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常常用“干凈”兩個字為觀者概括王晟蘆的作品,是的,干凈是我對王晟蘆作品的總體印象。但我所說的干凈,并不局限于其作品畫面所帶來的質樸清新的視覺感受,更多的,是對王晟蘆不染塵埃的童話般的內心世界的贊許。
“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蘇軾在道出此論畫絕句時,顯然是心向稚趣的。他借童真的稚拙,在似與不似之間,在紅塵之外,道出了藝術應有的獨尊的品格。時至今日,早已演變成名利場的畫界亂象橫生,這種獨尊的品格要比此前任何一個時代都更為彌足珍貴。
對童真的理解是因人而異的,而且與根性文化相關。在這個問題上,最淺顯的例子就是性本善與原罪說的文化對立和思維差異,東西方的藝術觀和包括審美在內的價值觀的差異,根源上就是由這兩種相互對立的根性文化所鑄成的。
在中國,河北石家莊的辛集農民畫算得上中國民間藝術的一面旗幟。辛集農民畫取材于民俗,形式不拘,敦厚、純樸、稚拙的風格自成一體,既不能以工、寫區分又難于以六法四品去衡量,但卻洋溢著濃郁的鄉土氣息和人文關懷,并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藝術的本真。王晟蘆就生長在這里,從小耳濡目染,畫鄉人鐘愛繪畫的風氣不但激發了他對繪畫藝術的興趣,還讓他通過畫畫將樸素的民風和鑄成這種民風的根性文化融入到自己的血液里,成為生命的組分。長大以后,他考入了專業院校,四年的研習,他對繪畫藝術有了更為系統的認識,國版油雕也都過了一遍,手上的功夫自然也高出此前的自己一籌。但透過王晟蘆藝術作品的風格樣式及其審美觀念和創作態度,不難看到,四年的科班歷練對王晟蘆的影響遠不能與辛集農民畫相提并論,那是一種潤物無聲的浸潤,一種文化沉淀的親歷,一種不可折返的對藝術的忠誠與熱愛。
藏巧于拙是許多畫者的追求,其中不乏名家、大師。不同的是,王晟蘆的藝術并沒有這種大巧若拙的刻意,并不是非要把熟練的繪畫技巧替之以拙。當我從王晟蘆的作品中感受到辛集農民畫的氣息,甚至看到白溝泥塑的一些特征性元素時,我體會到民間藝術在區域文化形成中的作用、意義和力量。王晟蘆正是受到這種地方文化的影響,在不經意間,將近乎童真的質樸看成一種境界,并希望用自己的藝術讓自己趨近這種境界,由此將自己的藝術帶進一個童話般的世界。在他的童話世界里,或許沒有感人的故事,但卻很干凈也很本真,像一塊從未接受過酸堿改造的泥土。
有人說風格的形成本質上是一種習慣,我雖找不到什么依據贊成但也提不出反對的理由。既如此,如果說寧靜清澈和純樸稚拙就是王晟蘆的風格,亦即習慣,那么他這種習慣的由來又是什么呢?王晟蘆從小少言寡語,包括理想在內的他的許多愿望都是通過畫畫去表達,甚至自己喜怒哀樂的情緒,也是通過畫畫去釋放。但他的作品里并沒有多少故事,他的愿望和情緒又是如何去表達和釋放的呢?
事實上,繪畫和文學的區別正在如此,同為藝術,但各自有著不同的語言體系。與文學語言相比,繪畫語言更依賴于想象力,包括色彩、造型甚至技法,都是繪畫語言的要素,都依賴于想象力。王晟蘆從小受到辛集農民畫的影響,他的想象力很早就被激活。更由于辛集農民畫大多取材與民俗,很接近他的生活,使他在不知不覺中養成這樣一種思維習慣:將現實生活領入童話世界的想象之中,并稚氣地認為這是最美好的世界。于是我們看到他的作品即使描繪的是窮鄉僻壤的荒蕪之地,也是那樣的安寧祥和,甚至讓觀者思游思居。
這是否就是王晟蘆形成自己的藝術風格或習慣的原由其實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藝術,或者說他的藝術里的童話世界,讓我們看到了他潔凈的內心。同時,他的藝術扎根于中國傳統文化,得益于民間藝術的啟迪,這對我們進一步認識民間藝術及其根性文化對藝術發展的作用和意義也很有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