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荷賽”年度圖片看紀實攝影的核心力量

□符冰

從“荷賽”年度圖片看紀實攝影的核心力量

□符冰

作為世界級新聞攝影比賽的獲獎作品，“荷賽”的年度圖片的分量可謂是舉足輕重。年度圖片不僅體現了“荷賽”對新聞攝影的理念追求，而且也是當年世界焦點的風向標之一。“荷賽”的年度圖片集中體現了紀實攝影的三種核心要素：主題的時代意義與價值、拍攝的難度、瞬間的力量。由此我們也發現了紀實攝影的核心力量：揭示、呼吁、喚醒。

荷賽；年度圖片；紀實攝影；核心力量

每年的“荷賽”（世界新聞攝影比賽，World Press Photo，簡稱WPP）都會在常規的10類20項獎項之外評選出年度圖片。年度圖片常常是新聞類攝影作品，也有紀錄日常生活的攝影作品。而無論是何種題材，年度圖片的價值和意義是有標桿性的。因為它不僅承載著“荷賽”對新聞攝影的理念追求，而且一定程度上反映著當年的熱點，或者是世界矚目的事件或現象，或是對人類發展有重大意義的事件或現象，或者從新聞的角度看，是希望世界深入思考與關注的事件或現象。這是新聞攝影不可忽略的部分。

一、“荷賽”年度圖片體現出紀實攝影的核心要素

筆者收集了自2008年至2016年的“荷賽”年度圖片，以此為文本進行分析。如果從紀實攝影的角度綜觀“荷賽”的年度圖片，就會發現這些被評為年度圖片的作品集中體現了紀實攝影的三種核心要素。

（一）攝影作品主題的時代意義與價值

對當年世界范圍內影響重大的事件進行記錄和表現，是“荷賽”年度圖片首先要承擔的任務。但評判的標準并不局限于表面上的“重大”，而是著重于拍攝題材所反映問題的深刻性以及是否值得人們注意和思考。

2011年第54屆“荷賽”年度圖片《阿富汗被割鼻子的少女》，是南非攝影師Jodi Bieber的作品。一位來自阿富汗Oruzagan省的18歲少女Bibi Aisha，因為從丈夫家逃回娘家訴苦，被塔利班指揮官宣判割掉鼻子和耳朵。這位不幸的少女遭到拋棄之后得到了醫護人員和美軍的救助。在作品中，這位18歲的少女顯得面目怪異，戴著頭巾，眼神充滿警惕和不安。人物面部的殘缺首先帶給觀者視覺上的沖擊，之后引起觀者注意的便是少女的眼神，她的眼神中有一種警惕，那是悲慘遭遇帶給她的恐懼。除此之外，讀者也能從她的眼神中讀到她的緊張，她的內心充滿了不安全感。盯著她的眼神，觀者仿佛能看到她的內心，但又無法跟她對話。這幅作品成為年度圖片，不僅僅是因為這位少女遭遇了不幸，而是攝影師通過這樣一幅作品向世界展示了一個特殊的地域，當基本權利被踐踏時，弱者受到了身體與心靈的雙重傷害。悲劇是把美摧毀給人看，這就是人類的悲劇。新聞攝影無法阻止悲劇，但是新聞攝影可以揭示這種悲劇，從而引起人們的關注和思考。

2015年第58屆“荷賽”的年度圖片《俄羅斯同性戀人》則更具典型性。2015年6月，美國同性婚姻合法化，表面上只是美國的一部法律獲得通過，但事實上這部法律帶來的影響卻是深遠的，其討論范圍早已超過了美國。同性婚姻所帶來的人們對個體選擇權的討論、婚姻實質的思考、人類發展的疑問等等，都是直面人類本質的話題，它超越了戰爭、沖突、災難等重大事件所帶來的話題深度。丹麥攝影師Mads Nissen拍攝了俄羅斯一對同性戀人的私密瞬間，獲得當年“荷賽”年度圖片殊榮。除了該作品在場景控制、畫面影調表現方面的優異表現之外，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這幅作品涉及到了同性戀題材。眾所周知，2015年美國立法確認同性婚姻合法，引發了國際討論的熱潮。這里且不論同性婚姻是否該支持，但是從人本的角度看，美國的同性戀群體得到了更多的自由和承認，而生活在俄羅斯等諸多國家的同性戀群體，他們仍然在遭受歧視，甚至是迫害，這是不爭的事實。年度圖片不僅旨在反映當年熱點，更重要的是它所表現的主題給未來世界帶來深刻影響。

（二）作品拍攝的難度

在紀實攝影的諸多細分類別中，新聞攝影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但是作品的拍攝難度也是最大的?！昂少悺鲍@獎的每一幅圖片背后都是攝影師的辛苦付出，甚至是各種各樣的代價。因此，“荷賽”在評選年度圖片時，除了第一眼的直觀感受與印象之外，綜合考量的因素也包含了攝影師拍攝作品的難度。

2016年第59屆“荷賽”的年度圖片《渴望新生活》和上文提到的《俄羅斯同性戀人》代表了新聞攝影的拍攝難度?！犊释律睢肥前拇罄麃啍z影師Warren Richardson的作品，記錄下了一位歐洲難民父親將自己懷中的嬰兒遞過鐵絲網的瞬間。一個鐵絲網隔開的是兩個世界，也是難民心中生與死的界線。畫面顯示出一種極度緊張的氣氛，陰沉昏暗的環境，黑白灰的冷色調，父親遞過嬰兒的緊張神態，記錄下那一瞬間人物所面臨的境遇和他的狀態。攝影師跟隨難民隊伍日夜行進，所承受的不僅是體力的辛苦，更要與難民一起承受生死危險。這幅圖片是在山里拍攝的，周圍沒有燈光，而拍攝者極度擔心因為拍攝產生的燈光會給難民帶來危險，因此放棄使用閃光燈。由此可見，該作品的拍攝難度之大令人生畏。

《俄羅斯同性戀人》的拍攝難度主要體現在攝影師如何進入拍攝對象最私密的生活空間，記錄下幾乎不可能為第三人鏡頭在場并用鏡頭記錄的瞬間，同時又能夠通過現場環境和光線控制更充分地表現主題。在這幅作品中，昏暗的房間，靜謐的氣氛，一對同性戀人的私密瞬間，被攝影師記錄下來，這無論是對拍攝對象還是攝影師來說，都是極為艱難和極富挑戰的事情。攝影師需要克服的不僅僅是得到拍攝對象的信任，而且包括了如何面對自己作為第三人在場的不適與拍攝壓力。

紀實攝影是對社會現象、問題、熱點的記錄與反映，因為它直面現實，且力圖深入本質，難度之大可想而知。至于到底難度如何，從“荷賽”的年度圖片中可見一斑。

（三）瞬間的力量

獲得2010年第53屆“荷賽”年度圖片獎的作品《屋頂上的呼喊》（意大利攝影師Pietro Masturzo的作品），拍下了一位德黑蘭的婦女夜里在屋頂上大聲吶喊、抗議遭受質疑的伊朗大選結果的一幕。擔任該屆評委主席的Ayperi Karakuda對這幅作品的評價是：這張照片宛如冰山一角，揭示了一個可能，一個更宏大變革的開始，讓人感知到未來的展望與沖擊，從視覺和情感上同時打動人心。

這句評價與布列松的“決定性瞬間”頗為相似。由布列松的“決定性瞬間”起，對“瞬間”的捕捉、表現、挖掘，成為攝影作品評價的一個重要方面。布列松的“瞬間”理論強調的是，當攝影師按下快門的一剎那，所記錄的一切元素綜合起來而形成的價值與意義。因此，“瞬間”是賦予一幅攝影作品價值與意義的重要內容。在作品《屋頂上的吶喊》中，存在于照片記錄的瞬間背后的，是它帶來的緊張、恐懼感，以及讓人們去思考沖突與人類生活的關系。它典型地體現了紀實攝影所記錄的“瞬間”的力量。

由此，紀實攝影的三大核心要素：主題的時代意義與價值、拍攝的難度，以及瞬間的力量，共同解釋了“荷賽”年度圖片的分量與意義。這三種核心要素又共同體現出紀實攝影的核心力量，那就是：揭示、呼吁與喚醒。

二、“荷賽”年度圖片體現出紀實攝影的核心力量

（一）紀實攝影的核心力量之一：揭示人類生活的現實

每一屆“荷賽”的年度圖片，都是對世界當下現實的真實再現：戰爭所帶來的死亡、傷痛、恐懼，以及不知名的士兵的疲憊；因無力還貸被驅逐出自己住宅的平民；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難民……每一種生活都是最真實和直白的現實。這些作品首先扮演的角色就是站在人文的角度去展現當下人類的生活真實，包括那些生活在世界的角落里的人們。

對人類生活的當下進行真實的記錄和反映，是紀實攝影最基本的功能，但也是非常重要的功能。它使人類的眼界不僅局限于自己生活的一隅，也將人類生活的某一部分被集中、突出，引起關注和思考，由此形成的是人類世界的一部影像史。

（二）紀實攝影的核心力量之二：呼吁人類的關注

呼吁，是攝影作品通過影像內容所發出的聲音。透過年度圖片，對戰爭中失去孩子和親人而悲痛萬分的平民百姓進行表現，表達的是對世界和平的渴望；而對阿富汗被割鼻子的少女的影像記錄，則表達出對女性（弱者）保護的呼吁；對同性戀群體的記錄，更是深層次地表達了人類的尊重需求。

透過記錄，發出聲音，紀實攝影作品的厚度才會產生。在影像技術未產生和普及之前，文字的吶喊與呼吁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但是目前為止攝影也已經扮演同樣的角色將近百年。優秀的攝影師能夠通過簡單樸實的形象記錄和表現發出吶喊一般的聲音，這就是紀實攝影的力量。

（三）紀實攝影的核心力量之三：喚醒人們的自覺意識

揭示、呼吁都是外在的力量與影響，而喚醒則是紀實攝影試圖從內部爆發力量，將視覺、心理與思考綜合起來，喚醒人類的自覺意識?！昂少悺蹦甓葓D片作品之所以獲獎，不僅僅是因為事件或現象的重要性，而且得益于作品在影像記錄上的絕佳表現。因此，這些作品對拍攝題材的表現是典型而深刻的，對于“讀”圖者來說，形成的視覺印象同樣是深入人心的，由此作品便具有了喚醒人們心理、動機、需求甚至是行為的能力。舉例來說，56屆“荷賽”（2013年）年度圖片《加沙葬禮》，記錄在以色列導彈襲擊中身亡的兩個孩子的葬禮。這樣的瞬間，觀者通過圖片帶來的心理上的代入感會使其產生無法承受的傷痛感，從而喚醒了人們對戰爭的痛恨以及對弱者進行保護的本能。59屆“荷賽”（2016年）年度圖片《渴望新生活》，同網絡流傳已久并頗受關注的《海灘上一個難民小男孩實體》這幅圖片表現的是同一個題材，但是前者更有力地揭示了難民的處境以及他們對新生的渴望。這個將生的希望優先留給孩子的典型瞬間，喚醒了人們堅持不懈地朝著哪怕是一絲希望一絲光亮也要去努力的精神本能。前文提到的年度圖片《屋頂上的呼喊》，喚醒的是人們對權利、正義的追求以及為之奮斗的信心。

三、結語

紀實攝影是有力量的。它對人類生活的揭示，對各種議題的呼吁，對人類心靈和行為的喚醒，是攝影對人類產生影響的重要方式和重要體現，因此筆者將之稱為紀實攝影的核心力量。雖然本文以“荷賽”年度圖片作為文本，解析紀實攝影的核心要素和核心力量，但事實上“荷賽”獲獎作品基本上都體現了這樣的思想與要素。同樣，在中國紀實攝影領域，優秀的攝影家們用他們的作品記錄著這個國家、社會、人們的生活，引人關注和深思。中國知名紀實攝影師馬宏杰的《西部招妻》和《最后的耍猴人》，侯登科的《麥客》和《黃土地上的女人》等，都踐行著這樣的理念，實現了紀實攝影的角色和功能。從這個意義上說，紀實攝影已經成為一種世界通用的攝影語言方式，表達著對世界、對人類的關注和思考。

1.雷茂奎.攝影文化與攝影家研究［M］.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09.

2.格里·巴杰著，朱攸若譯.攝影的精神：攝影如何改變了我們的生活［M］.杭州：浙江攝影出版社，2011.

3.顧錚.攝影·社會·空間［M］.上海：上海錦繡文章出版社，2010.

4.宋剛明.影殤［M］.北京：人民郵電出版社，2011.

（作者單位：湖北文理學院）

本文為2016年湖北文理學院人文教育與文化傳播學科群開放研究基金資助項目成果之一，項目名稱為“‘荷賽’獲獎作品研究”，項目編號為2016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