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情字活一生——訪詞作家牛世生

□紅雨

?

一個情字活一生——訪詞作家牛世生

□紅雨

“我這個人是學工科而非文科出身，所以在文學創作的路上只能是胡打亂闖，一個十足不會按套路出牌的家伙。小時候就是愛看書。1964年，一個偶然的機會被當時的大音樂家李刧夫（代表作《我們走在大路上》）發現，并“逼”著我開始了歌詞創作。”（《一個情字活一生——牛世生歌詞300首》之“后記”）

熟悉詞作家牛世生的人都會覺得這老頭整個是一牛人。姓牛、屬牛、還是丑時生；他不但大半輩子都在干和自己所學專業八竿子打不著的職業，而且幾近耄耋之年，還身體硬朗，思維敏捷。每天不但正常上班，還越干越有勁。

牛世生在北航讀書時，學的是航空自動控制專業。用他的話說，學的是自動控制，可就是沒控制住自己，結果是棄工從文，最終當了電視臺的導演。

在牛世生所走過的人生路上，唯有文學創作是他終生難以割舍的情結，尤其歌詞創作。

說起牛世生的歌詞創作，還要追溯到他剛剛大學畢業時。1963年，他從北航畢業分配到沈陽空軍部隊修理飛機。部隊的副政委特別喜歡文學，很快就發現了他這個文藝小青年。當兵的第一年春節部隊要搞聯歡，副政委就找他說：“小牛，你挺能寫的，過春節給部隊寫個表演節目吧。”

牛世生很快就寫好了一個類似表演唱的東西給了副政委。副政委看了說寫得不錯，并且還說出去給找個作曲的。讓牛世生萬萬沒想到的是，副政委竟把他這個小小作品轉給了時任沈陽音樂學院院長、遼寧省音樂家協會主席、當代著名作曲家李刧夫。更讓牛世生意想不到的是刧夫先生看了他的作品后，竟然在住院期間給他寫了一封長長的信。信中介紹了馬可等中國幾位著名詞作家的作品及影響，并鼓勵牛世生要進行歌詞創作。一位頂級作曲家給他一個無名小輩寫信，還邀請他有空去醫院當面談談。這封信，真的讓小牛同志受寵若驚。要知道，當時的李刧夫已蜚聲國內音樂界，他的《歌唱二小放牛郎》《革命人永遠是年輕》等百十首歌曲在全國傳唱。他更是那個年代開個人作品音樂會的極少數音樂家之一。當時素有“北李南賀（賀綠汀）”之說。李刧夫老師要接見他，這可讓牛世生忐忑激動了好一陣子。然而，當他在醫院里見到了李刧夫時，作曲家的自然親切一下子就打消了他的不安和顧慮。當時李老師簡單地給他講了一下什么是歌詞。他至今還記得刧夫老師說，歌詞和詩不一樣，詩是視覺藝術，主要是給人看的；而歌詞是聽覺藝術，是唱給人聽的。所以歌詞的語言要通俗，要像一碗白開水，喝下去吧嗒吧嗒嘴，覺得有味兒，這才是老百姓需要的歌詞。

刧夫老師讓牛世生回去先試著寫一首歌詞給他看看。牛世生興沖沖地跑回部隊后翻出了幾十本歌本，然后就像著了魔似的念了大半宿歌詞，念著念著他終于念出了一點感覺。他感到歌詞和詩是差不多，都押韻。可李老師說歌詞是聽覺藝術，聽覺藝術不就是要讓人聽明白嗎？由于牛世生小時候讀了大量的古典詩詞，加之悟性好，很快對歌詞就有了一種自己的領悟。一天，他偶然受了一條標語上的“一窮二白”和“窮則思變”的啟發，于是他寫出了有生以來的第一首歌詞《中國工人志氣大》。刧夫老師看了后高興地說：“嗯，寫得不錯！可我現在住院，大夫不讓我激動，我給你找個人寫曲吧。”于是刧夫老師就找了時任遼寧音協副主席、《音樂生活》主編成敦。成敦老師很快就譜了曲子，并發表在《音樂生活》上。處女作發表在這么高規格的專業雜志上，牛世生在歌詞創作的道路上可以說是邁出了極不尋常的第一步。

刧夫老師對牛世生非常關心，他出院后，多次到部隊看他。這著實讓戰友們羨慕不已，他們都不敢相信這么一位聞名全國的作曲家就在自己的身邊，而且穿著樸素，平易近人。

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一開始就受到了高人指點的牛世生，按理說，應該是佳作連篇，可是他沒有。因為刧夫先生對他的創作已經有了預言和告誡。

在牛世生的處女作高調發表之后，刧夫先生就告誡他，你現在雖然寫了一首不錯的歌詞，音樂學院也把它編入了講課的教材。但你對歌詞并不是真正懂了，過一階段你可能會寫不出歌詞了。不要怕，這是一個量變到質變的過程。在這個時期你要安心讀書，可以寫一些詩。等過了這個時期，你對歌詞的理解就會有一個新的飛躍。

刧夫先生的預言和告誡很快就應驗了。牛世生說，第一首歌曲一發表，就在全國產生了一些影響。當時自己還年輕，一種莫名的壓力使自己再怎么寫也覺得不好，一首首歌詞都被自己給否定了，根本不敢再給刧夫先生看。所以，在文革前，雖然經常和刧夫先生接觸，卻沒能和他有過一次合作，這也成為牛世生心中永遠的遺憾，永遠的痛。

2013年8月，牛世生在出版第二本歌詞集《一個情字活一生》時，在《后記》中特意寫到：是刧夫先生“逼”我開始了歌詞創作。所以，我才常以“刧夫學生”而標榜。出版這本歌詞集，當然也有紀念恩師之意。

牛世生在歌詞創作的道路上始終不忘刧夫先生對自己的殷切期望，勤勤懇懇默默耕耘著，奮斗著，先后為五十余部影視劇創作了插曲和主題歌詞，其中多首歌曲已經在全國唱響。尤其《一個情字活一生》，簡直是神來之筆！自打這首歌傳唱全國之后，這句歌詞也成了流行語。是啊，細琢磨，人活一世，誰能脫離這個“情”字？這首歌詞是牛世生對生活的體驗和感悟，也是他的創作理念。他認為寫東西不是賣弄，一定要把情深藏在文字里，融化在字里行間。最終要用自己的真情實意去感染人、啟迪人。

回想自己走過的七十余載人生路，牛世生真是感慨萬千。經歷的那些溝溝坎坎，苦樂參半。尤其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期，正值事業飛黃騰達之時，忽地被打翻在地，并被踩在腳下三四年。別人以為他會一蹶不振，甚至很難再活于世。結果他最終還是重新站了起來。他頗有感觸地說，在人生最低谷時，一個善意的點頭、一個同情的微笑、一句惋惜的話語都是最大的慰藉和支持。也就是從這些善良人的身上，讓他對情字有了別樣的理解和感悟。

本文作者與牛世生合影

牛世生也感謝那些曾經排斥他、妒忌他的人，他說，是他們教會了我生活，讓我懂得了人生，感悟了人生。一個人遇逆風時千萬不要怨天尤人，一定要找自己的原因。當痛苦降臨時，你把它當成中藥，吃完后能咂摸出甜味，這樣你就會愛上生活了。

獨特的人生體驗也造就了牛世生獨特的語言風格。他的歌詞總是因情而發，時而粗獷奔放：“呼啦啦的關東風越吹越猛，滾滾的松江水日夜流不停，憨憨的爹和娘就愛這黑土地呦，火辣辣的那個紅高粱說不盡這關東情。”（《關東風》）“千年風雪為我狂，搬座大山做脊梁。關東漢子生就的犟，火燒雷劈也頭朝上。”（《一碗老酒萬年香》）時而清新細膩委婉：“我在你懷里，你在我心里，不是深深的愛，怎么會走到一起。”（《我愛你，長春》）“那是一個美麗的夜晚，你依偎在我身邊。花園里多么寧靜，風兒也悄悄躲到樹林的外面。月亮有些妒忌，扯塊云彩遮住了臉。”（《初戀的記憶》）時而又充滿了哲理：“不要哭泣，我們將來的隕落，只要燃盡了忠誠，隕落了也是歡樂。”（《無名星座》）“人生這條路你不走也得走，誰也說不清它有多少個岔路口。笑著哭著都是過路的客，喜劇悲劇都沖你招手。”（《人生這條路》）在牛世生的眼睛里，山川草木江河湖海都是一個個有靈性的個體。所以他說，歌詞創作，實質上就是生命與生命的對話。

（作者/吉林人民廣播電臺著名主持人、高級編輯，《紅雨音樂時間》主持人，著有散文集《幽幽夜來香》、訪談集《向經典致敬》等）

牛世生，著名詞作家、導演，1938年出生于遼寧省丹東市，畢業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學。1964年開始歌詞創作，同年在《音樂生活》上發表了處女作《中國工人志氣大》。近年，他為《馬大帥》、《劉老根》、《關東金王》等五十余部影視劇創作了主題歌或插曲歌詞。代表作有《一個情字活一生》、《太陽啊太陽》、《關東風》等歌曲。除歌詞創作外，他還擔任了中央電視臺、吉林電視臺近二百場大型電視和舞臺晚會的策劃、導演、撰稿；在十余部電視連續劇、電視短劇中擔任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