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引資競爭背景下,FDI在城鄉間的不均衡分布對轄區居民經濟福利具有重要影響。文章基于中國城市面板數據,從市轄區和市轄縣兩個方面對地方政府引資競爭背景下FDI與城鄉居民經濟福利的關系進行了實證檢驗。結果發現:在市轄區,FDI進入顯著提高了居民的經濟福利水平,優惠政策對其也具有間接的積極作用;在市轄縣,FDI并未明顯提高居民的經濟福利水平,優惠政策也未對其產生積極影響,同時,在政府“重城市、輕農村”的經濟發展理念下,縣區居民分攤了市區經濟的發展成本,從而弱化了其福利水平的提升。
關鍵詞:引資競爭;FDI;居民福利;地方政府
中圖分類號:F061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
10085831(2016)05001011
一、研究問題與文獻回顧
改革開放以來,外商直接投資(FDI)大量進入,它促進了中國經濟持續快速增長,同時也有力地提高了居民生活水平和質量。2013年,中國實際利用FDI金額達到1 240億美元,與1994年338億美元相比,增長了267倍;而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達到18 311元,與1994年的2 709元相比,增長了576倍。但與此同時,中國整體經濟在保持高速增長的過程中,FDI區域分布和城鄉居民收入呈現出明顯的差異化發展傾向。一方面,進入中國的FDI大部分集中在城市,而流向農村的外資金額十分有限;另一方面,中國城市居民收入的增長速度明顯高于農村居民收入的增長速度,二者的差距不斷拉大。2013年,中國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和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分別為26 955元和8 896元,前者是后者的303倍,如果考慮城鎮居民享有的醫療、教育、保險等福利項目,二者間的差距將會進一步拉大,因而中國已經成為世界上收入分配不均最嚴重的國家之一。面對FDI在城鄉間的不均衡分布以及日趨惡化的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人們不禁會問:FDI對中國城鄉居民收入具有怎樣的影響,它是否加劇了中國城鄉居民的收入差距,進而惡化了二者的福利水平?
針對FDI流入對東道國居民福利的影響,學界從多層次、多角度進行了研究。在國外,Blomstrom、Lipsey和 Zejan[1]研究發現,FDI對東道國具有積極的溢出效應,能夠促進東道國的技術創新和經濟增長,增加就業和政府財政收入,從而提高全體居民的生活水平,因此,FDI對東道國居民的福利水平具有正向影響。持相同觀點的還有Borensztein、Gregorio和 Lee[2],他們認為,FDI作為母國資本、技術、管理經驗等因素的“復合產品”,它們進入東道國后將明顯提高本土企業的生產效率,創造更多的就業崗位,從而對東道國社會經濟產生明顯的促進作用,有利于國民福利水平的提高。與前面學者觀點不同,Reis[3]認為,由于外資企業的生產效率高于本土企業,它們研發新產品的成本遠低于內資企業,進入東道后,外資企業將會利用自身優勢對內資企業進行擠占,進而產生外資商品對內資商品的“市場攫取效應”(Market Stealing Effect),形成外資企業在市場上的“寡占”,內資企業利潤轉移到外資企業,但由于外資企業利潤不參與東道國分配,從而減少了東道國的福利水平。對于這一觀點,Markusen和Maskus[4]卻認為,雖然內資企業與外資企業存在競爭實力上的不對等,后者的競爭效應會對前者發展產生較大壓力,但外資企業帶來的關聯效應和示范效應也會對內資企業產生積極影響,內資企業能夠從模仿和學習中不斷提高自身的實力,二者間的差距將會不斷縮小。這時,內資企業利用本土優勢可能對外資企業進行擠占,產生內資企業對外資企業的擠出效應。在其他研究成果的基礎上,Moran和Theodore[5]對FDI與東道國福利水平的關系進行了更為深入的分析,他們認為,不同性質的FDI對東道國的社會福利將產生不同的影響,如果東道國引入的FDI是“數量型”而不是“質量型”,那么FDI進入并不必然增加東道國的社會福利,反而可能出現“貧困化增長”。對此,Sarbajit和Dibyendu[6]通過研究也發現,“質量型”FDI進入東道國農業領域后,能夠顯著提高該國的綜合福利,同時還能夠提高東道國的綜合就業率。
在國內,潘文卿[7]研究發現,外資企業利用自身優勢擠占東道國市場,對國內企業產生了嚴重沖擊,對市場秩序的平穩發展構成了潛在威脅。同時,外資企業越來越強的市場控制力明顯降低了東道國的整體社會性福利。于津平[8]研究得出,FDI對東道國福利水平的影響取決于其外溢效應的程度,如果FDI的溢出程度能夠顯著提高內資企業的技術水平和生產效率,那么FDI將提高東道國的福利水平;如果FDI憑借自身優勢及政府政策對內資企業產生了替代效應,那么它將惡化東道國的福利水平。與此同時,應千偉和楊全發[9]從企業利潤、消費者剩余等角度分析了引入FDI將對社會福利產生的影響,發現在整體上FDI對流入地的社會福利水平是不確定的。周泳宏[10]通過建立兩部門模型的Ramsey分析框架,分析了FDI進入帶來的漏損,發現通過提高FDI的外溢彈性能夠促進國民福利水平的提升。持同一觀點的還有張廣勝和周娟[11]、顏冬[12]等,他們認為積極的引資政策能夠縮小城鄉收入差距。與其他研究不同,闞大學[13]運用面板數據,通過分地區考察了FDI進入后對當地居民收入分配等經濟福利的影響,發現FDI會增加東部地區居民的經濟福利,但中西部地區居民的經濟福利并沒有發生明顯的變化。鄭少華和羅麗英[14]研究指出,FDI雖然增加了政府稅收和就業人口,但同時也對市場結構與秩序構成了潛在的不利影響。因而FDI對中國的福利效應是多維性的,不能從單一的指標上進行判斷。
通過對相關文獻的梳理,我們發現雖然國內外對此已經有了較為深入的研究,但還存在進一步研究的必要性。其一,國內外文獻就FDI對東道國福利水平的影響研究并沒有得出一致的結論,并且大多數研究都是基于國家層面上的宏觀分析,而以城鄉為研究對象的文獻還較為少見;其二,中國城鄉經濟存在明顯的“二元”特征,對于其影響因素,現有文獻從FDI在城鄉間不均衡分布的角度進行研究的還較少見。基于此,本文利用中國210個地市及以上城市1994-2013年面板數據,立足于地方政府間激勵的引資競爭背景和“重城市、輕農村”的經濟發展理念,將全樣本分為市轄區和市轄縣兩個部分,從而分析FDI進入后對中國城鄉居民經濟福利產生的影響及差異。希冀所得結論能夠對相關部門的引資和用資行為提供參考,以及為各級政府促進城鄉統籌發展提供啟示。
二、理論分析
FDI作為母國資本、技術、制度、管理經驗等要素的“復合體”,進入東道國后,它將參與東道國的經濟活動,進而其內含的多種要素將通過溢出效應對東道國社會經濟產生直接而深遠的影響。基于此,我們借鑒魏后凱[15]的做法,利用古典經濟增長模型(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模型)來探討地方政府引資競爭背景下FDI對城鄉居民經濟福利的影響。
首先,FDI進入中國后,城鄉兩個地區具有如下生產函數形式:
式(1)中,Y表示由外商直接投資等要素帶來的產出,A、L、FDI分別表示中國城鄉的技術水平、勞動力投入量以及作為資本要素的外商直接投資在城鄉兩個地區的投資額,i=1、2表示城市與農村兩個地區。
接下來,我們分別對城鄉生產函數兩邊除以各自的勞動力投入量,得到人均產出方程:
從式(6)可以發現,上述假定下,FDI進入城市和農村兩個地區后,城市人均產出增長率大于農村人均產出增長率。實際上,該結論與中國的現實較為一致,FDI進入中國后,它無論在地區分布上,還是在行業分布上,都表現出十分顯著的城市“扎堆”現象。1994-2013年,中國地市及以上城市當年實際利用FDI金額從404億美元增長到2 480億美元,增長了514倍,年均增長率為2569%。其中,市轄區實際利用FDI金額從321億美元增加到1 750億美元,增長了445倍,年均增長率為2225%;市轄縣實際利用金額從83億美元增長730億美元,增長了780倍,年均增長率為3898%。從中我們可以看出,雖然市轄縣實際利用FDI的增長幅度大于市轄區的增長幅度,但超過70%的金額都投入到城市經濟活動中。同時,即使FDI進入市轄縣后,其中相當一部分也進入縣區城市的經濟活動中,而真正流入農村的FDI數額會更少。這也可以從FDI在行業經濟中的分布進行印證,1994-2013年,工業實際利用FDI金額占當年行業實際利用FDI總金額的比值超過60%,最高時期接近80%,而進入農業的FDI長期處于1%~3%之間,而中國的工業化與城鎮化具有顯著的“伴隨性”特征,從而表現出FDI在中國國民經濟行業分布上的巨大差異。
那么,什么原因導致了FDI在城市的“扎堆”?我們認為,“經濟分權”和“政治晉升”的制度安排是解釋這一現象的重要視角。自20世紀70年代末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實施分權改革以來,后者對轄區經濟的決策和管理權限得到了明顯提升。通過發展經濟,地方政府可以與中央政府共享財政收入,同時,中央政府通過“政治晉升”對政績優異的地方官員進行“獎勵”。在此制度安排下,地方政府行為表現出明顯的表面化、短期化特征,與農村相比,發展城市經濟更能增加政績權重,于是政府之手對資源的流動進行了不合理干預,大量優質資源向城市集聚。其中之一,就是政府之手干預下FDI在城鄉的不均衡分布,這正如陶然、劉明興[16]的研究結論,他們認為,在“唯經濟增長是重”的執政理念下,地方政府表現出強烈的優先發展城市經濟的政策偏好,資源要素向城市傾斜。因此,“重城鎮、輕農村”的政策偏好是加劇城鄉居民福利差異的重要原因。
基于上述理論分析,我們作出如下判斷:FDI在城鄉之間的不合理分布是導致城鄉居民福利差異的重要原因,而導致FDI在城鄉之間的分布現狀與地方政府面臨的制度安排具有密切聯系。
三、研究設計
(一) 模型設定
(二)變量度量及數據說明
1因變量
2自變量
對于外商直接投資(FDI),先將進入各城市的FDI按照市轄區、市轄縣進行劃分,然后借鑒聯合國貿易發展會議(UNCTAD[20])的方法,分別計算歷年各城市市轄區(市轄縣)實際利用外資金額占各城市市轄區(市轄縣)實際GDP的比值,歷年全國城市市轄區(市轄縣)實際利用外資金額占全國市轄區(市轄縣)實際GDP的比值,然后用前一比值除以后一比值的值進行度量;對于優惠政策(POLI),地方政府為了在引資競爭中獲勝,競相通過稅收減免、土地無償使用、產權轉讓等方式給予外資企業“超國民待遇”,同時,為了強化政府對進入外資企業的管理和服務,地方政府常對其進行集中安置,即通過在本轄區設立開發區、免稅區、自貿區等來提高對外資企業的吸引力,從而促進了外資企業在轄區的集中分布,因此,不同層次的港區可以看作是地方政府對外資企業實施優惠政策的集中體現。基于此,我們借鑒Démurger等[21]的做法本文對各類開發區的賦值如下:1代表沿江及內陸開放城市;2代表國家級經濟開發區或沿海開發區;3代表沿海開放城市;4代表六個國家級新區,即上海浦東新區、天津濱海新區、重慶兩江新區、浙江舟山群島新區、甘肅蘭州新區、廣東南沙新區;5代表經濟特區。,先按城市對不同類別的開發區賦值,并對所賦值累加得到各個城市總的優惠政策指數,然后計算各城市市轄區(市轄縣)財政支出占當年城市財政總支出的比值,最后利用二者的乘數來度量優惠政策這一指標。除此之外,為了分析外商直接投資與優惠政策相互作用后對居民經濟福利的影響,將二者的交互項(FDI×POLI)引入模型。
3控制變量
由于影響居民經濟福利的因素難以窮盡,我們借鑒陳剛[22]、趙奇偉[23]等人的做法,并結合本文的研究重點,分別選取各個城市的經濟發展水平、對外開放程度以及居民的教育水平作為模型中控制變量。對于城市經濟發展水平(DELE),用各個城市市轄區(市轄縣)人均GDP來度量;對于對外開放程度(OPEN),用各城市市轄區(市轄縣)歷年對外貿易出口額占該市出口總額的比值度量;對于居民教育水平(EDUC),先利用公式:小學教育人數×6初中教育人數×9+高中教育人數×12+大專以上教育人數×16得到各城市市轄區(市轄縣)居民總的教育水平,然后用該值分別除以城市市轄區(市轄縣)總人口數得到所需要數據,公式中的6、9、12、16分別表示達到小學、初中、高中和大專及以上教育程度的年限。
四、實證分析
為了保證回歸結果的有效性,必須選擇合適的估計方法。在本文的計量模型中,由于因變量存在前后期的相關性,而且解釋變量具有較強的內生性,使用最小二乘法估計將導致結果的有偏及不一致。基于此考慮,我們選擇使用廣義矩方法( GMM) 進行估計。該方法包括兩種:差分 GMM 和系統 GMM。前者可以有效克服計量模型中解釋變量的內生性問題及殘差可能存在的異方差問題,然而,差分GMM估計過程中使用的弱工具變量也可能導致估計出現偏誤。為解決上述問題,有人在差分GMM的基礎上,將因變量的一階差分的滯后項作為水平方程的工具變量,從而得到系統廣義矩估計方法(SYS GMM)。實驗表明,對于有限樣本,系統GMM比差分GMM的估計結果更有效,偏差更小。因此,我們綜合考慮本文計量模型的經濟意義以及面板數據的特征,最后選擇系統GMM進行估計。
在估計的過程中,我們先將210個地市級以上城市分作市轄區和市轄縣兩個子樣本進行檢驗;然后按照一定標準將二者進一步細分為八個地區實證檢驗中,為了體現出城市的地區差異,我們按照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發展戰略和區域經濟研究部的劃分方法,將城市歸到所屬省份的八大區域中。分別是:南部沿海(粵、閩、瓊)、東部沿海(滬、蘇、浙)、北部沿海(京、津、冀、魯)、東北(遼、吉、黑)、長江中游(皖、贛、鄂、湘)、黃河中游(晉、內蒙古、豫、陜)、西南(桂、渝、川、云、黔)、西北(藏、甘、青、寧、新),由于具體城市名單太多,在此不予列出,需要者可向作者索取。,以檢驗二者在地區間的差異。在檢驗之前,我們先對計量方程中主要變量進行均值差異的T檢驗,從而在直觀上反映各變量在市轄區與市轄縣間的區別。從表3的檢驗結果看,主要變量中,絕大多數變量都表現出顯著性,市轄區的均值高于市轄縣,從而表明兩組數據存在顯著的差異性。
表4是市轄區和市轄縣兩個子樣本的檢驗結果。從中我們可以發現,前期的居民福利水平對當期值具有顯著影響,且表現出正相關。這表明無論是市轄區還是市轄縣,居民前期的福利水平對后期福利水平都具有促進作用。
對于外商直接投資,它對市轄區居民的福利水平表現出顯著的正向影響,而對市轄縣居民福利水平的提升具有負向影響,但不顯著。其中原因可以從數量和質量兩個方面分析。從數量看,FDI流入投資地后,絕大多數在市轄區“扎堆”,它作為多種生產要素的復合體,其外溢效應對轄區內居民經濟福利水平產生了明顯的促進作用,由于流向市轄縣的外資數量很少,其難以形成外溢效應,對當地居民難以產生正向作用。從質量看,知識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的外資大多流向市轄區,而能源密集型和污染密集型的外資流向市轄縣,流入市轄區的外資與當地形成了良好的協同效應,對轄區的技術水平、制度環境等產生了積極效應,從而在整體上促進了居民經濟福利的提升;流入市轄縣的外資,其較少參與到當地經濟發展中,所從事的行業往往對當地經濟產生顯著的負效應(環境污染、生態惡化等),從而對居民經濟福利水平形成了負向影響。
對于政府優惠政策,它在市轄區表現出顯著的正向影響,但在市轄縣表現出顯著的負向影響。我們認為其中原因是顯而易見的,在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進行“經濟分權”與“政治晉升”的雙重激勵下,后者出于表面化、短期化的政績目標,在經濟發展理念中表現出明顯的“重城市、輕農村”傾向。不僅大量優質資源向城市集聚,而且農村產生的經濟成果也被政府之手挪用到城市的發展中去,從而產生了政策在兩個地區的顯著差異性,最終導致了市轄區、市轄縣兩個區域居民福利水平的差異化發展。
從交互項(ln(FDI)×POLI)的結果看,它與前面單一變量在兩個地區的結論類似,即市轄區的系數顯著為正,而市轄縣的系數顯著為負。我們認為,由于流入兩個區域的外資存在顯著的“質”與“量”的差異,而政府在發展理念與資源配置上也存在明顯的城鄉偏好,從而外資與政策的綜合作用在前者形成了積極的正效應,而在后者則形成了顯著的負效應。正因如此,市轄區的居民受惠于二者的積極效應,福利水平得到明顯提升;市轄縣的居民不僅沒有從中受惠,反而還分攤了外資項目生產過程中的社會成本及城市建設成本,加劇了福利水平的惡化,從而表現出顯著的負相關。
表5是市轄區的檢驗結果。從中我們可以發現,市轄區居民經濟福利變量的滯后一期對當期都具有正向影響,并且大多數區域都表現出顯著性。對于外商直接投資,發現FDI進入中國后,它對八個地區城市居民經濟福利產生了顯著的正向影響。八個區域中,FDI的符號都為正,并且大多數通過了顯著性檢驗。這一結果表明,FDI進入提高了市區居民的經濟福利。FDI進入各城市后,大多數流入到工業行業中,中國的城市化與工業化是并行發展的,FDI進入工業行業后直接提高了行業活力及生產效率,進而增加了企業產出與職工收入;間接的,企業收入增加必將帶給地方政府更多的財政收入,政府長期以來的“重城市、輕農村”的發展思路,促使其不斷改善和提高城市的基礎建設和配套服務,進而提供給市區居民更多的公共產品和服務。同時,FDI進入各區域后,傾向于在城區“扎堆”,特別是從事第三產業的FDI,它們在城市的經營活動直接提高了市區居民的就業和生活水平;它對當地政府產生的“潛移默化”影響也將推進地方政府行政效率和公共服務水平的提高,促進當地制度環境的改善,產生明顯的制度變遷效應。因此,FDI帶給城市居民經濟福利的改善,不僅有收入上的提高,還有生活質量、生活內容等方面的提高和豐富,FDI對當地產生的各項溢出效應,將使市區居民享受到經濟、制度、法律、服務等多方面的正外部性。
對于優惠政策指數,它在多數省域市區的符號為正,只有黃河中游和西北兩個地區的符號為負。這說明,政府通過在轄區內設立開發區、免稅區(港)、開放口岸等,在大多數區域都促進了市區居民經濟福利的提高。地方政府通過各類優惠政策,吸引更多的FDI流入,并讓其參與到轄區經濟活動中來,FDI具備的資本、技術、管理經驗等將會對本地企業產生溢出效應,雖然FDI流入可能帶來諸如環境污染等負面影響,但在大多數區域,它產生的正向效應明顯超過了負面影響。同時,隨著區域經濟的發展,地方政府不斷調整本轄區的引資政策,對不同類別的FDI給予區別對待,提高了FDI與地區資源的匹配性,實現了外資企業與地方經濟的協同發展,市區居民作為地方經濟的實現主體,也將分享到此類優惠政策產生的經濟效應。黃河中游和西北兩個地區的符號為負,可能的原因在于二者在總體上缺乏引資優勢,或者政府提供的優惠政策沒有實現與流入FDI的匹配。黃河中游地區是中國的能源集聚地,FDI流入更多地進入資源密集型、環境污染型行業,雖然FDI的流入可能帶來了居民收入的提高,但外資企業利用“超國民待遇”資格將生產成本進行了社會化分攤,或是這些城市大多具有資源型城市特征,其產業結構不合理,缺乏資源的深加工,地區經濟出現了“資源性依賴”而難以升級,因此隨著資源的枯竭,城市發展動力不足,產生了明顯的“荷蘭病”。西北地區既可能存在城市對資源依賴的特征,同時也可能是進入這些地區城市的FDI數額較少,對居民經濟福利難以產生明顯影響,而優惠政策中存在較大的先期投入,形成的成本因沒有帶來FDI的大量流入而不能收回,從而出現了民眾為政府政策買單的惡果,最終導致了居民經濟福利的下降。
從交互項(ln(FDI)×POLI)的結果看,八個地區中,只有黃河中游和西北兩個地區的符號為負,其他六個地區的結果大多顯著為正。表明FDI與優惠政策結合后,產生的效益明顯提高了當地市區居民的經濟福利。在大多數城區,政府提供的優惠政策已經與流入的FDI形成了融合,優惠政策減少了外商投資的生產成本,進而產生的外溢效應對當地經濟和居民收入、生活質量等產生了促進作用,從而表現出居民經濟福利的增加。對于符號為負的兩個地區,可能原因是這些地區的資源稟賦導致了產業結構的單一化發展,地區經濟與居民收入形成了對資源的依賴,優惠政策可能加劇了這一趨勢的發展,流入FDI多從事能源密集型、環境污染型生產,地區經濟產生了“路徑鎖定”,居民福利將隨著城市資源的枯竭而趨于下降。
表6是市轄縣的檢驗結果。從中我們可以發現,市轄縣居民經濟福利變量的滯后一期對當期表現出一定的差異性,大多數地區的系數為正,而東北地區、黃河中游地區及西北地區的系數為負,但不顯著。對于外商直接投資,我們發現它流入各個地區后,與市區的回歸結果比較,它對縣區居民經濟福利的影響表現出了明顯的差異性。三個沿海區域中,北部沿海地區的符號為負,并且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其余兩個地區的符號與市區回歸結果一致,符號為正;五個內陸地區中,只有長江中游和西北地區的符號為正,其他三個區域的符號都為負。這說明,無論在沿海地區還是內陸地區,FDI流入產生的正向溢出并沒有實現轄區居民的共同分享,相反,它對中國大多數城市的縣區居民經濟福利產生了惡化作用。其中的原因是北部沿海雖然也是FDI先期流入的區域,但它們本身的逐利動機、政策導向、流入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及城鄉均衡性等導致了FDI在地理分布上存在顯著的區際、區內差異。技術導向、市場導向的外資大多向市區集聚,能源密集型、環境污染型FDI多數流入城市縣區,它們雖然對縣區居民生活水平提高起到了促進作用,但同時也可能加劇了當地的環境污染、生態惡化等,并且由于地方政府對FDI的偏好,使得外商在生產過程中時常將成本進行社會化分攤,從而在總體上惡化了縣區居民經濟福利水平的提升。同時,由于北部沿海不僅存在經濟發展水平上的不一致,而且也存在行政層級上的差異[24],這也可能是導致其與另外兩個沿海地區結果不一致的原因。基于此,我們不考慮歸屬于河北省的樣本,再次進行回歸,得到系數為0126,并且其在005水平上顯著,從而我們的假設得到證實。在三個符號為負的內陸地區,其中的原因與北部沿海地區存在共性,流入這些城市縣區的FDI更多的是在母國處于邊際產業的企業,它們流入中國表現出強烈的要素尋求導向。同時,長期以來,錦標賽背景下地方政府缺乏發展縣區經濟的動力,常將縣區內的優質資源用來發展市區經濟,但縣區居民卻承擔著市區經濟發展過程的成本分攤,FDI的產出也常被政府之手用來發展市區經濟,從而導致了縣區居民經濟福利的下降。
表6中,優惠政策指數的符號在三個沿海地區為正,在五個內陸地區都為負,表現出明顯的“沿海—內陸”二元性特征。對于上述結果,我們的理解是,政策作為地方政府調控轄區經濟的手段,它本身難以產生市區與縣區上的空間差異,該因素所導致的市區與縣區居民經濟福利差異更可能的原因來自于政府之手對經濟成果的不合理分配。對于沿海城市,其城鄉間雖然存在差距,但城鄉居民收入的整體水平較高,加之沿海地區開放程度高,縣區居民通過其他方式獲得的收入可能掩蓋了政府之手對經濟成果在市區及縣區間的不合理分配。然而在內陸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和對外開放度較低,個體稟賦差異已經造成了居民收入的市縣區的不同,但在地方政府重點發展市區經濟進而實現短期化表面化政績理念的驅使下,政府之手常將縣區資源和成果轉移到市區發展上去,縣區居民不僅沒有分享到區域經濟發展的成果,相反還成為市區發展的買單人,因此,在內陸地區,影響縣區居民經濟福利下降的諸要素中,政府行為是一個重要的解釋視角。
從表6交互項(ln(FDI)×POLI)的結果看,除南部沿海和東部沿海兩個地區的符號為正外,其他六個地區的符號都為負。對于內陸地區,產生上述結論是不難理解的,FDI在市縣區的不平衡和異質性分布及其生產成本的社會化分攤,已經降低了區域居民的福利水平,而地方政府對市區與縣區差異化的發展理念,促使其利用政策引資得來的成果轉移到市區發展中,二者強化了區域內資源與成果的不合理分配,加劇了縣區居民經濟福利的惡化。對于北部沿海地區,其符號也為負,其中的原因可能在于該地區與其他兩個沿海地區相比,地區內部在行政層級、經濟發展程度等方面遠大于后者,因資源在區際間的分配不均、優惠政策在區際間的明顯差距,加劇了區際的市縣區居民福利,同時在區內也存在更加明顯的城鄉福利差異。對此,我們將該區域內的河北省諸城市的樣本剔除后檢驗,發現符號已經變為正,但不顯著,當將山東和河北兩個省域樣本剔除后再次檢驗,發現結果顯著為正,這表明我們推論的合理性。
五、結論與啟示
本文借鑒Changkyu Choi [17],魏后凱[15]的研究方法,利用中國210個地市及以上城市1994-2013年數據,通過建立動態計量回歸方程,先從市轄區和市轄縣兩個方面地方政府引資競爭背景下FDI對城鄉居民經濟福利的影響進行了實證檢驗,然后按照一定標準將其進一步細分為八個區域進行檢驗。結果發現:無論是市轄區,還是市轄縣,地方政府引資競爭背景下FDI對轄區居民的經濟福利產生了重要影響,但存在顯著的城鄉差異。對于市轄區居民,FDI進入顯著提高了他們的經濟福利水平,地方政府提供的優惠政策對居民經濟福利也具有間接的積極作用;而對于市轄縣居民,FDI進入對其經濟福利的積極影響并不明顯,相反,在政府“重城市、輕農村”的經濟發展理念下,政府之手扭曲了資源在城鄉的合理流動與分配,市區經濟發展成本存在向縣區居民分攤的事實,同時,優惠政策并未對居民經濟福利產生積極影響,反而具有惡化居民福利水平的趨勢。同時,無論是市轄區,還是市轄縣,引資競爭背景下FDI對區內居民經濟福利的影響都表現出顯著的地區差異。
上述結論對于我們深入考察和進一步有效利用FDI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在“經濟分權”和“政治晉升”的制度安排下,地方政府為實現表面化、短期化的政績目標,競相將FDI作為推動轄區經濟增長的重要手段,通過給予外資企業“超國民待遇”以增強自身的競爭力,從而展開了瘋狂而盲目的引資競爭。在此背景下,FDI大量流入,它雖然在總體上促進了轄區經濟的發展,但同時,FDI在城鄉間的不平衡分布加劇了居民的經濟福利水平,影響了中國全面小康和諧社會的建設。因此,在接下來的外資引進和利用過程中,地方政府應當既要充分利用轄區比較優勢,吸引符合轄區經濟持續增長的外資項目來推動轄區企業的整體技術水平和效率提升,并最終增強地區經濟發展的內生動力[25];同時,地方政府在發展轄區經濟的過程中,需要合理處理城鄉統籌發展,摒棄“重城市、輕農村”的發展理念,實現資源在城鄉間的合理流動與分配,促進城鄉經濟的協調發展,不斷優化城鄉居民的收入差距,以實現全體居民福利的共同提升。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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