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艷陽, 向連兵
(1. 湖南人文科技學院 中文系, 湖南 婁底 417000; 2. 杏子中學, 湖南 雙峰 417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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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合一的作家評價觀與外國文學史教學
——以D·H·勞倫斯為例
朱艷陽1, 向連兵2
(1. 湖南人文科技學院 中文系, 湖南 婁底417000; 2. 杏子中學, 湖南 雙峰417717)
摘要:以D·H·勞倫斯為例,通過考察和分析得出,勞倫斯及其作品融現實主義、現代主義、浪漫主義和自然主義等元素于一體,并非某一流派風格就可涵括其特質。由此,提出教師應在教學環節中建立多元合一的評價機制,拓展學生的思維空間,引領學生從不同角度關注作家作品的多重風格,從而充分挖掘文學作品的藝術魅力。
關鍵詞:多元合一; 作家評價觀; 外國文學史教學; D·H·勞倫斯
翻開高校各種外國文學史教材,不難發現,歐美文學史部分基本按時間順序分為上編、中編和下編,各編又根據思潮流派進行劃分,教師上課也依據這種劃分分析作家作品。這種教學方式將作家作品圈定為某一流派及風格,而事實上,許多作家在創作過程中融匯了多種創作手法,并非某一流派風格就可涵括其作品特質。例如,被歸入20世紀現實主義文學部分的許多作家作品,同時,也具有顯著的現代主義特征。這樣,既遮蔽了作品的多重藝術魅力,又使學生形成了一種僵化的思維模式。解決這一弊端的有效辦法是建立一種多元合一的作家作品評價機制,即教師在教學環節中只按時代對作家作品進行歸位,盡量引領學生從不同角度關注作家作品的多重風格,還原其立體多姿的藝術形象。有利于打破僵化的思維模式,拓展學生的思維空間,培養其創新能力。
例如,D·H·勞倫斯作為一位生活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跨世紀作家,到底應該歸屬于現實主義還是現代主義流派,在文學評論史上頗具爭議。目前,大部分教材把其歸為20世紀現實主義作家。因而,許多教師上課時主要強調勞倫斯及其作品的現實主義因素。其實,勞倫斯是一位多元合一的作家,具有現代主義、自然主義和浪漫主義等多種創作傾向。他把多種傾向完美地融為一體,創作出大量兼備多種因素、富于藝術魅力的作品。
一、 勞倫斯與現代主義
目前,國內高校有代表性的“外國文學史”教材,例如,鄭克魯主編的《外國文學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朱維之主編的《外國文學史》(南開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都將勞倫斯及其作品列入了20世紀歐美現實主義文學思潮的范疇。形成這種認識的主要原因在于:勞倫斯從小受到喬治·艾略特、哈代、陀思妥耶夫斯基等19世紀現實主義小說家的影響,由創作現實主義小說起步,其早期創作《白孔雀》《兒子與情人》和《逾矩的罪人》等呈現出濃郁的現實主義風格,晚期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又有回歸現實主義的傾向,其余相當一部分小說讀起來也貌似很“傳統”。
實際上,勞倫斯絕不僅僅是現實主義的,他也是現代主義的。
(1) 他深受西方非理性主義哲學思潮的影響。他與非理性主義的代表者叔本華、尼采和弗洛伊德都有過交往。1906年至1907年間,他開始接觸叔本華。在《白孔雀》里,西里爾在農場干活時與喬治談話的場景就源于生活中勞倫斯同錢伯斯家人探討叔本華一事。西方學者一致認為,勞倫斯小說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叔本華哲學思想的影響。艾倫·祖奧說:“勞倫斯的作品幾乎與叔本華所有的思想都相關聯。”[1]叔本華“生存意志論”認為,生存意志是人物活動的內驅力,自我無法控制;由于每個個體都受生存意志支配,個體間必然產生沖突。在小說創作中,勞倫斯著力挖掘人物活動的內驅力,具體表現為兩性相互吸引、彼此依賴的本能沖動,以及兩性間精神征服與反征服的沖突。這種“性驅力”即是生存意志的體現,異性間的精神爭斗即為不同個體生存意志的沖突。勞倫斯曾在克羅伊頓的圖書館里邂逅過尼采,也接受了尼采的生命哲學,其所有小說都體現出對生命價值的崇仰。他筆下的康妮、厄秀拉、伯金等正面人物都充溢著來自非理性心理世界的強大的生命能量,為實現生命追求,他們不斷更新自我,積極向上,永無止息。在克羅伊頓中學任教時期,勞倫斯訂閱了一份名為《新時代》的刊物,從而了解到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論,又通過曾經與弗洛伊德弟子格羅斯有過情人關系的妻子弗麗達獲取了更多關于精神分析的知識。此后,他還與英國研究弗洛伊德主義的學者大衛·艾德等學者相交,對精神分析學說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勞倫斯接受了精神分析關于性的理論。他認同弗洛伊德把性當作人類活動原動力的觀點,在《性與可愛》中寫道:“性之火在我們每個人身上蟄伏、燃燒著,哪怕活到九十歲,它也依然在那兒。一旦熄滅了,我們就成了那些可怕的行尸走肉。”[2]正是在非理性主義的種種滋養中,勞倫斯形成了對人性與世界的看法,其小說創作思想與以非理性主義為思想基礎、張揚人的內在生命力的現代主義文學并無二致。
(2) 勞倫斯與現代主義運動也有著直接的聯系。與意象派詩人龐德的初次見面是勞倫斯了解、接受現代主義的開始。1909年,他在給友人的信中講述了自己在倫敦堤岸艾德芙街的改革俱樂部見到龐德的情狀,說他“很了不起”,這次見面“特別令人開心”[3]145。此后,勞倫斯與意象派其他成員奧爾丁頓、洛厄爾等也有了密切交往。于是,他的詩歌創作不可避免的受到意象派詩風的影響。桑德拉·吉爾伯特以《嬰孩跑動》為例,認為勞倫斯的詩作即便不屬于自覺的意象主義創作,但至少有意象主義的氛圍。20世紀10年代,未來主義在英國的興起也引起了勞倫斯的關注。他先后讀過意大利未來主義作家赫羅德·孟羅的《詩歌和戲劇》、索菲斯的《立體主義和未來主義繪畫集》,以及其他一些未來主義代表詩作和闡述未來主義的文章。從他與加尼特的書信往來中可以獲悉,他的創作不無未來主義風格。在1914年給麥克勞德的信中,他坦言尚未完成的《結婚戒指》“有點未來派的味道”,《虹》中的創新手法也不乏未來主義因子。勞倫斯與積極倡導英國現代主義運動的布魯姆斯伯里集團也有過不少交往。1915年始,他居住在英國南部的格雷特姆小鎮,認識了布魯姆斯伯里集團中的小說家福斯特,此后便有書信來往。同年,他又結識了該團體中的哲學家、散文家羅素,隨之便被邀請去劍橋訪問。在種種接觸中,勞倫斯與集團成員一起探討小說理論,摸索小說創作藝術,致力于倡導表現主觀化傾向的現代主義文學理想。
(3) 從勞倫斯小說創作實踐來看,受非理性和現代主義思潮熏染,其思想、藝術特征都表現出與現代主義的契合。現代主義作家普遍認為,現代文明深深壓抑了人的本能、欲望,只有激發、釋放這些被壓抑的生命直覺,人類社會才有獲救的希望。展現工業文明對自然和人的內在生命力之摧殘,批判現代工業文明、揭示人的異化,是勞倫斯小說創作的重要主題。《兒子與情人》通過保羅一家的生活證明了現代文明社會中的惡性循環:男人毀掉女人,女人毀掉兒子,兒子又毀掉自己的女人。循環的背后,隱含的是自然與現代文明、人與現代文明的對立以及由此而導致的人的自然天性的扭曲。此后的創作中,勞倫斯力圖探索人的非理性心理世界,著力挖掘性本能等非理性力量,以使其為重建和諧兩性關系和人際關系,重構和諧社會發揮作用。《虹》和《戀愛中的女人》是這方面的杰作。在藝術技巧上,勞倫斯處于傳統與現代的過渡點,而且未曾提出過明確的口號,但并不表明他對現代小說技巧沒有貢獻。他的小說著力描寫生活,既真實再現現代社會人的外部生活狀況,又關照人的自然本能和非理性心理狀態,呈現出現代小說的內傾性特征。在情節結構方面,他的小說既有傳統小說的故事性和情節性,但又缺乏傳統小說情節的清晰度和完整性,而顯現出暗示性和淡化情節等現代小說的特征。
顯然,如果在評價勞倫斯創作時一味強調其小說中的現實主義傳統元素,必然遮蔽其現代主義因子,將難以發掘他對生命力的張揚,對非理性心理世界的洞察和探索,也將忽略他在現代主義文學進程中的貢獻和地位。
二、 勞倫斯與浪漫主義
勞倫斯也是浪漫主義的。其作品的浪漫主義風格主要表現為:神秘主義傾向,想象與象征的表現手法,對自然的崇尚,以及富于浪漫成分的情節運思。
生活中的勞倫斯頗具浪漫性格與氣質。童年時代的他就酷愛自然。當母親由于婚姻不幸而情緒低落時,他就跑到鄉間田野,抱回一簇簇鮮花送給她。他也喜歡攜手女友吉西,在田野間漫步,欣賞自然美景。勞倫斯所走過的情感歷程,也無不充滿浪漫色彩。他與母親的相互依戀,是一種浪漫的精神之戀。1910年12月,他在給朋友的書信中這樣描述自己跟母親的關系:“我們彼此相愛,幾乎就像夫妻之愛。我們之間本能地相知……我們如同一人,彼此異常敏感,心有靈犀。”[3]19016歲那年,勞倫斯認識了吉西并且相戀,顯然,這是一場富于詩情畫意、純真美好的精神之愛。他告訴朋友:“她和我偶爾有過美妙、狂熱的情形——10年后再看,這一切顯得多么不可思議:那整個期間我幾乎沒有吻過她。”[3]1541912年3月的一天,勞倫斯應邀趕赴諾丁漢大學威克利教授家吃午餐,與威克利妻子短暫獨處的結果是雙方一見鐘情。他們全然不顧世俗輿論,六周后就私奔到了德國。勞倫斯的生活與情感經歷始終略帶憂郁的浪漫色彩,這種追求羅曼蒂克的風格氣質總是自覺不自覺地體現于其寫作中。
勞倫斯在創作初期就接受了傳統英國文學中的喀巴拉神秘主義因素。喀巴拉神秘主義是猶太神秘主義的一支,根植猶太教,得益于猶太神學滋養。文藝復興運動時期,喀巴拉神秘主義便與人文主義一同滲入英國文學當中,影響了從斯賓塞、莎士比亞到布萊克以及葉芝等作家及其作品。脫胎于這一傳統中的勞倫斯不免效法前輩,將喀巴拉神秘主義融入自己的創作中。比如,他引入并改造“生命之樹”“原人亞當”等神秘概念,創建起關于由“宇宙玫瑰”開始至“玫瑰之王”的一整套宇宙樹模型,與其本身的救世理想相契合;在《虹》的開頭,他采用喀巴拉神秘主義視點,引用基督教神話,講述了始祖亞當、夏娃墮落前后的經歷,以此暗指人類流失了生命力;在《上尉的玩偶》《牧師的女兒》等小說中,他通過描述魔法符咒“出神”“降神”等導致的迷狂體驗,揭示出神秘的人類精神現象;不止如此,勞倫斯還在此基礎上,將喀巴拉神秘主義運用于文藝批評,如王立新所言:“勞倫斯以喀巴拉神秘主義尤其是《光輝之書》中的神秘主義象征體系為根基,有所損益地構建起一套獨特的玄學體系,使之成為自身展開文學藝術批評與社會批評的理論基礎。”[4]
作為一位情感世界豐富的、富于激情的作家,創作中,勞倫斯總是通過采用熱情恣意的語言,想象和象征的表現手段,表達自己對自然、對愛情的贊美和崇尚。在小說《查泰萊夫人的情人》里,勞倫斯憑借想象、象征營造了如夢似真的林中小屋與森林景色。這里的森林不為現代工業文明所侵染,象征作者所向往的理想自然社會,林中小屋也就成為男女主人公反叛世俗、實現自由愛情的理想之所。潔白的雛菊花,形如太陽的蒲公英花……競相展示生命之燦然綻放,主人公的性愛場景與美妙的畫卷融為一體,自由奔放,更顯浪漫情愫。《兒子與情人》也是一部頗具浪漫情調的小說。在這里,勞倫斯對花有過多次描寫。主人公保羅以花傳情,花具有了獨特的象征含義。保羅選用不同的鮮花送給不同的女性,表達不一樣的感情。他用紅玫瑰表達自己對母親的愛,用勿忘我表達母子間深沉卻無奈的愛戀,用康乃馨表達對克拉拉恢復健康的祝福,用立金花表達對克拉拉的誘導。作者以花作為主人公表征情感世界的工具,讀者通過花可以領略到保羅激情四溢的情感世界和性愛愿望,作品的浪漫色彩也可見一斑。
勞倫斯創作的浪漫主義風格還體現在對小說情節結構的處理上。《虹》講述了布朗溫家族三代人的愛情婚姻故事。第一代的湯姆與一位波蘭醫生的遺孀、比他年長6歲的莉迪婭一見鐘情,雖然婚后生活并不完美,但浪漫情懷貫穿始終。第二代的安娜向往自由獨立,一樣追求浪漫愛情,最終遭遇婚姻失意。第三代的厄秀拉追求靈與肉和諧統一的理想婚姻,也以失敗告終。在勞倫斯筆下,由于主人公常常脫離現實,一味追求純粹浪漫的愛情生活,所以,在他其余的作品中也沒有一樁成功的婚姻。作者總是力圖通過講述婚姻的失敗表達對工業社會現實的批判,但由于其自身的浪漫情懷使然,又總是不忘表達羅曼蒂克的主觀理想,其作品結局往往樂觀明朗。在《虹》中,厄秀拉的婚姻理想破滅后,并未消沉下去,面臨群馬圍攻的困境,冷靜沉著,脫離危險,獲得勝利。雨過天晴,一彎彩虹掛在天際,象征美好的未來。《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中,康妮與梅勒斯的私情為丈夫發覺,他們全然不顧,繼續構思美妙的未來,希冀春天早日到來。《兒子與情人》中,保羅經歷了精神之愛的失敗,對肉體之愛的厭倦,母親的離世,似乎整個世界都拋棄了他。可是作者在小說末尾轉過筆鋒,描寫保羅信步走向滿是生機的城市。勞倫斯對小說情節結構、結局的處理和設計,無不折射出其對男女兩性理想關系、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使作品呈現出浪漫主義色彩。
三、 勞倫斯與自然主義
勞倫斯的創作也體現出自然主義文學的藝術特征。他在創作中實錄工業文明對自然的污染、破壞,對人性的扭曲、異化,真實揭示現代社會之黑暗。同時,他在多部小說中以描寫兩性關系為中心,展示人的動物本能,凸顯自然人性,并以此作為對抗現代文明、挽救現代社會的手段。
自然主義代表人物左拉曾經提出,藝術家只是一名記錄員,其職責是把自然整體還原出來,不作任何改變和削減。勞倫斯的父親是一名礦工,他從小就非常熟悉礦區環境。如實展現大自然的被侵染,是其批判現代社會的重要手段,成為反映工業文明的一面鏡子。在《戀愛中的女人》中,跟隨厄秀拉和古娟姐妹的視角,呈現出愈發不堪的礦區景象。在《白孔雀》中,勞倫斯如此描述礦區景觀:“我們走到了那十分丑陋的幾排房屋。它們背靠礦山,到處都是黑的,滿是煤煙。房屋緊挨著,只有一個入口,從一個方形花園進去,園里長著帶黑斑點的陰沉沉的野草,從入口那里還可以望到一排令人厭惡的矮小的煤灰坑棚子,路上鋪著一層烏黑的煤煙礦渣。”在《虹》里,勞倫斯細致地展現了工業文明侵占大自然的過程。“馬什農場旁邊,之前是一片原野,一條小河繞楊樹林而行,遠處還有山,山上有教堂。布蘭溫家族就生活在這里,與自然相處,其樂融融。可是自從修建了煤礦,開通了運河、鐵路之后,人們的生活完全變了。刺耳的火車笛叫聲、卷揚機的轟鳴聲、空氣中夾雜的煤塊燃燒發出的硫磺氣味,令布蘭溫家惶恐不已。礦區里,灰暗、骯臟,隨處見到的是神情麻木、行動滯鈍的人們和蓬頭垢面、灰頭土臉的煤礦工人。”在《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中,也同樣展現了隨著工業文明的入侵,大自然遭破壞,古老文明退出歷史舞臺的景象。可見,勞倫斯在系列小說中巨細無遺地描繪出工業文明統治下的自然環境和人們的生存境況,給讀者一種實錄生活和照相式的印象,與左拉倡導的自然主義風格相契合。
在批判工業文明與自然相對立的基礎上,勞倫斯進一步揭示物對人的異化,這也是自然主義文學反映社會黑暗的一個非常重要的視角。19世紀與20世紀之交,機器化大生產在英國已經非常普及。手工生產為機器所替代,工人在手工業時期具有的創造性思維為日復一日運轉的機器抹殺,不再擁有靈動的自我和至上的自尊,不幸淪為機械的奴隸和生產工具。勞倫斯通過《戀愛中的女人》表現了機械文明對人性的扭曲。作為父親的湯姆斯·克拉克是工業化之前的資本家,他奉行“善”的為事標準,卻遭世人嘲弄。兒子杰拉爾德在礦區推行機械化大生產,革新機制,是首屈一指的管理者。可是,在他的管理下,工人們只是微不足道的工具;在工人眼里,他也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管制工具。無論高層管理者還是普通工人,其人情人性一律被大機器生產消磨殆盡。《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中的男爵克利福也是一位資本家,在施行大機器生產的過程中,他極其專制地管轄著自己的莊園和礦工,暴虐無情。工業文明帶來的更大的災難,是以道德為由,將人的自然本性淪為黑暗的地獄,非人道地約束著男男女女。正是出于社會責任與道德,他在侵略戰爭中失去下半身,喪失性機能,之后又以婚姻道德為由,束縛妻子康妮,成為一個虛偽自私、喪失人性的家伙。他的癱瘓更是一種象征,象征著人的情感世界的癱瘓。
勞倫斯是一位深刻的探索型作家,他并不滿足于僅僅揭示工業化大生產的罪惡,而是進一步力圖探索、尋求解決的方案。在系列小說中,他通過描寫人的動物本能來彰顯人性,對抗機械文明。于是,對兩性的性關系描寫,成為他創作的另一重要內容,又與自然主義相契合。自然主義強調采用生理學和醫學的方法考察人的生理屬性,對人的性欲進行如實描寫,并由此招致非議。在勞倫斯看來,工業文明下虛偽的宗教道德束縛了人的自然情欲,使人們談性色變,可是另一方面,作為人類的本能活動又離不開性,在壓抑與需求的張力之間,導致人性虛偽、扭曲,被異化;因而,擺脫異化、變革社會,須從兩性關系開始;人們唯有正視性,恢復人的自然屬性,回歸本真狀態,實現靈與肉的和諧結合,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有生機、有活力的人,從而承擔起變革社會的重任。展現人的動物本能,彰顯自然人性是勞倫斯小說創作一以貫之的主題。《查泰萊夫人的情人》是這一方面的典范。女主人公康妮在丈夫克利福禁欲主義道德約束下,喪失生命激情,日漸消瘦,她對鏡嘆息的情形,反映了長期性壓抑對其身心的摧毀。隨著狩獵人梅勒斯的到來,在生機盎然的舍伍德森林里,他們雙目對視,自此走進了各自的心中。康妮的生命意識開始覺醒,那一刻,她感受到了這一片樹林蘊蓄的能量,等待激情爆發的時機。“她喜歡這片殘余森林的內向性,喜歡老樹那無言的含蓄。老樹具有一種非常強大的沉默力量,同時又體現出一種充滿生命力的存在。它們也在等待:固執而淡薄地等待,散發出沉默的潛能。”在春回大地、生氣勃勃的自然里,一絲意識在她的腦海中掠過:“你必須重生!我相信肉體之復活!一粒麥子不落在地里,死掉,是不會結出許多麥粒的。當報春花吐蕊時,我也會再度出現,來看太陽。”在自然生命的招引下,康妮與梅勒斯在森林里有了第一次性愛。之后,他們無數次地沉浸在樹林里,暢享生命之歡愉。勞倫斯把這種性關系場景展露得淋漓盡致,使古老樹林成為滋長自然人性與情愛的伊甸園,以此與導致人性異化的工業文明相抗衡。勞倫斯不囿成見,大膽涉足前人未敢觸及的領域,把自然性愛作為拯救現代文明、變革社會的路徑,其小說一經發表,也往往遭致與自然主義相類似的命運,被列為禁書,作家本人也被冠以“色情狂”的罪名。
目前,許多學者都注意到了不同側面的勞倫斯。劉洪濤在《荒原與拯救:現代主義語境中的勞倫斯小說》中,把勞倫斯置于現代主義語境,詳細回顧了他與現代主義的諸種聯系,認為勞倫斯呼應了現代主義文學表現主觀化的潮流,其小說創作的思想特征與現代主義文學完全一致,他“本質上屬于現代主義作家。”[5]侯維瑞在其主編的《英國文學通史》中提出,勞倫斯的小說既有現實主義風格,也有自然主義的因子。勞倫斯的創作的確是立體多元的。其實,真正的文學大師無不如此。巴爾扎克的小說兼具現實主義、浪漫主義、自然主義和古典主義因素。雨果創作是現實主義的,也是浪漫主義的。中國的外國文學史課程往往依據教材按思潮、流派劃分的思路來進行教學,把作家作品圈定為某一個流派、某一種風格,無疑遮蔽了其豐富性、復雜性。這樣,也容易使學生以單一的視角分析作家作品,從而形成一種定式思維,有礙于培養他們全面分析、判斷事物的能力,也不利于他們創新思維的發展。所以,以勞倫斯及其作品分析為個案,希望引起高校外國文學史課程教師的高度重視,將多元合一的作家評價觀切實貫徹于課堂教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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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劉洪濤. 荒原與拯救:現代主義語境中的勞倫斯小說[M].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2007:58.
【責任編輯劉洋】
Writer EvaluationView of Multi-Variant Uniting as One and Foreign Literature Teaching: Taking D.H.Lawrence as an Example
ZhuYanyang1,XiangLianbing2
(1. Faculty of Chinese Literature and Language, Hunan University of Humanism, Technology, and Science, Loudi 417000, China; 2. Xingzi Middle School, Shuangfeng 417717, China)
Abstract:Taking D. H. Lawrence as an example, he and his works formed realism, modernism, romanticism, and naturalism together, and not only one kind of literature school or style can include them. Therefore, teacher should build an evaluation idea of multi-variant uniting as one in teaching process to expand students’ mindspace, lead students pay attention to the multi-style of writers and their works, and dig the multiple artistic charms in literature works
Key words:multi-variant uniting as one; writer evaluation view; foreign literature teaching; D. H. Lawrence
中圖分類號:G 64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5-5464(2016)02-0194-05
作者簡介:朱艷陽(1975-),女,湖南雙峰人,湖南人文科技學院講師。
基金項目:國家留學基金委公派出國留學資助項目([2012]5031)。
收稿日期:2015-1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