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莎莎,李曉娟
廣西大學外國語學院,廣西南寧,530004
?
認知轉喻視角下《天堂蒜薹之歌》的英譯研究
楊莎莎,李曉娟
廣西大學外國語學院,廣西南寧,530004
從認知轉喻整體與部分關系視角,對莫言代表作《天堂蒜薹之歌》及其葛浩文英譯本譯文與原文關系進行探討。結果表明,《天堂蒜薹之歌》中譯文與原文之間存在大量轉喻關系,葛浩文在翻譯過程中分別運用“整體代部分”“部分代整體”以及“部分代部分”轉喻思維,使不同語言之間等義翻譯變成可能。從認知轉喻角度對譯文與原文關系探討,可為中國文學作品的翻譯和海外傳播提供一定的啟示。
認知轉喻;《天堂蒜薹之歌》;英譯
近年來,隨著認知語言學的不斷發展,轉喻作為一種認知方式已越來越受到認知語言學家的認可,甚至被認為可能是比隱喻更為重要的認知拓展方式。轉喻不僅存在于文學作品和日常語言表達中,也存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即使在不同語言的翻譯轉換中,也發揮著不可小覷的作用。而對翻譯過程中譯文與原文之間轉喻關系的研究,不僅可以促進人們對翻譯實踐活動及其背后認知機制的理解,也在一定程度上指導著我國文學作品“走出去”。
《天堂蒜薹之歌》是莫言代表作之一,自1988年創作之后便被譯為多種語言,深受外國讀者喜愛。但到目前為止,對《天堂蒜薹之歌》的英譯研究仍屈指可數,從轉喻角度進行分析的更是寥寥無幾。關于轉喻在翻譯領域的研究,目前確有不少學者作過相關探討。鄧國棟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探討了轉喻的認知機制和轉喻翻譯的認知觀,提出了“轉喻認知模式的對等激活”“轉喻認知模式的附加激活”“轉喻認知模式的對等加注”和“轉喻認知模式激活的歸化”四種翻譯策略[1]。譚業升探討了翻譯過程中以語境為基礎并受規約限制的轉喻圖示的例示,闡釋了基于多樣性鄰接關系的轉喻圖式-例示階級與翻譯轉換、翻譯變體的關聯性,揭示了它為譯者提供的認知創造空間[2]。盧衛中運用概念轉喻理論,探討了轉喻翻譯的認知基礎與策略,指出“目的語對應轉喻翻譯”“目的語特有轉喻翻譯”“源語喻體+喻標”“源語喻體+注解/按語”和“源語喻體的舍棄”是轉喻翻譯的有效方法[3]。周珊從認知轉喻的角度探討了《紅樓夢》中委婉語的翻譯,認為轉喻是委婉語生成與理解的重要認知機制和手段[4]。盧衛中在轉喻理論的指導下,解釋了替換等翻譯技巧背后的內在動因和認知機制——語義轉喻[5]。但這些研究主要是以轉喻的翻譯為主,研究如何將源語言中存在的轉喻現象轉換成譯入語,卻很少關注翻譯過程中譯入語與源語對應項之間建立的認知關系。因此,本文從全新的視角,運用認知轉喻思維,研究翻譯過程中譯入語與源語對應項之間的認知關系,剖析譯者葛浩文翻譯過程中的認知因素,解釋中西語言轉換過程中譯者的認知和翻譯策略。
Taylor認為,轉喻是人類重要的思維方式,是人類認識客觀世界的重要手段[6]。Rodden等將轉喻定義為“一個認知過程,在這一過程中,一個概念實體或載體(vehicle)為同一理想化認知模型(ideal cognitive model,簡稱ICM)內的另一概念實體或目標(target)提供心理可及(mental access)”[7]。由此概念可以看出,構成轉喻關系的兩個實體必須處在同一認知模型中,并且一個實體要使人們聯想到想要描寫的另一個實體。Langacker認為,轉喻由相對凸顯的概念提供。認知上凸顯的實體被稱為認知參照點(cognitive reference points)。參照點是話語中相對凸顯的部分,可以喚起其他不那么凸顯的實體,建立一個認知語境,使聽者對話語中不那么凸顯的部分產生心理可及[8]。Langacker認為,轉喻是一種參照點現象,轉喻詞指定的實體作為一個參照點,為被描述的實體目標提供心理可及,并把聽者的注意力轉移到目標上[9]。
認知翻譯學家認為,翻譯也是一種認知活動。王寅在綜合體驗哲學和認知語言學的基礎上指出,翻譯來源于實踐,譯文是體驗和認知的結果[10]。因為翻譯基于譯者對原文各種意義的理解之上,而理解必定來自自身對現實的體驗和認知,又由于人們享有大致相同的物質世界,所以人們對事物的體驗和認知模式并不是千差萬別的。也就是說,即便人們來自不同區域、不同民族,也會通過認知某個具有代表性或易于理解的部分來認知整體。從這點可以看出,他們對同一事物的認知體驗有相似之處。而在翻譯過程中,由于同一事物可能由多個不同部分組成,包含多種屬性,加上不同文化風俗的影響,不同民族對同一事物的表征形式可能會有不同的選擇,因此,需要對民族之間為事物提供語言形式方面表征的不同選擇進行替換,從而構成各部分之間的跨語言轉喻替代關系。此外,在翻譯過程中,一種語言中某事物的整體名稱可能需要轉換為另一語言中表示該事物的一個部分或某種屬性的名稱,或是相反的情況,這些更體現出轉喻在翻譯過程中所發揮的不容忽視的作用。
由于語言之間的差異,翻譯過程中,在譯入語沒有很好的對應項的時候,譯者不得不采用與源語相鄰或相關聯的形式來獲得相等語義。因此,轉喻在翻譯過程中必然發揮著不可忽視的作用——譯入語與源語之間存在整體與部分或者部分與部分之間的轉喻關系。在莫言小說《天堂蒜薹之歌》的英譯中,譯入語與源語之間也存在這樣的轉喻關系,主要表現為整體代部分、部分代整體和部分代部分。
3.1 譯入語與源語之間“整體代部分”的轉喻關系
整體轉指部分的轉喻關系有多種形式,在《天堂蒜薹之歌》的翻譯中主要有兩種:“矩陣域代次域”和“上位范疇代下位范疇”。
3.1.1 矩陣域代次域
例1 紅裙子嚴肅地說:“人總要有點自尊心!”[11]143
譯文:The woman in red asked sanctimoniously,“Don't you have any self-respect?”[12]116
例2 “報告政府,俺沒搗亂!”[11]108
譯文:“Nothing, Officer.”[12]87
在例1中,源語“紅裙子”屬于轉喻用法,用衣服轉指穿衣服的人,譯文用“the women in red”與源語構成“人代衣服”的轉喻關系,屬于“矩陣域代次域”。在例2中,“政府”屬于國家機構,是人工作的場所,譯文中直接將“政府”譯為 “officer”,譯文和原文之間便構成了一種“矩陣域代次域”的轉喻關系。
上述兩例均屬靜態轉喻。除了靜態轉喻外,動態轉喻也被大量地運用于《天堂蒜薹之歌》的翻譯中。
例3 “你在今年5月28日中午,帶頭砸了縣政府!”口吃的警察流利地說[11]6。
譯文:“At noon on May twenty-eighth you were one of the leaders of a mob that demolished the county offices.”[12]4
例4 金菊從炕上坐起來,撩起衣襟擦著眼說:“我不敢對俺爹俺娘開口……”[11]32
譯文:Jinju sat up and dried her eyes with her sleeve.“What am I supposed to say to my parents?”[12]25
例3中“砸了縣政府”中的“砸”只是破壞縣政府整個事件中的一個次事件,在該事件中還包括“摔”“扔”“撕”“燒”等動作,因此原文屬于“次事件代事件”的轉喻。譯文直接用“demolished”對原文進行翻譯,也與原文之間構成了“事件代次事件”的轉喻關系。例4中的“開口”只是說話的一個次動作,整個說話過程應包括“張開嘴巴、聲帶振動、嘴巴閉合”等一系列連續動作,因此譯文“say”與原文“開口”之間構成“動作代次動作”的轉喻關系。
3.1.2 上位范疇代下位范疇
例5 院里猜拳行令,喝得很是熱火[11]69。
譯文:Out in the yard the drinking games had begun, and the party was starting to warm up.[12]55
例6 “校長……校長……我飽讀詩書……”[11]125
譯文:“Mr.Principle…sir…I’m a lifelong reader of the classics …”[12]101
“猜拳行令”是中國酒席上的經典娛樂游戲,對其英譯時,譯文用其上義詞“drinking games”轉指其下義詞,與原文構成“上位范疇代下位范疇”的轉喻關系,如例5所示。例6中,“詩書”多指詩詞歌賦,屬經典作品中的一類,譯文直接使用“classic” 一詞,與原文無疑也是一種“上位范疇代下位范疇”的轉喻關系。
例7 “您這個東西里面唱什么?”金菊問[11]23。
譯文:“What do you play on that?” she asked.[12]18
例7中,“唱”只是眾多演藝形式中的一種,與其并列的演藝形式還有“說”“跳”等,葛浩文在譯文選擇用“play”來代替“唱”,與原文構成了一種“上位范疇代下位范疇”的轉喻關系。但是,與例5、例6不同的是,例7屬于動態轉喻。
以上均屬于“整體代部分”的轉喻關系。“整體代部分”轉喻采用認知域拓展的方式,使獨具中國特色的文化意義在英譯中得以正確傳達,減少了因中西文化差異而造成的誤解。但是,在《天堂蒜薹之歌》的翻譯中,除了存在“整體代部分”的轉喻關系,“部分代整體”也是常見的翻譯策略。
3.2 譯入語與源語之間“部分代整體”的轉喻關系
“部分代整體”的轉喻關系可以分為“次域代矩陣域”和“下位范疇代上位范疇”兩大類。
3.2.1 次域代矩陣域
例8 陰間和陽間一樣,干什么事都要走后門,沒錢玩不轉[11]261。
The world of darkness is the same as the world of light. Everything takes money.[12]211
例9 現在他知道錯了,莊戶人目光短淺,貪圖蠅頭小利,就是不行[11]237。
But now he realized his error. Peasants always take the short view, never seeing beyond petty personal gains.[12]192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陰間”就是人們死后要去的地方,到處都是黑暗,見不到一絲陽光。和“陰間”相反,“陽間”則處處充滿光明。例8中,在“陰間”和“陽間”的英譯時,葛浩文從它們各自最凸顯的特征入手,分別將其譯為“the world of darkness”和 “the world of light”,與原文分別形成“次域代矩陣域”的轉喻關系,使不了解中國宗教文化的外國讀者也能獲得相同的認知體驗。例9中,“蠅頭小利”是比喻用法,將微小的利益比作和蒼蠅的頭一樣大小,在譯文中,葛浩文放棄了原文中“蒼蠅”的意象,直接譯為“petty personal gains”。譯文與原文之間的轉喻關系也屬于“次域代矩陣域”。
在“部分代整體”的轉喻關系中,同樣存在一定的動態轉喻關系。
例10 雞曬翅膀,三日內必有大雨[11]11。
Chicken wings absorbing rays, it'll rain within three days.[12]8
在例10中,“雞曬翅膀”這一簡單動作包含一系列相關的次動作,如“雞跑到陽光下,伸開翅膀,雞的翅膀吸收陽光”等,這里的翻譯很顯然也是一個“次事件代事件”的轉喻。
3.2.2 下位范疇代上位范疇
例11 “太太,你的話俺不明白,你給俺兩個錢吧!”[11]143
“Madam,I don't understand a word you're saying. I'm only asking for a little change.”[12]115
例12 高馬弓著腰跳下車。金菊也被二哥推下車[11]146。
Gao Ma jumped down in a crouch; Second Brother nudged Jinju out of the Jeep.[12]117
眾所周知,“錢”作為一個上位范疇包含很多下義詞如“鈔票”“鋼蹦”“銀子”等,例11中,譯文用其下義詞“change”與原文構成“下位范疇代上位范疇”的轉喻關系。例12中,譯文“Jeep”與原文“車”也屬于下位詞代上位詞,因此,同樣構成“下位范疇代上位范疇”的轉喻關系。
“部分代整體”轉喻最重要的作用在于對一些文化意象豐富的表達,可以選取該意象最典型的一部分來代替整個意象,使譯文更加簡潔、生動、易懂。除了“整體代部分”“部分代整體”的轉喻關系外,“部分代部分”也是葛浩文常用的策略之一。
3.3 譯入語與源語之間“部分代部分”的轉喻關系
在《天堂蒜薹之歌》的英譯中,“部分代部分”的轉喻關系主要有兩大類:“下位范疇代下位范疇”和“次事件代次事件”。
3.3.1 下位范疇代下位范疇
例13 再打架,卡你們三天的草料![11]119
Well, if you don’t break it up right now, you’ll be on bread and water for three days.[12]95
在中國漢語中,“草料”可以用來轉指食物。例13中,源語體現了一種“下位范疇轉指上位范疇”的轉喻關系,譯文運用相同的轉喻機制,用“bread and water”轉指食物,使譯文與原文構成了“下位范疇代下位范疇”的轉喻關系。
3.3.2 次事件代次事件
例14 要被人家戳好幾輩子脊梁骨[11]176。
People will be laughing at us for generations.[12]142
例15 在家千般好,出門事事難[11]139。
Conveniences at home,trouble on the road.[12]112
例14中,“戳脊梁骨”是在人背后說閑話的典型動作之一,原文使用了“次事件代事件”的轉喻,譯文“laughing at”也是在人背后說閑話的次事件,因此,譯文與原文之間構成了“次事件代次事件”的轉喻關系。例15中,“出門”只是離家在外的一個次動作,屬于“次事件代事件”的轉喻關系,譯文“on the road”也是離家在外的次動作,譯文與原文也構成“次事件代次事件”的轉喻關系。
“部分代部分”轉喻關系的使用多是因為源語與譯語讀者對同一事物認知凸顯不同造成的,因此,翻譯時對譯語與源語中不同的凸顯部分進行替換,不僅準確表達了原文的意義,而且更易被目標讀者所接受。
運用認知語言學的轉喻概念,對莫言代表作《天堂蒜薹之歌》中譯入語與源語之間轉喻關系進行分析,解析翻譯過程中的內在動因和認知機制。通過對譯文與原文間三種轉喻關系即“整體代部分”“部分代整體”和“部分代部分”的分析發現,在運用“整體代部分”轉喻時,葛浩文多用上位范疇來轉指下位范疇或用矩陣域代次域。在運用“部分代整體”轉喻時,葛浩文用事物最突出的部分來指代整體。在“部分代部分”轉喻中,則用事物最突出的一部分來轉指另一突出部分。轉喻的使用,使不同語言間進行同等意義轉換變成可能,也對莫言作品以及中國文化在海外的傳播具有重要作用。此外,“整體代部分”“部分代整體”“部分代部分”的轉喻關系也可以被運用于直譯、節譯、替換等翻譯策略認知理據的研究中,進一步解析譯者翻譯策略中的認知因素。
[1]鄧國棟.轉喻認知機制及其翻譯策略探析[J].廣東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7,7(1): 75-77
[2]譚業升.轉喻的圖式-例示與翻譯的認知路徑[J].外語教學與研究,2010,42(6):465-471
[3]盧衛中,王福祥.翻譯研究的新范式:認知翻譯學研究綜述[J].外語教學與研究,2013,45(7):606-616
[4]周珊.從認知轉喻的角度看《紅樓夢》中委婉語的翻譯[J].內蒙古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14(4):382-384
[5]盧衛中,王帥,秦洪武.翻譯過程中語言轉換的轉喻機制[J].中國翻譯,2014,14(6):14-18
[6]Taylor J R.Linguistics Categorization:Prototypes in Linguistic Theory[M].Oxford:Clarendon,1989:4
[7]Radden G,Kovecses Z.Towards a theory of metonymy[A]//Klaus Uwe Panther & Radden G.Metonymy in Language and Thought.Amsterdam:Benjamins Publishing House,1999:21
[8]Langacker R.Reference-point constructions[J].Cognitive Linguistics,1993(4):1-38
[9]Langacker R.Grammar and Conceptualization[M].New York:Mouton de Gruyter,1999:12
[10]王寅.認知語言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581
[11]莫言.天堂蒜薹之歌[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
[12]Goldbatt H.The Garlic Ballads[M].New York:Viking Publishing,1995
(責任編輯:胡永近)
10.3969/j.issn.1673-2006.2016.06.015
2016-04-17
楊莎莎(1991-),女,河南博愛人,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認知語言學。
H059
A
1673-2006(2016)06-005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