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十三首

蘭珊

地下鐵

地下鐵起了微風/是這座忙亂的城市/低柔的鼻息/在沒有光的地底/我仿佛是第幾次/來到黑夜的盡頭/在這里瞥見/隧道出口的亮光/守夜的人/西西弗斯/在此等候來往的過客/列車在古城的肋骨上/顛簸著/地鐵乘客的臉上/潦草地寫著/些許期冀/或者疲憊/手中似是握著幾粒/希望的草籽/在這靈魂與物質/奔涌流淌的通道/我們竟不曾停留片刻/同樣一張車票/誰的旅程/到達了夢中的桃花島/或者遙遠星球/背面的那一片海/我們難以臆測/那不可預見的深處/與我在生之涯/曾經走散了的那些人們/是否在這里/告別了暗夜/踏上/駛向永遠的航船/有時我仍會聽見/命運的絲線/被誰織成錦緞/而失散了的人們/終究是失散了吧/在山之南/在水之北

2015.10.14

忘川

看啊/擺渡的人/撐著小船/劃過那如夢般/悠遠的桃花溪/他的船上有一朵紫色花/晝夜地綻放著/迷失的靈魂/見到它的光彩/便忘卻了悲傷/只是輕輕地笑了/水流之處/一邊是清幽的竹林/一邊是墨色如洗 綿延的青山/唱歌的人/渡了誰的思量/這道河水/名曰忘川/我們在此相遇/我們再次失散/我們在此久別/我們復又重逢/只是不記得 你如何離去了/只是問一句 你如今還好嗎

2015.11.27

風箏

在我的生命里 我不是我的主人/在我的身體里 我不是我的主人/在我的家庭里 我不是我的主人/在我的言語里 我不是我的主人/在我存在的世界里 我不是我的主人/明艷的歲月之樹/結出苦澀的果實/在我的心靈里 我是個放飛著風箏的人/風箏的線斷了/風箏上繪著的孩子/在云端 飛去哪里了呢

2015.11.27

雪

銀杏的葉子/對于秋天的念想/連同那些堅硬的果實/終究回到了大地/只不過/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雪/便淹沒了時光里/那些極致喧嘩的聲浪/就連虛弱的孤獨/或是虛構的絕望/也已消散于無形/在守候千年的銀杏樹下/驀然碎落一地

在無際無涯/潔白的雪野上/我們也許只是/偶然地相遇/卻已足夠美好了/縱使/我們的足跡/還有那一刻/呼吸里的溫熱/都悄然遺落在/這蒼茫雪夜/簌簌的余音里/飛鴻踏雪/倏忽而逝/至少/我們的相逢/真實地發生過

朦朧的雪/織就了往昔的迷思/我們在路上/匆匆而行/難免忘卻/歲月曾如何厚待我們/那時我們還一同歌唱/所有比青春/更為迷人的字眼/握著彼此溫熱的手/望向天際/觸不可及的光芒/遠去的山河 綠野 故園/與雨后濕潤的小巷/都在記憶里褪去了色彩/雪落之處/只余下/寥寥數筆/曾經鮮亮如畫的印記

而生命的碎屑/就這樣化入/雪地里的塵埃/往事的云靄/帶著銀月光的色澤/裝點了冬季的清冷/然而/生活 紅塵 世界/我何必戀慕你們/又何必轉身離開/如今/我既然與你們重逢/不妨讓我們就這樣/比鄰而居/不問悲喜

2015.11.23

在遠方

待我醒來之日/滄海的波濤/已被冰雪覆蓋/惟有度朔山上/是誰種下的桃木/依然花葉明艷/三千里的芳菲/三千年的佇立/不曾改變/守候在這里的/只有望不見盡頭的/冰原凍土/雪的蒼涼襲來/絲絲穿透我的魂魄/甚至沒有光芒/照射這片大地/我在木舟之上/不斷沉沒入海/在幽冥的深處/看到昔日文明的/那些美好片斷/如同廢墟之上/閃爍著光彩的/薔薇琥珀/我的言語都是無力我的訴說化作虛空/暫且讓我/在時間縫隙里/編織一句無人能解的/謎語/那詠嘆的語氣/不待夏日/不待春秋/便已消融于汩汩的/逝川之水

2015.10

密歇根湖 Lake Michigan

密歇根湖的藍色/凝著天空背影的水滴/玻璃城墻高聳在路口/誰的一張臉/被繪在那面閃光的墻上/那一絲笑容/輕輕被風吹亂/無名的琴師與攝影者/在湖水這邊佇立/等著寬廣如海的浪聲/一波波地逼近/搖曳的船舷/飄動的紅裙/在日光下閃爍/芝加哥的午后/空曠的廣場/寂寞而繁華的街市/小火車在頭頂上轟鳴而過/這是不可言說的/寂靜而緩慢的一刻/城市的顏色正肆意流淌/But I may have got lost /travelling without a map

2015.3.24

時光街9號 No. 9 Time Street

這么美麗的異國小鎮/我為你隱姓埋名/第幾年的圣誕/教堂屋頂/在微光中閃爍/天空透明而蔚藍

手搖鏡頭/裝進你的畫面/和流浪藝人的舞蹈/那一年的河水依然哭泣

為什么廣場上沒有了秘密花園/白鴿飛過/羽毛紛飛/孩子 孩子/你什么都不知道

七月的小傘/一曲探戈/高跟鞋敲上石板/雨中/我是你的陶醉/你是我的回憶里的蒙太奇

無可救藥/心跳的重量/裙子 呼吸 和欲望

你的笑容/隨風飄散了/如一粒優雅的休止符

許多次/我想起田園/葡萄酒香甜/孤獨的坐席/仍在等候

為什么表又停了/黃昏鐘聲那么模糊/電影在退色的墻上/靜靜流淌

舊車子停在院落/風兒吹起黃葉/你的聲音回響在故鄉的弦音里

今夜/月色正濃/我用你的毛筆畫上腮紅/妝容好似/昨日桃花

第幾年的春夏/我忘了你/也忘了綠窗的牧笛

火車開向海邊/紅裙的女郎/空蕩的車廂/今天的歌唱多安靜

墨鏡 沙灘 空瓶子/一張旋轉不休的CD /我假設你的手機尾號/念起來就是一句笑話/不是詩的符號

占卜師握住我右手/我說我累了/已經無法追逐誰的命運

不如去北方/離開這個/沒有雪花的溫柔季節

追憶你的黑色風衣/白色毛衫/和你帽沿上/風的痕跡

旗袍店里的少年/還是方格貝雷帽/舊日的裝扮

鐘表店隔壁/神秘的小樓/嘀嗒響著/等待的時間/誰說我們/等的不是一次相遇

云走了 就不回來/風走了 就不回來/最后的信箋/你的吻說著/遠方的戰火正要熄滅/車站/守候的人/只剩下我一個/一盞盞淡黃的街燈/還沒熄滅

2009.10.12

西海岸

夕陽總在/火山另一面燃燒/這是熱鬧的西部片時間/只用一罐soda/就可以邀約/馬背上的英雄

印第安的長笛/比起回憶/更加陌生/從今天起就踏上旅途/穿越沙漠/來到有風的海岸

遙遠的紛爭/無非為了/白珍珠/或者紅珊瑚/她在船頭/壓低帽檐/唱起無字的歌

于是/人們說/那是傳說中的女子/整個城市/為她點亮霓虹/流浪人在信箋上/尋找她的紅唇

只有群島知道/海浪拍岸/她來過/沒有冰雪的/傍晚/在北回歸線/牧養羊群

2009.8.11

我們的電影剛剛寫到一半

接下來是什么呢/我在呼吸里等待著/屬于你的那一幕

幕半掩著/所有的燈光都變得溫柔/好似破曉時分/淡淡的繁星

人們都說最精彩的就要來了/電影還在晨曦里等待著/我的呼吸是青草上的小鹿

游戲劇團安靜了/他們正在涂抹彩妝/印襯那華麗的布景/也印襯我的素顏

我知道我們的電影剛剛寫到一半/編劇的人就沒了蹤影/剩下整個屬于我們的世界

你來了/我的心是藍色山水/一夜之間開滿繁花/濕了紙筆

畫意已經這么好/音樂已經這么美/而我們的電影才剛剛寫到一半

2008.3.30

古體詩四首

霧

光陰冉冉侵昏曉，霧色茫茫失阡陌。飄雨聲中瑤琴鳴，寒氣冷卻芭蕉墨。

七彩羽衣琉璃塔，捉月騎鯨江畔客。清溪明月沉吟處，玄思向晚入津波。

2015.12.11

白石山行

林徑杳然山中斜，清云流溢白石間。傾灑碧落萬點翠，遙寄紫菱一線天。

暑氣消散寒霜淺，霧靄凝露化為煙。不語晨昏弄琴瑟，至此天地俱忘言。

2015.9.1

秋

盧溝曉月寂無聲，地偏心遠秋雨濃。落木無邊蕭瑟處，野草自黃水自東。

田園山色故城影，車水馬龍新橋夢。瀚海千里一念遙，靜夜凝聽風入松。

2014.9.24

賀父親六十歲生日

蟋蟀在野七月初，荷塘清淺鳧鴨游。京城玉暖南柯夢， 浮生半日碧水流。

稚子戲唱鳳凰曲，白云蒼狗不識愁。風雨書聲皆順耳，日月星光入小樓。

2014.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