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民


摘 要:20世紀80年代以來,深圳“產學研資”模式經歷了形成期、成長期和成熟期三個階段,利用演化理論的分析框架,其在創新的產生上,體現了知識創造和知識傳遞的整合效能;在創新的擴散上,科研教育力量、技術(產業)、運行機制和政治體制四個維度協同演化,每個維度的變遷與擴散都受其他維度的配置與跟進影響,然后又對這些維度產生基礎性的作用,從而推動了“產學研資”的階段性發展。然而,本應與其他維度對應的體制維度在第三階段并沒有發生顯著的變化,曾經發揮重要作用的經濟范式在后期越來越表現出不適應性和阻礙性,必將帶來整個產學研資模式演變過程的不協調,甚至會阻礙其他維度的發展和科研體系、技術創新的擴散。
關鍵詞:深圳;產學研資;創新;演化;經濟范式
中圖分類號:F01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5)25-0135-03
一、演化理論與深圳“產學研資”模式
(一)傳統新古典經濟學與演化理論
傳統新古典經濟學視經濟為封閉系統,認為經濟變量可以預測,運用均衡范式和數學形式主義,解釋和決定經濟行為,分析導向是經濟活動如何走向均衡,關心的是市場失靈的糾正和資源的最佳配置。
演化理論借用了現代生物學的進化隱喻,把正統理論中處于背景狀態的演化力量和機制放到了核心地位,形成了解釋經濟現實的全新范式[1]。經濟演化變成一種非線性的、遠離均衡狀態、擁有多種發展方向的學習過程,演化經濟學家注重對選擇環境的考察,探求引起這些變化的動態過程[2],關心的是經濟動力的機制,以及經濟活動產生和擴散的制度文化環境。
(二)演化理論在科技創新領域的應用
演化理論在解釋科技創新上,不再試圖規定一種“最優狀態”,而是更關注于整個創新過程的演化,是過程導向的。在整個演化中,由于用西蒙的“有限理性行為人”假說取代完全理性的“經濟人”假設,因此將受過往行為、已有制度和利益集團極大的影響,開始突破單純的經濟因素,將制度、文化等因素納入框架中加以分析。
從產生來講,不再只關心資源和獎勵,必須考慮到組織內的學習過程,要求改變創新機會邊界,提高企業接觸和創新更大范圍知識的能力,強調系統內知識傳遞的合作和持續的學習,以及保證相關技術系統的建立而鼓勵持續的競爭。
從擴散來講,則認為有效性取決于與制度的協同,聚焦于系統設計和社會、組織、法律等制度的改進,通過鼓勵聯系和互動以降低交易成本。創新不僅僅取決于研發活動,還要依賴于其他相關的活動,如教育、培訓設計、管理模式、信貸公司、運輸基礎設施等,制度的創新影響技術創新的效果。這種要求技術與制度的結合被稱為“技術經濟范式”,要求經濟范式必須適應技術的發展,否則將是對后者的束縛[2]。
(三)演化理論在深圳“產學研資”模式的應用
傳統的演化經濟學以技術、制度、組織作為三個維度,在深圳“產學研資”模式中,整個互動的系統則可進一步細化為涉及了科研教育力量、技術(產業)、運行機制和政治體制四個方面的協同演化,每個方面的變遷與擴散都受其他方面的配置與跟進影響,而這種變遷與擴散又對其他方面產生基礎性的作用。本文將通過動態過程的展現試圖揭示深圳“產學研資”模式演化的內在規律。
二、深圳“產學研資”模式的演化過程
(一)深圳“產學研資”模式的歷史發展進程
1.形成期(20世紀80年代)
1983年,深圳市政府創辦深圳大學,以培養“素質好、基礎好、上手快、轉型快的事業骨干和創新創業人才”為目標的辦學目的,加上地處高新區的地理優勢,使其比一般的內地高校與市場的接軌更加便捷。深圳大學的許多教授也有著在企業中工作(又以企業中的工程師的類型居多),因而他們自發地從事技術轉化活動,與企業之間的關系也相對更加密切。然而,有關數據表明,大量的技術轉化工作實際上是在私下完成了對接[3]。
1985年7月,深圳市政府和中國科學院共同創建“深圳科技工業園”,以促進產學研合作機制在深圳的扎根。由于在探索初期,受制于固有體制和思路的有關各方尚未找到科技成果轉化的有效現實路徑,“深圳科技工業園”本身的發展并不順利[4],但是開創性的工作為科技工業園的探索及后來高新區的建立奠定了重要基礎。
2.成長期(20世紀90年代)
1990年代,企業研發實驗室興起,高新區建立,關于進一步扶持高新技術產業發展的新舊“22條”[5]頒布等,使深圳的產學研模式和技術創新迅速發展。
1991年,深圳市政府與科技部合作成立了以科技成果轉化為宗旨的中國科技開發院,旨在聯合有關大學、科研院所和企業搭建各類技術研發轉移平臺,以國家和地方政府科技部門的各類科技計劃項目成果作為主要項目源,運用市場機制將高新技術成果與資金、人才、管理等資源進行有機整合,正式開啟“科研+產業+資本+教育”四位一體的模式。
1993年,深圳職業技術學院成立,技術轉化活動相當活躍。其主要的課題和項目經費都是來源于和企業之間的合作,橫向課題的比例達到了65%,縱向課題則為35%。
1999年,虛擬大學園(以下簡稱“虛大”)建立,在深圳高新區聯合了22所大學,旨在通過建立一種中介性的關系,實現高校成果在深圳的有效轉化。虛大每年提供1 500萬的資金用于環境建設、企業孵化的支持以及實驗室的建設。其管理機構主要通過搭建平臺、提供產業對接和溝通等方式,幫助院校與企業之間進行溝通。另外,虛大要求入園企業必須與園區院校有股權關系,后來確定為股權比例不低于25%。
3.成熟期(21世紀)
進入21世紀,虛大加大了深港合作和國際化的步伐。同時2007年“深港創新圈”正式啟動,8個創新基地、12個服務平臺、4個重大專項建設順利。香港大學、香港中文大學、香港科技大學6所高校在深圳都有產學研基地,不少項目放在深圳進行轉化,但是它們與深圳的合作還較為松散。endprint
近幾年,諸如中科院先進院、華大基因和光啟研究院等新型科研機構的興起,再次給深圳的技術成果轉化注入了新的活力。這批新型科研機構,具有站在科技最前沿、國際化程度高、發展極其迅速的特點,將使得深圳未來在生物、互聯網、新能源、新材料等產業形成自己獨特的教育和科研資源。
(二)深圳“產學研資”模式的演化路徑
1.創新產生的演化路徑
演化理論關注技術的生成、發展和演化的整個過程,批判新古典經濟學認為通過消除外部性和風險,降低成本或提高技術進步的收益,就能等價地促進技術進步[6],而是將注意力放在對技術的支持系統上,考慮系統內知識的傳遞過程和組織內的學習過程。
深圳“產學研資”模式中,技術創新的有效迸發,在于整個創新過程的調整和革新。首先在知識的創新,跨學科創新團隊打破傳統以學科為界限的科研體制,在綜合性運用學科知識進行創新上發揮出強大的動能。
其次在知識的傳遞上,產學研聯盟將企業、高校、科研單位、行業協會和中介服務機構等聯系起來,其實質在于,各個要素之間通過建立聯動的協調關系,從而推動整個系統的自組織創新活動[7],產生系統的整合。只有在這樣一些組織中大學、企業、政府等原本涇渭分明的組織能夠充分地融合,在合作的過程中突破原來的分工局限,深入了解甚至扮演在系統模式中原本由其他組織擔當的角色(如大學可以在聯盟中,更多地扮演一些原本只有企業才能承擔的應用開發性質的工作等)。
2.創新擴散的演化路徑
協同演化采納的是一種非決定論、非線性的演化思維,并不認為技術/制度變遷決定制度/技術變遷,而是互為選擇力量,任意兩方面的因素互相施加選擇壓力,是一方的進步部分地依靠另一方的進步。
在深圳“產學研資”模式中,科研教育力量、技術(產業)、運行機制和政治體制四個維度體現了互相影響的協同演化,從而產生了三個階段不同的特征,每個維度的進步幾乎都是同步進行的,本文歸納如下:
在第一個到第二個階段的過程中,深圳產學研資的發展并非僅僅是非制度化的深大模式,上升為能吸收國內一流技術成果,制度化、體系化的虛大模式,在此期間科研教育力量的壯大以及向企業技術轉化能力的提升,使深圳的制造業產生強有力的發展,而經濟基礎的變化進一步撬動上層建筑,加速“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為輔”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轉變。同時,大型制造業的運營和管理,需要關注組織結構改造和人員培訓,對資金的需求和運作更加依賴,由此促進了科技金融體系、股份制、現代企業制度等的誕生。
另一方面,科研教育力量的培育、產學研的進一步發展需要環境的照顧,且二者基本是同步發生的。市場體制下科技金融體系、股份制等的建立隱含了大型制造業和高資本密度的產學研模式得以發展的契機,而帶有濃厚官僚色彩的非完全市場化的經濟體制,使深圳政府有著發展產業經濟增加非預算收入的強大動力。
在第二個到第三個階段的過程中,深圳產學研資的發展從國內進一步朝全球聚集創新資源,這一過程伴隨著深圳的科研機構、高校、企業在組織、運營、觀念、技術等方面與國際的接軌,而與此同時,互聯網等技術,網絡化組織、跨國企業等形式無疑有利于“產學研資”中科研機構、高校對全球創新資源的攏聚。
但值得注意的是,本應與其他維度對應的體制維度在第三階段并沒有發生顯著的變化,在本應市場化操作的企業、科研機構和高校中仍帶有較明顯官僚和計劃色彩,仍表現出對三者的滲透、控制或利益輸送。而體制維度的滯后必將帶來整個產學研資模式演變過程的不協調,甚至會阻礙其他維度的發展和科研體系、技術創新的擴散。
三、反思和啟示:當今經濟范式的缺陷與對產學研資的阻礙
在深圳“產學研資”模式不斷發展的今天,卻也面臨著體制不順帶來的困境。如科研院校“去行政化”還不夠徹底的情況下,一方面,內部存在著大量的非研究人員,工資支出分散了資源的使用;另一方面,可能出現外行人掌控資金的去向,影響了科研效率,甚至存在尋租的可能。又如科研院校人才待遇與國外發達地區存在著不小差距,在目前的體制機制下科研機構又不能完全自主決定;“國家標準”等國家“承認”對新推出的系列產品回應緩慢;對科技創新型企業沉重的稅收等[8] 。
這反映了仍帶有官僚和計劃色彩的舊有經濟范式對新技術、新模式的不適應,前者不能順應、甚至會阻礙后者的發展。關于當今我國的經濟范式,Max Boisot和John Child在以信息的加工標準化和信息的傳播程度兩個維度劃分的體制模型中,指出中國是信息不標準、傳播程度低的“地方領袖制”,信息的不透明和權力的依附,使得政府與企業間、甚至科研院校與企業間必須依靠“軟資源”,依靠關系和“圈子”,從而大大降低知識的創新和傳播。在這種“關系網資本主義”中,地方政府扮演了資源供給、促成交易、稅收的重要角色。科研院校、企業對地方政府存在千絲萬縷的依賴,這與地方政府作為主導者積極參與經濟活動協同演化有密切關系[9]。
中國的經濟范式,曾經在前期使企業和技術得到迅猛的發展,然而在后期越來越表現出不適應性和阻礙性。基于演化理論的分析,啟示我們并不能僅僅關注某一現象的靜態映像,而是在動態過程的予以關注,在鼓勵技術、模式創新的同時不應忽略配套制度和經濟范式的跟進與調整,促進技術、模式創新的擴散。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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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曾國屏,王路昊,楊君游,馬輝.深圳的產學研合作:歷史經驗與現狀思考[J].科學與管理,2013,(6).
[4] 蔡永生.深圳科技工業園現狀及其成因淺析[J].中國工業經濟研究,1994,(8).
[5] 關于進一步扶持高新技術產業發展的若干規定(深府[1998]29號)[Z].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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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曾國屏,茍尤釗,劉磊.從“創新系統”到“創新生態系統”[J].科學學研究,2013,(1).
[8] 葉石界.“產學研資”模式打造創業者的搖籃[J].南方,2013,(4).
[9] 周雪光.西方社會學關于中國組織與制度變遷研究狀況述評[J].社會學研究,1999,(4).
[責任編輯 吳明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