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非洲經濟轉型的特點

張忠祥

(上海師范大學 非洲研究中心，上海 200234)

經濟轉型一般是指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結構和經濟制度在一定時期內，為適應國內外經濟形勢的變化而做出的調整，它是人類社會中長期存在的普遍現象。即使是發達國家也需要經濟轉型，如歐美發達經濟體近年來提出再工業化，以應對產業空心化和國內失業問題。中國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大國，在經歷30多年的高速發展以后，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也迫切需要創新驅動、轉型發展。

非洲作為發展中國家最集中的大陸，在經歷20余年的經濟高速發展之后，結構性矛盾日益突出，民生問題也沒有很好地解決，新一輪的經濟轉型正在興起。當前，經濟轉型成為非洲政治家、智庫學者等熱議的話題，一些機構相繼推出研究報告。①國內學界也開始關注非洲經濟轉型，但是研究還很不夠，僅見少數幾篇文章。②經濟轉型是當前乃至今后較長一段時期非洲經濟的主要特征之一，在當前中非關系大發展的背景下，加強對非洲經濟轉型的研究是很有必要的，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有針對性地開展與非洲的合作。由于經濟轉型是一個很大的課題，限于篇幅，本文僅探討當前非洲經濟轉型的主要特點。

一、實現包容性增長是當前非洲經濟轉型的主要目標

經濟轉型有明顯的階段性特征，它在不同時期表現出不同的特點。因為，在不同的時期，經濟轉型的目標、方式和它所處的內外環境都是不同的。非洲經濟轉型也是長期存在的，從西方殖民者入侵非洲后一直存在傳統經濟向殖民地經濟轉型。20世紀中葉，非洲國家獨立后，非洲經濟又從殖民地經濟向民族國家經濟轉型。20世紀八九十年代，西方在非洲推行的結構調整也是經濟轉型，但它是外部力量主導下的經濟轉型，而且是很不成功的。本文探討的當前非洲經濟轉型是指進入21世紀，尤其是進入第二個10年，非洲國家開始的經濟轉型。

當前非洲經濟轉型是最近20年非洲經濟發展的必然要求。自20世紀90年代中葉以來，非洲經濟有了20年的中高速發展，年平均經濟增長率接近6%。21世紀頭10年，世界上經濟發展最快的國家有6個在非洲，非洲已經成為世界經濟增長新的一極。以英國《經濟學家》雜志為代表的西方主流媒體對非洲開始看好，非洲復興日益成為國際社會關注的話題。美國《外交政策》雜志刊文稱：“非洲正由世界施舍對象成為最佳投資地。”③與此同時，應該客觀地看待非洲經濟增長背后存在的問題，諸如非洲經濟結構性的矛盾凸顯，非洲沒有完全擺脫貧困，非洲的發展并未改變其在世界經濟體系中的地位。

相對于外部普遍看好非洲，非洲本土學者對非洲經濟增長和非洲復興則保持著比較冷靜的看法。博茨瓦納大學前副校長楊曼認為，非洲國內生產總值的總體增長并未引發結構性調整或經濟多樣化。④津巴布韋學者S·宗迪認為，近年來的非洲經濟增長主要原因是“原料產品價格和自然資源貿易租稅的上升”，“這種增長并沒有拉動就業，沒有帶來發展，反而加劇了貧富不均”。他說：“非洲復興”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提出的，而事實上，所謂的非洲崛起“是在邊緣之外而非邊緣之內的崛起”。⑤

事實上，非洲“有增長，無發展”的現象仍然在延續。因為，非洲經濟還沒有實現包容性增長，發展還沒有更多地惠及廣大的普通民眾，一半左右的非洲民眾仍然生活在貧困線以下。撒哈拉以南的非洲仍然是世界上貧困率最高的地區，雖然貧困率有所下降，但是貧困人口不降反升。撒哈拉以南的非洲貧困率從1996年的57.5%，下降到2005年的50.4%，但遠遠高于世界平均25.7%的貧困率。1981至2005年，該地區生活在貧困線以下的人口幾乎增加了一倍，從2億增至3.8億。⑥當前，撒哈拉以南非洲的貧困率仍然高達45%。⑦高貧困率的一個重要原因是高失業率，南非作為非洲最發達的經濟體失業率高達25%左右，津巴布韋的失業率一度高達80%以上。

非洲的發展也沒有改變其在世界分工中所處的地位，非洲在世界經濟體系中仍然扮演原料產地和產品銷售市場的角色。近年來，非洲對外貿易雖有較大幅度的增長，2000—2012年非洲對外貿易總額的年均增長率達到13.28%，2012年非洲對外貿易額達到12398.78億美元，但非洲對外貿易的結構沒有什么實質性變化，從出口商品的結構來看，占出口比重較大的商品依次是燃料、農產品、制造品、礦產和金屬等。2013年，非洲原油出口所占的比重進一步增加，達到92.32%，較2012年大幅上升40.71%，較2000年上升43.66%。從進口看，2013年，非洲進口的商品結構變化不大，進口產品依舊主要集中在制造品、機械和運輸設備、農產品等，僅制造品一項所占比重就已超過50%。2013年，非洲制造品進口所占的比重較2012年有所增加，達66.68%，比2012年增長6.34%，比2000年增長了1.95%。⑧

非洲在世界經濟體系中所處的地位是由其經濟發展水平，特別是經濟結構決定的。大多數非洲國家盡管獨立已半個世紀，但其單一經濟結構沒有根本改變。非洲自然資源和半成品占出口的比重高達80%以上。非洲有36個國家，其出口的60%依靠一、兩種原料產品，其中13個非洲國家單一產品出口占總出口的75%以上。所以，要讓發展更多地惠及普通民眾，擺脫貧困；要切實提高非洲在世界經濟體系中的地位，真正實現非洲復興，就必須實行經濟轉型。當前非洲經濟轉型的主要目標是實現包容性增長，以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途徑是發展基礎設施，釋放私營部門的潛力，幫助勞動者提高技術，創造就業機會，尤其給婦女和青年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⑨實現包容性增長，就是實現經濟多樣化，改變單一經濟結構。以博茨瓦納為例，博茨瓦納政府目前正積極實施“加速經濟多樣化”戰略 (EDD)，這一戰略提出重點發展五大領域：鉆石、旅游、牛肉、礦產和金融服務。⑩這五大領域既包括博茨瓦納的優勢產業鉆石開采，又包括它的傳統產業養牛業，也涵蓋旅游和金融服務業，以實現多元發展。

當然，非洲要實現包容性增長并非易事，需要長期的努力，如果實現了包容性增長，與非洲復興也就不遠了。非盟在2013年非統成立50周年之際，制訂了“2063年議程”，計劃在非統成立100年之際實現非洲的包容性增長和非洲復興。

二、自主發展成為當前非洲經濟轉型的指導思想

在歷史上非洲的經濟轉型大多是被動的。在近代，由于殖民侵略和殖民統治，非洲經濟被迫從傳統經濟向殖民地經濟轉型。20世紀中葉，非洲國家獨立后，在建立民族經濟的過程中經歷曲折。20世紀六七十年代，蘇聯與美國爭奪非洲，一些非洲國家搞形形色色的非洲社會主義，走了許多彎路。20世紀八九十年代，西方國家利用非洲國家的經濟困難，以援助為手段，在非洲推行以“華盛頓共識”為核心的結構調整方案，更是外部強加給非洲的。“華盛頓共識”的政策框架主要包括：把政府開支的重點轉向經濟效益高的領域；開展稅制改革，降低邊際稅率，擴大稅基；實施金融自由化改革；壓縮財政赤字，降低通貨膨脹，穩定宏觀經濟環境；采取靈活的匯率制度；實施貿易自由化；對外資實行開放政策；對國有企業實施私有化，放松政府管制等。結構調整所倡導的私有化、自由化、放松政府管制、減少政府干預等原則，根本目的是為了弱化非洲國家的經濟主權，方便國際壟斷資本對非洲國家進行資源掠奪與經濟盤剝，其提供的援助與貸款實際上只是西方國家實現其戰略意圖的工具，而不是為了真正幫助受援國的發展。

當前非洲國家的經濟轉型越來越強調自主發展。非洲多數國家獨立已經半個多世紀，越來越感受到自主發展的重要性；新興大國的崛起，也為非洲的自主發展提供了一個新的平衡傳統大國的國際環境。當前，非洲國家強調自主發展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

一方面，非洲國家探索適合自己的發展道路，強調內源型發展。長期以來，非洲國家發展的理論受著西方國家的主導。近年來，世界經濟形勢劇烈動蕩和新興大國加速崛起，力量對比正朝著有利于發展中國家的方向轉變。不少非洲政治家和知識分子逐漸認識到，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宣告了華盛頓模式的失靈，非洲發展道路應該自己確定。盧旺達總統卡加梅認為，非洲必須團結才能提高各方面的競爭力；只有非洲人民享有體面的生活并全面掌握自身的發展進程，非洲才能實現上述目標。最近，尼日利亞中央銀行前副行長穆哈羅提出“內生增長模式”(endogenous growth model)，以破解單一經濟結構，實現包容性增長。他認為，非洲需要一個從內到外的內生增長模式，而不是目前占主流地位的從外到內以全球化為中心的模式。非洲首先需要打造為本國市場制造商品的基礎，繼而通過競爭優勢向周邊地區擴展，成長為至少能夠自給自足的經濟力量。強調自主發展的非洲領導人，除了盧旺達總統卡加梅外，著名的還有埃塞俄比亞前總理梅萊斯以及南非總統祖馬等人。在全球金融危機以后的非洲，這種本土創制或內源型發展論正在成為共識。

另一方面，非洲國家越來越青睞發展型政府(the developmental state)，主張發揮政府在經濟發展中的積極作用。在此前的20多年時間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將援助和結構調整方案掛鉤，強行在非洲國家推行新自由主義的經濟政策，強化市場的作用，削弱政府職能，將非洲國家推到發展領域的邊緣。加之多黨制和民主化在非洲的推行，使得非洲國家政治動蕩，非洲政府以保住政權為主要目的，重視短期的政績，缺乏長遠規劃，即便制定了長遠規劃，也無力和無心實施，國家在經濟發展上的功能大為弱化。與此相對照的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亞洲四小龍的崛起，尤其是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的崛起給非洲的有識之士以強烈的震撼。東亞崛起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政府在經濟發展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國際學術界將此稱為發展型政府模式。發展型政府具有四個特點：由精英構成的政府官僚體系；政府體系的高效率運作；政府干涉與市場經濟模式的完美結合；政府授權的非政治經營組織(如新加坡的經濟發展組和日本的通產省)。發展型政府最重要的特點是具有較高的自主性，“使其在國內和國際資源控制和競爭中具有更多的支配能力”。

目前在非洲熱議的“基加利共識”實際上是非洲版的發展型政府模式。卡加梅所主張走的發展道路被一些學者稱之為“基加利共識”，它不同于歐美的發展道路，而是更傾向于發展型政府模式。因為，盧旺達現在的施政理念從東亞國家汲取經驗，同時從本土文化中尋找靈感。這些經驗包括集中精力搞發展、強調紀律、強調落實和績效等。近年來非洲國家中除了盧旺達、埃塞俄比亞以外，看好發展型政府模式的還有南非、博茨瓦納、坦桑尼亞、肯尼亞、安哥拉等國。如南非政府制定《新增長框架》，發揮政府對經濟發展的領導和調節作用。該框架將能源、交通、通信、水和住房5個領域作為投資的重點領域，旨在提高經濟增速、創造就業和實現經濟社會均衡發展，提出在2010至2020年10年間創造500萬個就業崗位, 將失業率從目前的25%降至15%。

非洲國家越來越青睞發展型政府，標志著“國家的回歸”，也將為非洲經濟轉型和可持續發展奠定基礎。

三、結構調整是當前非洲經濟轉型的主要內容

經濟轉型是一項系統工程，既包括經濟結構的調整，又包括政府管理職能的轉變和社會利益格局的重組。僅就經濟結構調整而言，又涉及所有制結構、產業結構、收入分配結構、消費結構、企業內部結構、城鄉結構、資源結構、區域經濟結構等。當前非洲國家的經濟結構調整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主導的結構調整是不同的概念，前者是非洲國家根據其經濟發展面臨的困難和挑戰主動調整結構，轉變生產方式；后者是被動接受的，而且，這種以市場優先為特征的華盛頓共識對非洲國家而言“在結構轉型和可持續發展方面卻是失敗的”。因為，非洲國家接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主導結構調整的30年，工業產值在GDP的比重不升反降，由1980年的12%，下降至當前的10%左右。

當前非洲國家的發展模式過度依賴消費和初級產品出口的拉動，而制造業對非洲GDP的貢獻率十分有限。而依靠初級產品出口這種單一產品經濟很容易受國際市場上大宗商品價格波動的影響，比如2014年下半年以來石油價格的暴跌使非洲產油國損失慘重，尼日利亞一半以上的州因此發不出工資。非洲國家目前的經濟結構嚴重影響到創造就業機會和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因此，非洲當前經濟結構調整的重點是對產業結構進行調整，主要措施有以下幾點：

第一，大力推進非洲工業化，以此帶動經濟的全面發展。工業化是非洲實現包容性和可持續經濟增長的前提，是非洲擺脫貧困的必由之路，非洲國家迫切需要轉變生產方式，實行可行的產業政策，開展工業化，以促進非洲經濟的結構轉型。獨立后，非洲曾經采取進口替代的戰略，但是最終歸于失敗。到1980年，非洲加工工業僅占世界加工工業產值的1%，較之拉美(占6.8%)和亞洲發展中國家(不包括中國，占3.8%)還有相當差距。

進入21世紀以來，非洲工業化重新提出來，作為非洲經濟轉型的重點內容。2008年1月，非盟第11屆首腦會議將非洲工業化納入討論的重點議題，通過了《非洲加速工業發展行動計劃》(AIDA)，強調工業化是實現經濟增長的關鍵引擎，非洲需要在國家、區域、大陸和國際層面加強合作，促進非洲工業發展。同年10月，第18屆非洲工業部長會議在南非德班召開，會議通過了“非洲加速工業發展行動計劃具體實施方案”。近年來，非洲經濟增長的同時，非洲貧富差距反而加大，非盟等機構提出需要進一步重構工業化來解決這些問題。2014年3月，聯合國非洲經濟委員會和非洲聯盟聯合發布《2014年非洲經濟報告》，以“非洲積極推進工業化：創新機構、程序和靈活機制”為主題，指出，工業化是促進非洲經濟結構轉型和改善人們生活水平的關鍵。報告呼吁非洲各國通過構建和實施有效的工業化政策，把非洲經濟發展戰略聚焦于重構工業化。

在非洲工業化進程中，需要因地制宜，探索適合本國工業化建設的戰略與路徑。資源和環境有條件的國家可以適當發展一點重工業，更多的國家應該以發展輕工業為主。同時，應該大力發揮中小企業和私營部門的作用，因為，主要靠它們解決就業問題。非洲私營部門對非洲GDP的貢獻達80%，對就業崗位的貢獻將近90%。在非洲企業中，微型、小型和中型企業占總數的65%，創造就業的70%～80%，貢獻非洲GDP的30%～35%。

第二，加快農業和服務業的發展，促進經濟多元化。非洲多數國家是農業國，農業勞動者超過總勞動力人數的60%，農業產值占非洲GDP的25%左右。在一些非洲國家，農業部門吸納了更多的勞動力，如布基納法索、布隆迪、埃塞俄比亞、幾內亞、幾內亞-比紹、馬拉維、馬里、莫桑比克、尼日爾和盧旺達，這些國家80%～90%的勞動力集中在農業部門。然而，非洲大陸糧食不能自給，所以，近年來非盟號召大力發展農業，將2014年定為“農業和食品安全年”。除了農業外，非洲多國還致力于打造服務業等以帶動經濟的發展。目前，服務業的產值在非洲已超過工業和農業。非洲服務業的興起和發展，對于改變非洲國家的單一經濟結構，吸引外國投資，增加就業，促進經濟多元發展，發揮了積極的作用。

非洲旅游資源豐富，而旅游業能夠大量吸收勞動力，又屬于綠色產業，因此，非洲旅游業潛力巨大，非洲國家也紛紛將旅游業作為重點發展的新興產業。2000—2012年非洲國際游客每年增長6%。2011年訪問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國際游客達3400萬人次，創造了520萬個工作崗位。到2020年將達到5500萬人次，為GDP貢獻 660億美元，將創造650萬個工作崗位。加上與旅游業相關的產業，到2020年旅游業將為撒哈拉以南非洲貢獻1720億美元的產值，創造1600萬個工作崗位。

第三，加強基礎設施建設，推進非洲一體化?；A設施建設與非洲工業化乃至改善民生都密切相關。因此，非洲開發銀行在《處于非洲轉型中心：2013—2022年戰略報告》中將其列為五大優先行動領域之首。為了促進非洲經濟轉型，非洲開發銀行提出了五大優先行動領域：一是基礎設施建設；二是區域經濟一體化；三是促進私營部門的發展，創造就業機會；四是良治與能力建設；五是技能和技術。

由于基礎設施落后，非洲內部貿易的比重一直很低，2012年非洲區內貿易占非洲出口總額的比例只有11.5%。僅僅因為基礎設施建設的嚴重滯后，導致了非洲國家每年國內生產總值至少損失2%的增長率。非洲聯盟和非洲國家越來越認識到發展基礎設施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將基礎設施建設列為優先發展目標?！胺侵薨l展新伙伴計劃”將基礎設施列為優先發展的領域。2009年非盟第12次首腦會議，以“非洲基礎設施建設”為會議主題。2012年1月，非洲聯盟第18屆首腦會議通過了《非洲基礎設施發展計劃》，確定7大跨國跨區的基礎設施重點項目，加快鐵路聯通和港口運力建設，以突破制約非洲內部貿易發展的交通瓶頸。

近年來，伴隨著非洲經濟較快發展，越來越多的非洲國家更加重視對基礎設施的投資，如南非、肯尼亞、埃及等非洲國家開始了新一輪基礎設施的建設。南非制定“國家基礎設施規劃”，計劃投入巨資推動基礎設施建設，僅本屆祖馬政府就已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投入了1萬億蘭特，約合1300億美元。2014年7月10日，南非《基礎設施建設法》正式生效，為南非基礎設施建設和部門協調提供了法律依據。該法律規劃了17項基礎設施戰略項目，涉及鐵路、公路、港口、電力、新能源，以及教育、醫療和農村基礎設施建設等。2012年2月，肯尼亞、埃塞俄比亞和南蘇丹三國簽署了《新拉穆港基礎設施建設協議》，該建設計劃耗資240億美元。2013年11月，肯尼亞最大基礎設施項目——投資138億美元的東非鐵路正式開工。2014年8月，埃及政府宣布，將投資40億美元，在現有的蘇伊士運河東部開鑿一條72公里的新運河。該工程建成后，船舶通過運河時間由原來的20小時縮短至11小時，運河日均船只的通過數量從目前的23艘提高到97艘。

由于殖民統治的原因，非洲現在有54個國家，非洲各國的面積和資源稟賦各不相同，如果不聯合起來，在經濟全球化中勢必處于不利地位。因此，推進一體化，走聯合自強的道路已經成為非洲國家的共識。進入21世紀以來，非洲一體化進程明顯加快。2002年非洲聯盟的成立標志著非洲一體化邁出了重要一步。2012年，非洲聯盟第18屆首腦會議又推出了2017年前建設非洲自貿區的時間表。東非共同體、東南非共同市場和南部非洲發展共同體走在非盟行動計劃的前面。2015年6月10日，非洲這三大經濟一體化組織在埃及的沙姆沙伊赫召開峰會，簽署了自由貿易協定，并發表《沙姆沙伊赫宣言》。這標志著建立覆蓋非洲26個國家的非洲目前最大自由貿易區建設正式啟動。這一區域性經濟一體化組織覆蓋6.25億人口，相關國家國內生產總值總額達到1.2萬億美元，占整個非洲生產總值的58%。

應該清醒地看到，經濟轉型對非洲國家來說是一條艱苦和漫長的探索之路，非洲國家將面臨各種困難和挑戰。比如政治穩定十分重要，這是經濟發展與轉型的前提條件。由于非洲國內的民族和宗教矛盾，加之外部的干涉，一些非洲國家的安全形勢堪憂。又比如資金問題，工業化和基礎設施建設都需要大量的資金，非洲基礎設施投資只占其GDP的4%，而中國占14%；非洲開發銀行的報告指出，非洲每年基礎設施投資需要1000億美元，目前實際投資只能滿足一半。此外，非洲缺乏技術和人才，而科學技術和人力資源是非洲經濟轉型的另外兩個驅動器。要解決這些困難，都需要加強國際合作。

四、新興經濟體崛起是當前非洲經濟轉型的外部機遇

在經濟全球化日益發展的時代，一個國家和地區的經濟轉型能否成功，內外因素都很重要。對于當前非洲經濟轉型而言，新興經濟體的崛起和新興經濟體與非洲合作的發展是其最大的外部機遇。從20世紀90年代，以中國和印度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開始崛起，2001年高盛公司創造的金磚國家(BRICS，指巴西、俄羅斯、印度和中國)是新興經濟體的代表。因為，新興經濟體與非洲的合作屬于南南合作，更加平等和互利；另一方面，新興經濟體與非洲的合作將有助于非洲經濟轉型。

第一，新興經濟體是平衡西方的重要力量，有利于非洲自主選擇發展道路。之前非洲經濟轉型不成功，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被動地、甚至是被迫地接受西方的發展模式。隨著新興經濟體的崛起，國際力量對比朝著有利于發展中國家的方向發展，非洲經濟轉型的外部環境正在發生變化，非洲有可能選擇適合自己的發展道路，從而實行本土創制。與此同時，新興經濟體與非洲的合作，增加了非洲選擇合作伙伴的機會，進而有利于提升非洲的國際地位?？溌】偨y比亞曾說：“近年來非中友好合作不斷加強，大大提升了非洲的國際地位，對非洲與其他國家關系也起到了強有力的推動作用。非中關系像酵母一樣，帶動國際社會加大對非投入，非洲國家普遍看好與中國合作的前景。”

第二，新興經濟體是非洲貿易和投資的重要伙伴，并逐漸與非洲的傳統經貿合作伙伴形成競爭態勢，這有利于部分解決非洲經濟轉型所需的資金和技術問題。新興經濟體對非洲的貿易和投資固然是經濟全球化的需要，以實現各自的利益，同時，也有利于非洲國家將資源優勢轉化為經濟優勢，改善非洲的貿易環境，增加非洲的就業。隨著新興經濟體的崛起，它們與非洲的貿易迅速發展。金磚國家與非洲的貿易額從2000年的223億美元增至2012年的3400億美元，在12年間增長了15倍，預計2015年金磚國家與非洲的貿易將超5000億美元，其中中國貢獻60%，為3000億美元。金磚國家與非洲的貿易占非洲貿易總額的比重也將從2010年的1/5提升至2015年的1/3。在金磚國家中，中非貿易的發展尤其迅速，中非貿易總額從2000年的106億美元上升到了2008年的1068億美元，年均增長率高達33.5%，占中國對外貿易總額的比重由2.2%升至4.2%，占非洲對外貿易總額的比重由3.8%升至10.4%。自2009年以來,中國成為非洲最大的貿易伙伴；2013年中非貿易額達到2102億美元，比2000年的中非貿易額增長了將近20倍。金磚國家對非洲的投資也在迅速增長。自2003年以來，大量金磚國家的資金流向非洲，其中中國對非洲投資為300～400億美元，印度為120～200億美元，南非為120～150億美元，巴西為80～120億美元，俄羅斯為50億美元。金磚國家的投資彌補了非洲資金不足的困境，它們在投資非洲的同時，也相應帶去技術，本身也是技術轉移的過程。

第三，新興經濟體是非洲基礎設施建設的主要參與者和投資方。非洲基礎設施建設面臨諸多挑戰，如技術挑戰、人才挑戰；跨國跨區域基礎設施還面臨如何協調的挑戰。但是，資金短缺無疑是最大的挑戰。非洲基礎設施發展計劃(PIDA)的優先行動計劃，估計到2020年非洲基礎設施投資需要680億美元，到2040年需要3000億美元。當前非洲國家基礎設施建設的資金缺口每年達500億美元左右。金磚國家在非洲國家基礎設施領域日益增長的投資，有助于縮小非洲基礎設施建設的融資缺口。2005至2009年間，中國對非洲基礎設施的投資平均每年50億美元，2010年達到90億美元。當前，中國是非洲基礎設施建設投資最多的國家，2012年中國對非洲基礎設施的投資達到134億美元，占亞洲對非洲基礎設施投資的78.3%。中國新一屆中央領導繼續重視對非合作。2014年5月，李克強總理訪問非洲，提出了“461”中非合作框架，其中包括高速鐵路、高速公路和區域航空在內的三大網絡建設。中國政府已經開始啟動與非方洽談非洲跨國跨區域基礎設施合作。2014年4月，中國商務部與非洲聯盟(非盟)委員會非洲跨國跨區域基礎設施建設合作聯合工作組第一次會議在埃塞俄比亞首都亞的斯亞貝巴召開，就簽署《中國商務部與非盟關于非洲跨國跨區域基礎設施合作行動計劃》達成一致。

與此同時，中資企業積極參與承建非洲大型基礎設施項目，利用中國的技術、速度和比較低的報價等優勢，努力改變非洲基礎設施落后的面貌。近年來，隨著非洲經濟的持續增長和非洲一體化的推進，非洲基礎設施建設掀起了新的高潮，中非基礎設施合作也進入了快速發展時期。2013年11月28日，由中國路橋工程有限公司負責承建肯尼亞最大的基礎設施工程——東非鐵路正式動工。該鐵路起始于肯尼亞港口城市蒙巴薩，途經首都內羅畢，至烏干達首都坎帕拉，工程總造價高達138億美元。2014年5月5日，中國土木工程集團與尼日利亞政府簽訂尼日利亞沿海鐵路項目框架合同，合同金額131億美元。尼日利亞沿海鐵路項目是西非共同體“互聯互通”鐵路網的重要組成部分，建成后對于建設沿海經濟走廊、拉動整個西非地區經濟發展具有重要戰略意義。

第四，新興經濟體的產業升級是非洲工業化難得的機遇。新興經濟體經過幾十年的快速發展，工業化水平有了極大的提升，現在到了產業轉型升級的關鍵時期，如果對接得當，將成為非洲工業化的難得機遇。作為最大新興經濟體的中國，經過30多年的高速發展，產能嚴重過剩。2013年11月，中國國務院發布《關于化解產能嚴重過剩的指導意見》，明確提出了鋼鐵、水泥、電解鋁、平板玻璃、造船等是產能嚴重過剩產業。以鋼鐵為例，目前我國鋼鐵產能達9億噸，約存在22%的產能過剩。

另一方面，由于勞動力成本的上升和資源環境承載能力的矛盾，中國將出現大規模的產業轉移。中國經濟學家林毅夫在2015冬季達沃斯論壇上說：“目前從整個的發展態勢來講的話，中國跟日本六十年代、亞洲四條小龍八十年代的態勢是一樣的。”但是，有一個量上的不同，“這一次中國制造業雇傭的人數是1.24億人，是六十年代日本開始把勞動密集型產業往外轉移的時候的12倍，是亞洲四條小龍加起來的22倍”。把中國制造業的一部分轉移到非洲，將給非洲的工業化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其實，這一工作已經開始嘗試，如在非洲創辦經貿合作區。目前，國家層面的中非經貿合作區有6個。經貿合作區是非洲國家為了學習中國改革開放的經驗而設立的，目的是將非洲和中國的經濟優勢結合起來，使之成為適應市場競爭和產業升級的現代化產業分工協作生產區。

非洲一方面工業化沒有完成，另一方面也不能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所以綠色增長同樣重要。因此，非洲在新興經濟體進行產業對接時，宜適度發展重化工業，更多地發展勞動密集型企業，既能夠創新大量的就業崗位，又不以犧牲環境為代價。

五、結語

當前非洲國家正在興起新一輪的經濟轉型，這是非洲實現包容性發展和可持續發展的關鍵，也是真正實現非洲復興的關鍵。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的崛起成為助推非洲經濟轉型的機遇。中國與非洲互為機遇，非洲經濟轉型也是中非合作的機遇。中國應該抓住非洲經濟轉型的先機，將它轉化為推動中非合作的新動力。首先，針對非洲新一輪的工業化戰略，將其與中國產業結構調整與優質產能轉移相對接，建立中非產能合作示范區，提升中非經貿合作水平，帶動更多的中國企業走進非洲。其次，針對非洲經濟多元化戰略，深化與非洲在現代農業和現代服務業等領域的合作。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已經在現代農業和現代服務業等領域積累了許多經驗，涌現出一批知名企業，可以與非洲國家在發展現代農牧場、商業和旅游業等行業開展進一步的合作。第三，針對非洲一體化戰略，與非洲國家在跨國基礎設施建設領域開展合作，因為非洲高鐵、高速公路和區域航空三大網絡的建設蘊含著巨大的商機，中非基礎設施合作已經有了很好的基礎，中國企業應該在非洲互聯互通的基礎設施領域取得更大的份額?？傊?，將非洲的經濟轉型與中國的經濟轉型相對接，共同實現中國夢與非洲夢。

注釋：

①African Development Bank Group, At the Center of Africa’s Transformation, Strategy for 2013-2022；The African Centre for Economic Transformation(ACET),2014 African Transformation Report, Growth with Depth.

②舒運國：《非洲國家的經濟結構轉型》，載舒運國、張忠祥主編：《非洲經濟發展報告(2013—2014)》，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19-37頁；黃梅波、劉斯潤：《非洲經濟發展模式及其轉型——結構經濟學視角》，《國際經濟合作》2014年第3期。

③Norbert Dorr,Susan Lund,and Charles Roxburgh, The African Miracle: How the world’s charity case became its best investment opporturity, Foreign Policy, December 2010,pp.80-81.

④Frank Youngman, China and Industrialization In Africa - The Implications For Botswana, Conference On African Industrialization and China-Africa Cooperation, June 20, 2014.

⑤S.Zondi, China and Africa’s Diplomatic Capital, paper presented at the China-Africa Symposium, 22-24 October 2013, Harare, Zimbabwe.[津巴布韋]穆涅茨·馬達庫方巴著、曹利華譯：《南部非洲工業發展的前景與挑戰》，載舒運國、張忠祥主編：《非洲經濟發展報告(2013—2014)》，第225頁。

⑥安春英：《非洲的貧困與反貧困問題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年，第52-53頁。

⑦Regional Economic Outlook, Sub-Saharan Africa, IMF, April 2014，p.27.

⑧梁明、田保霖：《非洲的對外貿易》，載張宏明、安春英主編：《非洲發展報告》No.16(2013-2014)，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年，第279-283頁。

⑨African Development Bank Group, At the Center of Africa’s Transformation, Strategy for 2013-2022, pp.1-3.

⑩[博茨瓦納]弗蘭克·楊曼著，陳志祿譯：《中國與非洲工業化——對博茨瓦納的啟示》，載舒運國、張忠祥主編：《非洲經濟發展報告(2013—2014)》，第4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