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后一位修筆人

文/河南·朱吉紅

京城最后一位修筆人

文/河南·朱吉紅

在北京東四大街上，有一個叫張廣義的老人開了一家10多平方米的“廣義修筆鋪”。因為這是京城最后一家修鋼筆的店鋪，所以張廣義被譽為京城最后一位修筆人。

1962年，17歲的張廣義開始和父親一起賣鋼筆。當顧客的鋼筆有毛病時，他就順手幫人修修。漸漸地，從簡單的更換小零件到換筆尖、再到為摔壞了的筆尖“整形”，他練就了一手“點筆尖”的絕活。所謂“點筆尖”，就是鋼筆掉到地上，摔掉了筆尖上的銥金小顆粒，他可以再把這樣的小顆粒焊上，這道工藝在筆廠里都是用激光加工，可他全是手工操作。

張廣義發現鋼筆好用不好用全在筆尖上，于是他在筆尖上花的功夫越來越多。后來，他只要一摸筆尖，就知道筆尖是不是原裝的，有什么毛病；再后來，經他打磨過的筆尖比新買的鋼筆還好用，有些顧客買了新筆總是先跑到他這里磨一下。于是，“鋼筆張”的名號就這么叫響了。

張廣義生意最火的年代是在“文革”剛結束，那時，在上衣口袋別一支閃亮的鋼筆是一種時尚。當時，京城大大小小的修筆店不下20家，而且都坐落在繁華路段，同時還有很多提著修筆工具走街串巷的修筆匠。

張廣義修筆有個原則，能不換筆尖盡量不換，除非筆尖斷了；顧客自己能解決的直接讓顧客解決，能免費的就免費。凡是他修理過或者賣出去的鋼筆，只要不換配件，都免費保修。有一次，一位顧客拿來了十幾支鋼筆，都是被正念書的兒子用壞的。張廣義拿過來一檢查，只有5支是真正需要修理的，剩下的“生意”都被打發了回去。每次修完筆，張廣義還會不厭其煩地叮囑顧客：墨水別混在一起用；鋼筆用完了要戴上筆帽，就不會老摔壞了；想字跡再細一點，就把筆尖角度側一下……

幾十年來，張廣義經手的最大一筆“買賣”，是為一位女士修理一支價值近3萬元的萬寶龍鑲鉆金筆。因為那筆尖被摔彎了，交專賣店修復要寄回原產地，半年后才能修好，費用至少要3000元。但經過張廣義修復，金筆完好如初，只收取了200元。

張廣義雖然識字不太多，字也寫得不好，但他喜歡鋼筆。有時候，顧客來修筆，看顧客把修好的筆隨便往兜里一放，他都會彎腰從柜臺里找出小塑料袋子，叮囑對方裝好別再摔壞。不少人知道他愛惜鋼筆，收拾東西時，發現有不用的舊筆，就會給他送過來，以便物盡其用。

后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修筆店在京城迅速消失，因為用鋼筆的人越來越少，張廣義的修筆生意也越來越蕭條，年收入不過萬元。而且他的子女沒人愿意傳承他的手藝，當初收的徒弟也沒人愿干這個行當。這時，國外一家名牌鋼筆公司想把他的店全面改造后變成他們在中國的專營店，但張廣義想到開了專營店就不能給一般顧客修筆了，因此連條件都沒有和對方談就一口予以回絕。

60年的風雨無阻，60年的矢志不渝，張廣義的人生歲月就打磨在一支支鋼筆上，他修理過的鋼筆至少達到50萬支，顧客來自全國各地，乃至海外異國。來到他的小店，幾乎所有東西都是古董級的：老式鐵殼臺燈，磚頭式錄音機，邊緣已經被磨出亮光的木質工作臺，坐了幾十年的腳凳。旋螺絲扣的機器落滿了裹著油泥的塔灰，旁邊為鋼筆磨尖的砂輪在燈光下熠熠發光，墻上掛滿了各個年代的“先進個體戶”“信得過個體戶”之類獎狀以及很多的名人題字。

如今，張廣義老人已是83歲高齡，每天堅持下午3點上班，獨自支撐著這間風雨飄搖的小店。他最擔心的是，如果有一天自己干不動了，這滿北京城用鋼筆的人怎么辦？他說：“我這一輩子就為這個筆活著。只要有人用鋼筆，就有人需要我修鋼筆，我就得堅持做下去。我覺得我活著還有點用，就是我最大的精神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