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泊
電視真人秀節目流行的背后
——以主體性與相關性為視角
□胡 泊
20世紀末以來,電視真人秀節目成為綜藝節目的領頭羊,引發了截至目前為止仍在流行的熱播十余年的電視綜藝浪潮,形成備受廣大觀眾長久聚焦的“電視景觀”。從電視受眾社會主體性需求和體現日常生活相關性的視角出發,對這一現象進行梳理,進而揭示其蘊藏于現象之后的本質因素,是考察其流行的一個有益參照。
主體性 相關性 電視真人秀宣泄逃離
電視真人秀節目進入中國電視領域后,迅速變身成綜藝節目的領頭羊,從中央臺到地方衛視,真人秀節目如雨后春筍遍地出現,其形態各異令人眼花繚亂,直接引發了截至目前為止仍在流行的電視綜藝浪潮,成為備受廣大受眾長久聚焦的“電視景觀”。然而,電視真人秀節目為何會在這個歷史時段流行,緣何長期受到電視觀眾的熱捧。本文擬從滿足電視受眾社會主體性需求和體現日常生活相關性特點的視角,對這一典型現象進行考察和梳理,進而努力揭示其蘊藏于現象之后的本質原因。
一
眾所周知,20世紀末以來中國經濟進入了強勢高速增長的狀態,人均GDP在 5年內連續突破 1000美元、2000美元和3000美元大關,居民的總體消費需求發生了顯著變化,消費結構更多地向發展型、滿足型、享受型升級,人民群眾對文化消費的多樣性欲求也隨之水漲船高。與此同時,在深化改革開放的大背景下,隨著經濟形勢的向好發展,從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開始,國家治理更加開明,時代更加開放,文化的發展也更加多元,社會包容性更強,不再只有一種聲音或一種形態占據文化發展的全部空間,各種文化共生共存的和諧性特征更加鮮明。一方面,經歷了文革時期文化的桎梏和改革開放初期抵制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潮的深刻洗禮,不斷富裕起來的大眾希望看到包括主旋律、精英性和平民性等在內的不同面貌的文化產品,以更加貼近生活、更加貼近實際的形式和內容來滿足自身的多樣化需求;另一方面,電視等大眾傳媒在國際媒介競爭和國內行業轉型發展、傳媒機構體制機制改革的大趨勢下,也急需在市場層面謀求與大眾化需求相契合的切入點,希望通過諸如電視真人秀這樣的低姿態的渠道,給與大眾抒發心境和宣泄情緒的特定空間。于是,隨著西方電視真人秀風潮的拉動,“在政治比較開明、民主具有相對空闊的過度時期,當文化走向大眾、當這種草根性顯露的時候,就催生了代表國家意識形態的電視媒介對‘秀’的一種難得的開放,構成了一種群體性的興旺發達的文化景觀。”①此外,這一時期伴隨著經濟快速發展出現的 “電信金融詐騙案”“倒地老人扶不扶”現象、“毒奶粉”事件、“學歷門”丑聞等社會誠信危機案例,也加劇了民眾對虛假的憤懣,對“真實”的渴求與呼喚,潛意識里希望能從具有合法性和權威性媒介地位的電視里,尋找到真實感的慰籍,實現主觀意識里對真心、真愛、真情相交融的美好社會憧憬的現實訴求。這也從大眾心理層面奠定了對真人秀節目的原始好感和潛在收視傾向。
二
如果說上述條件為電視真人秀節目的出現做好了外部準備的話,那么其自身呈現出的與日常生活的密切相關性則無疑為節目的流行提供了內在保證。
這里所說的相關性實際上是一種衡量的標準,也是一個最大眾化的且最核心的指標。簡單地說,就是文化產品同使用者日常生存需要和生活經驗的關聯與切入程度。“如果一個文化資源不能提供切入點,使日常生活的體驗得以與之共鳴,那么,它就不會是大眾的。”②真人秀節目提供了與大眾生活生存需要的高度的相關性,符合大眾的普遍辨識力和經驗視野,是大眾日常社會生活的顯性反映,更容易被認知、被接受。
體現相關性的方式有很多,受眾可以從日常生活里的衣、食、住、行、閑、智、養等各個方面找尋到它們的存在,這為電視真人秀節目的類型和內容提供了千變萬化的可能性。譬如,有伴奏的唱歌作為人們茶余飯后到KTV消遣娛樂的最生活化和大眾化的形式,就為《超級女聲》《中國好聲音》《我是歌手》《中國夢之聲》《中國好歌曲》等歌唱類真人秀節目鋪設了切入的路徑。年輕人能通過參加節目展示自我一夜成名,中年人也能借著觀看節目重溫對上世紀80、90年代MTV的無比眷戀,想象性地在生活中找到滿足感。人類與生俱來就有游戲的需要,有謀取快感的生理欲求,這就使得《奔跑吧兄弟》《極限挑戰》《我是傳奇》《挑戰者聯盟》等游戲類真人秀節目找到了聚合大眾注意力的深度關聯性,收視率一季高過一季,附帶的贊助也一年多于一年。另外,中國人普遍家庭意識比較濃厚,如何在成家生子之后帶孩子、教育孩子,如何讓孩子在家庭成員的陪伴下健康成長,一直是大眾關心的熱點話題。于是《爸爸去哪兒》《爸爸回來了》《寶貝大猜想》《瘋狂的麥咭》等親子類節目就應運而生,并且獲得了不俗的收視率和大眾的關切。諸如這樣與生活經驗相關的真人秀類型還有很多,比如相親類、養生類、舞蹈類、寵物類、汽車類、裝修類等等。無論哪種類型,皆體現出兩個共同的基本特征。其一,在表現內容上與大眾生活經驗、生存需要或興趣愛好密切相連,體現出節目內容生產與受眾觀看動機的高度耦合性,強化了受眾對節目的好感和忠誠度。其二,在表現方式上,往往采用隱蔽拍攝、跟蹤拍攝、現場直播、補充現場、現場追述等融合紀錄感和現場感的制作手法,“用紀錄話語表現現場,用現場技巧進行紀錄”。③主要目的是增強真人秀的真實化、無縫化與認同感,力求“客觀”地展現參與選手“秀”的行為、狀態與情緒,建立受眾與節目、收視心理與鏡像呈現的互通互信機制,使受眾潛意識中把自我對象化地投射到真人秀選手身上,在“秀”的過程中體驗生活樂趣,收獲替代性的快感和心理滿足。
三
20世紀90年代以后,中國經濟進入快車道,經濟和社會都面臨著轉型升級的任務,地區與地區之間、行業與行業之間,現代化、產業化和市場化發展的速度和水平還不平衡,社會結構性矛盾比較突出,大量農村人口通過各種途徑向城市集中。社會各階層尤其是城市居民,面臨著生存和心理的雙重壓力。從生存角度看,與日常生活最為密切且最剛需的房價、物價多年來一直保持居高不下的態勢;因教育體制和專業設置滯后等原因導致的大學生畢業即無業的狀態,也讓學生家長們備受煎熬;早年因所在單位或企業改制分流造成的中年人再就業問題、退休下崗職工的社會醫療和保障問題,也讓許多家庭面臨支出拮據的境地。從心理角度看,當今社會新入職的年輕人工作負荷重、工作時間長、工作強度大,亟待心理的調適和減壓;中年人面臨上有老、下有小的雙重負擔,對工作中急需的新知識、新技術的換代更新要求短時間內難以適應。這些壓力長期在大眾心底累積,當務之急就是希望能找尋到釋放和宣泄這種壓力的渠道,而高雅藝術因其審美標準上的“高大上”,無法在一般性閱讀或淺表化理解的層面排遣大眾的心理壓力。因此,門檻相對較低的電視真人秀節目順其自然地走進了他們的視野,讓他們打開了釋放壓力的閘門,感受到了心理上的慰籍,體驗到了娛樂之后久違的輕松。
如果說“宣泄”體現了大眾的本我原則的話,那么電視真人秀節目帶給受眾的“逃離”則無疑體現了自我的原則。它表現在互為表里、相互聯系的兩個方面:一個是對現實境況的遺忘。即在節目規定的情境里,通過所謂的“真人參與”“真實紀錄”“真正在場”,來呈現一場由明星大腕或草根群眾參加的經過精心預設的無縫化的游戲表演“秀”,并在“秀”的過程中讓大眾忘卻現實中的煩惱和不如意,感受收視的歡樂快感和投入節目的興奮愉悅。另一個是對現實社會公平正義的非暴力對抗性的渴望。渴望是對缺失的欲求。當下社會語境中,屢有諸如“官二代”火箭升官、“富二代”為富不仁等污染社會風氣的報道見諸媒體,更有打招呼、走后門、托關系等潛規則破壞社會的正常運行規則和公共道德秩序,大眾對此甚為反感卻不能采用暴力行為直接對抗。而真人秀節目大多采用“公正規則——公開競爭——公平游戲”方式進行,要求明確,人人平等,過程透明,沒有潛規則,誰也不能越權造假。這就滿足了大眾對社會公平正義的基本訴求,實現了他們非暴力對抗的初衷,在節目中體驗到了現實生活中不可比擬的狀態,因而徜徉其中流連忘返。正如有學者指出的那樣:“綜藝節目多以‘海選’‘盲選’‘轉身’等作為核心評判機制,這高度吻合了渴望公平正義的社會心理潮流。在現實生活中的社會等級借由電視綜藝游戲的環節得以破除,這些評判機制在賦予綜藝節目參與者較為公平的話語權和表決權的同時,也表征了民眾對社會公平和正義的渴望,以及對民主社會的向往。”④
總之,大眾對電視真人秀節目的喜愛絕非毫無根據的心血來潮,而是有其現實的心理需要和深層次的社會原因。雖然精英人士和文化批評家們對大眾認同電視真人秀節目表示出了前所未有的憂慮 (這種憂慮也是客觀的和必要的),但是必須看到,真人秀節目作為一種對象性的電視綜藝節目,收視的目標主體并非那些慣用藝術標準或審美眼光衡量事物的人,反倒是希望從節目中收獲認同感和快樂情緒的普羅大眾。事實上,兩者并不是對立關系,也不應強制對方喜好什么以及喜好的方式。只要彼此的喜好符合國家意識形態的要求和多元文化建設的價值取向,就應允許各美其美,并保護其存在與發展的基本權利。
(作者單位:常州市廣播影視學會)
欄目責編:曾 鳴
注釋:①周 星:《中國電視選秀節目的現狀與問題》,《理論學刊,》2007(9)。
②[美]約翰·菲斯克,王曉鈺、宋偉杰譯:《理解大眾文化》,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年版,第155頁。
③苗 棣,王更新:《紀實話語與戲劇結構》,《現代傳播》,2014(11)。
④何志武,張 潔:《碎片化時代的媒體奇觀》,《現代傳播》,20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