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抗或認同：網絡美劇“迷群”的身份焦慮與表達困境

趙　琦

抵抗或認同：網絡美劇“迷群”的身份焦慮與表達困境

趙琦

在網絡社區中，因趣緣而聚集的美劇“迷群”在參與、互動、分享的基礎上，對美劇文本進行二度創作，在創造參與式文化的過程中實現自我認同。美劇“迷群”參與文化實踐的網絡社區，是一個充斥權力斗爭的場域。美劇“迷群”在此場域中，因知識能力與背景的差異，被區隔成不同的權力層級，處于不同層級中的“迷”，在參與式文化創造中建構自我形象。從建構自我形象到實現自我認同，有共鳴，也有沖突，美劇“迷群”在抵抗與認同中產生身份焦慮并陷于表達困境。

參與式文化；場域；身份焦慮；表達困境

［作者］趙琦，云南財經大學傳媒學院碩士研究生。

進入web2.0時代，互聯網為“迷群”追劇提供了十分快捷、有力的工具，網絡技術將“迷”的碎片化時間連接起來，在“迷群”中形成暢通無阻的信息交流和文化互動，實現大規模的社會聚合和文化實踐，創建出一個以共同趣緣和價值理念為核心的關系網絡，利用新媒介技術帶來的便利，越來越多的“迷群”正以一種高度的參與式姿態確立自我形象。當“迷”與興趣相投的人形成一個“迷群”時，他們希望通過參與行為在“迷群”里獲得新的角色和身份，以實現自我認同。

一、網絡美劇“迷群”：以追尋自我認同為核心

當今的“迷”更加注重對自己喜愛的事物的表達，能夠同其他“迷”一起積極地參與網絡社區的文化實踐。正如學者詹金斯所說，“不斷發展的媒介技術是普通公民也能參與媒介內容的存檔、評論、挪用、轉換和再傳播中來，媒介消費者通過對媒介內容的積極參與而一躍成為媒介生產者”。①陶東風：《粉絲文化讀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01-113頁。“迷群”在網絡社區這個舞臺上，兼具傳受兩種角色，他們不僅追求影響，也積極地在他人面前表達，并從他人的回應中建構、認同自我形象。

一方面，“迷”之間通過交流互動對媒介內容進行再理解和再闡釋。“迷”擺脫了現實社會中的角色束縛，在網絡社區中暢所欲言，每一個“迷”都可以成為、也愿意扮演著意見領袖的角色，積極地在“迷群”中尋找契合點，建構自我認同。以百度貼吧為例，“迷”在其中建立的有關美劇的貼吧總數有3285個，其中最高關注人數達81萬人次，最多發帖量達10187283篇，許多“迷”長年累月駐守在這些美劇貼吧，將自己獲得的最新資訊發布在貼吧里與其他“迷”分享。美劇迷群對劇集有著深刻的情感投入，這種情感不會隨著劇集的結束而終止，網絡為美劇“迷”的信息互換和資訊分享提供了一個據點，如在貼吧、QQ群、網絡論壇上，“迷群”為各自喜愛的美劇設立門戶，并被分成大大小小的“部落”，“部落”里的每個“迷”都因為共同的興趣而匯集到一起，“迷”紛紛發帖表達自己的看法或分享信息，同時也會得到其他“迷”或反對或贊同地跟帖。網絡社區為美劇“迷群”創建了一個信息交換和情感交流的平臺，“迷”在此過程中發現志同道合者，并從中獲得一種認同感。

另一方面，“迷群”在參與媒介內容的創造過程中，追尋自我認同。菲斯克認為，“迷”不是“受文本或文本創造者控制的文化笨蛋，而是能夠控制自己解讀關系的人。他們是從文本中產生出自己意義與快樂的積極創造者”。②約翰·菲斯克：《電視文化》，祁阿紅、張鯤譯，商務印書館，2005年，第455頁。一些積極的美劇“迷”希望通過對原有美劇劇集的拓展，甚至對原有劇集進行改寫來展現自己對喜愛的美劇或者劇集內容的獨特見解。以謦靈風軟美劇論壇為例，“行尸走肉”迷“wu3031800”在“行尸走肉”版塊交流區發布的原創帖“《喪尸圍城—生存日記》寫實版：末日降臨，中國版行尸走肉”，在交流區引起了眾多“行尸走肉”迷的關注，共有9662人跟帖，1897人頂貼。“wu3031800”通過改編《行尸走肉》的故事情節來表達自己對其的喜愛。美劇“迷”在現實生活中無法施展的才藝——對原始文本的創造性改編，通過網絡社區展現出來，激發了美劇“迷”積極參與的熱情。在網絡社區里，每個“迷”都能夠找到創造自己參與式文化的媒介內容，并由此找到精神寄托獲，得一種歸屬感。

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和都市化進程的加快改變了傳統的以血緣、業緣或家族關系為紐帶的聚居形態，取而代之的是“陌生人”隨機組合的聚居形態。人口的流動性造就了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感增強；快節奏的社會生活迫使人們投入更多的時間與經歷追求高效率的行動，人們的情感逐漸變得麻木，整個社會出現了一種強烈的“原子化動向”。①田毅鵬：《轉型期中國社會原子化動向及其對社會工作的挑戰》，《社會科學》，2009年第7期，第71頁。在“原子化”社會中，人們面臨著自我認同的困境，以自由、個性為標志的網絡社區為人們基于興趣愛好的聚集提供了一個虛擬公共空間，具有共同興趣和價值理念的“迷群”就被建構起來。網絡社區中身體的不在場和匿名性，使美劇“迷群”自由地互換信息，交流思想，分享感受，逐漸擺脫自我認同的困境，找到精神寄托，從而獲得自我認同。

二、網絡美劇“迷群”：在權力分化的場域中催生身份焦慮

美劇“迷群”參與文化實踐的網絡社區，是一個被區隔成不同權力等級的場域。正如布爾迪厄所說的那樣，這個社會被分化成一個個相對獨立的小世界——場域，這些場域遵循著支配與被支配的等級結構，是一個個充滿沖突與斗爭的權力空間。美劇“迷群”就是處在這樣的一個場域內，“迷”在現實社會所處在的文化權力階層決定了他在美劇“迷群”中所表現出來的慣習。②慣習：被布迪厄看作是“以階級為根據的日常生活的細微差異的大規模集合”。例如，喜愛美劇的多是大中學生、白領、專業精英、留學海歸人員等賦有創造力的年輕人群。其中，專業精英、留學海歸人員相比其他類型的美劇“迷”，具備更高的外語水平、較強的媒介素養，他們攜帶著自己獨特的價值觀投入“迷群”參與式文化中。他們組建字幕組義務翻譯影片，號召數萬人參與劇集情節的討論，而普通“迷”大多只是追看劇集，生產出來的參與式文化極其有限。

菲斯克曾這樣描述，“粉絲是過度的讀者，其對文本的投入是主動的、熱烈的、狂熱的、參與式的”③約翰·菲斯克：《理解大眾文化》，王曉玨、宋偉杰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6年，第163頁。。“迷”在積極地投入文本的生產與創造以求得情感上的共鳴的過程當中，由于場域內不同的權力分層與“迷”之間知識能力和背景的差異，使他們在追尋自我認同的過程中，因不被理解、知音難覓等種種原因，在抵抗或認同中催生了身份焦慮。如“絕命毒師”百度貼吧上一位自稱“aks是間諜”的美劇“迷”利用自己的專業技能創造性地為《絕命毒師》整個五季的每一集繪制了藝術海報，并發布在論壇上，共有5991人跟帖，2067人頂貼。大部分跟帖的美劇“迷”根據“aks是間諜”的藝術海報上所畫內容，說出了每一集的主題，獲得了眾多“迷”的熱捧和稱贊。樓主出于對劇集的喜愛，以此為藍本創造出的新的媒介內容獲得了其他成員的認可，樓主就會以一種更加積極、主動的方式去表達他們的情感，以追尋自我認同。同時還要看到，無論是哪一個等級的“迷”，其知識能力都是有限的，在參與表達中，肯定會有被其他“迷”質疑或忽視的時候，也會有在社區論壇中知音難覓的狀況。于是，“迷”的參與體驗就會降低，對社區論壇參與度的積極性面臨打壓。因此，在追尋自我認同的過程中，“迷”還會因害怕被孤立和被遺棄的擔憂與尋求情感共鳴的渴望催生了個體的身份焦慮。他們面臨著表達與否、如何表達、表達到何種程度的表達困境。

三、網絡美劇“迷群”：在權力分化的場域中面臨表達困境

美劇“迷”面臨著是否表達的困境。在網絡美劇“迷群”這個場域內，按照文化權力分層，論壇中的意見領袖，對美劇“迷群”社區成員的發帖進行帖子置頂或者加精，以及建立成員上升等規則，論壇中的所有成員都必須遵守。身處“迷群”當中的“迷”處于不同的權力等級，他們渴望自我認同的訴求促使他們在“迷群”中積極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和看法。對于普通“迷”來說，面對“迷群”中的各種具備更強媒介素養能力和豐富知識資源的高等級成員，是很幼稚的或者說不能被意見領袖所認同，他們會選擇放棄表達，成為“迷群”中沉默的大多數。以破爛熊美劇論壇上的“絕命毒師”交流區為例，一位自稱為“jojobucha”的美劇“迷”，頭銜等級是六級，發布了一篇帖子名為“絕命毒師是美國現代版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獲獎是必然”。樓主劇中的主要角色如老白、小粉、律師等角色分別總結為是美國一代良民的代表、美國迷失一代的代表和美國墮落一代的典型。在此話題帖的跟帖回復和頂貼中，多是比樓主低一個或幾個等級的論壇成員，并且他們對于把老白后來走上犯罪道路，卻被樓主比作美國良民的代表并不認同。在知音寥寥的場域中，樓主沒有與論壇成員產生共鳴，不能確定自身在論壇中所處的位置，從而面臨著是否繼續表達的困境。

美劇“迷”還面臨著表達到何種程度的困境。百度貼吧中的一位小吧主，ID為“ling2146”的“行尸走肉”迷發布了原創帖“從《行尸走肉》看如蝴蝶效應般的人性變化（第五季）”，共有5680人跟帖，1787人頂帖。“ling2146”在帖子的最前面表明自己先更帖一次，如果捧場的貼吧成員多，就會不定期地持續更新此話題貼；如果帖子沉了，就不會再更新。樓主于2014年10月13日發布這篇帖子之后的僅僅一天內，回帖量為177次。帖子受到貼吧成員的熱捧之后，“ling2146”轉天即2014年10月14日進行直播。樓主在貼吧內發布話題貼以表達自己對劇集的獨到見解，由于考慮到帖子可能不會被貼吧內的其他成員所接受，所以只做了故事情節的大致梳理和簡要分析，但是發帖當天如此多的跟帖量，讓樓主選擇繼續更新此話題貼而不是選擇成為沉默的大多數。相反，貼吧內的一位名為“Jinstre”的美劇“迷”同樣發布了原創帖“行尸走肉10個問題，你認為你了解TWD”，在帖子中“Jinstre”先后提出了5個問題讓貼吧成員回答，但是許多“迷”跟帖說，這5個問題沒有代表性，樓主提供的答案也和官方答案有出入。“Jinstre”在貼吧內發帖以期在“迷群”中找到契合點，面對其他“迷”的質疑，樓主回帖為自己提出的10個問題的公正性做出解釋，但仍然得不到其他“迷”的肯定，樓主沒有獲得一種情感上的平衡與共鳴，因此選擇放棄表達。

有些美劇“迷”由于知識有限，面臨著表達不清楚的困境。伊甸園美劇論壇內的gossip交流區，一位ID為“spingl2”的美劇“迷” 發布了一篇討論帖“gossip girl 六季全集+gossip girl 英文原版小說”，自2014年4月15日到2014年12月16日，此帖的回帖量寥寥無幾，雖然“迷群”中不乏熱愛西方文化的美劇“迷”，但是他們所掌握的英語水平畢竟有限，對于樓主探討的gossip girl 的英文原版小說的某些情節難以理解。樓主具有一定的英語水平并喜愛西方文化，希望通過在論壇中表達自己對英文原版小說的獨樹一幟的見解，尋找志同道合的人，除了論壇內常年潛水的成員以外，很多美劇“迷”并不能企及樓主的英語表達能力，雖然這些美劇“迷”和樓主一樣喜愛gossip girl，但是由于自己的英語能力有限，很難準確地表達出自己的觀點與樓主或者其他“迷”進行交流，他們同樣面臨著表達的困境。

綜上可知，具有共同趣緣與價值理念的美劇“迷”匯聚在網絡社區中尋求自我認同，但是網絡社區是一個充斥權力斗爭的場域，“迷”由于知識能力和背景的差異，被區隔成不同的權力層級，美劇“迷”在抵抗與認同中產生身份焦慮并陷于表達困境。在網絡美劇迷群的參與式文化建構中，抵抗或認同的選擇是網絡亞文化的一種真實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