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杰
(中國音樂學院,北京 100101)
蒙古族器樂理論研究的新視界
——評蘇雅《個體?傳統與新視界——吳云龍四胡藝術研究》
烏蘭杰
(中國音樂學院,北京 100101)
2014年10月,中國科學院出版社出版了蒙古四胡演奏家蘇雅的專著《個體?傳統與新視界——吳云龍四胡藝術研究》(以下簡稱《個體?傳統與新視界》)。蘇雅通過十幾年的四胡演奏,熟悉了大量的科爾沁民歌、說書調和器樂曲,在此基礎上,作者采取口述史、田野調查、比較音樂學、民族音樂學等不同研究方法對此書進行撰寫。《個體·傳統與新視界》一書,由緒論和六個章節構成。分別闡釋了現代科爾沁地區的社會變遷、民間音樂的傳承流布、四胡文化的歷史淵源、烏云龍的個人歷史、演奏、創作、教學活動,以及獨特的四胡套路等,多有獨到見解和閃光點。結構合理,邏輯清晰,篇幅均衡,語言流暢。對于一個少數民族青年學子來講,實屬難能可貴。
蒙古族;器樂理論;研究;四胡
2014年10月,中國科學院出版社出版了蒙古四胡演奏家蘇雅的專著《個體?傳統與新視界——吳云龍四胡藝術研究》(以下簡稱《個體?傳統與新視界》)。蘇雅女生是蒙古族青年四胡演奏家、內蒙古藝術學院音樂系青年教師。
《個體·傳統與新視界》一書,由緒論和六個章節構成。分別闡釋了現代科爾沁地區的社會變遷、民間音樂的傳承流布、四胡文化的歷史淵源、烏云龍的個人歷史、演奏、創作、教學活動,以及獨特的四胡套路等,多有獨到見解和閃光點。結構合理,邏輯清晰,篇幅均衡,語言流暢。對于一個少數民族青年學子來講,實屬難能可貴。
四胡是蒙古族重要的弓弦器樂之一,與馬頭琴齊名,成為民族器樂藝術中的主要樂器,流行于內蒙古東部地區的科爾沁草原、中部的察哈爾,以及西部的鄂爾多斯地區。吳云龍先生則是蒙古族老一輩四胡演奏家、教育家,被公認為是科爾沁四胡流派的主要代表者之一。據我所知,內蒙古音樂理論界目前還沒有研究吳云龍的理論專著。因此,這部蘇雅女士專門研究吳云龍先生四胡藝術的專著,可以說填補了一項學術空白,具有理論意義和現實作用。我和吳云龍先生比較熟悉,上世紀60年代即已相識。通讀《個體·傳統與新視界》,給我的突出感覺是:資料翔實,內容豐富,真實生動,準確地描繪出吳云龍的人生道路和藝術成就,讓我感到十分親切。顯然,蘇雅下了很大功夫,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資料,才能寫出這樣有分量的專著,蘇雅這種求真務實的學風,值得鼓勵和稱道。
從治學態度和研究方法的角度來看,蘇雅的這部專著也是好的,給人以不少啟迪。作者撰寫此書,主要采取口述史、田野調查、比較音樂學、民族音樂學等不同研究方法。總結概括前人成果的基礎上,適當借鑒國外有益的研究方法。資料、觀點、方法、敘述結合較好,達到較高的學術水準。作者運用“社會史——藝術史——個人史”相結合的方式,將吳云龍的成長軌跡和藝術特色放在大的歷史背景下加以考察。書中指出,少年吳云龍之所以走上音樂道路,并日后成為一名杰出的四胡演奏家,離不開科爾沁地區傳統音樂的滋潤;離不開先輩藝人的教誨;離不開火熱時代的感召;更離不開革命隊伍的關愛與培養。通過追溯吳云龍的成才經歷,作者令人信服地說明:蒙古族四胡的民族風格——地域風格——時代風格——個人風格,相互依存,彼此促進,為辯證統一的關系。
西方音樂理論界有一種流行的觀點,似乎研究方法自然具有高低之分,經歷了一個由低到高、由粗到細的發展過程。例如,中國的民族民間音樂研究方法被西方的比較音樂學所取代,比較音樂學則被民族音樂學所取代。那么,按照這樣的邏輯,似乎民族音樂學最終也要被文化人類學所取代。總之,舊方法即意味著落后過時,新方法則必然是正確先進的。難道,事情真的是這樣的嗎?當然不是這樣。
“方法在對象之中”,只要對象客觀存在,其研究方法便不會過時。在人類認識客觀世界的漫漫長河中,每一種研究方法,都是通向相對真理的一座橋梁。人類通過各種研究方法所取得的成就中,均包含著“絕對真理”的顆粒。唯有通過無數大小長短不等的橋梁,人類才能不斷接近“絕對真理”。因此,無論民族民間音樂學、比較音樂學、民族音樂學;還是音樂形態學、音樂考古學、文獻資料學等,其實并無高低粗細之分,各種方法均處于平等地位。宏觀把握,微觀燭照,十八般武藝各盡其能,缺一不可。
蘇雅撰寫《個體·傳統與新視界》,并不是采取單一的研究方法,而是根據不同的研究對象,綜合運用不同的研究方法。諸如,民族民間音樂學、比較音樂學、民族音樂學,以及文化人類學等。同時,闡釋和描繪具體問題時,還需運用歷史學、社會學,以及音樂形態學的方法。當然,高低粗細之分也是存在的,但只存在于運用方法的人,而不是方法論本身。由此可見,那種人為地評斷方法論等級,前后對立,過河拆橋的做法,不是聰明人所應采取的態度。
對于青年學子來說,如何理解和處理繼承與創新、基礎與前沿、專題與綜合三者之間的關系,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對立統一是世間萬物中客觀存在的普遍規律,做學問同樣如此。“繼承——基礎——專題”與“創新——前沿——綜合”,構成彼此對應的三個范疇,是對立統一的關系。根據我的經驗,“繼承——基礎——專題”,始終是治學問道的根基。至于“創新——前沿——綜合”,則是前三項的延續和升華,猶如沃土上生長出的大樹,結下豐碩的果實。俗話說,“基礎不牢,地動山搖”。沒有繼承就沒有創新,沒有基礎便沒有前沿,缺少專題則自然談不上綜合,個中道理是顯而易見的。因此,繼承民族音樂傳統,打牢學問基礎,重視專題研究,乃是治學問道的根本途徑,取得成就的前提條件。
通過《個體·傳統與新視界》一書,我們可以看出,蘇雅在理解和處理“繼承——基礎——專題”與“創新——前沿——綜合”三者的關系方面,做得是比較好的。例如,蘇雅在專著中特別提出蒙古族傳統器樂演奏藝術中的“套路”概念。所謂套路,即是四胡演奏家用來處理樂曲的特殊技法體系,諸如,曲調加花,節奏變化,常用指法、弓法,以及整合民歌聯奏套曲的模式等。當然,套路并不是單純的技法,而是演奏家音樂審美理念的外在體現,也是形成獨特個人風格的重要因素。
蘇雅指出,吳云龍的四胡演奏套路中,有一個特殊技法,就是在二把位上用三指奏出泛音,再用小指奏出打音或滑音。孫良大師的套路則與吳云龍有所不同,用四指在三把位上奏出泛音,因不用三指,故很少用滑音,即便有滑音,也是幅度很小。蘇雅所論述的“套路”,漢族音樂理論中多有提及,但在蒙古族器樂領域中,則很少有人提及。如果不懂傳統四胡演奏技法,沒有扎實的基本功,沒有專題研究,則很難歸納出套路之說。如果說創新的話,這便是一個閃亮的創新點。那么,蘇雅為何能做到這樣的創新呢?
首先,蘇雅通過十幾年的四胡演奏,熟悉了大量的科爾沁民歌、說書調和器樂曲,繼承民族音樂傳統方面下了很大功夫,為今后從事理論研究打下堅實的資料學基礎。其次,蘇雅參與音樂系“民族音樂傳承基驛站”的工作,采訪知名民間藝人,采集民歌、民間樂曲,撰寫藝人口述史。兩年多時間內,驛站先后接待了40多名杰出的民間藝人,其中不乏大師級人物。通過親身實踐,蘇雅檢驗了自己所學到專業知識和理論方法,真實地體驗到理論到實踐的飛躍,積累了一定的課題研究經驗。再次,在楊玉成教授指導下,蘇雅系統學習了民族音樂學理論,熟悉國內外的相關信息,知己知彼,視野開闊,為著書立說,準備了理論條件。由此可知,蘇雅之所以能綜合分析、有所創新、走在前沿,恰恰是得益于繼承性、基礎性和專題性方面的知識積累。
當前,國內音樂理論界流行一種觀點,認為基礎性、專題性,概論性研究,是大學本科階段應該做的事情。反之,作為碩士生和博士生,便只能從事創新性、前沿性、綜合性研究。如果有哪位碩士生、博士生撰寫基礎性、專題性、概論性的畢業論文,便被看做是陳舊落后,跟不上學術潮流。難道,事情真的是這樣嗎?當然不是這樣。
從中國古代文人和近現代學者的治學經驗來看,繼承性、基礎性、專題性的研究,不分年齡和階段,須臾不能中斷,更不可廢棄,是一輩子都要做的功課。我國近現代的許多學術泰斗,諸如王國維、陳寅恪、陳垣;以及我區蒙古學大家亦鄰真等人,無不是資料學專家,分別在資料性、基礎性、專題性研究方面多有創新,發前人之所未發,從而取得突破性的成就。從某種意義上說,繼承性、基礎性、專題性研究的深度,往往決定著創新性、前沿性、綜合性研究的高度。兩者猶如車之兩輪,鳥之雙翼。大凡在繼承性、基礎性、專題性研究方面功夫下得不夠的人,創新性、前沿性、綜合性研究方面就會受到局限,難以取得更大的成就。因此,那種把繼承性、基礎性、專題性研究,與創新性、綜合性、前沿性研究對立起來的看法,顯然是片面的。
恩格斯說過:“社會一旦有技術上的需要,則這種需要就會比十所大學更能把科學推向前進。”社會科學何嘗不是如此。就當前情況而論,內蒙古音樂界需要加強繼承性、基礎性、專題性的研究。這種需要是現實的、客觀的、迫切的,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就全國而言,學術發展的整體水平是不同的,明顯存在著不平衡現象。比起邊疆少數民族地區,內地漢族的學術發展程度相對較高。傳統悠久,人才雄厚,學科齊全,成果顯著。經過幾代人的努力,資料性、專題性、概述性的論著已經大量出現,為后人的創新性、綜合性、前沿性研究,提供了可資借鑒的學術資料。
相對而言,我們蒙古族音樂界有關繼承性、基礎性、專題性研究不是多了,而是太少了。其中,音樂資料學和文獻學,大概是學術領域中最短的短板。誠然,蒙古族的口傳文化十分豐厚,但書面文化卻相對薄弱。就資料學、文獻學的現狀而言,音樂界幾代學人所挖掘、整理和運用的資料,應該說比較豐富。遺憾的是,均散見于每個作者的著作之中,沒有梳理、歸納和分類,尚處于個體化、手工化、零散化階段,缺少系統性、科學性和完整性,還算不上是真正意義上的資料學。因此,我們的共同任務,就是和時間賽跑,趁老一輩民間音樂傳人尚健在時,盡量把他們所掌握的資料搶救下來。為后人留下更多有價值的學術資源。在此基礎上,有計劃地開展繼承性、基礎性、專題性研究,且將研究成果迅速轉化為教科書,大量引入藝術院校的課堂,進而再將教科書中所總結提煉的規律轉化為藝術創造力。
我們需要優秀的民族音樂學家,凡是人家有的,我們也應該有,而且必須是一流的。但是,從可持續發展的觀點來看,我們更需要各類優秀的專門家。諸如,資料學家、形態學家、音樂史學家、美學家、比較音樂學家,對蒙古族傳統音樂的各個領域,進行全面的專題研究。上世紀50年代,我國曾展開大規模的地質普查工作,摸清了家底,并編寫出各類礦產資源分布的專題報告。在此基礎上,才有可能開發地下礦物資源,大慶油田鉆探出數千米的深井。這個例子生動地說明,繼承性、基礎性、綜合性與創新性、前沿性、綜合性之間的辯證關系。確實,如果我們無視自己民族和地區的學術狀況,盲目追隨內地漢族和國外的學術潮流,一味強調所謂“創新性、前沿性、綜合性”研究,忽視甚至鄙視繼承性、基礎性、專題性的研究,其結果必然是脫離實際,脫離本地區和本民族的學術發展需要,滋生浮躁虛夸之風。令人欣慰的是,近年來內蒙古地區民族音樂學家們的理論和實踐,更加強調繼承傳統,注重音樂形態,已經與外國的民族音樂學有所不同。相對而言,所有這些變化,均有積極意義。
長期以來,蒙古族四胡向來是男子一統天下,很少有女子學習此門技藝。然而,蘇雅女士毅然選擇學習鉆研四胡專業,其膽量和決心值得贊賞。從附中到升入本科,蘇雅一直師從蒙古族老一輩四胡演奏家、音樂教育家趙雙虎,演奏技藝有了長足提高。我們知道,女子學習四胡困難要比男子大得多,成為一名女演奏家,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然而,蘇雅卻通過自己的天賦和勤奮,一次又一次地證明了自己的成功。早在附中、大學本科學習期間,蘇雅即多次參加全區、全國器樂比賽,屢次榮獲金獎,從而躋身于蒙古族知名青年演奏家。
近年來,內蒙古音樂理論界新人輩出,形勢很好,已初步形成學術團隊,集中力量辦大事、實事,發揮與展現出人才優勢。蘇雅女士即是這個學術團隊中的一員,成為民族器樂研究領域中的一顆新星。藝海無涯,學無止境。希望蘇雅繼續努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寫出更多更精彩的論文和專著,為蒙古族音樂理論建設添磚加瓦,做出更大的貢獻。
【責任編輯 徐英】
A New Vision of Theoretical Study of Mongolian Instrumental Music : An Evaluation of “Individual, Tradition and New Vision——Research of Wu Yunlong’s Four-string Fiddle Art”
Ulalji
(China Conservatory of Music , Beijing 100101)
The monograph “Individual, Tradition and New Vision—Research of Wu Yunlong’s Four-string Fiddle Art” by Mongolian four-string fiddle performer Su Ya was published by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 Press in October 2014.With experience of playing four-string fiddle more than a dozen years, Su Ya made herself a master of Horchin folk songs, Uliger tunes and instrumental music.On this basis, she used research methods such as oral history interview, field work, comparative musicology, ethnomusicology to write this book which includes an introduction and six chapters.In this book reflecting original views and shining ideas, Su Ya respectively interpreted social changes of modern Horchin area, folk music inheritance and distribution, history origin of four-string fiddle culture, personal history of Wu Yunlong, and his experiences of performing four-string fiddle, composing, teaching four-string fiddle, especially his unique four-string fiddle routines.Su Ya also proved her outstanding writing abilities by reasonable structure, clear logic, balanced length and language fluency.For a young minority student, all these are praiseworthy achievement.
Mongolian minority; instrumental music theory; research; four-string fiddle
J05
A
1672-9838(2016)02-133-04
2016-05-01
烏蘭杰(1938-),男,蒙古族,內蒙古自治區扎賚特旗人,中國音樂學院博士生導師,內蒙古大學藝術學院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