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陸法系德日等國民訴立法及學說中的既判力、執行力等民事判決效力的擴張均有限定。而中國的相關司法解釋及實務報道卻表明中國判決效力擴張存在隨意性。預決效力擴張了既判力客觀范圍,既判力相對性也未得到嚴格遵循,其有時會不當地向他人擴張;合伙組織清償能力不足時將合伙人追加為被執行人,是執行力擴張的示例。這些擴張不僅與傳統理論不符,也不利于特定主體的程序利益保障。為此應限縮判決效力的擴張。
關鍵詞:既判力;執行力;擴張;限定
中圖分類號:DF751.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5831(2016)03015906
大陸法系德日等國的民事判決具備多種法律效力,包括既判力、形成力、執行力、反射效、參加效等,相關的討論比較深入。中國民事訴訟法及其附屬法律雖未明文規定既判力等判決效力,但學界、實務部門多有采納大陸法系國家判決效力理論者①。然而,從學者的分析以及相關司法解釋、實務狀況中卻可以發現中國判決效力擴張的隨意性②。
一、判決效力及其擴張的基本限度
如前注所述,此處的“判決效力”指既判力及執行力。民事判決生效后,其在內容上對當事人及法院發生拘束力。同一當事人不得就同一訴訟再行起訴(民訴法第124條);為確保本條規定的實效,同一當事人不能在其他訴訟中主張與前訴判決內容不符的權利義務關系。此外,反面解釋民訴法第198條(法院依職權再審),可認為在本條規定以外的情形中,法院應受自己判決內容的拘束,不得在其他訴訟中作出與判決內容不同的判斷。執行力則指給付判決及少數形成判決所具有的、可以被當事人用來作為執行根據申請執行的效力。
既判力的主觀范圍原則上限于雙方當事人間。當案外第三人也受既判力拘束時,即可認為發生了既判力主觀范圍的擴張。既判力的客觀范圍原則上限于對訴訟標的之判斷,如果判決對其他事項也發生既判力,便是既判力客觀范圍的擴張。
就執行力而言,傳統學說認為,其主觀范圍與客觀范圍原則上是既判力的主觀及客觀范圍向執行程序上的延伸。在當事人以外的第三人被法院列為執行申請人,或被列為被申請人時,發生執行力主觀范圍的擴張。
二、中國司法實踐中判決效力擴張的任意性
(一)既判力客觀范圍的過度擴張
1992年《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意見》(以下簡稱《民訴意見》)第74條第4項規定:已為人民法院發生法律效力的裁判所確定的事實,當事人無須舉證。司法實踐因此認為,人民法院的裁判所具有的法律拘束力,包括了事實認定的不可更改性[1]。2001年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解釋《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以下簡稱《證據規定》)第9條的規定則與之有所不同,“已為人民法院發生法律效力的裁判所確認的事實”無須當事人舉證證明,但“當事人有相反證據足以推翻的除外”。學者們稱這種情況下判決書中的事實認定對另案事實的認定具有“預決效力”。
關于“預決效力”的性質,大體上存在兩種不同認識:一種觀點認為,《證據規定》第9條是關于免證事實的規定,僅有免除后訴當事人舉證責任的效力;在后訴當事人有相反證據足以推翻的情況下,后訴法院可以逕行作出與前判決不同的認定,無須先通過再審程序變更前訴判決[2]。另一種觀點則將“預決效力”與判決效力聯系在一起,認為《證據規定》第9條實際上將生效判決既判力的客觀范圍擴張到判決理由,或者說,塑造了一種新的判決效力類型[3]。
比較法上看,德、日及中國臺灣地區并不存在中國《證據規定》第9條那樣的免證事實的規定。它們一般所稱的“法院于職務上已知之事實”(gerichtskundige Tatsachen)不需要當事人舉證。“法院于職務上所已知之事實”,指法院在執行其職務時獲知的事實,而且要求審判人員對這些事實保持明確的記憶;在調閱卷宗后才知悉的事實,根據通說不能免證。這一類事實包括審判人員自己作出過的判決[4]。很明顯,前訴判決所認定的事實,并不一定屬于免證的事實,故《證據規定》第9條與判決效力相關。
根據《證據規定》第9條中關于判決具有“預決效力”的規定,可以認為,中國司法實踐中,判決效力不僅及于其主文,而且也及于判決理由中所認定的事實。這表明中國司法的判決效力已經擴張至判決理由中關于事實認定的部分。
(二)既判力主觀范圍的過度擴張
中國立法、實務對于既判力主觀范圍擴張的規定與理解,可謂“過猶不及”。所謂“不及”,指立法上一直欠缺擴張的明確規定,盡管學界對此已經有深入研究、留有大量文獻
有關論述,參見肖建華《論判決效力主觀范圍的擴張》(《比較法研究》2002年第1期);吳英姿《判決效力相對性及其對外效力》(《學海》2000年第4期);常廷彬《民事判決既判力主觀范圍研究》(《法學家》2000年第2期)。。而本文所說的“過”,是指實務對既判力相對性及其應用缺乏明確的認識,導致其一直擔憂案外第三人受到本訴不利判決效力所及;特別是在前訴債權人請求債務人履行債權的訴訟中,獲得勝訴判決后,債務人的責任財產可能減少,一些實務部門認為其他債權人的利益可能受到損害;此外,在那些確認物權案件中,也以為真正的物權人作為案外第三人的利益可能要受到損害[5]。
然而,傳統學說認為,原則上既判力僅及于雙方當事人,在一方當事人與訴訟外的其他人之間,通常不發生既判力。作為相對權的債權等權利作為前訴標的時亦是如此;雙方當事人間債權債務關系得到法院確認,或者原告請求被告為某種給付、獲得勝訴的給付判決,對于案外第三人并無影響,除非其受到既判力的擴張。因此,實務中的擔憂,反映出中國既判力主觀范圍可能在無意中被過大地擴張。
另就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制度而言,中國的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可被法院判決承擔民事責任[6],既然是受到判決,當然被既判力拘束;中國的兩種參加類型,在既判力拘束到第三人這一點,并無差異。但是,原告并未以起訴形式對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提出訴訟請求,而且,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在一審中不享有當事人的權利。一審作出的判決如果生效的話,對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發生既判力,并不合適(缺少一審的程序保障)。除了一審不享有當事人的權利這一差異外,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的訴訟參加,實際上是普通共同訴訟被告的追加。就此,本不宜受既判力拘束的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在中國卻可能無條件地受既判力所及,這便造成既判力主觀范圍的過度擴張。
(三)執行力的過度擴張
《執行規定》第77條中個人合伙組織,無能力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時,人民法院可以裁定追加該合伙組織的合伙人為被執行人。筆者認為,這里雖然也發生既判力、執行力的擴張,但其情形又與其他執行力擴張類型之情形不同。
具體而言,未登記領取營業執照的個人合伙組織依2015年《民訴法司法解釋》第60條以全體合伙人為共同訴訟人,在債權人對全體合伙人提起的訴訟中,訴訟標的(依實體法說)為全體合伙人共同債務,判決系針對合伙財產,主觀范圍及于全體合伙人。故《執行規定》第77條(以及依《民訴法司法解釋》第473條)規定可裁定追加被執行人時,不僅涉及既判力主體的擴張情形的執行,亦涉及既判力客體擴張的執行。因合伙人在合伙組織無力履行債權人對全體合伙人取得執行名義上所確定義務時所負之補充責任,并不構成本案的訴訟標的,本來不因為既判力主觀范圍的擴張而得到判定并能夠付諸執行。認定合伙人的補充責任的構成要件,包含了合伙債務的存在與合伙組織無足夠的財產可供清償的事實。雖說合伙債務的判斷發生既判力、執行力主觀范圍擴張,拘束合伙人,然而合伙組織有無足夠的財產可供清償這一事實,并沒有經過雙方的實質爭執與判決的確定,仍然需要債權人與合伙人進行訴訟。只是合伙人的補充責任,出于《執行規定》第77條的規定,對合伙人有執行力。嚴格說,這是執行力客觀范圍擴張的規定。
三、對判決效力過度擴張的反思
(一)既判力客觀范圍過度擴張的問題點
按照德日等國的立法與傳統學說,既判力及于判決主文與抵銷抗辯、不及于除此之外的判決理由部分。雖然有德國學者提出既判力擴張至判決理由部分,但由于訴訟標的=判決主文=既判力客觀范圍這一公式已經成為相對確定的思考框架,判決理由發生既判力擴張的學說并未得到廣泛的認同。例如,日本學者新堂幸司教授提出爭點效理論,試圖將判決理由的效力設置為一種獨立的效力,以擺脫上述思考框架的制約[7]。不過爭點效一直沒有成為日本的通說,德國、奧地利、日本等國實務也未采納該理論
中國臺灣地區“最高法院”從1984年度臺上字第4062號“判決”開始,采用“爭點效”的“裁判”多于反對的“裁判”;但有一點不容忽視,那就是至2008年止,尚未有一例承認“爭點效”的“判決”被選為“判例”,即采納“爭點效”的“判決”并無事實上拘束力。參見陳啟垂《爭點效》(《月旦法學教室》2008年第12期第11頁)。。
中國有學者認為,可以按照爭點效理論完善中國的預決效力,即在“當事人有相反證據足以推翻”這一例外情形以外,加上爭點效發生的要件。但是,《證據規定》第9條的“相反證據”一詞,并未排除當事人舉出前訴中本來可以提出但未提出的證據,表明了預決效力并無遮斷效果,因此與美國、日本的爭點效在性質上有差異
所謂遮斷效果,是既判力與美國、日本的爭點效含有的,阻斷當事人就前訴確定的權利義務關系、爭點再爭執的效力;在前訴既判力、爭點效發生的時點之后新發生的事實,當事人可以自由提出,不受遮斷。中國臺灣地區“最高法院”2007年度臺上字第307號民事“判決”闡述的“爭點效”發生要件包括了當事人未提出“新證據資料”足以推翻原判斷”。關于“新證據資料”的解決,臺灣學者有不同見解:一種觀點認為,“新證據資料”指前訴爭點效基準時后新發生的事實;另一種觀點則認為,“新證據資料”也包括前訴爭點效基準時前發生的事實。如果采用第一種觀點,那么中國臺灣地區的“爭點效”帶有遮斷效力,與美國、日本的爭點效相差無幾;反之,中國臺灣地區的“爭點效”只不過是“證明效”的代名詞,前訴“判決”可以影響后訴法官的心證、后訴當事人免于舉證。《證據規定》第9條中的“相反證據”與“新證據資料”明顯不同,因此中國臺灣學者的討論不適用于這里。。
其實,無論如何,這種情況下判決效力的擴張都是不適當的。因為前一個案件中有關事實的認定,可能符合事實真相,也可能存在一方當事人自認或雙方相互串通的情形。但是即使出現后一種情況,法院也無權干預當事人自認
除非明顯地違反了本案證據所證明的事實,法院可以根據誠實信用原則直接加以否定。至于案外人的救濟,則屬于另一問題,但亦不影響此處的結論(上述問題并非無法解決)。。而在相互串通的情況下,法院往往難于發現。因為民事訴訟采辯論原則,法院在雙方對事實的陳述一致的情況下,并無實施證據調查來發現案件事實真相的義務。同時,民事判決對案件事實的認定并不要求達到刑事訴訟的程度,證明標準低于刑事訴訟。所以,一案判決認定的事實即使能適用于另案中,也只限于相同的當事人之間的另案訴訟,并且有關事實必須為雙方所爭執從而成為裁判必須認定的事實。其他情況下,并不能適用于另案中,更不能適用于后訴中并未參與前訴爭執的當事人。
(二)既判力主觀范圍過度擴張的問題點
1. 與既判力相對性原則的兼容
通常既判力僅相對地及于雙方當事人。按照既判力訴訟法說,既判力只是排除法院對前訴訴訟標的法律關系判斷結果再次審理、作出裁判,并且排除當事人重復起訴。如果切換語境,將英美法系的判決效力主觀范圍納入視野,更可以認識到既判力相對性的普遍性
但是,美國法上爭點效力的擴張范圍比既判力的范圍要廣。參見黃國昌《民事訴訟理論之新開展》(元照出版公司,2005年版第425-440頁)。。
在美國法上,不同的事物管轄權將民事判決劃分為不同種類,也決定各種判決效力的主觀范圍。美國的管轄,分為對人管轄(jurisdiction in personam)與對物管轄(jurisdiction in rem)。所謂“對人管轄”的訴訟,指該訴訟的目的是要求法院判斷原被告之間的個人權利義務關系,得出的對人判決(Personal Judgment),拘束雙方當事人以及受判決擴張的案外人,不具有對世效力;一般的損害賠償之訴及請求履行合同之訴,都適用于對人管轄。對物的管轄的訴訟對象,是特定物(res)。對物管轄的訴訟,具體分為兩類:一類是“以物上的利益為裁判籍的訴訟”(action based only on jurisdiction to determine interests in a thing,傳統稱為judgment “in rem”)
American Law Institute. Restatement of the Law — Judgments: Restatement (Second) of Judgments(Chapter 3, Topic 3,§30). April 2012.;另一類是“請求確定或變更個人法律地位的訴訟”(action whose purpose is to determine or change a person’s status),大體相當于德日等國的形成訴訟。“以物上的利益為裁判籍的訴訟”的判決,被稱為對物的判決(Judgments Based On Jurisdiction To Determine Interests In Things),判決效力就物上的利益,波及所有的人(all persons);“請求確定或變更個人法律地位的訴訟”的判決,被稱為確定法律地位的判決(Judgments Determining Status),其主觀范圍及于當事人,也及于其他所有的人(all other persons),但在兩種例外情形,不發生擴張。
此外,美國法上判決以外的不特定第三人,即使不受既判力所及,也負有遵從的義務(Duty Not To Obstruct Compliance With Judgment或Duty to refrain from obstructing compliance with the judgment)
American Law Institute. Restatement of the Law — Judgments: Restatement (Second) of Judgments(Chapter 4, Topic 3,§63). April 2012.。實質上,該義務指案外人不得實施阻礙判決執行的行為
“In essence, the duty on the part of third persons is to refrain from conduct that obstructs enforcement of the judgment.”, 參見American Law Institute. Restatement of the Law — Judgments: Restatement (Second) of Judgments(Chapter 4, Topic 3, §63). April 2012.;總的說來,只有在案外人實際明知前訴判決時,才產生這種義務
具體到不同的案件類型中,判斷該義務是否產生需要考慮眾多因素。參見American Law Institute. Restatement of the Law — Judgments: Restatement (Second) of Judgments(Comment d Existence of duty, Chapter 4, Topic 3, §63). April 2012.。不過,與既判力不同的是,僅僅要求案外人遵守該義務并不必然排除該人對前訴既判事項的再訴,假如案外人不因與前訴當事人存在實體法上的依存關系(privity)而受到前訴既判力所及的話。
2. 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參加的內在邏輯矛盾
如前所述,倘若將民事訴訟法第56條第2款解釋為當事人追加,其合理性很成問題。本訴被告仍然處于訴訟中,其已經實施的訴訟行為與訴訟狀態,不論對其是否有利,在案外人參加前后不發生任何變化,所以追加其實并不需要本訴被告同意;原告總是可以對案外人進行訴訟,對于案外人來說,即使賦予其拒絕被強制拉入訴訟的權利,也免不了原告對他另行起訴。從經濟的角度看,參加反而可以防止出現裁判矛盾與司法資源的浪費,因此案外人加入訴訟也不需要案外人同意。但是,本訴被告所實施的訴訟進度也要及于該參加人,并且參加人在一審不享有訴訟權利而僅作為本訴被告的附庸,卻是極其不妥。因此,這一規定未能周全保護參加人實施訴訟。
如果將民訴法第56條第2款理解為參加效力或有限制的既判力擴張,它的合理性也存在問題。從條文可以看出,第三人直接受到判決以確定其與本訴原告的權利義務關系,而且在參加訴訟的方式上,也表現出接近于普通共同訴訟被告追加的特征,所以此種情形又有別于受到參加效力拘束或既判力擴張的情形。民訴法第56條第2款將追加普通共同訴訟被告制度與具有從屬性的第三人參加拼接在一起,制造出一個內部互不兼容的規范,在比較法上可謂罕有其匹。
(二)合伙人在執行力擴張中的程序保障問題
合伙財產是否足以清償債務這一條件,終究并未經過雙方在訴訟程序中充分地攻擊防御,并由法院透過判決加以確定。這種執行力擴張充其量不過是變通做法,是權宜之計。那么,“法院可以裁定追加”以發生執行力擴張的現行做法并不可靠。
如前已述,合伙人在合伙組織無力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的補充責任,并不構成本案的訴訟標的,其本來也不因為既判力主觀范圍的擴張而得到判定并能夠付諸執行。此種情形下之所以(在理論上也)不構成既判力主觀范圍的擴張,也是因為擴張將導致對全體合伙人之前訴的判決亦能確定合伙人補充責任之存否;但是,這兩者(合伙債務與合伙人的補充責任)在構成要件上不同,認定合伙人補充責任的構成要件,包含了合伙債務的存在與合伙組織無足夠的財產可供清償,并且需合伙人不能基于其對債權人之個人關系提出抗辯,而合伙組織有無足夠的財產可供清償等事實,并沒有經過前訴雙方當事人的實質爭執與判決的確定,仍然需要債權人與合伙人就合伙人的個人補充責任進行訴訟。亦正因如此,在域外,例如德國法上合伙的債權人需再對合伙人起訴,但合伙人除能基于個人關系為抗辯外,僅得主張合伙所能提出的抗辯(準用德國商法129條1項)。故而,《執行規定》第77條(以及依《民訴法司法解釋》第473條)的可裁定追加被執行人的規定,或可能為合伙的債權人所稱便,但似未顧及合伙人的程序利益乃至實體利益。綜上,在評價《執行規定》第77條合理與否時,在肯定執行力客觀范圍擴張立意良好之余,也要反思如何健全案外人的程序救濟機制以杜絕由此產生的弊端。
四、判決效力擴張的應有限度
(一)既判力擴張的限縮
《證據規定》第9條規定的預決效力沒有遮斷效果,當事人可以自由爭執前訴的事實認定。預決效力的效果部分地等同于日本學者提出的“證明效”概念,意即前訴判決可以在同一當事人的不同后訴中作為證據。兩者的差異是,“證明效”是判決之事實上的效力,雖然可以作為法律政策決定的參考想法,但并非法律制度中的效力,法官在心證形成時不受強制拘束;預決效力卻是基于中國司法解釋的明文規定,類似于法律上推定效力。不過這種法律上的推定,在學理上缺少論證,在比較法上也很難找到相近的例子。如果參考爭點效制度以完善預決效力,又將由于爭點效制度本身的復雜性,導致規則的制定與實施的成本升高。而另一個相對便利的途徑,則是以中間確認之訴取代預決效力。總而言之,在判決理由是否發生效力及發生什么樣的效力的問題上,還是持謹慎的態度為好
德日等國民訴法,在明文規定既判力的主觀范圍時,實際上也限定了既判力擴張:法無明文規定時,不發生擴張。中國實務在處理需要既判力擴張的情形時,一方面因為欠缺法條依據而感到疑難;另一方面又深受實體法觀念的影響,并未完全認識到既判力的訴訟法性質。因此,在主觀范圍的問題上,不僅需要明文規定澄清,制度運作者的觀念跟進也相當重要。。
(二)參加效力的確立
既然立法是將較弱的程序保障與強效的既判力拼接在一起,那么可以考慮將兩者分離。當事人的變更與追加本來屬于獨立的制度,與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參加截然不同。因此,確立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受到的判決效力為參加效力,取消第三人直接受到判決的做法,可以與建構追加案外人為普通共同訴訟被告的獨立制度并行不悖,并恢復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參加的原貌。
(三)賦予合伙人應享有的程序保障
依《執行規定》第77條追加合伙人為被執行人時,必須確定合伙人補充責任是否已存在(作為前提),確定方法則可分為以下兩種:其一,執行法院在依照合伙債權人提交的證據,可以初步認定合伙組織財產不足以清償債務時,即啟動對合伙人個人財產的執行。被執行人主張合伙人補充責任不發生或者已經消滅時,得在執行終結后對已經執行的債權人申請執行回轉或提起損害賠償之訴,并在訴訟中主張、證明上述抗辯事由。若執行法院依合伙的債權人所提交的證據無法初步認定合伙組織財產不足以清償債務時,則合伙債權人需要對全體或個別合伙人提起請求履行合伙補充責任(給付之訴)以取得執行名義,此際被告合伙人因前訴判決既判力的作用不得對合伙的債權人爭執前訴既判力基準時前合伙債務不存在。
不過上述途徑較為迂回,不如由被執行人起訴爭執合伙債權人對其執行因合伙補充責任不發生或者已經消滅而不合法(提起訴訟法上的形成之訴宣告對其執行不合法)來得直接。此際或可借鑒繼受執行的規范模式(合伙的此處情形本質上并非訴訟繼受),若被執行人主張合伙財產足夠清償合伙債務,合伙人的補充性責任不發生的,或者主張補充性責任已經因清償、免除而消滅的,被執行人可以提起(債務人)執行異議之訴,并申請法院裁定暫停執行。因合伙人的補充責任并未經過法院判決確定,因此債務人提出異議之訴的事由,涵蓋前訴判決既判力基準時前補充性責任不發生或已經消滅的事實。其二,從合伙債權人的角度看,為了避免在執行中與其他合伙人爭執補充性責任的存在與否以至于阻塞前訴判決的執行程序,有必要允許合伙的債權人在其對全體合伙人請求履行合伙債務之前訴中合并對全體或部分資力雄厚的合伙人提起將來給付之訴請求承擔補充責任,或提起確認補充責任存在的訴訟。但此種處理方式往往導致紛爭糜集于前訴以及法院司法資源的浪費,所以無需強求合伙債權人先提起該訴。故而賦予當事人斟酌具體情形選擇追加合伙人為被執行人或者提起請求合伙人承擔補充責任的將來給付之訴(或確認之訴)的“選擇權”即可。
然而,追加合伙人為被執行人與因繼受導致之執行有相當的不同,因為合伙補充責任不發生或者已消滅之事實通常并無公文文書或公證文書能夠證明。故不適合在略式程序中由司法輔助人員形式地審查特定類型的證據來初步判斷合伙補充責任是否發生或已消滅并裁定是否許可對合伙人執行進而視裁定結論轉換合伙債權人或合伙人的起訴責任。此種情形下,司法輔助人員就合伙補充責任存否之初步判斷與審判法院在后續訴訟(合伙的債權人對全體或個別合伙人請求履行合伙補充責任之給付之訴或作為被執行人的合伙人對合伙的債權人所提起的執行異議之訴)中的審理具有高度的重合性,后續訴訟之前的“略式程序”反而可能成為當事人及法院的負擔。故就規范模式而言,應避免此種局面的出現,而上述第二種方法似足堪用。合伙的債權人在其對全體合伙人請求履行合伙債務之前訴中合并對全體或部分資力雄厚的合伙人提起將來給付之訴請求該等合伙人承擔補充責任時,基于當事人之間的實體法律關系,該等合伙人應受前訴判決關于合伙人共同債務的判斷的拘束。故在將來未必全無前訴判決既判力擴張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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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Extension of civil judgment effects, such as res judicata and enforceability is limited in Continental law countries, eg. Germany and Japan. However, China’s relevant judicial interpretations and legal practice reports indicates that the extension of civil judgment effects is reckless. Predecisive effect expanded the objective scope of res judicata, the relativity of res judicata has not been strictly followed, sometimes it improperly expanded to others parties outside the lawsuit; addition of the partners of a partnership as enforces, when the partnership organizations is not able to pay off its debt, is an example of the extension of enforceability. These expansions are not only incompatible with the traditional theory, but also not enough to provide procedural protects to particular party. Therefore, extension of civil judgment effects should be limited.
Key words: die materielle Rechtskraft; Vollstreckbarkeit; Erstreckung; limitation
(責任編輯 胡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