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美術經典：青綠山水【一】

一、青綠山水的由來

中國山水畫于魏晉興起，隋唐初成，先有設色，后有水墨。設色山水早期被稱作青綠山水，根據技法又分成重彩的大青綠風格與淡彩的小青綠風格。自唐王維提倡水墨山水后，適于文人抒情表意的寫意水墨逐漸替代工筆設色成為中國畫創作的主流。

自上世紀五四運動大力推進西學東漸后，在時代轉變與外來文化沖擊下，中國畫的設色傳統經幾代藝術家的整理發展，青綠山水已演化出小青綠、大青綠、淺絳、金碧、沒骨、潑彩等成熟的繪畫風格。在五十年代初到七十年代末的新中國文化建設中，青綠山水得到了特殊的發展契機，全國上下、大江南北興起寫生與創作的高潮，其中京津畫派、金陵畫派、長安畫派的藝術家創作出大批時代經典作品，為今天中國畫走向現代化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二、京津畫派的青綠山水傳統

京津畫派是民國初年京津兩地傳統文化繼承與發展的產物。北京與天津在民國時期聚集了大量畫家、文人，他們經常就繪畫問題進行切磋，并提倡臨摹、寫生，提出“精研古法、博采新知”的繪畫宗旨。京津畫派主要起源于四個國畫團體：宣南畫社、中國畫學研究會、湖社畫會和松風畫會。在青綠山水領域有兩位畫家影響巨大，即“松風畫會”創始人之一的溥心畬和“湖社畫會”的骨干陳少梅。

溥心畬，名儒，滿族，清宗室，恭親王后裔。以山水畫聞名于世，與張大千合稱“南張北溥”。其山水畫兼有南北兩派的特色，開創自家風范。溥心畬得傳統正脈，受馬遠、夏圭的影響較深。他的畫用筆精細周到，賦色淡雅，在“北宗”山水中融入南宗的明秀雅逸。他因皇族子弟的身份，加上氣質稟賦與后天環境影響，故山水畫傾向于細致、華麗的古典風格。他畫過許多青綠山水，設色以色不掩筆墨的小青綠山水為主，兼具院畫和文人畫韻味，工細嚴謹又典雅脫俗。代表作有《霞云青嶂》、《松山茅屋圖》等。

陳少梅，名云彰，字少梅。15歲加入金北樓、陳師曾等發起組織的“中國畫學研究會”，17歲成為“湖社畫會”骨干，后主持“湖社天津分會”，成為津門畫壇領袖。陳少梅上承馬、夏、郭熙及浙派戴進、吳偉衣缽，兼師周臣、唐寅、仇英，能工能寫，水墨與重彩并長。他在繼承傳統方面是集大成者，而以北宗為體，以南宗為用。他的青綠山水清逸淡雅，早期作品有《松溪泛棹圖》，用郭熙的繪畫特點和筆墨技法與青綠重彩相結合，古意出新；《群仙祝壽》 以工為主，將郭熙的山石筆法與馬、夏的斧劈皴結合，設色輕薄但感覺厚重，有寓柔秀于陽剛的清勁風格。

在民國時期，京津畫派的領袖們繼承南、北宗山水的傳統，其青綠山水以馬、夏及明人為參照，表現技法融匯南北，精于塑造，藝術形象更接近于現實生活，筆墨的造型意義多于筆墨的書法趣味，這種嚴謹而細膩的風格為京津畫派后來學習西法走向表現當代生活埋下了伏筆。

三、建國后的京津畫派

建國后，北京的中央美術學院在徐悲鴻的領導下，學習西法，發展出一條現實主義的創作道路，中國畫中的山水畫同樣面對融合西法表現現實的時代要求。這一時期，藝術成就最大的畫家莫過于李可染。

在20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是山水畫發展的特殊時期，為了迎合文藝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時代需要，各地藝術家在寫生中探求藝術語言的改變，李可染作為京津畫派的新時期代表畫家，不僅在傳統筆墨上推陳出新，在發展傳統設色上的貢獻也是無人能及的，他將黃賓虹的積墨法發展成積色法，同時林風眠的逆光表現被他借鑒用來表現外光下的效果。這一時期他的寫生作品很多，代表作有《從枇杷山望重慶》、《家家都在畫屏中》。

在對油畫的借鑒中，厚重有層次的光影表現進入了中國山水畫，這是新時代現實主義創作風格籠罩下的產物。而李可染所取得的成就是開宗立派式的。

李可染對青綠山水的貢獻集中體現在一幅經典杰作上，那就是《萬山紅遍》。

在常規的思維中，青綠山水的設色以石青、石綠為主調，但是青綠山水的用色還包括以朱砂、朱磦、赭石為代表的暖色系，李可染在對外光的表現中大量嘗試使用石色中的暖色，創造出獨特的用色方式，為以用石色為主的青綠山水開辟出一條新路。《萬山紅遍》是李可染在1962年到1964年根據毛澤東詩詞《沁園春.長沙》的意境創做而成，前后畫了七幅。為表現詩中“萬山紅遍，層林盡染”的意境，李可染選擇了將暖色重彩與水墨積染相結合的畫法，畫面以多層積染的重墨為底，在墨底上施以朱砂、朱磦、赭石，為表現“層林”的層次而將積墨法變成積色法，借鑒西畫中明暗光影的表現，分層描繪山巒與樹林的體積與空間。此畫的主調是朱砂，滿幅濃重的秋意在朱砂的紅調下，被傳達得淋漓盡致，極具感染力。

《萬山紅遍》作為一個時代的經典，開啟了“革命圣地山水畫”的序幕。在他的引領下，描繪革命圣地成為那一時期山水畫創作的群體傾向。更重要的是，李可染在滿足意識形態需求的同時所創造的語言圖式，并沒有脫離中國畫的審美傳統，甚至在表現現實物象、重視造型、重視色墨協調等方面還超越前人，成為新中國山水畫創作的重要成就。

李可染在時代的需求下，敢于探索新路，在傳統文化的斷裂中找到了新的繼承方式，不放棄傳統文脈、不改變審美特質、在倡新法中融古法，使得繪畫傳統得以再造重生。作為青綠山水的創新典范，《萬山紅遍》在用色及技法上為后來的山水創作開辟了路徑，從此青綠山水不在只是青山綠水，到了上世紀80年代以后，山水畫的用色更為大膽，更多的現實題材被濃墨重彩地予以表現。而這也印證了中國畫“筆墨當隨時代”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