍布全球,華爾街的各項證券指數成為全球金融、甚至經濟的風向標。耐人尋味的是,華爾街最為引人注目的并不是傳統銀行,而是高盛、摩根士丹利等投資銀行。與傳統銀行專注于證券發行與承銷、證券交易經紀、證券私募發行等不同,這些投資銀行的核心業務是以企業并購、項目融資、風險投資、資產及基金管理、資產證券化、金融創新等組成。正是借助這些業務平臺,投資銀行進行所謂的金融產品創新——通過設計金融產品的交易結構,使用多種金融工具,形成多個杠桿疊加的效果,實現以小搏大的資產控制能力,滿足追求巨額金融利潤的目的。金融杠桿的升級與擴大是這些投資銀行業務創新的核心,這也是投資銀行與傳統銀行業務的主要區別。
資產的證券化、金融杠桿的升級等諸如此類的金融創新業務,其本質上屬于放松信用范圍和信用程度的技術操作——利用最初的原始債務制造、衍生出更為龐大的債務,把小范圍的債務演繹成大范圍的債務。因此,它是一種鼓勵以債養債和借債投機的模式,同時也刺激了大眾“無本萬利”這種極度非理性投機心理的膨脹。杠桿率有多高,這種投機的強度就增加多少倍,并且投機的非理性程度也隨之上升。利用杠桿可能獲取成倍的投機利潤,但同時也招致了相同級數的潛在風險,杠桿率反應的正是市場購買行為與真實購買能力之間的比例關系。如果說傳統信用業務的核心是提供風險可控的對沖融資,那么,投資銀行的這些高杠桿業務則致力于發掘投機融資,多重投機疊加的效應往往引起相當比例的龐氏融資,致使收入不抵利息,債務重復,必須以債抵債或者變賣資產和抵押物。可見,現代金融的不穩定性隨著金融衍生系統的升級及其對非理性投機的極度刺激而呈現不斷被強化的趨勢。當面臨不可抗拒的市場運行的周期性,金融不穩定性即被催化到極致,系統性金融危機就可能發生,并對實體經濟產生強烈的反向沖擊。
科學技術創新是現代經濟增長的引擎,而正是信用體系為企業家前期的創新活動提供了必不可少的研發資金,現代經濟發展離不開信用體系的金融支持。熊彼特說“憑借著信貸,企業家在對社會商品源流還不具備正式的要求權之前,就取得社會商品源流的活動的機會”[3]。
但是,信用的投機性并沒有因為它促進技術創新活動而減弱或者抵消,在金融資本與技術革命的互動周期中,金融資本不僅在技術創新中發揮建設性作用,而且在技術創新周期的特定階段也爆發破壞力,金融不穩定性一如既往淋漓盡致地發揮和表現出來,乃至于在每一輪技術革命的周期運動中,金融崩潰的宿命都未能逃脫,后者幾乎成為金融不穩定性的規律性表現。卡蘿塔·佩雷斯說:“金融資本始終扮演著關鍵的角色——最初支持了技術革命的發展,繼而加劇了可能引發沖突的技術—經濟領域和社會—制度領域之間的互不協調。當上述兩個領域之間的協調建立起來時,金融資本又成為展開期的推動力;而當一場技術革命行將結束,它又有助于催生下一場革命。”[4]2
在舊技術的成熟期,大量閑置資金等待機會尋求轉向,這時候,實體經濟增長對新技術導入的渴望與金融資本對高利潤的追求相契合。對新興技術部門投資收益的預期,促使金融資本從創新收益遞減和市場飽和的舊部門撤出,為了發掘新技術寶庫,它首先通過自身的創新深度介入到技術革命的浪潮之中。“革命性突破和多次試錯的最突出特征即是在代表金融資本的風險資本工具創造中所體現出的一種創新態度。”[4]101人類歷史上發生的五次技術、工業革命浪潮證明,信用制度的發展及金融創新所產生的動力在技術革命的發展和傳播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比如,大家都比較熟知的風險投資基金,就在互聯網及其運用的技術創新中發揮了顯著作用。
新技術的成功導入,使金融資本取得了與其所承擔的風險相稱的豐厚利潤回報。但是,對于金融資本來說,這種高額創新利潤的獲得,可以歸功于它當初對新技術未來收益的成功預期,以及大膽的信用創新及其在技術創新周期的適當介入。顯然,站在金融資本的角度,這暗示的是不確定性前提下的獲利——一種投機的成功。所以,新技術的爆發力使金融資本的自信心大受鼓舞,并因此激發了大眾追逐投機利潤的非理性熱情,其對社會資本吸引力的進一步提高。在這樣兩個前提條件下,金融資本固有的投機性被完全催化了。
與新技術導入期不同,這一階段金融操作不再以財富創造預期作為基本參照,而是層出不窮地推出各種純粹投機性金融工具,不斷地升級衍生品,于是,金融走上了一條獨立于實體經濟的賭博之路。幾乎所有產業,包括革命性產業,都成為金融資本操縱投機的對象,對沖基金,垃圾債券等充斥于市。瘋狂的投機使得證券資產的市場價值大大超過了其所代表的真實財富的價值,虛擬資本價值與它們所代表的實際資本的價值分裂達到極限,最后,對賬面價值和真實價值進行協調的金融崩潰已經是在所難免……。這種金融的不穩定性在不同國家的不同時期不斷重演,20世紀之前主要表現為“運河熱”、“鐵路熱”及隨后的恐慌,20世紀之后則以“房地產熱”、“股市熱”以及“互聯網熱”及其崩潰的形式出現,最近這三十年更為頻繁。2000年6月,美國互聯網泡沫的破裂正是互聯網經濟周期中的一次必然的金融震蕩。每一次的金融崩潰都是對金融投機的暴力反抗,借此重構金融資本價值,使它回歸真實增長,抑制金融投機的破壞作用。這樣的暴力回歸也為金融資本和生產資本走向下一個協同階段鋪平道路。
1970年代以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開啟了經濟金融化模式。大衛·科茲總結說,金融化就是金融部門的發展獨立于非金融部門,轉而致力于金融投機以追求純粹的金融利潤。這種趨勢反映在國民經濟層面,就是經濟增長模式由實業投資推動型轉向金融泡沫驅動型,金融化意味著國民經濟增長對信用投機的依賴性不斷增強。
1.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信用放松推動了金融化
金融化作為資本積累矛盾演繹的必然結果,從其展開的技術邏輯看,離不開信用放松這個前提。1974年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實際上使得信用貨幣的發行及其價值失去了黃金之錨,開啟了信用放松的模式,這實際是從源頭上為金融的加速動蕩供給了能量。由此,商品價格、資本價格及外匯價格波動加劇,全球開始脫離傳統的銀行儲蓄存款這種低收益金融工具,轉向更為直接的證券投資資金,中央銀行被迫放棄了低利率的傳統承諾。這種金融的進一步放松,一方面打破了1970年代的通脹勢頭,加速了全球范圍的工業重建;另一方面,利率超過增長率的局面加強了債務的金融脆弱性,金融風險從私人部門擴展到公共部門,不僅對于福利國家的財政可行性產生了深刻的影響,而且,“利息率和增長率之間的不平衡關系也鼓勵了犧牲長期工業發展的短期投機。這種糟糕的趨勢被金融市場的價格波動強化了,后者由信用體系的衍生創新所致。”[5]
2.金融化將金融投機體系嵌入世界市場
從全球化的角度看,金融化不僅是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內部制度安排,它同時也構造了資本主義“全球掠奪式積累”的模式。發達國家憑借其金融壟斷資本的支配地位,極力在發展中國家推行金融開放和金融自由化政策,為自己在全球范圍進行金融操縱打開方便之門,從而將原本游離在系統之外的資源廉價地整合進其資本運行體系之內。
值得關注的是,無論是在國內制造推動經濟增長的金融泡沫,還是整合國際資源為其國內各種壟斷資本掠奪利潤,它們共同點都是依賴發達的信用體系,借助這個系統衍生出來的金融工具來完成,或者說為了實現上述目的,金融創新不斷跟進,各種衍生工具應運而生,投機手段越來越高明。隨著金融自由化政策的推行,發達的金融壟斷資本把魔爪伸向世界上一切可掠奪的資源,它所攜帶的不穩定性病毒也就廣泛傳播,金融動蕩不再僅僅潛伏于國民經濟的某個局部或者某個環節,而是深入到各國的國民經濟系統之中,扎根于世界經濟大循環體系之中。
1980年代以來,一國范圍內的金融不穩定性往往升級為系統性金融危機,進而演變為區域性金融危機,例如:1980年代拉美債務危機與美國儲貸危機,1997~1998年東南亞金融危機,2007年美國次貸危機演變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上述金融和經濟的震蕩,在發達國家內部,主要表現為股票、期貨等虛擬資本投機引發金融泡沫及其破裂,而在其外圍,則突出表現為發達國家向目標國的債務投放及后者債務違約所引致的風險和危機,其幕后始終閃現著國際金融壟斷資本投機的影子。
3.金融化用財富掠奪機制代替了虛擬經濟與實體經濟之間價值的時空置換機制
金融化制度框架的確立,信用韁繩的松綁,猖獗的投機……使得虛擬資本價值泡沫膨脹的空間壓力達到前所未有的水平,往往等不及實體經濟自然增長所創造的新價值填充,泡沫就破裂了。從本質來看,就是放松管制的信用鏈條被拉伸到了極致,資產泡沫所制造的虛假需求是如此地龐大,以至于無法在有效的時間之內依靠實體經濟發展所創造的真實購買能力來彌補,導致債務容量大到根本不可能在債務到期時得到償還,債務鏈條斷裂而引起金融震蕩甚至金融危機自然不可避免。其根源在于追求純粹金融利潤的金融化,它割裂了虛擬資本與實體資本價值之間的時空置換的有效機制,違背了信用為實體經濟培育增長點的初衷,不符合金融服務于實體經濟的本分。
但是,金融化的步伐并沒有停止,它之所以持續進行甚至向更大范圍擴散,可以從兩個角度分析其原因:從金融化的發源地,美國等發達國家內部來看,這種制度安排不僅通過構造“寅吃卯糧”的債務消費模式暫時地解決了積累的困境,而且賦予壟斷金融資本更寬松的投機機制,便于其將大眾手中的財富合法地轉移到自己手中,實現高額壟斷利潤;從全球范圍來看,發達國家強力推行金融自由化,利用發展中國家參與全球分工系統,提高其勞動生產率的迫切訴求和資金短板,借助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推行自由化的國際壟斷金融機構,以資金援助等為要挾,使得發展中國家自覺不自覺地開放其處于發育階段,尚不具備自我保護能力的資本市場。這樣做的后果,就是發展中國家從發達國家獲得所謂巨額債務援助的同時,失去了本國的經濟自主權利,尤其是本國財政、貨幣甚至產業政策都受到作為債權人的外國金融壟斷資本利益的裹挾,根本沒有條件利用國際資金發展本國實業,結果往往是國內財富被國際金融資本盤剝一番之后,面臨著國內產業凋敝,背負沉重國際債務,不得不以更大的國家利益換取債權展期的惡性循環之中,而債權國家不僅借助金融手段占有別國財富,也在一定程度上轉嫁了本國金融、經濟危機的壓力。
綜上所述,信用的投機性決定了金融天生具有不穩定性,信用膨脹鼓勵了市場投機的非理性發展,加大了金融動蕩的風險;金融崩潰在金融與技術之間的互動周期中仍然呈規律性爆發;金融化已經成為國際壟斷資本利用金融投機對世界資源進行掠奪的工具,這種制度安排將金融不穩定性嵌入到整個世界經濟循環之中。因此,以有效市場假說和理性選擇理論為基礎,推行金融化,鼓吹資本項目自由化,反對對證券市場進行監管和干預的新自由主義思想,與發展中國家金融市場的實踐不相符合,必將招致更大的災難。
對于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而言,需要依靠信用體系為實體經濟拓寬融資渠道,為企業發展提供更加充足的資金血液;需要借助虛擬經濟的發展激發技術創新機制,以實現優化社會經濟結構,獲得經濟增長持續動力的目標;需要健康發展的資本市場,為老百姓搭建一個享受經濟增長紅利的平臺;需要成熟、完善的金融市場,與國際金融壟斷力量相抗衡,增強中國在國際金融市場上的競爭力。
但是,我們必須清醒地意識到,金融市場的不穩定性并沒有隨著信用制度的發展而減弱,甚至越發達的金融市場,其衍生的投機因素越復雜,金融動蕩越呈極端化爆發趨勢。對于我國發展中的金融市場而言,現階段,國內資本市場發育并不成熟,金融制度及金融技術缺乏實踐的歷練,根本無法和成熟的國際金融資本相抗衡,金融參與者的基本知識欠缺,國內資本市場上盲目投機傾向突出;此外,作為新興市場經濟國家,我國還面臨著國際金融資本“輸入”其金融不穩定因素,利用資本市場控制我國資產和財富的風險。這些現實存在的問題,為我國金融監管提出了艱巨的任務和嚴峻的挑戰。
1.加強金融監管,防范高杠桿引發過度投機,保證金融服務于實體經濟
從某種意義上說,金融市場是依靠投機維持其活力的,隨著金融資本的壯大和金融壟斷力量的形成,這種投機性呈自我強化的趨勢;同時,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金融資本吸引社會閑置資金的能力在不斷地加強,這使大量社會資金參與金融投機活動成為可能,所有這一切都為非理性投機的社會化蔓延提供了條件。
金融市場監管的責任不在于制止或者扼殺投機,而在于防止投機走向極端非理性狀態。一旦大范圍的投機狂潮形成,市場的非理性投機很可能失控,這時候金融市場即變成一個在泡沫掩蓋下的純粹價值掠奪和轉移的賭場,不僅失去了其發現投資價值,為實體資本融資的功能,同時也將整個國民經濟置于系統性金融風險之上。中國股市在這一輪牛市之初,即涌現出了多種杠桿工具和杠桿操作平臺,除了融券融資,還包括場外配資、傘形信托等等,它們通過諸如HOMS等軟件的分倉功能,經過層層操作之后,后兩者的杠桿率甚至高達三十多倍。顯然,通過這些杠桿工具,信用體系打開了大規模投機資金進場的閘門,這本來是監管機構應該密切關注、嚴加控制和防范的。而事實是,各路媒體,甚至包括官方媒體對牛市大肆渲染和鼓吹,誤導了大眾的心理預期,客觀上對盲目投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金融的不穩定性加上市場的無政府性暗示,投機行為的可控性非常低,尤其是非理性投機趨勢一旦形成,市場就會像脫韁的野馬,很容易失控。當監管機構意識到風險的時候,泡沫已經高企,風險已然鑄就,證監會著手清理融資配資杠桿的措施,很快改變了市場預期,使得非理性的投機演變為非理性的逃離,首先是股指期貨市場大跌,接著連鎖反應到股票市場上的踩踏事件……,以各種杠桿工具為媒介,包括銀行及影子銀行在內的社會信用鏈條與股票等虛擬資產的價格緊密相關,當股災發生,股票等資產價格暴跌,整個社會信用鏈條因此而斷裂的風險驟然加大,系統性金融風險開始逼近。
上述事實提醒我們,應該盡快出臺法律法規,加強金融監管,嚴防過度、非理性的市場投機發生。從信用的源頭控制過度杠桿,提前防止投機資金大量進場是非常關鍵的一環,這同時也會在很大程度上減弱銀行信貸流入投機市場,抽空實體經濟血液的負面效應。
2.防范金融壟斷資本惡意操縱,避免證券市場的財富掠奪效應
中國老百姓投資理財渠道的可選擇性比較小,所以居民的股市參與率相對比較高,而同時,老百姓的投資知識還有待于進一步提升,投資的非理性成份比較大,在股市震蕩的時候,也更容易因“羊群效應”而發生“踩踏”。在這樣的背景下,如果資本市場被個別金融壟斷資本操控,甚至公司大股東趁機賣出所持股票,一走了之,那么,股市就成為這些壟斷資本圈錢的工具,不僅發揮不了為實體產業融資的作用,而且還致使廣大百姓的血汗錢被合法掠奪,這是與政府希望通過股票等證券市場讓普通居民分享改革和增長紅利的初衷背道而馳的。要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除了防范過度投機之外,還應該完善法律法規,約束金融壟斷資本,對其非法、惡意操控進行嚴格防范和嚴厲打擊,維持健康、有序的金融秩序,避免股市非常規波動造成大面積損失的情況發生。
3.把控金融開放節奏,防范國際投機資本沖擊,保證國家經濟安全
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經濟金融化,從某個角度來講就是國際金融壟斷資本主導的全球掠奪模式,而金融掠奪的前線戰場正是股票、外匯、期貨等金融證券市場。我國在長期的對外貿易順差中,積累了大量的美元資產,形成了龐大的外匯儲備。同時,包括人民幣、樓市、股市以及債市的我國資產價格已經處于高位,這為外國金融壟斷資本操縱的對沖基金做空中國,套取美元外匯,從而掠奪中國財富提供了機會。調查顯示,這次我國股市嚴重震蕩過程中,不僅存在國內惡意做空的勢力,也有國外量子基金的推波助瀾。國際投機資本不僅僅通過助推證券市場震蕩賺取高額投機利潤,而且一旦觸發金融風險,引起人民幣貶值,國內金融機構和國有企業的股權將變得極其低廉,這種情況下,如果資本項目完全開放,則這些投機資金所掌握的美元資產就會乘機抄底,輕松完成對中國企業和財富的控制。可見,在當前的國際、國內金融環境下,如果全面放開中國資本市場,無疑是為國際金融投機掠奪行為開了綠燈。事實也再一次教訓我們,在自身金融市場發育完善尚需時日的情況下,一定要審慎評估金融開放的步伐和節奏,切不可操之過急,盲目開放資本市場。
[1]馬克思.資本論: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2]伊藤誠.貨幣金融政治經濟學[M].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1:226.
[3]熊彼特.經濟發展理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119.
[4]卡蘿塔·佩雷絲.技術革命與金融資本——泡沫與黃金時代的動力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
[5]Robert Guttmann.Money and Credit in Regulation Theory[M].Published in the Taylor&Francis e-Library,2005:57-63.
責任編輯:張 旭
F830
A
1005-2674(2016)02-005-07
2015-10-26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項目(12YJA790167)
楊慧玲(1971-),女,四川成都人,西南財經大學經濟學院教授,主要從事政治經濟學基礎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