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清(浙江大學 人文學院,浙江 杭州 31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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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揚中國“雅”文化精神 抵制“幼兒化”低俗
河清
(浙江大學人文學院,浙江杭州310058)
[摘要]中國人以往用西方文化歷史的概念附會中國文化歷史的做法,是沒有文化獨立意識的表現。我們應大力弘揚中華“雅”文化精神,抵制美國在全世界推廣的“幼兒化”低俗和惡俗。
[關鍵詞]文化;“雅”;“幼兒化”;西方話語
2014年,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在北京主持召開文藝工作座談會并發(fā)表講話。隨后,有關方面提出弘揚“中華美學精神”。此舉初衷雖好,卻一如當年學界論述“中國封建社會產生于何時”“中國資本主義社會產生何時”等,都是用西方文化歷史的概念來套中國的文化歷史。
如果一百年來,西方的學者不停地在撰寫“歐洲仁學史”“歐洲義學史”“西方禮制史”“西方孝概念史”……這樣的情形是不是很荒誕?而一百年來,中國一直是這樣的荒誕情形:把西方的文化概念套用到中國,牽強附會。人有我無,那是人家“現代”,要努力看齊;人無我有,這是我們的“封建糟粕”,自然棄之敝屣。西方有“民主”概念,于是我們一定從先秦“民本”、明代黃宗羲等人那里,找到一些中國“民主思想”。西方有“美學”,我們也從浩瀚的中國典籍里,翻個底朝天,找到不少帶“美”字的文論。于是我們也撰寫出一部部“中國美學史”。20世紀80年代還興起了一場幾乎波及整個知識界的轟轟烈烈的“美學熱”。
人家有“真善美”,我們也要有“真善美”。說實在的,除了“善”字,我們的確有(尤其在佛學),而“真”和“美”字,中國文化里有,但不是重要文化概念,與西方文化里這兩個字的本義風馬牛不相及。無怪乎,20世紀80年代的“美學熱”,后來學者們自己都覺得無聊,偃旗息鼓,對中國社會更是毫無觸動。
如今,盡管學界已有了反省,普遍認為西方“封建”概念不能對應中國自秦始皇以后的兩千年歷史,但其他的西方文化概念依然“統(tǒng)治”著中國學界,有些被當作“普世價值”。
之所以今天中國人還在用西方話語附會中國文化歷史,是因為百年中國信奉西方“進步論”(社會進化論),以經濟發(fā)展水平來論文化的“先進”與“落后”,“文化自卑”根深蒂固、病入膏肓。①見拙著《破解進步論:為中國文化正名》,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2年。可以說,今日中國在文化上依然沒有獨立!
“美學”(Aesthetics)這個詞在西方也是到了18世紀才出現,而且更多是一個德國文化的概念。用這么一個概念來套中國文化,并試圖歸納出一個“中華美學精神”,其牽強和徒然,顯而易見。這種做法究其根本,依然是沒有文化獨立的意識。
其實,中華文明對應西方“審美”的概念,一開始就是用“雅”,幾乎不用“美”。《詩經》即有“風、雅、頌”。“雅”的本義是“正”,“雅正”可以連用。在中國文化里,“美”更多顯得感性,而“雅”是“正”的“美”,是具有道德人倫判斷的“美”。在這個意義上,“雅”比“美”高級。也許正因此,中國文化在表示西方“美”的概念時,都是用“雅”字,而把“美”字冷落一邊。
如果要說中國人“審美”,那么,也只是在“雅正”意義上,中國人崇尚“中和之美”。中國人的“審美”,可歸結為“中和雅正”。
所謂“中和之美”,“中”即不走極端,不“怪力亂神”,其道中庸。“和”即陰陽、對立、呼應……變化豐富,卻依然和合。所以“和”并不單調,而是內蘊無限,“氣韻生動”。“中和”概念來自《中庸》:“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達到了“中和”,可謂達到莊子所說的天地之“大美”。
這種“中和之美”,表現在中國各種文藝形式里。中國的音樂、書法、繪畫、歌舞乃至建筑,甚至太極拳、茶道、人們的日常行為……都追求“中和之美”,也即“雅”,這是一種高級的“美”,雅正的“美”。
與“雅”相對的是“俗”。“俗”有低俗、粗俗、惡俗、狂怪、怪力亂神……雅俗之辨,是中國文藝最基本、最明確的標準。面對今日中國社會低俗泛濫,弘揚中國本有的“雅”文化精神,是最有力的精神武器。
以“中華美學精神”“崇高”“真善美”……對大眾進行說教,情形一定如同以往提倡的“精神文明”“素質教育”等西方話語一樣,顯得空洞,成效甚微。但如果向老百姓提倡“雅”,大家都懂。美與不美,中國人聽上去總有些別扭,不知所云。雅與不雅,誰都分得清,誰都知道什么東西“不登大雅之堂”。
西方現代藝術,以“新”取代“美”。“美”已不是目標,只是求“新”,所謂“新之崇拜”。美國在“二戰(zhàn)”以后向全世界推廣的“當代藝術”,更是抹去了“美術”中的“美”字,泛泛而論“藝術”。在此基礎上,美國人把日常物品的“裝置”和日常行為表演等,命名為“藝術”,而且是“當代藝術”。美國人成功地消解了藝術和生活的區(qū)別,人人都可以是藝術家,任何事物都可以是藝術品,把不是“藝術”的事物命名為“藝術”,由此摧毀了歐洲法國的“美術”傳統(tǒng),奪取了西方以至整個世界的文化藝術霸權。這便是拙著《藝術的陰謀》(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2年)所揭示的。
“裝置”日常物品的“波普藝術”(Popular Art),實乃大眾、流行,與高雅、精美相對。我更愿意將其翻譯成“下里巴人玩意兒”,不能稱之為“藝術”。這種“下里巴人玩意兒”,尤其還表現出一種“幼兒化”特征——不僅將受眾低俗化,還將其“幼兒化”“弱智化”,使其成為真正的“愚民”。
美國在“二戰(zhàn)”以后,不僅在軍事上占領日本和韓國,也在文化上改造日本和韓國青年,對其進行“文化閹割”“文化去勢”,成功地將日韓青年改造成哈美、崇美的一代,讓他們失去對歷史和政治問題的關注,失去反抗美國統(tǒng)治的能力。
美國除了在政治上對日本嚴控歷史敘述(美化美國),對韓國實施“基督教化”,還在文化上對日韓青年實施“三S”(Sex+Sport+Screen,即:色情+體育+影視娛樂)政策,讓他們耽溺色情,嗜癮體育,沉迷娛樂,成為“食草族”(女性化、娘娘腔、缺少陽剛之氣的男人)、“御宅族”(沉迷于動漫及電腦游戲的人)。美國更通過所謂的國際“當代藝術”和流行娛樂,對日韓實施“幼兒化”文化改造。被美國捧紅的日本“當代藝術家”村上隆曾發(fā)表《幼稚力宣言》,認為:“日本戰(zhàn)敗以后,國家選擇自己幼稚化,放棄成人化,把責任交給美國,日本國民全體接受了這種幼稚化。”村上隆的作品都是幼兒玩具。2010年,村上隆的“幼兒化”作品在法國凡爾賽宮展出,他也被捧成一個“國際巨星”。另一個被美國捧紅的日本“當代藝術家”草間彌生,其作品也都是一些艷麗的幼兒園色彩。在流行音樂方面,在美國風靡的韓國“鳥叔”的“騎馬舞”,基本是一種幼兒舞蹈。
近年來,美國正通過所謂的“韓流”“日風”,尤其是這種“幼兒化”的“當代藝術”和流行音像,日益影響中國青少年,而中國的大眾媒體以及政府有關部門對此毫無警惕。
首先,一只幼兒玩具“大黃鴨”,作為“當代公共藝術”先在香港展出,再到北京頤和園,又到了上海黃浦江。這只兒童玩具鴨在中國京港滬的展出,對中國社會影響巨大,如同村上隆的兒童玩具到凡爾賽宮展覽一樣。
其次,一首極其低俗的歌舞《小蘋果》,MV(音樂短片)影像中是兩個光屁股男人,惡搞亞當夏娃和美人魚。這首歌迅速傳遍中國大地,進入了中央電視臺中秋晚會,進入了高鐵影視,尤其還進入了中國軍營!
再者,打開中國的電視,滿目都是幼兒式的蹦蹦跳跳,滿目都是女性化的男人,滿目都是低俗、“幼兒化”的節(jié)目,如《爸爸去哪兒》。“萌萌噠”等幼兒話語也廣泛流行。我們對日本尚有些微情感上的抵制,但對于“韓流”卻毫不設防。
面對滿眼“幼兒化”的低俗和惡俗,我們是應之以大眾百姓不知所云的“中華美學精神”呢,還是高揚中國自己的“雅”文化精神?是來自西方話語的“美學”更為有效,還是具有中國文化底氣的“雅”字更有反擊力?答案不言自明。
令人鼓舞的是,2014年習近平主席在紀念孔子誕辰2565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上的講話,開宗明義地強調“文明多樣性”,明確肯定了中國文化,肯定了中國文化相對于世界其他文化平等多樣的意義。這可以說是自“打倒孔家店”的“五四精神”占中國思想界主導地位以來,劃時代地為中國文化正名,可謂中國文化的“獨立宣言”。習主席說:“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豐富哲學思想、人文精神、教化思想、道德理念等……可以為治國理政提供有益啟示,也可以為道德建設提供有益啟發(fā)。”也就是說,我們可以不必言必稱“西方”“現代”,可以用中國自己的文化概念和話語,來“治國理政”,解決中國問題。
本人曾在《西方民主的烏托邦》(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等著述中提出,用中國文化的仁義為民,來對等西方的人權、自由、民主。都是強調人的尊嚴,中國強調二人互尊(“仁者,二人也”),西方則強調一人“自然權利”。“義”是在倫理的框架內為所欲為,“自由”是在法律的框架內為所欲為。“為民”,是中國政制的最高理念,王紹光所謂“政道”;“民主”在其本義——人民自己當政,則完全是烏托邦,全世界沒有國家是人民自己當政。仁義為民,是中國的核心文化價值觀,也是中國文化軟實力的根本所在。
我認為,中國完全可以用“雅”來對等西方的“美”。抵制文藝的低俗,中國和西方可以用不同的文化概念。我們不能只是抓住習近平主席講話的只言片句,而是要充分領會習主席重新肯定中國文化這個根本精神,擺脫西方話語對我們思想的桎梏。我們應當在這個根本精神的基礎上,從中國文化的寶藏中發(fā)掘出“治理”當今中國“國政”問題的文化理念。“雅”,就是一個被我們長期遺忘但對于當今中國現實具有強大說服力的文化概念。
今天有一句流行語:“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習近平主席已經闡明了中國文化獨立的方向,大步走在前面。如果學界還是繼續(xù)在西方的“美學”話語里繞來繞去,空談“中華美學精神”,繼續(xù)當西方話語的奴隸,可以說是沒有跟上習主席的思路。所以,我們要大力弘揚中華“雅”文化精神,抵制美國在中國、在全世界推廣的“幼兒化”低俗和惡俗。
(責任編輯、校對:關綺薇)
Promoting Nobility While Resisting Vulgarity in Chinese Culture Propaganda
He Qing
[Abstract]Lack of adequate Chinese cultural independence finds expression in the way some people adopting western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mentalities while dealing with Chinese culture. Chinese culture with nobility at the core should be upheld, while the raging infantile vulgarity should be resisted.
[Key Words]Culture; Nobility; Infantile; Vulgarity
[作者簡介]河清(1958~),男,浙江臨安人,巴黎第一大學藝術史博士,浙江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藝術史、藝術理論與批評。
[收稿時間]2016- 01- 02
[文章編號]1003- 3653(2016)01- 0038- 03
DOI:10.13574/j.cnki.artsexp.2016.01.005
[中圖分類號]J02
[文獻標識碼]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