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匯流不失本色

對于物華天寶、文物文玩的集中介紹在推演《博寶鉤沉》中完成

在博大精深、源遠流長的中華服飾文明發展過程中，蒙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發展階段。元朝是中國古代第一個由少數民族建立的大一統王朝。蒙元帝國地域遼闊，民族混雜，諸多文明交相輝映，既有傳統農耕文化，亦有北方草原文化；既有華夏文明，又有歐洲基督教文明，以及西亞伊斯蘭文明。諸多因素造成了元代服飾的多樣性，這時期的服飾文化亦對后世影響頗深。

蒙元服飾在我國北方草原游牧民族服飾中最具代表性，它受到地域環境、歷史發展的諸多影響，反映了蒙古民族的歷史文化、宗教信仰、民族禮儀、節慶習俗、婚俗傳統以及審美追求。蒙元服飾既保留了草原民族傳統風格，又不斷接受著華夏文明和中亞文明的洗禮，在款式和搭配上不斷推陳出新，進行著潛移默化的發展變化。

《元史·輿服志》曾描述，蒙古國建立之初，“庶事草創，冠服車輿，并從舊俗”。自元世祖忽必烈建立橫跨歐亞的帝國后，元朝統治者在遵循本民族傳統的基礎上，結合中原古制，對冕服、公服、儀衛服色、器皿、帳幕車輿、鞍轡等禮制都進行了改革。《元史》對此進行了概括：“世祖（忽必烈）混一天下，近取金、宋，遠法漢、唐。至英宗親祀太廟，復置鹵簿。今考之當時，上而天子之冕服，皇太子冠服，天子之質孫，天子之五輅與腰輿、象轎，以及儀衛隊仗，下而百官祭服、朝服，與百官之質孫，以及于士庶人之服色，粲然其有章，秩然其有序。大抵參酌古今，隨時損益，兼存國制，用備儀文”。

元憲宗蒙哥即位二年后，始以冕服拜天于日月山，正式開創了元代的冕服制度。據文獻記載以及傳世帝王肖像畫，元帝袞冕以漆紗制成，前后兩面各有十二旒，旒用珍珠穿成。袞龍服，以青羅制成，飾以生色銷金帝星一、日一、月一、升龍四、復身龍四、山三十八、火四十八、華蟲四十八、虎蜼四十八。腳穿高腰紅羅靴，用紅羅制成。元人常戴帽子大致分為三大類：冠、帽、笠，而元朝皇帝所戴帽子的種類、花色尤為考究。如冠有七寶重頂冠、珠子卷云冠等；帽則有金錦暖帽、紅金答子暖帽、白金答子暖帽、銀鼠暖帽等；笠有寶頂金鳳鈸笠、珠緣邊鈸笠等。元代皇帝袍服的衣料質地華麗，色彩鮮明，除了典型的納石失（即織金錦，本文后有詳述），還有來自西域、東北的虎豹、紫貂、銀貂、白狐、玄狐等珍貴皮毛。

元代宮廷常常舉行盛大宴會，或遇朝會、慶典，或藩國宗王來朝、外國使臣覲見，“皆舉行燕饗”。皇帝身著一種叫“質孫宴服”的華美禮服，同時也會特賜赴宴者穿著“質孫”。質孫，是蒙古語“顏色”的音譯，漢語譯作“一色衣”。有文獻又稱“只孫”、“濟遜”，明代稱“曳撒”或“一撒”。質孫宴服顏色多以紅色系為主，所以時人也稱之為“絳衣”。質孫有冬、夏之別，其基本款式是“上衣下裳”。衣式較緊窄且下裳較短，腰間打許多褶裥，稱為襞積，并在其衣的肩背間貫以大珠。質孫緣起戎服，便于獵牧、乘騎、作戰等活動。在元代“凡勛戚大臣近侍，賜之則服。下至樂工、衛士，均有只孫（質孫）服之賜予。”只是不同的質孫服的制作有精良、簡單之分，元代宮廷“質孫”已具有區分貴賤之功能。

元代皇帝的“質孫”非常講究。《元史·輿服志》載皇帝所著質孫“夏服凡十有五等”，如答納都納石失（綴大珠于織金錦）、速不都納石失（綴小珠于織金錦）、納石失、大紅珠寶里紅毛子答納、大紅、綠、藍、銀褐、棗褐、金繡龍五色羅等等；冬服“凡十有一等”，如納石失（織金錦）、怯綿里（翦茸）、大紅、桃紅、紫藍、綠寶里等等。而文武百官質孫，“冬季之服凡九等”，如大紅納石失、大紅怯綿里、大紅官素等等；“夏季之服凡十四等”，如素納石失、聚線寶里納石失、棗褐渾金間絲蛤珠、大紅官素帶寶里等等。同時依元制，冠帽之戴法必須與袍服相搭配。質孫服是帽、袍、帶、靴子配套的，如穿銀鼠質孫，則需戴銀鼠暖帽，并加穿銀鼠比甲；穿答納都納石失，則需戴寶頂金鳳鈸笠。南薰殿舊藏《元世祖忽必烈像》，畫中忽必烈著白袍，戴銀鼠暖帽，若依服制，銀鼠暖帽應與銀鼠袍、銀鼠比甲配套穿著，此應為皇帝在大朝會里所穿質孫冬服中的一種。

《馬可波羅游記》中也提及了元代宮廷質孫服。書中描述當皇帝更換任何一種特別衣服時，王公貴族們也改穿樣式相同的衣服。這些昂貴袍服上面嵌有華麗的珍珠、寶石和其他寶物。每年宮廷有十三個隆重節日，御賜官員的質孫衣，冬服九種，夏服十四種。特別是賜給近臣或者尊貴客人的禮服往往都裝飾著閃閃發光的各類寶石。《馬可波羅游記》中還記載，節日期間“大汗穿上華麗無比的金袍，同時有整整二千的貴族和武官由他賜給同樣顏色和樣式的衣服。不過布料沒有那樣富麗罷了，但是那些衣服也是金黃色的絲織品。”

元代服飾中一大特色就是善于將各類寶石運用到極致。元代社會，特別是上層階級非常喜歡彩色寶石，而通過對外貿易、藩屬國納貢、戰爭掠奪，他們獲得了大量寶石，并廣泛運用于服飾中。皇帝冬夏袍服所搭配的各類帽冠，如金錦暖帽、七寶重頂冠、紅金答子暖帽、寶頂金鳳鈸笠、珠子卷云冠、珠緣邊鈸笠、七寶漆紗帶后檐帽等，都是鑲嵌著珍貴寶石的貴重冠帽。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卷七“回回石頭”中說，元大德年間一塊重一兩三錢的紅剌（紅寶石），價值中統鈔十四萬錠，賣給宮廷后嵌于皇帝帽頂上，自后“累朝皇帝相承保重。凡正旦及天壽節大朝賀時則服用之。”可見對其的珍視程度。

在元代紡織品中最具特色的當屬“織金錦”，當時文獻稱之為“納石矢”。其大致做法是將金箔貼于紙上鏤成細條，用以織錦，在宋代稱為“銷金”。也有將金箔捻卷于絲線外層，捻成捻金線織錦的，稱為“捻金錦”。在元代，納石矢多被作為衣服或棚帳材料。據《馬可波羅游記》記載，南京、蘇州、鎮江等城市都曾大量生產織金錦。為嚴格管控，元代還專門設置了納石失（即織金錦）局。

元代官服制度完善于元英宗時期。按規定，一品著紫羅服，右衽，上有大獨科花（即大團花），直徑五寸，束玉帶，戴舒腳幞頭；二品著紫羅服，小獨科花，徑三寸，束花犀帶；三品著紫羅服，散答花（即寫生散排花紋），徑二寸，束荔枝金帶；四、五品著紫羅服，小雜花，徑一寸半，束烏犀帶；六、七品著緋羅服，小雜花，徑一寸半，束烏犀帶；八、九品著明綠色無紋羅服，束烏犀帶。

蒙古人在入主中原前，大小官員皆“披發椎髻，冬戴帽，夏戴笠”。尤其愛好皮質服飾，喜用貂、狐、牛羊皮等制成皮帽、皮襖、皮靴。自元滅南宋之后，蒙元統治者施行嚴格的種族等級，將全國民眾分為四等：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南人。蒙古貴族擔任中央政府以及地方高級官吏，副職由色目人擔當，奴役漢人、南人。由于種族等級的劃定，自然在服飾制度上也要體現高低、貴賤之分。蒙古貴族衣著華麗，色目人次之，漢人簡樸，南人則大多衣著襕褸。

蒙古人入關后，除保留民族傳統冠服外，還借鑒宋、金服飾特點，形成獨具特色的元代服飾。元代服裝以長袍為主，因深受漢族文化浸染的緣故，官宦男子公服多從漢俗，“制以羅，大袖，盤領，右衽”。官階級別也是在官服服色以及紋飾上體現，但質料較之往昔更為豐富。文獻記載，元代“公服之冠，皆用幞頭，制以漆紗，展其雙腳”。從元代壁畫或者文獻描述中，我們可以看到，元代蒙古男子日常戴鈸笠帽，穿翻領袍，或戴折檐暖帽，穿窄袖袍，腰束金玉銙帶，足蹬絡縫靴。元代行政官員還常在袍服外套一種叫“比肩”的半袖裘皮衣服，比肩比馬褂略長，男女均可穿用。據考證，清代端罩即起源于比肩。元代還流行“比甲”，這類服裝沒有領袖，前短后長，前后兩片用袢系結。比甲流傳甚廣，款式較后來的馬甲要長，在民間日常生活中也常穿用。

元末明初人葉子奇在《草木子》中記載，蒙古貴族“華靡之服，帽則金其頂，襖則線其腰，靴則鵝其頂”。與之相對的是，元代平民，特別是蒙古族人仍然是用皮、粗布和氈做衣服。蒙古男子喜戴本民族傳統的瓦楞帽、笠帽、棕帽。瓦楞帽用藤篾制成，有方、圓兩種式樣，頂上還飾有金銀、珠寶。而漢族平民男子則多用布巾裹頭，漢族女子仍穿襦裙或褙子。受當時服制以及習俗影響，漢人袍服也有所變化，例如出現了拋棄右衽傳統，而著左衽服裝的現象，同時服飾用色不如往昔鮮明，紋飾增加了很多異域元素。山西省芮城永樂宮純陽殿中的元代大型壁畫，不僅是我國繪畫史上的杰作，也向后人展現了當時民間服飾的特點。

蒙族成年男子很注重留胡須，并多將頭發中部剃去，只在額前留一綹，并修剪成桃狀，全發則編為二辮，卷成三四環垂于兩耳后。亦有獨拖一辮垂于腦后的，宋元時人稱此為“婆焦”。南宋趙珙在《蒙韃備錄》中記載：“上至成吉思汗，下及國人，皆剃婆焦，如中國小兒留三搭頭。在囟門者，稍長，則剪之；在兩下者，總小角垂于肩上”。元代婦女則梳髻，髻上插有笄、簪、釵、環、步搖等發飾，耳部飾有各色耳環。身著窄袖短襦，或褙子。下身著曳地長裙，往往在腰側還搭配綬帶一條。

元代蒙古貴族婦女有一種獨特冠飾：姑姑冠，這種冠制在中國歷代服飾中絕無僅有。姑姑冠，又名罟罟冠、固姑冠等。這種冠用樺木皮或竹子、鐵絲之類的材料作為骨架，從頭頂伸出一個高約二三尺的柱子，柱子頂端擴大成平頂帽形，然后再用織金錦、紅絹或青氈包裱，上面再加飾金銀寶石、珠翠等。宮廷貴族女性等地位更高的人還在冠頂插上野雞毛，更顯尊崇。在甘肅安西榆林窟、新疆伯孜克里克石窟、甘肅敦煌莫高窟均有戴姑姑冠禮佛的女性供養人畫面。而內蒙古烏蘭察布曾征集到一頂姑姑冠實物，目前藏于內蒙古博物院。