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業市場結構對金融穩定的影響文獻述評

范磊

（遼寧大學經濟學院，遼寧沈陽110036）

銀行業市場結構對金融穩定的影響文獻述評

范磊

（遼寧大學經濟學院，遼寧沈陽110036）

銀行業體系作為一國金融系統的核心，其穩定關系著國民經濟能否快速健康的發展。梳理銀行業集中度變化對銀行風險承擔行為影響，進而如何影響金融穩定，并針對當前文獻進行理論述評，通過解析銀行業市場結構、金融穩定等相關定義，從風險監測、銀行業資金拆借等方面梳理銀行業市場結構對金融穩定的影響，進而對未來的有關研究進行展望。

銀行業市場結構；金融穩定；市場集中度

銀行業體系作為一國金融系統的核心，其穩定關系著國民經濟能否快速健康的發展。而從產業組織理論的SCP范式來看，市場結構決定企業行為，進而影響企業乃至整個行業績效。傳統的產業組織理論認為低集中度促進競爭，進而促進企業的效率和產業優化，有利于產業穩定發展。但是這一觀點在銀行業領域受到了挑戰，目前對于銀行集中度對銀行體系穩定影響依然有爭議。一種認為銀行集中度高使銀行系統穩定，因為銀行業的低集中度導致銀行的特許權價值下降，從而使銀行陷入過度競爭，銀行不得不為了追求利潤而過分承擔風險。因此銀行系統保持一定的集中度會限制競爭，銀行的利潤狀況會改善，資本緩沖能力會加強，風險沖動會得到抑制。而另一種觀點認為高集中度反而使銀行業不穩定。因為大銀行會因為“太大而不能倒”的道德風險驅動而有更多動力去承擔風險，同時銀行集中度增高使銀行市場力量增強，會在貸款市場有更大動力去索取更高利率，使借款人的財務壓力加劇，違約風險加大，進而造成信用鏈條上銀行的信用風險加大，銀行系統穩定性減弱。兩種觀點至今未有定論。

本文將梳理銀行業市場結構及金融穩定的相關文獻，從高集中度——金融穩定，低集中度——金融穩定兩方面梳理銀行市場結構對金融穩定的影響，并針對當前文獻進行理論述評。

一、銀行業市場結構與金融穩定的定義

市場結構這一概念來自于產業組織理論。它是指在產業內部作為供給方的企業和作為需求方的消費者之間的相互影響、相互作用的關系及市場集中度、產品差異、行業進入退出壁壘等影響因素的統稱［1］。一般經濟學意義的市場結構通過集中度、產品差別、市場進入與退出壁壘來衡量。因此，本文定義銀行業市場結構為銀行和儲戶、貸款人等金融消費者之間的相互影響、相互作用的關系，可以采用銀行市場集中度來進行衡量。

金融穩定是當前各國經濟體關注的熱點問題，對于金融穩定的定義當前學術界并沒有達成一致的意見，主要是采取正面定義和反面定義兩種方式。中國人民銀行（2005）認為，金融穩定是指金融體系處于能夠有效發揮其關鍵功能的狀態［2］。在這種狀態下，宏觀經濟健康運行、貨幣和財政政策穩健有效，金融生態環境不斷改善，金融機構、金融市場及金融基礎設施能夠發揮資源配置、風險管理、支付結算等關鍵功能，而且在受到內外部因素沖擊時，金融體系能整體平穩運行。IMF和世界銀行（1999）則在金融部門規劃中對于金融穩定作了以下幾個方面的描述：一是宏觀經濟政策穩定、透明度強；二是審慎的金融監管對金融機構的運行提供保障；三是金融基礎設施有效，可以正常發揮作用。Wellink（2002）則認為，金融穩定是指金融體系的資源可以得到合理有效的分配，金融體系能夠承受外部的沖擊［3］。此外對金融穩定的定義則是從反面來定義金融不穩定。如Crockett（1997）認為當一國的資產價格在劇烈波動，或者金融機構陷入金融危機則可認為該國金融不穩定。Hahm和Mishkin（2012）等人認為，金融不穩定是外部沖擊損害了信息在企業、投資者和金融體系之間的流動機制，金融體系的功能出現了問題，無法為經濟增長提供資金融通，金融不穩定經常伴隨著資產價格泡沫的破滅［4］。美聯儲則認為金融不穩定是指某些金融資產的價格嚴重偏離基本價值，金融市場運行和信貸投放機制出現扭曲，經濟增長受到影響。Chant（2003）認為，金融不穩定是一種損害金融市場及金融機構運轉的狀態，使它們失去自身的融資功能，還可能損害家庭、公司及企業部門［5］。

從以上前人的研究中可以看出。無論是正面還是反面對于金融穩定的定義，都是認為金融穩定與金融機構、金融市場、金融基礎設施等金融體系組成的功能發揮十分密切，因此本文認為金融穩定就是在當前經濟條件下，不會產生外部沖擊、內部伴生的負向影響因素或者周期性因素，抑或這些沖擊或者因素對于金融機構、金融市場乃至金融基礎設施的功能發揮不產生影響，金融體系的資源配置功能有效，可以持續促進經濟增長。

二、高集中度——金融穩定的觀點及研究

銀行市場結構和金融穩定之間的關系是產業組織理論角度對銀行研究中的一個尚未定論的命題。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圍繞這一問題的研究絡繹不絕，但是至今沒有明確的結果。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金融風險和金融穩定成為研究關注的焦點，這一問題又再次被研究者所重視起來。主要有以下兩種觀點。

一些理論研究認為集中度更高的銀行體系，銀行間的競爭性更小，系統更穩定。Marcus（1984）和Chan等人（1986）、Keeley等人（1990）的研究表明，銀行可以自由配置其資產負債，處于風險承擔的上游，因此有動力把風險轉移給儲戶承擔，因此在一個市場進入較容易，競爭較為激烈的市場，銀行為了獲取利潤，風險偏好會更高，容易承擔不必要的風險［6-8］。而在集中度較高的市場，銀行獲取利潤相當容易，因而沒有承擔風險的動力，此外集中度較高便于監管部門進行資本監管，整個金融系統對待風險有更好的資本緩沖機制，因而金融系統更穩定。傳統的結構——行為——績效（SCP）框架認為，在銀行業這種天然賣方優勢的市場，大銀行會形成共謀來獲取利潤，進而由于盈利能力增強，其企業效益和穩定性也增強［9］。而銀行內部的穩定進一步促進大銀行發展，獲取更大的市場份額，進而市場集中度提高，形成集中——穩定——集中的循環。

而從風險監測來看，高集中度—低競爭的銀行市場結構會對流動性風險有更快捷的監測結果和回饋。Smith（1984）認為，高集中度的銀行市場結構使銀行和借款人之間的長期關系更為緊密，借款人一定程度上依賴銀行的信用供給，因此銀行更容易獲取借款人的財務信息，了解借款人的信用需求和財務狀況［10］。另外，在集中度低的市場，銀行在貸前審查時很難將信息成本轉化給借款人，因此銀行可能對貸前審查的投入不足，也加大了信用風險。因此，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美國和亞洲金融危機前的東南亞國家，銀行集中度較低，因而很難抵御風險的沖擊［11］。Allen和Gale（2000）認為，美國的金融制度發展歷史悠久，較為成熟，但是其銀行市場集中度較低，大銀行較少，因此和加拿大和英國相比，美國發生的銀行危機次數更頻繁［12］。銀行集中度影響金融穩定的另外渠道是銀行間的資金競爭，比如銀行間市場和支付系統。

從銀行間資金拆解渠道來看：Saez和Shi（2004）通過銀行博弈模型說明，市場上如果銀行家數不多，那么這些銀行可以通過互相配合幫助某家陷入暫時性流動性危機的銀行恢復元氣［13］。此外，Diamond（1984）、Thakor（1996）、Allen（1990）均用各自的數理模型分析說明銀行市場的高集中度會產生大銀行，而大銀行對自身的資產組合的調節能力更加突出，因此可以更好的抵御風險［14-16］。而Suarez（1996）用動態模型分析銀行集中度和銀行風險的關系后，認為銀行必須在其市場勢力和自身風險控制上做出權衡，如果銀行的市場勢力下降，則銀行必須對自身風險控制能力進行加強［17］。

很多文獻對于銀行的特許權價值在銀行市場結構和金融穩定中的作用進行了重點研究。當前的一致觀點是銀行有政府特許權所帶來的壟斷租金，而市場結構的下降與競爭的上升會減少其特許權價值，促進銀行承擔更多的風險，影響金融穩定。Marcus（1984）采用一期模型的分析說明銀行業的特許權價值下降，銀行功能更易于承擔風險行為。Besanko和Thakor（1993）認為，過度的競爭會破壞銀行的信息租金，進而驅使銀行采取更多的風險行為［18］。Suaretz（1995）對于市場勢力和銀行決策進行了分析，認為兩者之間存在平衡點，如果銀行的市場勢力減弱，其風險決策會加強。而Hellmann等人（2002）則證明了這種風險決策的沖動對于銀行審慎監管是極其有害的［19］，普通的資本充足率要求并不能減弱銀行的風險決策沖動，必須對于存款行為施加存款保險等類型的監管，以防范風險，但是Repullo（2004）則不同意這一觀點，他通過一個銀行的動態不完全競爭模型說明基于風險的資本充足率監管還是可以有效抑制銀行的風險決策偏好的［20］。

三、低集中度——金融穩定的觀點及研究

隨著銀行業集中度的提高，大銀行的壟斷影響了金融系統的資源配置效率，而且歷次金融危機的經營證明，銀行業市場結構集中度提高導致大銀行形成，但是大銀行“太大而不能倒”（Too big to fall）［21］的現狀，產生了強烈的道德風險，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金融體系的穩定，因而不少研究者對于高集中度——金融穩定觀點產生了疑問，他們通過一系列的經驗研究對此產生了質疑。他們認為傳統只針對銀行特許權的研究方法忽視了銀行形成壟斷對整個金融體系的危害［22-23］。Boyd等人（2005）從傳統的SCP框架出發，認為銀行集中度提高使銀行市場力增強，它們不會選擇調節資產組合來控制風險，相反它們會選擇提高貸款利率，擴張信貸規模進行自我擴張，進而試圖將風險轉化給儲戶而向借款人索取更高利率。而這加劇了借款人的違約風險概率，進而加劇了銀行的系統性風險。Caminal和Matutes（2002）認為銀行的市場集中度提升使銀行競爭減緩，進而銀行會放松對自身的風險控制如貸款評級，進而提高問題貸款規模和違約機率［24］。此外，Mishkin認為在銀行集中度較高的金融系統，大銀行由于自身的影響力和關聯程度較高，發生問題會迫使監管層做出援救，防止其倒閉對金融系統的劇烈沖擊，所謂“太大不能倒”或者“太重要而不能倒”。因此銀行傾向于做出更激進的承擔風險的經營活動，而降低了金融系統的穩定性。此外，高集中度的銀行市場使銀行對其他金融機構的關聯性得到提高，風險傳導的幾率更大，也影響了金融穩定。Berger和Hannan（1998）以美國數據，Delis和Tsionas（2009）通過對歐洲銀行數據研究發現，銀行集中度的提高使銀行滿足于其壟斷利潤，放松對自身的經營管理，進而銀行業的效率和穩定都受到影響［25-26］。他們稱其為“悠閑假說（Quiet life hypothesis）”此外，Berger和Young（2001）提出由于銀行集中度提高，使借款人的財務壓力提高，信用風險增加，進而提高銀行系統的風險［27］。

Beck等人（2006）還駁斥了銀行集中度高使監管成本下降的觀點。他們認為監管部門相對于市場機構專業性有些許不足，對于市場信息的掌握也不如機構更加快捷完善。因此銀行監管的難點不在于數量而在于復雜程度，相比較而言，集中度高的銀行市場雖然銀行家數較少，但是每家大銀行的復雜程度是大大超過小銀行的，而且其內部的歸屬關系和復雜的產品是監管部門所無法掌握信息的。因此有可能集中度低的銀行市場的監管成本反而低。此外往往大銀行喜歡提供一攬子打包金融產品，而監管部門很難認清復雜金融產品的實質，也給監管和金融穩定帶來麻煩。Soedarmono等人（2013）則通過對亞洲銀行1994-2009年的數據進行面板數據實證研究，結果發現，雖然集中度高的市場中，大銀行的風險資本撥備很高，但是不足以抵補其帶來的風險［28］。唐鵬（2015）對中國銀行業數據采用GMM估計分析發現，中國銀行業的集中度在不斷降低，在降低過程中，銀行的破產風險和信用風險也在降低，銀行總體呈穩定態勢［29］。

Martinez和Repullo（2010）則在Beck等人（2006）的模型基礎上，引入個體企業的違約概率，擴展了原有的模型［30］。他們的研究承認原有的研究發現的道德風險效應，即銀行集中度高的市場中，銀行會通過提高貸款利率提高系統風險。但是他們還發現了銀行的邊際效應，即銀行集中度高，導致收入提高，因而有動機降低利率。由于兩種不同效應的影響，銀行集中度對利率影響的效果方向未知，因而對金融穩定的影響也未知。他們認為兩者之間的關系是一種非線性關系，有可能是一種u型曲線。但是Jimenez和lopez（2013）則用西班牙銀行業的數據對Martinez和Repullo的命題進行了實證分析，結果發現采用存款比率和赫芬達爾指數作為市場集中度的指標進行實證分析時，其分析結果比較支持Martinez和Repullo（2010）的結論，而采用勒納指數作為集中度指標時，分析結果則支持特許權假說［31］。陳雨露和馬勇（2012）以89組跨國銀行數據對銀行集中度和穩定性進行面板分析，結果發現，從跨國數據來看，兩者可能并不是單純的線性關系，當一國的銀行集中度達到80％-90％時，穩定性最差，60％-80％時，穩定性最好，而在其他區間內，兩者之間的關系不確定［32］。

在實證研究方面，不少研究分別用不同層面的數據來證明銀行市場集中度和金融穩定之間的關系。Keeley（1990）用州立銀行層面的數據說明了20世紀80年代的美國由于實行銀行跨州經營限制而使銀行市場上風險溢價增加，名義利率提高，進而金融穩定受到影響。Dick（2006）同樣發現20世紀90年代美國放松跨州分支行限制后，問題貸款下降非常迅速［33］。Jimenez和Lopez（2013）以1999到2003年的西班牙銀行業作為樣本，以勒納指數衡量市場力量和集中度，他們發現擁有更強市場勢力的銀行其問題貸款較少，因而證明了銀行的特許經營權價值。Calomiris和Mason（2003）通過美國銀行樣本數據發現在美國銀行規模和銀行倒閉機率有負相關關系［34］。同樣，Boyd和Runkle（1996）以122家銀行集團公司為樣本的面板回歸分析發現，在1971到1986年間銀行規模和銀行資產波動有著負相關關系，但是在1987到1994間其關系并不明顯［35］。還有些研究立足于銀行市場結構變動對金融穩定的影響機制，Hunter和Wall（1995）指出市場集中度的增加來源于銀行之間的兼并重組，而兼并后的銀行獲得了經營的多樣化收益，因而其現金流更加穩定，提高了銀行的穩定性［36］。Uhde和Heimeshoff（2009）采用歐洲25國的數據研究后發現，歐盟銀行業集中度和歐盟的金融穩定呈負向關系影響。其中東歐銀行業由于國有成分較高、多樣化程度低、競爭程度低，其金融體系更加脆弱［37］。

四、對于銀行業市場結構與金融穩定的理論述評

當前對銀行業市場結構和金融穩定之間關系的文獻研究主要側重于對銀行市場結構是否存在影響金融穩定的關系，而對于其中的機制尚缺乏系統的研究，各方研究從不同角度闡述銀行業市場結構對于金融穩定的影響機制，但是無論從理論還是實證角度，對這一問題的研究結論依然存在爭議，有關各種機制的經驗分析所得出的結論也不盡相同，因此暫時對于銀行業市場機構對于銀行風險承擔行為及金融穩定的研究沒有有效的定論。另外，針對國內銀行業市場結構和金融穩定的相關研究較少，有可能由于我國銀行業發展和對外開放時間不長，銀行集中度一直在比較高的范圍內，但是隨著經濟形勢和銀行市場結構變化，銀行市場集中度下降是否會影響金融穩定，進而影響我國經濟的健康發展必然是今后的金融監管部門面臨的一大問題，尤其近年銀行業改革的主要基調是放松政府的管制，促進銀行業的競爭，提高經營效率，但是在改變銀行業原有的壟斷成分較強的局面下，是否提高銀行業的競爭可以加強銀行業的效率，促進整個金融系統的金融穩定在理論研究領域還存在爭議。如何在一個符合中國銀行業客觀實際的研究框架下對于這一問題進行系統性的研究對于我國下一步進行銀行業改革及提高銀行經營效率都有著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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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Literature Review of the Influence of Banking Market Structure on Financial Stability

Fan Lei
（College of Economics，Liaoning University，Shenyang Liaoning 110036）

As the core of the national financial system，the stability of banking system is relative to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economy.After reviewing articles about the impact of banking concentration ratio on banking risk-taking and financial stability，the current research illustrates the relationship among the banking market structure，systemic risk and financial stability by explaining the definition of banking market structure and financial stability.

banking market structure；financial stability；banking concentration ratio

F832

A

1674-5450（2016）01-0084-05

【責任編輯 李菁】

2015-11-14

2014年遼寧省社會科學規劃基金項目（L14BJL026）

范磊，男，遼寧海城人，遼寧大學金融學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金融市場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