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在長三角區域,各行政區劃法制的“外部效應”引起區域法制沖突問題普遍存在。解決區域法制沖突的最佳方式需訴諸于區域法制協調,但區域法制協調的難題是如何在假設沒有外在權威的前提下促成地方政府間的自愿合作。根據無外在權威合作理論,在無外在權威前提下,個人(或組織)的自愿合作取決于三個關鍵因素:同等報復(不合作)能力;博弈期長短;聲譽機制及由此形成的互信共同體。基于該理論啟示,長三角區域法制沖突協調可在三個方面嘗試進行改進:架構各行政區域行動橋梁的法制協調機構、區域法制協調維系常態化、借助聲譽機制促使區域法制協調有序展開,最終使各行政區域在立法與執法的博弈過程中達至“最佳效果”。
關鍵詞:區域法制;外部效應;區域法制協調;自愿合作
中圖分類號:D922299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
10085831(2016)02016711
當下,在長三角區域經濟一體化總體目標下,該區域內各地方政府間的經濟往來空前活躍,各種形式的經濟合作不論是其廣度還是深度都向著一個新的水平拓展。基于經濟發展與法律功能互為照應的辯證關系,經濟一體化勢必要求與之相應的統一化法律制度作為保障和支撐。然而,這樣的應然性事實狀態在當前長三角區域中并未得到完滿的實現。其原因是:長三角區域由三個不同省級行政區劃構成,而三個省級行政區劃及其所轄制的各級地方政府往往會通過制定一系列地方性法規、政府規章及政策規定(以下簡稱區域法制)來保障和規范本區域內的經濟活動和經濟行為。由于各行政區劃的立法是基于既有的法制秩序展開的(尤其是《立法法》第52、72條的授權),其合法性當無疑問;但另一方面,正因各行政區劃的法制建設只著眼于地區利益,致使相互間的一些法律制度設置難免產生沖突①
,而這反過來又阻礙了長三角區域經濟一體化進程。
在現有政治權力架構下②
,各行政區劃間的區域法制是在國家法律授權范圍內制定的,且只適用本行政區劃。從理論上講,只可能存在差異而不應存在沖突。以法律經濟學視角觀之,各行政區劃的立法行為同一般的經濟行為一樣,實質都是關涉利益的分配。因此,當某一行政區劃制定、執行地方法制時,便不可避免地會對其他行政區劃產生影響,形成“外部效應(Externality)”
“外部效應”又稱為溢出效應、外部影響或外差效應,指一個人或一群人的行動和決策使另一個人或另一群人受損或受益的情況。就效果而言,分為 “正外部效應”(positive externality)和“負外部效應”(negative externality)。前者是指某個經濟行為個體的活動使他人或社會受益,而受益者無須花費代價;后者是某個經濟行為個體的活動使他人或社會受損,而造成外部不經濟的人卻沒有為此承擔成本。參見羅伯特·考特、托馬斯·尤倫《法和經濟學》(史晉川、董雪兵等譯,格致出版社2010年版,第36-37頁)。。這種“外部效應”在許多時候表現為區域間法制的非兼容性和非互惠性。對此,本文將其稱為“區域法制沖突”。如何有效地解決長三角區域法制沖突問題,學界近年開始予以關注,并展開了研究。統觀這些論述,多數停留于對長三角區域法制沖突現狀、原因及基于宏觀視角制度構建的分析
參見易凌、王琳《長三角區域法規政策沖突與協調研究——基于法經濟學的視角》(《浙江社會科學》2007年第6期,第198-204頁);易凌《長三角海洋法規差異沖突與協調研究》(《法治研究》2010年第12期,第56-63頁);汪華《農民工養老保險的區域分割與制度整合——基于長三角地區的實證研究》(《華東經濟管理》2008年第12期,第8-11頁)。易傳劍、朱曉武《略論浙江省地方性海洋法規的建設與完善》(《海洋開發與管理》2010年第5期,第44-47頁);葉必豐《長三角經濟一體化背景下的法制協調》(《上海交通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6期,第5-13頁);陳剩勇、馬斌《區域間政府合作:區域經濟一體化的路徑選擇》(《政治學研究》2004年第1期,第24-34頁);王春業《區域行政立法是長三角一體化的最佳選擇》(《發展研究》2008年第1期,第84-86頁)。 ,而對解決區域法制沖突的邏輯及具體路徑為何等鮮有涉及。有鑒于此,本文嘗試對這些問題展開論證,希冀從中提供一種較為妥適的解決方案。
一、長三角區域法制的“外部效應”
在長三角區域,各行政區劃制定、執行本區域法制引發的“外部效應”普遍存在。為進一步闡釋清楚,筆者試從四種不同規則產生的影響展開分析
有學者專門從海域使用、外商企業投資的稅收優惠、勞動保障法規、道路交通安全管理、環境保護等若干方面進行比較,揭橥長三角區域法制規定存在的差異。
(一)等置規則引發“外部效應”
在應然層面上,不同地區在相同事情上制定相同或相似規則(本文將其稱為“等置規則”)對外產生的效果應是一致的。但反觀長三角區域,這種應然性期待與現實之間則又呈現出某種張力關系。究其原因,與區域法制中等置規則產生的“外部效應”密切相關。在此方面,海洋與漁業環境保護的有關規定是為典例。
其一,海洋環境保護。海洋環境保護的特殊性在于海水是流動的,海洋的污染極易跨行政區劃傳播[1]。因此,當某一行政區劃為保護海洋環境而進行相關法制建設時,其出發點是保護本行政區劃的海洋環境利益最大化,而產生的收益卻會惠及相鄰行政區劃,產生“(正)外部效應”。在此效應影響下,首先是“搭便車”現象。譬如,江蘇浙江兩省共同出臺了保護海洋環境的規章制度,上海市即便未設立相關規章制度,亦可“搭便車”享用江蘇浙江兩省治理環境獲得的收益。正因如此,各行政區劃便無足夠動力去控制過度養殖、資源開采造成的環境污染,進而形成 “負外部效應”。類似例子還有魚苗放養制度魚苗放養制度也同樣存在“正外部效應”,使得各個省份都有動力搭臨近省份的便車。即使不考慮搭便車效應,由于放養的魚苗種類不同,處于食物鏈的不同位置,各臨近省份魚苗放養的效果也可能相互抵消。。
其二,漁業資源保護。各行政區劃制定漁業資源保護規定的本旨是維護珍稀魚類或處于繁殖期的魚類,但魚群繁殖洄游大多是跨區域的。如此,在關涉漁業資源保護的制度上,很容易形成區域法制“外部效應”,繼而導致資源的不必要損耗。譬如,在鰻苗禁漁期設置上,《寧波市象山港海洋環境和漁業資源保護條例》規定是每年3月15日至翌年1月15日,而《上海市水產養殖保護規定》和《上海市鰻苗資源管理辦法》則是每年2月1日起至4月30日。通過對比,寧波市象山港和上海市的鰻苗禁漁期僅在2月1日至3月15日存在重合。此外,由于上海位于寧波上方,兩地又擁有同一片海域,這就造成每年1月15日至1月31日和3月16日至4月30日兩個時間段出現“線這邊禁漁,線那邊捕魚”的情況,這樣既不利于鰻苗繁殖,而且禁漁期制度的功能亦受影響[2]。
(二)賦權規則的差異產生“外部效應”賦權規則與義務規則是為法律規則的一種類型劃分。賦權規則直接表征為賦予個體或組織利益。
差別化的賦權規則的存在是滋生長三角區域法制“外部效應”的另一個重要體現。在此,以上海、寧波和吳江三地關于農民工養老保險制度規定為例進行分析[3]。
上海、寧波、吳江三地的農民工養老保險制度在繳費主體、繳費基數、費率等方面均存在差別(見表1)。就收繳費率而言,上海市的優勢最為明顯,三者的順序為:上海市>寧波市>吳江市。在獲取補貼方式上,上海市亦居于首位,三者關系為:上海市>吳江市>寧波市。在這樣制度指引下,當處于某一特定時期,且勞動力數量相對固定等條件相同時,三個地方的農民工勞動力流向將可能趨同——都會向上海市流動,導致區域間勞動力分布格局出現“畸形”。對于用人單位特別是企業而言,為農民工繳納養老保險費用實際上是增加生產成本。因此,當不同行政區劃要求企業繳納費用比例不同時,在一定意義上,便映射出其對企業投資吸引力的差異。
(三)同事不同罰規則誘發“外部效應”
同事同罰為形成處罰的一項基本原則相關論述參見余凌云《行政法上合法預期之保護》(《中國社會科學》2003年第3期,第128-139頁)。。不過,這樣的原則在長三角區域并未一以貫之地執行。相反,在一些領域,還出現同事不同罰的情形(見表2)。限于論題,筆者無意探討這些規則設定的合法性問題,僅就其造成“外部效應”展開分析。以海域使用權的法律責任規定為例。針對未辦理臨時海域使用證的行政處罰,浙江省設置的罰款下限是1萬元,上限為5萬元;而上海市的下限是3 000元,上限為3萬元;江蘇省至今尚未有同一類別的行政處罰規定。比照三者,由于江蘇省未對此類行為作出處罰規定,依據法無明文規定不得罰原則,這就等同于,任何人實施該行為是合法有效的。進一步說,當某個體或組織有同等機會向三地區實施臨時使用海域而未登記備案行為,在其他條件等置的情境下,江蘇省便成為一項必然選擇。而一旦這樣狀態得以固化,江蘇地區的海域將可能遭致出現過度使用的“悲劇”。江浙滬三地區的海域相連,若江蘇地區海域產生環境污染,那么海水的流動必將使浙江省和上海市遭受影響。
(四)規則清晰程度的分殊導致“外部效應”
法律規則的清晰程度與否關乎人們對行為合法性的預期判斷,而這也是催生長三角區域法制“外部效應”的重要誘因之一。如在水污染治理中,各地政府對企業違反法規規章如何采取限期整改措施方面出臺了有關政策規定,但相互間的分殊以及引來的后果處于預料之外。
較之無錫市、浙江各地市,上海市對于限期整改對象規定得顯然更為具體和明確(見表3)。此做法的意義在于提升企業對自身行為判斷的預期性。在日常生產運作中,企業便會十分關注排放問題,避免違規排污,即便產生污染,對行為后果也能做到準確估計。對于執法者而言,因規則的詳細明晰,執法者對于違規者只能依法裁斷,避免了 “權力尋租”。而無錫及浙江各地市對該制度不甚明了,法律制度彈性空間很大,企業對行為的預期性大為降低。同時,規則的模糊使得執法者在具體執法中擁有寬泛的自由裁量權,“權力尋租”可能性隨之擴大。
(1)從事碼頭和其他港口設施經營;(2)港口旅客運輸服務經營;(3)在港區內從事貨物的裝卸、駁運、倉儲經營;(4)港口拖輪經營;(5)提供船舶港口服務的經營;(6)其他依法需要取得港口經營許可的港口經營活動。
(1)為船舶提供碼頭、過駁錨地、浮筒等服務設施;(2)為旅客提供候船及上下船舶的設施和服務;(3)在港區內為委托人提供貨物裝卸(包括過駁)、倉儲、駁運、集裝箱堆放、拆拼集裝箱以及對貨物及其包裝進行簡單加工處理等作業;(4)為船舶進出港口、靠離碼頭、移泊提供頂推、拖帶等服務;(5)為船舶提供岸電、燃物料、船員接送以及廢棄物接收、壓艙水處理、圍油欄服務等船舶港口服務;(6)國家規定的其他港口經營活動。
從事港口經營,應當符合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經營條件,并依法向港口行政管理部門申請取得港口經營許可證。
二、長三角區域法制沖突協調的兩種進路及其檢討
從法經濟學立場上分析,長三角區域法制“外部效應”產生的焦點問題是它“增加了經濟運行過程當中的制度成本”[4],由此引致各行政區劃間的法制無法整體、協調地發揮其應有功能,甚至與本區域法制制定的初衷或本旨相悖,影響區域經濟一體化發展。為解決此問題,近年來,學界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究,形成的共識是訴諸區域法制協調的方法
有些實務部門認為,區域法制協調應著眼于各區域法制實施階段,比如針對地下熱水的管理權問題,礦產資源管理部門和水行政部門有不同理解,但這種不同可以通過法律解釋、行政管理機制以及司法部門之間工作機制加以解決。參見《福建省水電勘測設計研究院不服省地礦廳行政處罰案》(《最高人民法院公報》1998年第1期,第37-39頁);最高人民法院中國應用法學研究所《長沙市郵政局訴婁底市某區交管所道路運輸行政處罰》(《人民法院案例選》(《行政卷·上》,中國法制出版社2000年版,第355頁)。誠然,這種方法對于個案或許管用,但個案能否說明以后就不發生分歧呢?再者區域法制的“外部效應”問題并非見解不同導致,而是基于法制自身規定實施產生的后果所導致,其影響可能是長期的。因此,這種訴諸區域法制沖突的事后解決機制方法只能解一時之需,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區域法制“外部效應”引起的沖突問題。。而就如何協調,有兩個較有代表性的觀點值得關注:一是基于重整長三角區域行政區劃進路
有關觀點參見王春業《區域行政立法模式研究》(法律出版社2009年版)。;二是訂立長三角區域行政契約和磋商方式
相關主張參見葉必豐《長三角經濟一體化背景下的法制協調》(《上海交通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6期,第5-13頁)。。應當說,這些觀點對于長三角區域法制沖突問題的思考極有裨益,然檢視這些論述,其存在的內在紕漏和不足使之付諸實踐的可能性頗值得懷疑。
(一)基于重整長三角區域行政區劃進路
重整長三角區域行政區劃進路具體包括兩種主張:一是通過統一江浙滬兩省一市行政區劃(或以上海市為中心兼收江浙兩省),建立統一行政和司法機構,對長三角各行政區劃的經濟和社會發展進行有法律拘束力的規劃和規制[5]。本文將其稱為“強主張”。二是在不改變現有兩省一市行政區劃基礎上,特設一個跨行政區域管理機構如“長江三角洲經濟管理局”以實現對各區劃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具有法律拘束力的規劃和規制,該機構享有立法、行政和司法的權利,其權力可由全國人大或全國人大常委會或國務院授予
有關觀點參見丁汀《長三角經濟一體化三種方案》(《財經時報》,2003年3月22日第2 版);工健剛《打造長三角聯動發展一體化戰略群》(http://wwwpeoplecomcn/GB/paper40/9917/910612html,最后訪問2015年3月10日);張煒利《區域合作之理想:長三角需要一次核聚變》(《錢江晚報》,2003年1月8日第2版);劉志忠《協調長三角還有四個要素被忽視了》(《人民日報·華東新聞》,2003年8月15日第7版)。。筆者稱之為“弱主張”。從表面上看,這兩種主張的理由頗具說服力,然仔細分析之,其存系的弊病不容小覷。
第一,在“強主張”中蘊含這樣一種思路,就是區域經濟一體化的實現必須依賴于政制尤其是法制的高度統一;沒有法制的統一,區域經濟一體化缺乏保障,也就無從談起。正如一些學者所言,這是“計劃經濟體制下的傳統思路,改變行政區劃,這是一種比較剛性的‘行政性’協調機制,似乎只有在行政上一體化才能經濟上一體化,不同的行政單元就談不到一起”[6]。“強主張”存在的缺陷顯而易見。首先是忽視了長三角區域各行政區劃長期形成的歷史背景。“重新調整行政區劃從理論上看似乎可行,從實踐的角度看卻未免是脫離了當代中國政治與社會現實的紙上談兵。眾所周知,許多行政區劃是歷史形成的,具有相當的穩定性和剛性……經濟區以經濟為主要標準甚至是唯一的尺度,而行政區則要考慮到綜合性因素,而不能僅以經濟為限”[7]。其次,若依其主張,則勢必要對該區域內的所有法制進行清理和整合。但事實上,這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可能仍未可知。最后,雖然長三角區域各行政區劃之間的法制設置有許多共通性,但并不意味著完全一致,而且一些地方之間存在差異還是合理的。如果忽視這些不同的存在,一概以統一化方式制定和實施之,能否被各行政區劃政府接受還值得思考
參見陳剩勇、馬斌《區域間政府合作:區域經濟一體化的路徑選擇》(《政治學研究》2004年第1期,第24-34頁)。。
第二,“弱主張”雖關照到“強主張”的弊病,然試圖在中央與省之間再設立一級包括立法、行政、司法機構的觀點亦超越現有憲法框架和法制秩序。首先,當前《憲法》對四級制行政區劃的范圍以及設立、撤銷、變更等問題已有界定,但對于在中央與省之間建立一級機構事宜(包括性質、地位及權力等)并未明確。依據權力法定原則,此想法已在憲法框架的設定范圍之外。也就是說,如欲實施該主張,前提是要修改憲法,明確權限。其次,根據現有地方人大及政府組織法,新設立的機構如何組建?立法機構權限為何?組成人員如何構成?組織法無法給予解答。縱使對組織法進行修改,也很難作出清晰界定。因為它涉及的事宜不同于現有任何行政區劃的設置,而是一個全新行政區劃的建構。這在另一方面即意味著,需在國家層面重新制定包括區域組織法等一系列法律方能解決這些問題,而這些法律如何制定,在內容上是否可能形成共識仍是一個未知數。
(二)基于行政契約進路
既然借助統一行政區劃的思路存在種種問題,那么,若不采取統一行政區劃的方式,而是在尊重現在各自行政區劃基礎上通過事先協議針對專門性問題進行協調和溝通即“軟約束”的渠道[6],則似乎可避免前述難題。筆者將這種進路稱為行政契約進路。經過仔細推敲,可以發現,同重整行政區劃進路一樣,行政契約進路自身存在的難題亦使其無法解決區域法制“外部效應”產生的區域法制沖突問題。在當下實務界及學界中,主張行政契約進路又分為兩類:松散型行政契約進路和拘束型行政契約進路。前者是在充分尊重長三角各成員方意愿和平等對待各方利益基礎上,通過簽訂契約或近似契約方式如合作協議、宣言等解決相互間法制沖突問題
如劉兆德、陳剩勇、丁汀等學者的主張。參見劉兆德等《長三角洲地區經濟社會一體化初步研究》(《中國軟科學》2004年第5期,第123-129頁);陳剩勇、馬斌《區域間政府合作:區域經濟一體化的路徑選擇》(《政治學研究》2004年第1期,第24-34頁);丁汀《長三角經濟一體化三種方案》(《財經時報》2003年3月22日第2 版)。。后者與前者的界定基本一致,只是在前者基礎上增加了違反契約的不利后果
葉必豐教授是這一主張的極力倡導者。參見葉必豐《長三角經濟一體化背景下的法制協調》(《上海交通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6期,第5-13頁)。。
第一,松散型行政契約進路。如果說地區之間通過訂立行政契約方式來完成特定事務20世紀90年代初的中國只是滯留于理論研討的話,那么,90年代中后期以來的實踐探索,恰可說是理論在實際中的具體應用。譬如,長三角16市的市長聯席會議、經協委(辦)主任聯席會議和職能部門行政首長聯席會議即是典型
參見顧兆農《圍繞“世博經濟”推進八方而合作長三角市長會議今召開》(《人民日報·華東新聞》2003年8月15日第1版)。。此方式的最大優點是避免了統一行政區劃進路中行政手段的強制性介入,將區域法制協調建立在各成員單位互信互讓基礎上。無疑,這對于發揮各行政區域的合作積極性起到很大的促進作用。不過,由于這種契約內容過于原則,僅僅載明近期各方欲完成的一些事項,更甚者只表達一種將來的努力方向以及需采取的措施方法,因而,盡管存在契約的共識性前提,但缺乏細化和可具操作性的具體規則,尤其是當締約方違反約定,其需承擔的責任為何未予明確,致使這種契約的功能極為有限。
第二,為提高解決地區之間遇到同樣或類似問題的效率,長三角區域內一些行政區域的立法、行政機構之間進行直接磋商對話,旨在達成法制協調機制。比如長三角區域為抑制短期投機炒房行為,采取的共同措施就是一個典型例子。的確,就專門議題上,訴諸行政機構間的磋商也許有效果,但這對該行為長期的預期性顯然不合適。源于此,有學者主張,可在同類問題上,通過區域內有合作意向的各有權立法主體磋商協調,形成統一的立法框架和內容,進而各自進入立法程序
有關觀點參見王春業《區域行政立法模式研究》(法律出版社2009年版,第2-10頁)。。然而,這種磋商協調因無強制的外在約束作為保障,則只能是具有經驗而非邏輯的軟拘束力。另外,這種磋商協調機制在規章合法性、法律解釋、法律監督、適用等諸多方面都存在運作上的難題,如磋商性規章對參與區域之外的地區造成歧視性后果、各磋商主體對立法的解釋不一、同級人大撤銷磋商行政立法、磋商行政立法與已有地方性法規的沖突等,這些難題都無法在現有框架中找到答案。因此,磋商協調模式亦非區域立法合作的最佳選擇。
第三,主張拘束型行政契約進路者認為,松散型行政契約進路的基本思路是可取的,只是缺乏制約機制作為履約的保障。由此建議,應在行政契約中明確責任規則,如針對某種合作,可規定若違反規定,將停止合作、取消某種優惠,以確保契約的履行。直觀上分析,這種主張充分考量兩方面因素,既關照合作各方的平等性與自治性,同時糅合進合作的壓力機制,極大地增加了行政契約的實用性。不過,這種“看上去很美”的主張顯然忽視了可能導致合作失敗的前提性條件。
周所皆知,在區域經濟一體化的背景下,各行政區劃雖有許多共同性,但不可忽視的是,彼此間仍存在競爭性關系,“存在強烈的績效沖突”
張五常認為,中國經濟奇跡的基礎在于“縣際競爭”,他從合約約束競爭的角度出發,將中國的經濟制度看成是一個龐大的合約組織,提出了中國地區競爭的特點是“縣際競爭”。他將競爭的主體認定為“縣”是從財政考核的角度切入的,如果我們考慮到更難被量化的政治前途等因素,在“縣際競爭”基礎之上的省市級別的競爭也可以用同樣的結構描述。參見張五常《中國的經濟制度》(中信出版社2009年版,第40-50頁)。。在此意義上,同個體一樣,各行政區劃也具有“經濟理性人”角色,必定關涉本區域利益。由此導致即便存在共同利益需求的雙方或各方并不必然會導致合作的發生。“實際上,除非一個集團中人數很少,或者除非存在強制的或其他某些特殊手段以使個人按照他們的共同利益行事,有理性的、尋求自我利益的個人不會采取行動以實現他們共同的或集團的利益”[8]。在此之下,區域內存在競爭關系的各成員方陷入“囚徒困境”的幾率也隨之增加。“囚徒困境”的悲劇在于:個體的普遍理性導致了集體非理性的局面;盡管個體之間可以溝通磋商制定協議,但在無外在權威及信息共享和交互前提下,很容易形成博弈的最差情形,最終也將難以保證協議的執行。同樣道理,在長三角區域的法制協調合作當中,作為締約的理性利益主體間——各地方政府,因無外在權威的強制而欠缺常態性的制定、執行法制過程的信息共享和交互,其間的合作即使有責任機制存在,亦可能受博弈形成“囚徒困境”中最差情形的影響,從而選擇不履約,繼而導致合作失敗。
三、區域法制沖突協調法經濟學邏輯
為解決長三角區域法制“外部效應”引起的法制沖突問題而寄望于重新調整行政區劃進路,既欠缺正當性,亦缺乏合法性。正如陳剩勇教授所言,“統一化的行政區劃是以高度的強制性權力為基礎的,其制度安排以一致性為前提,其動力水平相對比較低,而且要提高其動力水平就必須付出較高的政治成本”[7]。時至今日,此主張基本被否棄。而更多關注地方政府法制現實,同時又尊重發揮其合作積極性的行政契約方式受到實務界和學界的親睞和推崇。然一如前文所論,如何在無外在權威的前提下促成地方政府間的自愿合作,避免“囚徒困境”發生,這是橫亙在當下長三角區域法制合作中的一個棘手難題,也恰是本文所竭力解決的關鍵所在。為此,筆者引入非合作博弈理論,以此作為思考的邏輯起點,并希望從中獲得啟示
博弈論可以分為合作博弈和非合作博弈,兩者的區別在于參與人在博弈過程中是否能夠達成一個具有約束力的協議,倘若不能,則稱非合作博弈。。
試圖在人性自立假設的基礎上研究規范產生的學者們面臨最大問題是在“囚徒困境”中如何產生合作。在“囚徒困境”情景下,由于個體對自身利益的追求將損害整體利益,以理性博弈者看來可能做出的選擇,將不會產生合作結果。因而大多數研究合作的理論家都假定,如果博弈者在“囚徒困境”不利境況下可以獲得合作結果,那么他們在更為有利的博弈條件下肯定可以獲得合作性結果
參見羅伯特·C·埃里克森《無需法律的秩序——鄰人如何解決糾紛》(蘇力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95頁)。。
在羅伯特·阿克塞爾羅德(Robert Axelrod)之前,對“囚徒困境”的形式化描述已經比較成熟,其表達形式如圖1所示。
在這個圖形中,如果雙方都選擇合作,則雙方都得到合作收益3;如果一方背叛一方不背叛,則背叛一方得到收益5,不背叛一方的收益為0;如果雙方都背叛,則雙方都只能得到1的收益,其中具體數值可以更換。當滿足T>R>P>S且2R>S+T的條件就構成囚徒博弈。
“囚徒困境”模型提出的初衷是讓人們更好地了解合作的復雜性,以此來鼓勵合作。但這種愿景往往難以達成,因為雙方合作的總收益大于輪流背叛收益之和(即2R>S+T)。對雙方而言,最好的結果是達成合作,但因為T>R>P>S,彼方博弈者可能在此方博弈者決定合作時選擇背叛以此獲得最高收益T,所以從博弈者個人角度看,不選擇合作反而對其更為有利。應注意的是,在“囚徒困境”模型中,其中一個關鍵條件是,要求雙方不能達成有約束力的協議,只能通過自己“合作”或是“背叛”的行為進行交流,并且是在沒有第三方權威介入情形下展開
相關論述見何博《“變通”的法理——從“法律與社會規范”理論切入》(浙江大學2012年博士學位論文集,第51頁)。。
由于沒有第三方權威,就“囚徒困境”本身來說,合作產生的誘因之一是博弈者可能再次相遇。對此,阿克塞爾羅德認為,重復博弈是自發產生合作的希望所在,對不合作者“針鋒相對”(一報還一報)的懲罰能夠維系合作存在。“針鋒相對”(一報還一報)指博弈者可以采用對方的策略,以背叛回應對方的背叛,以合作回應對方的合作,這一策略能極大地促成合作。換言之,雙方的收益情況必須滿足T>R>P>S且2R>S+T,而要滿足這兩個條件,雙方都要有給對方造成基本相等損失的能力,即擁有“針鋒相對的能力”是“針鋒相對策略”產生的基礎。
雙方合作產生另一個重要誘因是未來預期的穩定性,由于未來收益在當下的考慮中會被折現(現實中存在大量“目光短淺”的背叛者),在折現率不變的情況下,預期中的未來越是重要則合作關系越是穩定
其嚴謹的表述是“命題3:只有當w足夠大時,任何可能首先合作的策略才可能是集體穩定的”。其中w是未來收益相當于現在收益的折扣系數,折扣系數越高代表博弈者越不會因為看重當前收益而放棄未來的合作收益。參見羅伯特·阿克塞爾羅德《合作的進化》(吳堅忠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7年版,第42頁)。。在博弈者進行選擇的過程中,由于補償的存在,且2R>S+T,博弈者的優先策略是選擇合作而非背叛。羅伯特·埃里克森(Robert CEllickson)描述的扯平戰略類似于阿克塞爾羅德加入“悔悟”的針鋒相對策略,所不同的是,后者的悔悟只能通過允許對方背叛的方式來表達,而前者則放寬了條件允許加入額外的補償。相比起來,埃里克森的“扯平戰略”更加鼓勵合作,由于背叛的損失可以在長期交往中扯平,擔心對方首先背叛而不合作導致的合作收益損失(即自重損失)將會減到最小,博弈者能夠獲得更多的合作收益。
不論是阿克塞爾羅德還是埃里克森都注意到,“重復博弈”與“一次性博弈”的一個顯著的不同在于在前者的語境下,博弈雙方都會關注自己與對手在以往相互博弈中的表現,據此作出自己的判斷,從而產生合作可能。這種在重復行為中的表現實質上就是個體的“聲譽機制”。就其功能而言,聲譽機制實際是維持合作與規范存在的基石[9]45。的確,聲譽機制就好比一輛車的方向盤,它在很大程度上引導著目標的實現。然而,在埃里克森看來,阿克塞爾羅德聲譽機制理論只是提供了一個框架,在具體博弈行動中,仍難免有合作的失敗。為此,他提出,欲使合作維持,除了熟悉各方的聲譽外,還需在聲譽機制基礎上建立一個“關系緊密的群體”,這個群體的實質性要素包括互惠權力、未來權力行使以及信息網絡。只要滿足這三個條件,分散于世界各地的人們也可以構成一個“關系緊密的群體”。在關系緊密的社會條件下,至少在那些支配日常事務的規范上,由于群體成員希望自己能夠分享最大客觀利益,他們就會希望自己的規范起作用,如此,便會促使他們在互相交往中使客觀發生的自重損失與交易費用之和最小化[10]。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歸納出在無外在權威前提下促成自愿合作的三個關鍵因素:(1)同等報復能力。在純粹的“囚徒困境”模型中,雙方不能達成有約束力的協議,只能通過自己的“合作”或是“背叛”來影響對方行為,因而這對博弈主體而言,就要求雙方平等。也正因為有了平等,才意味著雙方擁有大致相當的報復能力,進而重復博弈才能發生以及由此而來的自愿合作才有可能。(2)博弈期長短。在重復博弈中,參與博弈的雙方(多方)都意識到這是一個長期博弈,他們才會傾向于采取合作行為。(3)聲譽機制以及由此形成的互信共同體。在長期博弈預期下,為了達成合作,博弈參與者必定會在乎自己的聲譽。通過對彼此聲譽的了解,加之權力的互惠性以及共享的信息網絡,便形成互信互認的共同體,在此基礎上,合作收益的最大化就能實現。
四、長三角區域法制沖突協調的制度選擇:一種框架性思考
針對當下長三角區域法制“外部效應”引起的沖突問題,形成的一個基本共識就是展開區域法制協調。而嫁接這種協調的方式即是通過訂立行政契約。應當說,以一種制度化方式來穩固區域法制協調,進而達致行為的預期性,其本意無疑值得贊賞。然而,行政契約究竟應該圍繞什么內容進行制度設計,才能使訂約各成員方自愿展開合作是難題所在。
在筆者看來,既然長三角區域各行政區劃已然對訂立行政契約方式解決區域法制沖突達成共識,那么,在此基礎上,可做進一步推進工作,即江浙滬兩省一市可在原有共同認識的基礎上共同起草一部有關法制協調合作的程序性規定,并交由各自人大通過,使之成為區域法制協調與合作的制度性基礎。不過,應當注意的是,不管是博弈論當中風頭正健的“演化博弈”理論
有關此方面的論述,參見喬根W威布爾《演化博弈論》(王永欽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約翰·梅納德·史密斯《演化與博弈論》(潘香陽譯,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還是哈耶克所說的“自身自發的秩序”
參見哈耶克的著作,包括哈耶克《法律、立法與自由》(鄧正來等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年版);哈耶克《自由秩序原理》(鄧正來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7年版)。都指向了這樣一個可悲事實:制度演化的復雜過程對我們而言都還是一個“黑箱”,具體的演化過程就如同“發酵”一般,我們現在所能觀察、控制的只有這個“發酵”過程的某些影響因素,即濕度、溫度、投入酵母菌的數量[11]。從這個立場出發,在地方政府間長期博弈過程中,人們應更加關注其影響內生規范產生的相關因素,并針對這些影響因素提出框架性的建議。如前所述,影響內生規范產生的因素包括同等報復(不合作)能力、博弈期長短、聲譽機制及互信共同體。對此,本文嘗試圍繞此三個方面對該程序性規定展開制度設計。
(一)架設合作行動橋梁的法制協調機構
長三角區域法制沖突協調的前提性條件是,參與協調的各成員方地位平等、權利平等,不能因經濟總量優勢或其他方面原因,某一成員的收益便可以優越于他人。在理論上,這也恰為無外在權威合作中同等復仇能力的體現。在實踐中,為使地位、權利平等得以體現,可在江浙滬兩省一市專設直屬于省一級人大或政府的法制協調機構;在此之下,各行政區劃根據本地區情況在各級政府建制法制協調機構,上下級機構之間主要是工作指導關系。下一級法制協調機構可向更高一級或省一級提供關于制定、執行關涉本區域的法制“外部效應”信息以及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分析報告、對策建議。省一級法制協調機構根據這些信息與其他兩地區進行溝通交涉,形成解決問題的方法。誠然,設置這樣的機構并非本文的憑空臆想,實質上,它與現實需求相契合。其一,政府間有進行長期自愿合作的客觀需求。“從近些年我們發展實踐來看,地方政府為了協調相互間關系,也往往傾向于加強橫向合作與聯系以實現利益最大化,但現階段合作往往還處于一種非制度性的階段,缺乏強有力的組織保證”[7]。通過該協調機構的設置,開展區域法制協調不再只是一種應急性、臨時性的措施,而是解決區域法制沖突的一條常規化制度通道。其二,協調區域法制沖突并不是短期行為,而是一項長期而專業的工作,需要專門的諳熟法律的組織實體負責日常協調聯絡,而設立專門的法制協調機構正可應此問題。
應當注意的是,由于各法制協調機構專屬于各級政府或人大,在具體實踐中,便不可避免地會反映著本區域的法制吁求和利益。但在另一層面,各區域法制協調機構不是政府或人大的職能部門,亦不擔負地區政府職能部門行駛權力的具體職責,在某種意義上,它也就最大限度地隔絕了與政府職能部門之間利益爭奪、權力分割的糾葛。這就意味著,其行為和思考方式具有著眼于從本區域整體利益考量的可能。各行政區域之間法制協調機構(主要是省一級)地位對等,為區域間的平等化協商和對話奠定了基礎,也就具備了區域間博弈的主體條件(同等報復能力)。具體而言,法制協調機構(主要是省一級)的主要職能有三:(1)法制信息的收集、評估。收集和評判本地區制定、執行法制情況的信息。對關涉本區域的法制“外部效應”問題,這種評估包括對內對外兩方面,既包括自己對外協作情況,也包括其他地方政府對自己的協作情況,在綜合各種因素基礎上作出全面統一的評價。例如,針對某省在控制本省捕漁或污染事項上“出工不出力”的情形,分析其成因,闡述本區域在此方面所做的努力以及其他區域的行動、合作情況,分析從長期來看可能造成的不利影響等。(2)參與區域法制協調。可在條例中明確,由三個區劃的省一級法制協調機構輪流定期召開區域法制協調會,對目前集中存在的難點問題進行商討,診斷癥結所在,彼此交互信息,預測未來可能出現的情形,形成區域法制改進意見建議,并向社會公眾發布。(3)法制信息反饋職能。對本區域內政府各職能部門提供的法制信息進行分析、反饋。一些可在本區域內解決的問題,建議請有權部門處置;而對于那些跨區域的特別是跨省界的,提請省一級法制協調機構列入定期區域法制協調會議內容,形成統一解決方法。另外,將區域法制協調會議上形成的意見建議及時反饋各級政府或部門,并做好與有關部門或政府在此方面采取改進措施遇到問題時的及時溝通。
(二)區域法制協調的常態化交涉
“一次性博弈”與“重復博弈”形成結果的差異是,前者可能陷入博弈的“最差情形”,而后者則可能催生合作的產生。因而,在協調區域法制沖突過程中,為使博弈雙方(多方)有長遠穩定的預期,各行政區劃的法制協調機構及其合作事項的協調必須具有連續性。就機構而言,專門的法制協調機構(尤其是省一級)應當盡量少受官員任期的影響。要達此目的,協調機構的組成可采取委員會制。此做法的優點是,個別官員的離任不會影響整體機構的續存,機構的決策便可憑借“集體記憶”長期留存下來,從而使博弈者不因短期利益而作出相互損害的行為。只有博弈者認識到重復博弈過程中相互損害的行為可能導致“囚徒困境”的出現,他們才會采取長期合作的態度,從而使符合集體理性的合作結果出現。
為促使區域法制協調利益最大化,少受官員任期的影響,可對法制協調會的構成作進一步的改造。具體而言,可采用三三制原則,即區域法制協調會組成人員由三部分構成。三分之一為相關領域的專家學者,三分之一為法制協調機構人員,還有三分之一為來自各行業的公眾。如此成員布局:一是由于從專家學者立場分析和研究區域法制協調問題,協調過程的地方利益化濃度便可得到降低,意見和決定的中立性特質就能得到彰顯;二是官員任期及變動事實對于區域法制協調長期性的影響可以減少到最低;三是區域法制協調的直接受惠者是公眾,通過民眾參與協商和決定,法制協調的民主正當性基礎亦能固化,而這反過來又可推進區域法制協調工作的展開。
通過信息公開來接受公眾監督。合作的前提是互相了解和在此基礎上建立利益信任。在區域法制協調過程中,為避免互相熟悉的參與人員流動和更換,產生“相互背叛的激勵”,導致“組織內部的合作降低”[9]127,可訴諸公開機制的監督方式。也就是說,每一次法制協調會形成的決定建議都必須完整地向社會公布,對其改進和執行的情況亦需如期跟進和公示。經此,因為區域法制協調事項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迫于民意壓力,包括因法制協調機構人員構成變動等其他因素則很難施以影響,同時,借助公開監督機制,亦能進一步提高區域法制協調工作的效率,從而增加合作帶來的利益。
(三)通過聲譽機制促使區域法制協調順利展開
從個體層面考慮,博弈過程中引入聲譽機制對保證規范的實施和維持合作發揮著不可估量的作用。對聲譽敗壞者采取最簡易的懲罰方式就是拒絕與其合作,而這形成的間接作用效果就是違約方被集體孤立[12]。聲譽機制的一個顯著功能是威懾,通過威懾,促使博弈者改變行動,向合作的方向發展。在區域法制沖突協調中,聲譽機制對地方政府的法制協調與合作同樣具有重要意義。具體而言,需要具備以下三個條件
吳元元教授認為,聲譽機制要發揮威懾作用,需要具備三個條件,即時間、權力和信息條件。本文采納此觀點。參見吳元元《信息基礎、聲譽機制與執法優化——食品安全治理的新視野》(《中國社會科學》 2012年6期,第115-133頁)。:(1)信息條件。區域法制信息特別是涉及產生區域間“外部效應”而引起法制沖突的信息都能及時進入各地方政府的信息結構中,成為各地方政府的公共信息。(2)權力條件。此權力是指能改變博弈對手在成本-收益對比關系上的力量。也就是說,如果博弈一方知道博弈對手違反契約行為,經溝通交涉仍無效時,可以通過自己的行動選擇使對手得不償失,那么便可說其具備了權力條件。(3)時間要件。各地方政府間進行的是長期博弈,其行為可借助雙方無數個再次相遇的機會得到懲罰。只有具備這三個條件,聲譽機制才能充分發揮作用。在實踐中,其可通過以下三個途徑體現出來。
第一,民意機關的壓力機制。借助信息公開機制,區域間的法制信息成為各行政區域的公共信息。在此之下,成員方可訴諸內部的民意壓力機制,即如果成員方不履行區域法制協調的契約義務,那么成員內部的公眾或可采用提請人大代表,或直接訴請人大常委會的方式,啟動人民代表大會的質詢和罷免等機制強制其實施。
第二,權力的壓力機制。如果法制協調中涉及的信息只是關及某個行業的一個或若干主管部門時,區域內的法制協調機構或公眾則可以提請本級人民政府利用監督職能迫使其履行義務,對于仍不改正者,可啟動公務員的任免程序。
第三,輿論的壓力機制。在信息傳播時代,借助現代網絡媒介,各種信息能夠以第一時間得以傳播并被公眾知悉,成為輿論的對象,借助輿論驅使公共事務及時有效地解決。反映在區域法制協調過程中,一方面應將信息及時傳遞給網絡新聞媒介,另一方面還應鼓勵新聞媒介的積極報道和宣傳,形成公眾輿論話題,通過輿論敦促各地方政府采取行動,避免區域間法制沖突的發生。在此基礎上,經由信息的交涉,最終促使長三角區域建立互信共同體。
當前,因長三角區域法制的“外部效應”而引發的區域法制沖突已是一個普遍性現象。對此,實務界和學界形成的共識是展開區域法制協調與合作。然而,解決區域法制沖突協調的難點在于,如何在假設沒有外在權威的前提下促成地方政府間的自愿合作。根據無外在權威合作理論,在無外在權威前提下,欲避免在博弈過程中,博弈參與者陷入“囚徒困境”的難題,取決于三個因素:同等報復能力、博弈期長短、聲譽機制以及由此形成的互信共同體。源于該理論啟示,筆者主張,長三角區域法制協調與合作可在原有共識基礎上作進一步的制度設計,即在長三角區域兩省一市聯合制定一部關于區域法制協調的程序性規定,在此之下,主要圍繞三個方面展開設置:(1)架設合作行動橋梁的專門法制協調機構;(2)構建區域法制協調的常態化制度;(3)建立促使區域法制協調有序展開的聲譽機制。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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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ogic and system selection of the regional conflict coordination 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law-economics
XIE Xiaoyao
(School of Law, Ningbo University, Ningbo 315211, PRChina)
Abstract:
It is universally existed in Yangtze River Delta that the result of regional regulations conflict is rooted in “Externality” between different regional governmentsThe difficulties of coordinating regional regulations conflict lies in the tough works of voluntary negotiating which only can be facilitated if there were no external authorized participationThe conundrum of coordinating regional legal systems is that how to facilitate voluntary cooperation between local governments without external authorityThe voluntary cooperation without external authority, according to the theory, depends on three key elements: Equal retaliation (uncooperative) capability; Game length of period; Reputation mechanism and the community of the three elementsImplications of the theory, in order to improve the coordination, local governments of Yangtze River Delta have to set up a special partner agency organizing the regional coordination, coordinate the normalization of regional regulations and use the reputation mechanism to operate the regional regulations coordinate smoothly, so that can achieve the “best” in the game of legislation and enforcement to solve the problem caused by regional regulations conflict effectively
Key words: regional regulations; externality; regulations coordinate; voluntary cooperation
(責任編輯胡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