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其昌
(同濟大學 設計創意學院,上海200092)
論中華工匠文化體系
——中華工匠文化體系研究系列之一
鄒其昌
(同濟大學 設計創意學院,上海200092)
中華工匠文化體系旨在從文化理論的視角,即從工匠活動的主體方面(人的方面)對20世紀20年代以前的中華工匠進行系統研究,深入挖掘中華工匠的文化史意義和當代價值。以“工匠”為主題,以“工匠文化”為中心,以“工匠精神”為信仰,系統整理、構建和探索“工匠文化”世界,構建中華工匠文化體系。中華工匠文化體系既是一個邏輯范疇,也是一個歷史范疇。中華工匠文化體系的建構主要有三種典型范式:《考工記》范式、《營造法式》范式和《天工開物》范式。而《考工典》是一種極其重要的集大成式的中華工匠文化體系建構方式的范本,具有重大研究價值。
工匠;工匠文化;工匠精神;中華工匠文化體系
中華工匠文化體系旨在從文化理論的視角,即從工匠活動的主體方面(人的方面)對20世紀20年代以前的中華工匠進行系統研究,深入挖掘中華工匠的文化史意義和當代價值。中華工匠文化體系指中華工匠文化的整體性特征及其世界性價值存在體,是整個中華文化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中華文化體系重大特征性構成要素。那么這里就自然排除了中華工匠文化體系中的負面價值。盡管負面價值對認識事物本身具有其歷史價值,但我們應該以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方式審視中華工匠文化體系,深入系統挖掘其當代實踐價值,為當代中華文化偉大復興,提升中國品質,實現中國夢服務。
“工匠”是中華工匠文化體系研究與建構的核心概念或主題。“工匠”亦稱為“匠人”“匠”“工”“人匠”“百工”等,是一個意指非常廣泛的概念。“工匠”最為基本的含義就是古代社會結構中的“四民”——士農工商之“工”,指與“士”“農”“商”相對待的主要從事器物發明、設計、創造、制造、勞動、傳播、銷售等的行業共同體。工(手工業)與農(農業)和商(商業)共同構筑了古代社會經濟三大支撐性系統部門。古代文獻中對此有諸多闡釋,如《春秋·谷梁傳》:“古者有四民:有士民、有商民、有農民、有工民。”《管子·小匡》:“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石民也。”“國之石民”即國家的柱石。《漢書·食貨志上》:“士農工商,四民有業,學以居位曰士。”當然,將“工匠”一般意義稱為“手工藝人”“手工業者”或現代意義的“工人”,有其合理性,但也有一定的歷史局限性。
從語義學而言,“工匠”是由“工”和“匠”組成的一個偏正結構或并列結構的復合詞。“工”是一個象形字,其本義是“木工的曲尺”。《說文·工部》:“工,巧飾也。象人有規矩也。與巫同意。凡工之屬皆從工。”這里的“工”“象人有規矩”,是指那些能夠利用“規矩”之類的人造工具來從事造物活動的技術人員。“工,巧飾也”,強調了“工”所具有的特殊性質,即設計造物活動的兩大基本性質——“巧”(技術原則,或技術設計原則)和“飾”(藝術原則,或藝術設計原則、審美原則)。
“巧”,技術原則。《說文》:“巧,技也。”《廣韻》:“能也,善也。”《韻會》:“機巧也。”在《說文》中,“技”“巧”互釋,突出了“巧”“技”的技術理性原則,即都應該遵循自然法則、法度和社會道德規范,這樣的“巧”或“技”才能稱為“工”。也就是徐鍇在注中所言:“為巧必
遵規矩、法度,然后為工。否則,目巧也。巫事無形,失在于詭,亦當遵規矩。故曰與巫同意。”強調“巧”只有遵循規矩法度,才能實現“工”的價值和目標。
“飾”,藝術原則或藝術設計原則、審美原則。《說文》:“飾,刷也。”而“刷”,《說文》曰:“刷,刮也。”《爾雅·釋詁》:“刷,清也。”“刷”具有清理擦拭的美化意味。“飾”即《玉篇》所說“修飾也。”《逸雅》:“飾,拭也,物穢者拭其上使明,由他物而后明,猶加文于質上也。”強調“裝飾”功能,即藝術性設計活動。另外,“刷”“飾”后來合成為一種裝飾設計方法——“刷飾”。如《營造法式·彩畫作制度》論及彩畫類型時,就有“刷飾”一目。[1]“工”作為一種造物結果或設計品,應該是技術原則(巧)和藝術原則(飾)的高度統一。從事造物設計活動的人,也應該具備技術理性原則(包括社會道德原則)、高超技術和較高的藝術修養相統一的能力。
同樣,作為一種方法或工作原則,“工”又具有精致、高超、專注的性質,常常用作形容詞,與“匠”構成偏正結構的復合詞,即工藝精致、技術高超的匠人。那么,“匠”又如何把握呢?《說文》:“匠,木工也。從匚從斤。斤,所以作器也。”段玉裁注:“匠,木工也。工者、巧飾也。百工皆稱工、稱匠。獨舉木工者,其字從斤也。以木工之稱引申為凡工之稱也。匚者,矩也。”由此可見,“匠”的本義是“木工”。“匠”,會意字,由一個工具箱“匚”及其里面裝著的工具“斤”所構成,強調了“匠”的職業性質,即每一位“匠”都要在一定的規矩、法度“匚”中進行。即“匚者,矩也。”同時,要熟悉一種工具,要有一門專業技術,這就是“斤”。“斤,所以作器也。”“匠”還有泛指一切工種的引申義,這樣,“匠”就與“工”同義,組成并列結構的復合詞。“百工皆稱工、稱匠。”《廣韻》就有了“匠,工匠”之說。
從社會學而言,“工匠”是一個社會群體、一種經濟共同體,是通過對身體器官及相關工具的利用,使自然世界發生物質性結構變化的勞動者或物化形態的創造者。從性別而言,既包括男性的“工”“匠”“工匠”“百工”等,也包括女性的“女紅”(主要從事紡織工作類型的女性人員)。如《考工記》開篇所示。從管理體制而言,分為官府工匠和民間工匠。
從社會經濟結構而言,“工匠”既是一個共同體,也是一個層級性社會群體。從上述基本內涵來看,“工匠”是一個獨立體,能夠通過自己獨特的技術或能力維持生活并獲得其獨立的經濟價值,那么顯然就不是一個自然人(此處的自然人不是在法律意義上使用的,是指沒有獨立生活能力,只能依據本能性、依附性,沒有獨立人格價值狀態的“人”。按照馬克思的說法,就是一個沒有獲得“人的意義”的人)。從社會層級結構來看,“工匠”大致可以分為管理型工匠(大匠、百工)、智慧型工匠(哲匠、意匠)、技術高超型的工匠(巧匠、藝匠)、一般性“工匠”(匠人,以及各工種的從業人員如木匠、銀匠、石匠、花匠、畫匠等)等四類。這四類并無實質性差別(都屬于“匠”的范疇,只是“匠”性的高下程度的差異),仍然只是一種理論或具體社會行為組織的要求或體現。
從整個造物活動過程而言,“工匠”是一種具有復雜性的結構體,具有“造物主”的性質,承載著造物活動的全過程,從而創造并建構了一個不同于第一自然的“第二自然”,即人造(人工)世界(人工界,Man-built World,實際上應該是著名設計理論家Victor Margolin所說的the Designed World)。“工匠”既要“創物”(包括發明、創造、設計等)以彌補自然的缺失,還要“制器”(制造、生產)以滿足人類日常生活及其相關需求,更要“飾物”以滿足人類日益豐富的精神需求或提升社會生活品質等,是三位一體的。由此而言,依據現代社會分工,“工匠”既是哲學家、科學發明家,又是工程師和技術創新專家,還是藝術家和美化師等,是多重身份或職能的統一。
因此,我們完全有理由說,“工匠”實際上更符合于當今的“設計師”稱謂。“設計”也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設計”是指人類一切非自然性或本能性的社會實踐活動,包括政治的、經濟的、文化的。大到“中國夢”是一種宏偉的設計,鄧小平是“總設計師”;小到一個具體日用品的設計等。狹義的“設計”則是從事設計專業或行業,主要指工程設計、技術設計、藝術設計、服務設計、規劃設計等領域。
隨著歷史的發展以及工作領域的拓展,“工匠”的影響必定會超越物質而成為文化的一部分,即“工匠文化”。“工匠文化”是人類文化的核心組成部分之一。
那么,如何理解“工匠文化”呢?最好的方式和最有效的路徑還是從理解“文化”開始。就目前的文化理論研究成果而言,“文化”有廣義和狹義之分。狹義的文化,特指通常意義的與政治、經濟相對待的“文化”,即科學、技術、藝術等。廣義的文化,則指人類的一切活動所造就的現象或結果的總和,文化即人化。廣義的文化既包括有形的、物質性的、實體性的“器”
“物”,又包括無形的、精神性的、虛擬性的“思想”“道義”等,還包括以遺傳密碼方式傳承下來的人類各種社會生活習俗、禮儀、節慶等行為方式。文化是一個歷史范疇,隨著人類社會實踐活動領域的不斷擴展,文化也發生著歷史的變化與發展。如與農業經濟相一致的手工藝文化,與商品經濟相一致的工業制造文化,與虛擬經濟相一致的數字智造文化等。文化還是一種社會學范疇,由于不同地域間自然環境等的不同,文化具有地域性、民族性和多元性等特征。如有東方文化和西方文化之分,也有中華文化、古希臘文化、古埃及文化之別,還有中原文化、西域文化等都屬于中華文化,等等。
中華工匠文化指中華工匠作為一種文化現象的歷史價值狀態。此處的“文化”,是廣義的文化。就中國傳統社會結構而言,工匠文化主要體現在兩個基本系統中,即勞動系統與生活系統(Work System and Live System)。所謂“勞動系統”是指工匠的工作性質而言,此處借用了馬克思的用語——勞動(而非“工作”),突出工匠的工作具有“一般勞動”的特質(這也是馬克思對“工匠”歷史地位提升的重大貢獻),包括了各個領域和歷史時期的工匠文化所具有的勞動力生產、勞動力價值、勞動力消費以及勞動的創造性等各類文化形態系統。“生活系統”則指工匠為人們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用等各領域創造的器物文化世界。
在勞動系統中,工匠文化首先涉及特定的技術(包括工匠個人的手工技能以及機械技術),以及在技術的運用過程中形成的方法。作為專業術語,“技術”有兩種基本含義:一是指能通過學習、訓練獲得的手工技藝、技巧(Skill),在同樣的勞動條件下,手工技藝的高低會影響產品質量的好壞;一是指科學技術(Technology),是在一定科學原理基礎上發展出的一系列技術應用,如機械技術、工程技術等。無論是哪種含義上的“技術”,在其實際運用過程中,為提高技術的效率,必然會形成特定的方法。方法的總結是一個不斷探索的過程。經過一段時間的積累,特定的技術在應用過程中會形成最佳方法。隨著技術的成熟與推廣達到一定程度,與之匹配的方法也必然隨之傳播。
然而,如何使技術與方法達到最佳匹配(尤其是在規模化應用中),這就必然涉及制度與管理的問題。在中國,每一個朝代都有工匠制度,且各有不同。一方面,作為中國傳統行政體制的一部分,工匠制度的設置不能脫離于總體行政體系的發展。如先秦時期中國行政體系的發展處于初級階段,這就決定了其工匠制度松散凌亂且因工設職。又如明代朱元璋出于集權的需要,廢除中書省,導致長期并行的工匠體系的雙軌制(即服務于政府與服務于皇家的工匠分屬不同的管理體系,各自獨立)被徹底廢除,工匠統一于工部的管理。另一方面,工匠制度的設置往往與特定的時代需求密切相關,體現出鮮明的時代特點。如秦代,舉全國之力而大興土木,這涉及大量材料的采購、施工人員的征役、工程的設計與施工等問題,沒有嚴格的規劃與管理很難保證效率。因此,秦代的工匠制度一改先秦時期的松散與隨機,出現專業的管理機構——將作少府,這使得秦朝成為中國傳統工匠制度發展的重要轉折期,后世工匠制度的發展根源很多都可以追溯到秦代。
其次,應該承認,無論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技術以及方法的運用必定接受特定思想及理論的指導或影響,這也是工匠文化的一個重要方面。比如,關于技術倫理的評價問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觀點,不同觀念指導下形成的技術應用,必然會產生不同的文化面貌。以先秦思想為例,如老莊的技術否定論,認為技術帶來的是道德淪喪。受其影響的工匠文化必然呈現出反技術傾向,能用體力解決的,絕不借助工具。《莊子》中抱甕澆菜的漢陰丈人就是典型例子。又如孔孟,在一定程度上肯定技術,但是否定技術的過分應用,否定奇技淫巧。受其影響的工匠文化必然呈現出強烈的中庸傾向,一切設計都有特定的目的,一切功能夠用就好,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則就是僭越。再如管子,是一個徹底的功利主義者,對技術相關的一切運用都大加贊頌。受其影響的工匠文化必然是賞心悅目,僅僅夠用是不夠的,還要有足夠的感官吸引力。
在生活系統中,日常生活的正常運轉得益于工匠們的辛苦勞動,從建筑到家具,從服裝到器皿,無不出自工匠們之手。然而,產品的作用并不僅限于物質需求的滿足,通過特定的結構與使用方式,它們會作用于人的行為,并最終影響人的行為方式。如唐宋之前,中國傳統生活中均采用低矮型家具,這種家具的式樣就決定了人的室內活動大多是在地面上進行,至少是以地面為主要活動空間。同樣,傳統服裝中博衣寬袖的設計,也決定了人的行為必定受到極大約束,不能快速靈活地行動,因此,只適合于以精神創作為特長的文人雅士,以顯示其風度翩翩,而不適合策馬奔馳、彎弓射箭的武士。
因此,生活中的各類產品,雖然其基本的目是滿足物質生活的基本需求,然而,事實上其影響或作用
遠不止于此。當生活中的各種產品構成一個完整系統的時候(就成為了一個特定的環境),其作用就遠遠超越了對人的具體行為的改造,還會影響人對生活概念的基本認知。簡單來說,就是特定的產品體系會塑造出一個特定的生活體系,而生活其間的人很難超越產品為人所描繪的關于生活的認知。因此,人對生活的理解和認識也是被產品塑造出來的。這也就是,人改造環境的同時,環境也會改造人,重新塑造人。
人都是社會中的人,是特定環境中的人。因此,產品對人的塑造最終會進入社會層面,實現對整個社會體系的塑造。因此,應該強調,工匠文化并不只是體現于工匠們物質層面的勞動,也不只是體現于對個體生活的認識及塑造,它還會進入并且必定會進入社會層面,這樣才能真正實現其特殊功能與價值,才能真正生成工匠文化的完整體系。
工匠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甚至是核心部分。工匠文化之所以能夠生根發芽,之所以能夠超越勞動制作、超越生活而進入社會層面,超越“工匠文化”本身而進入人類生活世界的廣闊領域,其中有一個重要的基礎與前提就是“工匠精神”。“工匠精神”是“工匠文化”的核心價值部分,是“工匠文化”的靈魂所在。
關于何謂“工匠精神”,學界已有大量闡述與研究成果。大致而言,“工匠精神”可以從“現實層”和“超越層”兩方面來理解。“現實層”主要是指“工匠精神”實存性的本位狀態和事實(本來的意義)。這個實存性的本位狀態也就是現象學所示的“事物本身”——工匠本位。也就是說,“工匠精神”首先是一種工匠本位的精神,而不是其他的精神。這種精神的本位是內在于工匠的性質、領域或世界之中的。當然也指工匠的精神世界,也就是工匠所思所想的精神,往往是以“手作”的方式、工作態度、人生追求、器物世界等傳達出來的,不是靠語言文字等形式傳達的。這種精神,顯然不同于科學理論研究的概念、范疇命題的方式,也不同于純藝術的線條、色彩、樂音、詩句、文采、意境等方式。比如一把錘子所體現的“工匠精神”。工匠依據錘子的“事物本身”進行調研、設計、實驗、制作、體驗等一系列程序化情感化工程,最后完成一把好用樂用的錘子。這把錘子,不再是單純性質的“物質形態”,更是一種包含情感、富有生命性質“精神存在”,這就是工匠對“精神”的書寫方式。正因為這一本位精神,就有了“工匠”“工匠文化”區別于藝術、區別于其他文化的自身獨特的存在價值。“工匠精神”“現實層”的基本要素有“巧”(技術原則)、“飾”(藝術原則)、“法”(行為準則)、“和”(生態原則)。這四種要素的有機結合,就會出現“工匠精神”的物態化。這也正是《考工記》所言“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為良”[2]的意蘊。
而“工匠精神”的“超越層”是指“工匠精神”已從其本位性的實體工匠創造活動延展至具有普遍性的方法論意義的層面。這個超越性層面已不再落實到具體的工匠活動領域,而是一種人生價值信仰、一種生存方式、一種工作態度,也就是馬克思所說“一種人的本質力量的確認”境界。因此,面對人類對美的追求的廣度和深度,我們的各項工作要盡善盡美,更好地滿足人們的物質和精神多方面的需求,就一定要用“工匠精神”方式來實現這種價值。具體而言,“工匠精神”方式或原則主要有兩點:求真務實與精益求精。其中,前者是后者的基礎,而后者是對前者的超越,是更高的追求。同時,這兩點主要在三個層面踐行著工匠精神的真意:工作目標、行為準則與審美境界。首先要根據各自的工作領域合理選擇工作目標,求真務實。工作目標選定之后,要根據工作目標的性質、特征,發揮各方面的有效機制,積極探索高效優質的完成目標的行為準則和合理合法的技術手段。審美境界追求層面,則是在確保工作目標高效優質完成的基礎上追求工作與人生、工作與服務、工作與幸福所達到的一種完美統一的生活狀態。這也就是人生哲理性的“工匠精神”的意蘊。
由此可見,“工匠精神”的兩個層面是相互生成的,也是人的一種本真的存在方式,即物質性生命體和精神性生命意蘊的統一。“工匠精神”是“工匠文化”的特征,也是“工匠文化”的核心價值所在。
在整個中華工匠文化體系建構中,“工匠”是其核心概念或主題。“工匠”既是一個職業共同體,也是一種生存方式,還是一種精神慰藉。工匠文化是中心,即從文化的視角考察工匠或工匠的文化方式,其中“工匠精神”是“工匠文化”的核心價值觀,是“工匠文化”具有獨特存在價值的根源所在。“工匠精神”作為一種信仰、一種生存方式、一種生活態度,已經超越“工匠”“工匠文化”,成為了人類社會健康發展的巨大精神驅動力,對人類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發生著
歷史性的偉大作用。以“工匠”為主題,以“工匠文化”為中心,以“工匠精神”為信仰,系統整理、構建和探索“工匠文化”世界,就形成了中華工匠文化體系。中華工匠文化體系既是一個邏輯范疇,即科學理論研究對象或結果;也是一個歷史范疇,即人類歷史發展的產物,依據人類(工匠)社會實踐活動的深度和廣度,中華工匠文化體系的建構也呈現出歷史性、時代性的獨特風貌。中華工匠文化體系的建構主要有三種典型范式:《考工記》范式、《營造法式》范式和《天工開物》范式。這三種范式各具特色,具有一定歷史性或代表性。《考工記》范式,主要是指國家管理層面從整體社會結構組織來規范或建構工匠文化體系,突出了工匠文化的社會職能、行業結構、考核制度、評價體系等核心要素系統。《考工記》是中華工匠文化體系創構期的重要范本,也是后世中華工匠文化體系建構的關鍵性文本或理論模式。《營造法式》范式,主要是指國家管理層面從具體工匠系統即“營造工匠”系統組織結構來規范或建構工匠文化體系,強調了工匠文化的行業職能、制度體系、經濟體系、管理體系、評價體系、審美體系以及營造設計理論體系等核心價值系統。《營造法式》是中華工匠文化體系成熟期的重要范本,為后世進一步完善中華工匠文化體系建構提供了重要理論文本。《天工開物》范式,是一個純學者從學術體系建構方面探討和研究工匠文化體系建構問題,突出強調了從傳統農業社會典型生活圖景——男耕女織的生活世界展開工匠文化體系的建構,以“貴五谷而賤金玉”為指導思想對工匠制度文化、民俗文化、倫理文化、技術文化,以及評價體系等展開系統思考與提升。[3]《天工開物》是中華工匠文化體系轉型期的重要范本,也是傳統工匠文化體系走向總結的重要方向或指向。
當然還有其他很多建構模式或范本,《考工典》就是一種極其重要的集大成式的中華工匠文化體系建構方式的范本,具有重大研究價值。《考工典》共分為三部分:《考工總部》《宮室總部》《器用總部》。其中《考工總部》以勞動為主,而后二者(《宮室總部》和《器用總部》)以生活為主。[4]這種劃分方式背后隱藏著深刻的思想文化邏輯,即先政治,再社會,后生活。在這個過程中,《考工典》初步完成了它構建中國傳統工匠文化體系的歷史任務。對當代工匠文化體系的建構來說,《考工典》提供了一個重要的具有當代價值的歷史坐標或參照系統。
[1]李誡.營造法式[M].鄒其昌,整理.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
[2]考工記[M]//孫詒讓.周禮正義.王文錦,陳玉霞,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7.
[3]宋應星.天工開物[M].鄒其昌,整理.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4]中國歷代考工典[M].何慶生,整理.揚州:廣陵書社,2003.
(責任編輯、校對:劉綻霞)
On Chinese Craftsmanship Culture System:Series One of Assigned Research of Chinese Craftsmanship System
Zou Qichang
The assigned research of Chinese craftsmanship system aims at revealing the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and its contemporary value by carrying research on Chinese craftsmen before the 1920s from cultural theoretical points of view.The Chinese craftsmanship system will be systematically developed with the theme of craftsmen,the core of crafts,and the belie fin craftsmanship.There are both logical as well as historical dimensions to Chinese craftsmanship system,the construction of which falls into the three main paradigms the three masterpieces in craftsmanship represents,namely Probe into Crafts(Kao Gong Ji),Rules of Construction(Yingzao Fashi)and Exploitation of the Works of Nature(Tiangong Kaiwu).Probe into Crafts(Kao Gong Ji)runs the gamut of craftsmanship and serves as ideal paradigm for the present research.
Craftsman,Crafts,Craftsmanship,Chinese Craftsmanship System
J50
A
1003-3653(2016)05-0074-05
10.13574/j.cnki.artsexp.2016.05.008
2016-07-16
鄒其昌(1963~),男,湖北荊州人,博士,同濟大學設計創意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設計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